第十八章 一个人,掌控娑婆世界(3/3)
知如何回答。
“爱了就爱了,公主,何必掩饰?”朱贵满意地望着她,“当日你痛打老奴,对三王子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那又岂是担忧计划失败?今日你在天山的火焰熔炉,要陪着三王子一起跳下去。
老奴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却也知道,倘若你还是那个冰冷高贵、高高在上的西域凤凰,是绝不会被三王子逼到以身相殉的地步的。
公主,爱便如那早春的草芽,哪怕你盯着它,也看不到它如何萌发。
等你转回身来再看,草原上已经野草萋萋了。
”
龙霜月支又羞又气,跺着脚,竟然无法反驳。
眼波流转中,瞟着麴智盛的眼神,就有些异样了。
泥孰呆呆地站在一旁,便连他这种粗人,也能看出来她的心思了。
麴智盛却仍在发傻,胆怯地偷瞟着龙霜月支,颇有些拿捏不定。
“年轻男女,本就是一团干柴烈火,他们在人世间擦肩而过,是因为没有点燃起心头的那把火。
”朱贵感慨,“昔日有高僧讲法,能令顽石点头。
老奴虽然愚钝,可苦心孤诣,滴水穿石,却也能令凤凰落入凡尘。
三王子,老奴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人世间的爱,是容不得第三人的力量的。
老奴为你破掉了两国世仇的壁垒,为你击碎了焉耆公主的骄傲,将你们撮合在一起,至于未来如何,还是要靠你自己的。
佛祖的目光尚且看不穿这三千大世界,老奴所布的局,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伴伴,”麴智盛流着泪,“不管今生能不能与霜月支在一起,我将永远感念你的恩德。
”
“不必了!你是我嚈哒人最后的王子,只要你幸福,我就似乎能看到嚈哒人依然快乐。
”朱贵意兴阑珊,“老奴有两大心愿,一是让你幸福,一是让麴文泰痛苦。
你的幸福自己去追寻吧!至于他……”朱贵盯了麴文泰一眼,“我弄死了麴仁恕,弄死了麴德勇,可最终竟然没让高昌灭亡,着实遗憾。
”
“是你?是你害了德勇!”麴文泰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大声怒吼。
“当然是我,”朱贵冷冷地凝视着他,“我说过,我要让你断子绝孙,众叛亲离,国破家亡,要让你尝到世上最大的痛苦!”
麴文泰愤怒地瞪着他,眼眶都要瞪裂了,一丝丝的鲜血顺着眼角淌了出来,形状极其可怖。
他背后插着短刀,那些医生不敢拔出来,只简单处理了伤口。
但他伤势太重,稍一激动,顿时伤口又崩裂了,后背鲜血奔涌。
朱贵看在眼里,快意无比,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在这高昌王宫二十年,什么事没看在眼里?麴德勇早就和王妃勾搭成奸,有心叛乱。
王妃秘密蓄养流人,积蓄力量,难道我不知道吗?我早就在麴德勇的中兵里安插下了无数耳目,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掌控在手中。
可惜,他只掌握了一部分兵权,忌惮张雄,迟迟不敢叛乱。
好,他不敢,那我就帮他一把!那一日,玄奘法师去了交河城,机会终于来了。
我趁机请龙霜公主去见王妃,告诉她,只要玄奘法师在交河城出事,张雄和麴仁恕首当其冲,必定受到牵连!”
玄奘这时候真有些无语了,这个老太监实在是可畏可怖,一连串的计策风过无痕,月落无声,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坠入了他的算计,连自己这个路人都逃不脱。
这种智计比之谋僧法雅也不遑多让,对细节控制的精密处,甚至犹有过之。
“果然,王妃心动,她一心一意要和麴德勇在一起,碰上这种良机,便赶往交河城,于众目睽睽之下劫走了法师。
”朱贵心满意足,“出乎我意料的是,她为了坐实张雄的罪状,竟然借井渠脱身,张雄回来说法师被一阵怪风刮走,顿时惹得群起而攻之,顺理成章地丢了兵权。
麴德勇果然按捺不住,立刻发动叛乱。
公主,”他笑容可掬地望着龙霜月支,“你看,我答应你的,一一实现了吧?”
龙霜月支哼了一声,不做理会。
玄奘感慨:“贫僧曾经在长安的太常寺欣赏到一场宫廷歌舞,数百人翩翩起舞,配合默契,动作如行云流水。
太常寺的官员告诉贫僧,要排练这一场数百人的大型舞蹈,非半年不能成功。
一场歌舞尚且如此,总管大人要借助大卫王瓶的第二个心愿实现计划,就必须先让贫僧被掳,再让大将军失去兵权,随后怂恿麴德勇叛乱,还要借助叛乱,暗中刺杀麴仁恕,最后还要随时置叛乱者于死地,让麴德勇功败垂成。
这其中细微精密之处实在超乎想象,一个不慎恐怕就是满盘皆输,这又岂是龙霜公主这个外国人能控制的。
原来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计划。
”
“是啊!法师深知我的苦处。
”朱贵也感慨万端,“这场计划我已经筹谋二十年,要实现它并无难度。
其实最大的问题在于,时间上的衔接要恰到好处。
”
听着两人的对答,麴文泰恍然大悟:“贼坯!原来仁恕也是你杀的!”
朱贵斜睨着他:“老贼,此时你才想明白吗?哼,一来,杀他自然是为了报复你;二来,万一我的计划失败,让你迁怒于三王子,我如何护得他周全?哈哈,老贼,如今三王子已经是你高昌国唯一的继承人了,哪怕你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也得护住他的周全吧?”
麴文泰看了一眼麴智盛,脸色涨红,却作声不得。
“罢了,原本我是要灭掉高昌国的,可惜事有蹊跷,那大卫王瓶不知为何竟然又开始出现魔鬼,让三国联军惨败,我也功败垂成。
这样也好,等你死后,三王子成了高昌王,我嚈哒人的血脉终于占据了一方国土。
甚好,甚好!”
他满足无比,神情陶醉。
麴文泰气得死去活来,却没有办法。
“总管大人,”玄奘问,“贫僧还有一事不解。
”
“法师请讲,”朱贵道,“今日我大获成功,自然言无不尽。
”
玄奘皱眉思考着:“第三次对王瓶许愿,让麴德勇复活,想来也是假象了。
那么,应该是当初麴德勇自杀所用的匕首有问题吧?”
“法师了得。
”朱贵笑道,“麴德勇随身所用的那把短刀,早已被我换过。
那是我用上好的乌兹钢所打造,做了些手脚,你看着刀刃足有六寸,但却可以收缩,进入人体一寸深便会缩进刀柄。
所以,后来王妃想拔出短刀自杀,我赶紧阻拦了下来。
一旦拔出,虽然刀刃会弹出来,可那上面药效不够,王妃死不了啊,那岂非便露馅了么?”
“高明!一寸深自然不会穿透心脏,”玄奘点头,“麴德勇当时却倒地假死,是刀上涂抹有致人昏迷的药物吧?”
“没错。
”朱贵当即承认,“那种药也是我当年从天竺弄来的,名称我也不太清楚。
它是南天竺的人用来狩猎大型野兽的毒药,进入血液之后,便会让人肌肉僵硬,进入假死状态,同时摧毁人的神智。
等到这人复苏后,便是个癫狂的废物。
”
“贫僧明白了。
”玄奘点点头,“你之所以假借大卫王瓶让麴德勇复活,想来是要让他在陛下的面前苏醒。
这时麴德勇神智失控,要伤害陛下,你才能让陛下亲手杀了他的儿子,给予他最大的痛苦。
”
“法师真是明白老奴。
”朱贵哈哈大笑,“今日的计划不正是如此吗?嗯,不错,不错,月朗风清夜,恩怨了断时。
老贼,趁着今晚的明月,咱们一起魂归地府吧!”
“哼,做梦!”一直半躺着的麴文泰忽然在众人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
朱贵愣了:“你……”
“还记得今日在城外战场上么?”玄奘低声叹着气,走了过来,“泥孰劈飞了你的短刀,贫僧捡起来送还给你。
那时,贫僧便用插在麴德勇身上的短刀,换走了你身上的。
”
朱贵惊呆了:“你是说……我刺杀麴老贼的短刀,是那把机关刀?”
“没错。
”玄奘点点头,“嚈哒人的锻造技术当真天下无匹,麴德勇自杀后,贫僧虽然拿着那把短刀翻来覆去地看,竟然没有瞧出里面的机关。
可是偶然中贫僧发现,你身上携带的短刀,为何与麴德勇的短刀一模一样?贫僧从那时起,就怀疑这刀上大有文章。
直到麴德勇复活,贫僧才断定,那短刀,绝对没有插进他的心脏。
那么,自然是刀上有问题了,这才发现了里面的机关。
”
朱贵彻底呆住了,似乎整个人都魂飞魄散,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二十年筹谋的复仇计划,眼看就要完美实现,最后手刃仇人之时,却被人换掉了刀子!
他呆呆地看着麴文泰,忽然暴怒:“老贼,我与你势不两立!”
说着,他虎吼一声,朝麴文泰冲了过去。
那些宿卫立刻举起长矛护卫,朱贵惨笑一声,也不躲避,整个身子撞在了长矛上,无数把长矛刺穿了他的身躯,朱贵却毫不在意,眼睛里喷出火焰,愤怒地瞪视着麴文泰。
麴文泰终于长出一口气,眼见这个潜伏在自己身边二十多年的大仇敌终于就要死了,忍不住双手挥舞,歇斯底里地狂笑:“死吧!看看是谁先死!贼坯,想害本王?本王有神佛保佑!有法师保护!又岂是你这种小人能暗害的?哈哈哈,功亏一篑了吧?你这阉人,等你死后,本王要将你大卸八块,扔到荒郊喂狗!”
朱贵身子钉在长矛上,满脸悲哀,眼泪与鲜血顺着脸颊流淌,看着仇人得意兴奋的样子,他口中嗬嗬有声,却说不出话来。
麴文泰正高兴,忽然一跤跌倒,周围的宿卫急忙搀扶,但他的两条腿却完全不受控制,僵硬、扭曲。
麴文泰大骇:“腿!本王的腿……怎的不听使唤了?法师!法师!”
玄奘急忙走到他身边,伸手一摸,顿时心里一沉,麴文泰的两条腿肌肉僵硬冰凉,摸着就像是死去已久的尸体!
玄奘霍然回头,望着朱贵:“那刀刃上的毒素如何清除?”
朱贵这时也明白了,一边笑,一边咳,咳出了大团大团的鲜血:“必……必须……以烈火烧灼……”
玄奘顿足长叹:“陛下,是贫僧害了你啊!贫僧只是以烈酒擦拭了刀刃,未曾以烈火烧灼。
那……那上面残留的毒素,想必已经侵害了陛下的双腿!”
麴文泰惊呆了。
朱贵放声大笑,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汩汩流淌,他笑得血泪横流,慢慢地,笑声微弱了下来。
就在生命的最后,他侧头望着惊呆在一旁的麴智盛,喃喃道:“命运……竟……如此动人!”
头一歪,就此死去。
身子钉在长矛上,脸上兀自带着满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