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3/3)
徐家的人,这件事情,你一起去处理好不好?”
看向楚淳风,明太子眼眸中砭骨的冷怒终于少了一些,他语气缓和了下来。
……
明太子起身之后,守夜的太监宫人匆匆把内殿的灯烛点亮了大半,此时室内其实很明亮,每一个人的神态表情和衣着褶皱都照得是那么清晰的。
明太子慢慢坐下来之后,骇怒消敛了一些,此刻他的头脑异常的清醒。
他一瞬不瞬看着楚淳风,冲他招手。
楚淳风就站在明太子的身畔,他视线移动,嘴唇动了几下,眼眶突兀一阵发热,喉头竟无端哽咽了起来。
其实楚淳风一直都在担心,自从徐家人几乎全部站队太初宫阵营之后,他黯然,他难过,因为这些人,他却确实对徐家真心实意,处处关照,他过去甚至把徐景昌当成半个儿子一样。
他当得起徐景昌叫的这身姑父的。
怎么会这么难呢?
命运真的让人无能为力。
楚淳风独处的时候,他有曾想过,自己可能在景昌二娘星星他们的心中,已经是一个面目狰狞左欺右瞒丑陋无比的形象了。
但楚淳风真的没有。
直至这一刻之前,他都衷心希望,四哥好,徐家也会好,妻子能安然闭目无挂碍含笑而终,孩子能茁壮成长,不要太伤心难过。
他希望风浪平息之后,四哥得偿所愿,徐家人也都还性命无虞着好好安置。
他们或许不想再见他,但他偷偷关注,也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妻子念叨念叨,他们的近况,让妻子能在另一头开心欣慰。
楚淳风还很年轻,明太子要把他所有的东西都给他,如果顺利的话,他可能会是九五之尊。
但可能很多人都不会相信,他没有续弦的想法,一生最低谷的时候遇上一个人,就是这一生,他一妻一子,此生足矣。
可惜在今日,却是不能够了。
他竭力希冀的私人情感,破开了一个缺口。
楚淳风曾经幻像过的那些景象,将会永远不复存在。
利用徐家,欺骗妻子,甚至利用她和孩子的名义做诱饵,诱捕徐家人,包括沈星,伏杀裴玄素!
这是背叛。
徐妙仪多么重视娘家人啊,他知道的,重逾生命,而徐家人现在已经全部站队太初宫了。
沈云卿和景昌正骑着快马或者驱着快船,斗志昂扬一鼓作气往东都赶回来了。
楚淳风很想糊涂一点,自欺欺人,但他却偏偏糊涂不了,他清醒得很,他知道自己一旦答应了一个“好”,就等同于背叛了他和妻子十数年甘苦与共互相偎依的这份深爱。
现在,双方都因为徐妙仪的身体,默契的隐瞒了她。
如果她知道,她会恨他一辈子的!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明太子刚看向他的时候,楚淳风脑子就嗡了一声,他也算是个经久诸事的大男人,但这一刻一阵冷一阵热倏地窜过他的身体。
明太子冲他找到,他怔怔看着四哥,眼前却模糊起来,他走了两步,慢慢跪在脚踏上,跪在四哥的身前,仰头看着他,眼泪倏地落下。
明太子脸色非常差,苍白中泛着一种晦灰,情绪激动之后,惨白又潮红,他吐血过后,手心就一直冷冰冰的,从来没有暖过。
楚淳风痛苦掩面落泪,在这个境况真正来临,并且要面对的比自己想像中还要糟糕的时候,他发现无论预设过多少遍,他都依然难受极了。
嘴巴始终张不开,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选择,但就是应不下来。
楚淳风喉头滚动了片刻,他仰头一把握住明太子的手,像溺水之人抓住仅有的浮木:“四哥,真的不伤害徐家人吗?”
实在这个境况,尤其是沈星,到手了之后,他真的很担心局势需要情况变化会伤害沈星的。
明太子垂睑看他,轻声说:“我可以发誓。
若骗了你,教我永坠畜生道。
就算为人,永生永世经历今生这一切,……”
他举起右手,明太子还真没想骗楚淳风。
他弟弟,终究和旁人还是不一样的。
明太子洞悉人心经常直搠别人的要害,他心里其实也很清楚如何戳自己的要害。
这于明太子而言,就是最狠毒的誓言了。
“四哥!!!”
楚淳风听了开头,急得厉喝一声,他一扑捂住明太子的嘴,他怒声:“我不许你胡说八道这些!!”
兄弟俩一上一下,近距离对视,眼底颜面皆是剧烈起伏的情绪。
楚淳风哑声:“哪怕你骗了我,我也不愿意你去经受这些。
如果真有罪,且加在我身上的就好了。
”
他的四哥,这一生经历的苦难坎坷已经足够了。
他红眼,泪珠滚滚而下,哽咽难以言喻。
或许对于很多人而言,明太子是坏人,但他对楚淳风确实极好极好的。
不顾伤势,费心安排救他的性命,又百般筹谋,给他安排了安定温稳的成长环境,让他得以躲避随时被发现就会死去的阴影,远离东都,当一个正常的孩子。
如兄如父,如长如母,百般费神,精挑细选良师伴读,有严厉有柔和,慈心抚育多年。
楚淳风还记得,他被救起之后时常生病,又东躲西藏,惶恐不安,那时候他才七岁。
他小时候其实弱懦过,大难不死,他哪怕安稳下来后,都很胆怯,经常落泪。
明太子被幽禁宾州一年后终于打通的和外面的联系,他被偷偷送到宾州行宫与兄长相见,明太子见他的性子变化十分拧眉,恼怒呵斥:“不许哭!”
那时候,明太子才刚刚遭遇的大变,整个人萧瑟郁沉了很多,但询问了解了几天后,还是打起精神,先和他谈心,让他不再胆怯惶恐,而后慢慢鼓励他,回忆当初,通过很多的互动活动,增强他的自信心。
另外吩咐底下每一个人,包括虞清他们,人前人后,都不许拿大,必须敬楚淳风如昔。
才有了今日的楚淳风。
这么漫长的时光,个中点点滴滴,明太子虽然大多时候很严厉,但他也有柔和的时候,是否是真心,楚淳风能分辨得出来。
明太子再多不好,待他却是极好极好的。
哪怕当年暴怒不许他娶徐妙仪,最后也妥协了。
不喜欢,但也只当看不见这么多年。
明太子很想他多要两个孩子,但他硬是要守着徐妙仪,明太子再生气,也默认了。
楚淳风哽咽,泪流满面,这是他的哥哥啊,是兄是父。
如果说妻子和他的生命一样重要,那明太子绝对是高于他本人生命的存在。
楚淳风最终还是会做出这个选择的,因为明太子在他心目中真的很重要,比他自己还要重要。
一时间,眼泪滂沱,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明太子也喉头滚动,这一霎情绪剧烈起伏,这一生负他的人实在太多的,在忠诚上掺和了其他东西的人也太多,唯独眼前他的弟弟始终没有负他,对他的情感从来没有掺和上一丝其他的东西,赤忱真挚,一腔炽热。
明太子也有些眼睛发热,他拉楚淳风,楚淳风不敢让他使劲,一拉,自己就半站起来了。
明太子把他扣在自己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眶热意,“四哥的就是你的,你还不信四哥吗?”
楚淳风伏在这个小时候无数次期盼趴的肩膀,但明太子清冷威严,他长这么大只有三四次抱过他。
这一刻扑进去,熟悉淡淡青松体味和一股苦涩的药味,很宽的肩膀如记忆,只是骨头硌感非常明显的枯瘦肩膀。
他两种情绪夹击,过去与回忆,哽咽又心疼难受得无以复加,眼泪倏地就下来了。
“四哥,四哥!……”
殿内很多人都眼眶发热,偷偷侧头拭掉湿意,兄弟俩紧紧相拥片刻,没多久就分开了。
明太子很快敛压下情绪,他眼眶微微见红,但神色已经重新恢复了冷厉紧绷,他立即如此这般安排下去、
“马上就去!要快。
”
“是!”
……
要把交账册换人的消息送到沈云卿手里,对于明太子而言并不十分难。
他们这边固然无法确定沈云卿一小队人隐匿行踪走到哪里,从哪个方向进京畿。
但没关系,正如和沈星之间,徐妙仪那边无论表面上再怎么和沈云卿断绝关系各自阵营,私下也必会留一个关键时刻的联络渠道的。
这个联络渠道,是沈云卿夫妻失踪之前的了,但发信出去,那边百分百有办法能够及时把信送到沈云卿的手里。
明太子也是个闲暇部署已备随时取用的人物,他当初在徐妙仪的得用人手、徐延的副手中的有人,他早就弄清楚这个传信方法了。
立即就拟好信,给发了出去。
明太子这边人的有紧急追踪,但沈云卿出狱后防备着已经调整过,追踪失败了,没能顺藤摸瓜找到沈云卿陈同鉴小队的所在位置。
但这封信,却是成功送到了沈云卿的手里了。
沈云卿陈同鉴徐景昌和徐亨等一行一共一十四人,忖度过后,没走水路,而是从泯水过了一段之后,直接伪装成客商和奔丧的丁忧官员,一路快马狂奔,跑死了多匹马,前后七八里路硬生生只花了一天多快两天的时间就赶到了京畿平原以北的绣水大河北岸。
真的是屁股都磨烂了,沈云卿旧患疼痛不已,但她一声都不吭,怀里那本账册甚至连丈夫和亲侄子都没肯假手于人。
沈云卿确实,如果不是家变,她当时一个如赵青一般的人物。
当时绣水河水滔滔,两岸秋风萧煞,渡船的野码头薄雾笼罩。
沈云卿翻身下马,拉着缰绳登上在中排登上小舟,他们的计划是渡过绣水之后,直接翻山,往东都的东门方向而去。
预计天明前怎么也能和沈星裴玄素见面了。
一队人无声渡江的时候,沈云卿等侧头往上游望了眼,那边还舟楫无数,正是属于明太子的——西线军南下的。
她神色冷峻,摸了摸怀里的账册,催促传信快些。
正当一行人期盼着把账册以快速度送返东都,让裴玄素立即处理南都事宜,短了明太子的后路,很可能入冬之前就是大局初定之际。
刚刚上岸不久,正要翻身而上,谁料几批快马在夜色郊野上狂奔而来。
“二小姐!二小姐!小公子,不好了,东宫那边突然通过大小姐和我们留的通信渠道,给我们送了一封信!!”
所有人大惊失色。
沈云卿急忙接过拆信一看,只见其上铁画银钩,笔锋凌厉,如此这般,徐妙仪母子已经被转移到兰亭州西郊的上义庄,“拿账册来换,不然,即刻杀了她们母子!戮尸,枭首,自上而下,包括徐延等一干人等!”
黑乎乎的夜里,所以人都很疲惫,又热血沸腾汗流浃背,但一看那一封信,全部人面色大变,一刹热血如坠冰渊,这凛冽的西北风就像鞭子一样鞭打在他们身上,心骇胆丧。
徐景昌简直不敢相信,沈云卿看完信眉目一刹变得骇然切齿起来,他却夺过信笺,反反覆覆看了几遍。
沈云卿厉喝:“你那大姑父,早就不是以前的大姑父了!!”
她这一刻,真的恨不得将楚淳风千刀万剐。
徐景昌眼泪倏地就下来了,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和大姑父感情比其他家人都要深多了。
但这一刻,他狠狠一抹眼睛,急切道:“二姑,那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