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鱼目亦笑我(2/3)
小杂碎在外藏匿几年,不知怎么近日又潜回城内。
城来有人认出,赶来通报,家主这才遣派我等搜查追截,想替往日的兄弟报个血仇。
那小杂碎肆无忌惮,盘平城外天高海阔他不去闯,非要回到我等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无论换做是谁,都难咽这口恶气,前辈您说,是也不是?”
宋回涯托着长音,笑道:“有道理。
”
宋知怯跟了她那么些时日,也听出些习惯,当即嘴快道:“我师父说有道理的时候,就是觉得你在放屁。
”
宋回涯眼尾横去。
宋知怯拍了下嘴,又笑呵呵地改口:“她的意思是她懒得搭理你。
”
宋回涯说:“我还不至于年老昏聩,叫一乳臭未干的小子卖两句惨,就信以为真。
倘若确如你所言,你家家主大可安枕无忧。
不定我一时兴起,还会替你们捉拿逆贼。
”
青年试探着说:“昨日我有一群兄弟,无端没了踪迹……”
宋回涯闲适饮着酒道:“莫赖到我身上啊,我是真不知道。
我救下那小子后就走了。
你的兄弟们横行无忌,不定又招惹了谁,与我无关。
”
青年犹不放心:“那小子留着终是个祸根,还请前辈告知去向……”
宋回涯重重放下酒杯,杯盏与桌面的撞击声令那青年识趣地闭上了嘴。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言多必失?这世上可怜人多了去,街上随意拦个人下来,都能就着自己的酸苦与你嚎上半宿。
人人都有难言之隐,不是每个我都有心情听。
可你越是讲他可恨,我就越想见识见识,你嘴里的那个小杂碎,品行究竟有多不端。
”
青年抿着唇角,惴惴不安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宋回涯逐客:“还不走?”
青年抱拳,仍是礼数周全地道:“叨扰了。
”
他刚走了两步,宋回涯用手背叩了叩木匣。
青年见她心意决绝,返身回来,抱起黄金,再次一躬身,好声告辞。
直到人影消失在街头,宋知怯含情脉脉的眼神才不舍收回。
感觉心口缺了一大块,灵魂都没了着落。
“唉。
”她将杯口盖到脑子上,强迫自己做个不能动弹的雕塑,闭着眼睛,老气横秋地感慨,“大侠真不好当啊。
”
还得视金钱如粪土。
那她不如去做个挑大粪的。
宋回涯气概豪迈地道:“学海无涯,师父没教你的还有很多。
别看为师偶有潦倒,曾也是个挥金如土的性情中人。
往后带你见见那些大场面,你就不觉得寥寥一小箱金子,能算得上一回事了。
”
宋知怯听她说得胆寒起来,屁股快坐不住。
觉得师叔送的那点黄金恐不能长久,不定过两日就被宋回涯挥出去了,到时候师徒俩又得过望不了下顿的穷酸日子。
“唉……”
宋知怯两手按着额角,吊着眼睛。
“唉——!”
·
“唉,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鸡同鸭讲。
”梁洗脑壳嗡嗡作响,头疼地道,“我听不懂。
”
少年说话本就含糊不清,还带着浓重的乡音。
梁洗琢磨半天,才能弄个一知半解。
严鹤仪赶着马车,得意洋洋道:“我姑且能听懂。
”
梁洗问:“你识字吗?”
少年裹紧身上外衣,摇头。
梁洗摆手,安心道:“无碍,我也不识几个大字。
”
少年说:“我认识几个。
”
他靠在车厢上,感受着车轮碾过路边的石子,上下颠簸着震荡。
眼皮似有千斤重,阖下,再费力地睁开。
短暂的黑暗中是他同样简短的人生。
他的父母都是寻常的百姓,在城中开着一间不大不小的药铺。
铺子前方伸出的椽子上,挂着一个药壶。
他常喜欢踩着凳子,趁父母不备抬手拍打。
他与父母相处其实也不过数月,幼时住在乡下,祖父母接连病逝后才被接入城中。
父母忙于生计无暇看顾,给他买了笔墨纸砚,提早送他入学堂发蒙念书。
他入学第一天,先生在堂上讲着晦涩的经文,左右的孩童都摇头晃脑跟着背诵。
他如闻天书,握着笔,专注地在纸上抄写自己的名字。
他本名叫季平宣。
听了一整天课,他只记住了一句话:“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
至今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他有许多相似的困惑。
他的灾难,似乎从他第一次不务正业起,便有了征兆。
自此一辈子都在迷途中打转。
季平宣说:“我刚学会几个字,他们都死了。
”
日暮黄昏。
他甩着袋子飞奔回家,想好了晚上吃鱼,到了门口却未见到人。
药铺被关了,门上贴着封条。
他四处转了一圈,无人敢与他搭话,只好一个人孤寂地石阶上坐着。
夕阳像一把熊熊烈火,点燃了半边天,很快烧到尽头,火光湮灭,世界剩下一片彻黑。
秋风清冷,他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半夜寒意难捱,走到侧面的墙头,准备从窗台翻进屋内。
刚爬到一半,便被人发现。
对方拽着他的裤腿将他拉了下来。
季平宣摔倒在地,疼得想嚎啕大哭,在黑暗中看不清男人的脸色,直觉有些畏惧,抽了抽鼻子,忍痛含泪,不敢作声。
男人站着高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那么看着他,片刻后又将他拉了起来,一言不发,强行拖拽着他离开。
梁洗不明问:“你父母怎么死的?”
马车经过一段坑洼不平的小路,后轮深陷进湿软的泥土里,随着马匹嘶鸣,猛地朝前一震。
季平宣短促吸了口气,心脏像要从喉咙跳出来。
“他不告诉我。
”季平宣紧捂着伤口,声音轻不可闻,“但是后来我知道了。
”
季平宣说:“城里的县令死了。
不过是很普通的一点小病,他差人拿着药方来铺子开了几贴药,刚喝了两天,人就没了。
说什么七窍流血、死相恐怖,是受了剧毒。
我不知道。
也可能是他们瞎传的。
我打听到这件事时,已经过了很多年。
”
梁洗木讷应声:“哦……”她自知不善言辞,最动听的宽慰大抵就是闭嘴。
季平宣自顾着说:“我父母刚被抓进牢狱,当晚就熬不住痛打招了。
认罪画押。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