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3/3)
下斑驳的光影。
枝叶间透出的光斑,像是点点星光,落在他们三人身上。
景福悄悄抬头,眼前一幕让他心中一惊。
宸妃看着跪在脚边的宋女使,皇帝却在看着宸妃。
男人突然道:“景福。
”
他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宣旨吧。
”
皇帝有旨,芊芊不得不转过身,与宋娇蕊并排跪下。
不想他早有此意,连圣旨都拟好了,她这一番还真是顺水推舟了。
景福捧着圣旨,拖长了调子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宸妃祝氏,韶容宝婺,惠质琼娥,淑慎性成,风姿雅悦,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宸贵妃。
望尔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
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
钦哉。
”
韶容宝婺,惠质琼娥,淑慎性成,风姿雅悦。
芊芊压根听不懂这四个词是什么意思,但猜也猜得到是那赞美之词,一时惊讶万分,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景福催了两声“娘娘接旨吧”,她方才眨了眨眼,抬起头。
方才她听得明明白白,册封的,是宸妃祝氏,是她。
对上男人那双冷淡点漆的眼,“如此,爱妃可满意了?”
他竟以为,她是拐着弯儿地跟他要位分和赏赐吗?
她有一瞬间的迷茫,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她做什么都能被谢不归曲解成是对他的情意吗?
芊芊有些不可思议,但圣旨既然下了,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谁会拒绝真金白银呢?
就是坐上贵妃的位子,受到的关注更多。
她拿到解药,从皇宫脱身的难度就更高了些。
至于宋娇蕊。
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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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殿
“郑娘子。
陛下正在接见南照使臣,烦请郑娘子稍等。
”
白露看着自家娘子,心疼不已,当时娘子被宸妃挟持,伤了脖子还受到不小的惊吓,可那歹毒的宸妃,不仅半分惩罚没受不说,陛下竟还晋了她的位分!
宫中流言四起,要知道那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好苗子,待她家娘子大不如前,怠慢了好多。
就连送过来的炭火都不再是那珍贵的银丝炭,而是换成了灰花炭,娘子喉咙受伤之后频频咳喘,受不得一丝烟气。
这几日生生忍着,原本合身的衣裳都有些宽松了。
“娘子一会见了陛下,定要好好求一求陛下,您这都进宫这么久了,陛下缘何还不给您一个位分,叫您平白地受那些中伤和诋毁……”白露擦了擦眼睛。
随着时辰渐晚,这殿中议事也到了尾声。
两名太监分立左右,缓缓分开两扇朱红色的殿门,随着门缝渐渐变宽,光线洒入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束,照亮了门内的情景。
首先映入眼帘的位于正中,身着白衣的皇帝,袍绣龙纹,高挑庄严。
随着光线洒满整个殿内,他的身影变得更加清晰。
面若冰雪,身姿笔挺,极有帝王之气。
皇帝的左右两侧,则分别有两个男子。
他的左侧,想必就是那位南照来的使臣,一袭红衣如血,脸戴黄金面具,双手笼在袖中,露出洁白的下巴,红唇微翘。
他身畔是一个身着金黄色锦衣的少年。
皇帝的右侧,则是大魏臣子。
高冠玄衣,眉上点红的是钦天监,低调庄重;青袍束发,面容清俊的则是侍郎官,年轻活力。
此刻,四人的目光都朝向门口,或冷淡或洞察或深沉或好奇。
真可谓是满堂美人,各有风华,气象万千。
郑兰漪看着这样的画面,看着那个为人簇拥的帝王,忽然觉得冕旒下该是另一张脸。
必然不是这般冷漠的无情眼,而是记忆里的那一双眼睛……
是那温柔而多情的桃花眼,总是未语先笑的,汪着一池的春水,轻轻一眨,便如春风拂过桃花,轻柔而生动。
“娘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郑兰漪定了定神,款款走进。
在经过那团如火红衣时,白露忍不住偷眼一瞧。
使臣的眼睛,竟是一抹极致的蓝色,似那倾泻的汪洋。
与之对视,便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淋下,灵台乍然清明。
谁知,使臣突然开口:“这位便是郑国公之女百闻难得一见。
将门虎女,名不虚传。
”声音也是这般好听,干净得像是月光。
郑兰漪抬头,当与那双极具特色的蓝眼睛对视之时,郑兰漪心中一颤。
只觉面前这个人似乎洞察了她所有的秘密还有想法。
这种被看穿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仿佛一切伪装和掩饰在一瞬间变得透明,这一刻,郑兰漪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紧张和不安。
自我暴.露的脆弱后带来的是巨大的厌恶,她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极为抵触地回避了目光,“大人谬赞。
”
“倒是祭司大人,颇有大将之风,”她掖了掖外衫,漫不经心道,“这般风姿,妾身从前,只在一人身上见到过。
”
魏观道:“想必郑娘子说的,是陛下了。
想当初陛下金戈铁马,征伐沙场是何等的英雄气魄,小臣无缘亲眼一睹,实在是遗憾啊!”
郑兰漪轻轻一笑:“若说这大将之风,妾身的看法却与魏大人不尽相同。
妾身倒觉得,穆王殿下似乎更符合这四个字一些。
”
“陛下么……陛下自然也是威武不凡的。
”她再度看向巫羡云,声音却冷幽幽的,“祭司大人似乎来得有些迟。
原以为你能早些来。
若你早些来,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
“郑娘子这……”魏观有些听不明白了,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郑兰漪欠身道:“妾身想念家母,陛下可否令妾身的母亲入宫相见?”
皇帝袖口下的手指捏着一物,乃是一本奏折,而那奏折,正是远在边关征战的郑国公所呈。
他似乎并不在意郑兰漪之前那一番捧一踩一的言语,平静道:
“朕记得,母后与国公夫人私交甚好。
既然令皎都如此说了,朕便下旨请令堂入内,与母后共叙旧情,亦可使你与之一见。
”
郑兰漪道:“谢主隆恩。
”
“郑娘子。
请留步。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那个南照使臣。
巫羡云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问,“敢问娘子,素日里服的什么药?”
“或者可否告知,娘子所用的,是什么香膏?”
“大胆!你一介外男……”白露大觉冒犯,涨红了脸道,“岂可问及此事?”
“野蛮之地,果然出的都是野蛮之人……”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被那双蓝色的眼睛一看,白露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茉莉花膏。
”郑兰漪慢慢地道,“可用以润肤养颜。
此膏以茉莉花油、蜂蜜、珍珠粉等调和而成,皆为上品,寻常市肆难以买道。
”
“大人若是需要,待会妾身谴侍从送一盒到您府上。
”
待郑兰漪离去,巫羡云眼睛微微眯起。
“少祭司,可是有何古怪?”金肩低声问。
“她身上分明是白芷和白茯苓的气味,其中还有一位极其特殊的药草,唤作‘无明草’,乃是南照所独有,他处绝迹。
”
金肩一惊。
无明草最大的作用便是做成隐痕膏,常为南照人所青睐,因南照人喜爱在身上各处刺青蝎子、蛇、蝴蝶等等图腾,如要在外行走,多有不便,便会采摘无明草做成膏体。
无明草做成的膏药呈现淡黄色,均匀涂抹于那刺青或是胎记处,即刻便与正常皮肤融为一体,肉眼绝分不出差别。
郑国公之女生于邺城,长于深闺,想必从未去过南照,如何得到这‘无明草’,又为何要用这样的药膏。
又为何,要撒谎。
……
“娘子,您方才为何在大殿上那般……”白露心有余悸,“吓死奴婢了。
”
若是陛下因娘子之言震怒,娘子今后的处境只怕要更加艰难。
好在陛下还是念及过往情意,不曾为难于娘子。
“……白露,我同你说一个故事吧。
”
郑兰漪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指尖抚了下脖子上的纱布,脸上扬起一抹笑来,就连那一滴泪痣都因这个笑容而生动起来,“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国中有一公主,容貌绝世,性情温良,如泽世明珠,深受国人爱戴,”
“一日,国王自外带回一女,言其为公主之妹,公主与之共处,情同手足。
”
“公主到了年纪,对一贵族青年一见钟情,遂将自己的爱慕之情尽数倾诉与妹,然而妹妹却对公主的幸福和爱情,产生了强烈的嫉妒心。
”
“她开始计划如何夺取公主所爱之人。
”
白露捂嘴,瞪大了眼睛:“天啊,怎么会有这般坏的女子。
”
郑兰漪微微一笑:“妹妹通过揣摩公主的言行举止,披上公主之画皮,化作公主之貌,企图以假乱真,迷惑公主的心上人。
”
“可惜,她失败了。
”
“妹妹不是人?”白露悚然不已,“是一只——画皮鬼?”
郑兰漪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不错。
此鬼失败以后,便离开了这个国家。
鬼浑浑噩噩,在人世流离,日行三千里,夜行三千里,最终,它来到了一座小岛。
在那里,它遇到了另一位天真烂漫的贵族娘子,和她的夫君。
这次,鬼故技重施,披上画皮,成功迷惑了娘子的心上人,将他从娘子的身边夺走。
”
“那男子被鬼的外表所惑,与它日夜恩爱,抛弃了举案齐眉的妻子,使对方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
“啊!这只鬼什么时候才会揭露真面目啊!”
“待它,得意忘形之际。
鬼之所以为鬼,正是因为它的青面獠牙和邪恶本性,永远无法隐藏。
”
“奴婢真希望,后来的那对恋人能够重归于好,”白露愤愤道,“那只可恶的画皮鬼能够永远消失在黑暗之中。
再也不要出来害人!”
“是啊……”郑兰漪仍是轻笑,她抬起眼看了看这四方天,“我也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呢。
”
想必那样的场景。
一定非常、非常、非常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