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知知(3/3)
“她和我截然不同,过着拮据到难以想象的日子,读书外的所有时间都被打工排满,过的很辛苦。
与她交谈中我发现,这样一个我看来惨到家的女孩子,她居然远比我幸福!”
季知涟和江入年对视一眼,都没有插话,选择安静地聆听。
刘泠继续道:“她是那种享受当下的每一刻的人,性格无拘无束,真实又好玩,精神世界特别丰富。
我一直以为我是自由的,因为金钱为我带来了见多识广,胡作非为的底气,但和她一交谈,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自由,甚至精神上的超越性,也没有。
”
“我只是个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的俗人罢了,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快乐,一直在浑浑噩噩地随波逐流……”
“我开始与她一起,就像紧紧抓住生命中一个不可多得的契机,抓住一扇通往真实世界的窗户,但是很离谱,她去第三世界做义工,感染上当地的疾病死了,她将身上唯一值钱的相机留给了我。
”
窗外冰雹噼里啪啦作响。
刘泠缓缓看向季知涟,她和她死去的爱人长得并不像,性格也南辕北辙,但给她的感觉却莫名相似。
“她是学电影的,死之前的最后一刻,还在拍摄记录。
”
“——于是我接过了她的相机,回国,来你们学校读研。
”
刘泠讲完了,身体有些发冷,看他们二人都面色凝重盯着自己,忍不住一拍桌子:“不许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没有,只是很惊讶。
”江入年将空调调高了几度,又给刘泠的茶杯斟满。
季知涟还沉浸在她的讲述里,闻言抬头,对她竖起大拇指。
刘泠很受用,重新打开电脑,看着屏幕上少年的特写:“江入年,你很会演戏,但如果我没记错,你才进学校学了不到一年半吧?”
“讲出你的故事?”
此话一出,季知涟也有些好奇,两个女人齐刷刷看向他。
江入年头皮登时麻了几分,低头抿了口茶,“我在高中的时候,曾跟着一位老师学习过一段时间。
”
“哦,是谁?”刘泠好奇道。
江入年说了个名字。
刘泠愣了愣,显然听说过那位话剧界名声斐然的老戏骨前辈:“是那位爷爷啊,他不是前年刚去世吗……但在世的最后几年,好像也已经谢绝登门拜访了吧?”
江入年温和道:“我也很意外。
我的外公年轻时与他认识,所以我才有了见他一面的机会,本来我们都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他竟会收下我。
”
季知涟看他神情低落,知道他内心重情义,哪怕是回忆,心里也难受,刚想换个话题,就见刘泠探身道:“那你外公很支持你呢,你和他,感情一定很好吧?”
江入年的手一颤,将杯子搁在桌上:“他在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前夜,病重不治,走了。
”
江入年记得他的外公,那是他在父母去世后唯一给予了他爱的人。
他的母亲,教会了他做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极致的刻骨习惯。
而他的外公,则教会他一项更重要的能力,高度的自洽和正向思考力。
江入年久久没说话。
直到季知涟握紧了他的手,他才回过神,对她一笑:“我没事。
”
“抱歉啊。
”刘泠敲敲自己的额头,干脆利落合上电脑,又看向季知涟:“既然我们都掏心掏肺讲了点东西,那也不能放过你。
你也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选择写作而不是当演员?你的脸也很上镜。
写作是你的爱好?还是天赋?”
季知涟沉思了一瞬:“我不知道。
最开始,是因为小时候,一位女性引领了我。
再后来,是因为别的我都不会,而我高中时吃不起饭,要赚钱生存,误打误撞投了几篇稿子,竟然有钱拿。
”
“于是就这么坚持了下来,运气好出了第一本书,又因为会写考上大学……也谈不上多喜欢,但写作可以独立完成,又不用跟人有太多牵扯,还能赚钱,挺好。
”
江入年看着她,目中划过一缕沉思。
刘泠清冷的音色带着不爽,一拍桌:“我不是人吗?江入年不是人吗?看你说的,你不会有一天看我们都嫌烦、连我们都不想有牵扯了吧!”
季知涟撇她一眼:“他是不烦人的人,你虽然烦人但还能勉强忍受……别人,就算了吧。
要我说,我真的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多个人,多层关系,多个麻烦。
”
刘泠慢条斯理道:“我一直以为你比我强,但我比你丧,想不到反过来了,我至少还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怎么能让自己轻松快乐。
”
季知涟闭眼:“有时,我也会想我这一生的意义是什么,它可以荒芜,可以废止,但不能停滞。
”她睁开眼睛,目色中透过一缕挣扎:“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在向前,出书,写剧本,赚钱,做我能做的所有事情。
可如果你真的问我怎么最轻松,我觉得,我一个人什么都不做,就静静浪费着生命的时候,最轻松。
”
刘泠看着她微微疲倦的侧颜,目光闪了闪,没说话。
窗外风雪萧索,三人静静听着,都各怀心事。
江入年握住季知涟的手,将暖意传给她,安慰:“人的一生,终究是要被浪费掉的。
如果可以,能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浪费掉,也是很好很好的。
”
季知涟微不可闻松了口气,回握他:“年年,有时候我会有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我早就认识你……”
她随意道:“而且认识了很久很久。
”
刘泠面无表情打了个激灵,忍无可忍起身:“我回屋继续看素材去了,你们这对Soulmate继续腻歪,明早别起晚了。
”
那句话季知涟不过是随口一说,江入年却久久没有回答。
他看着窗外粗大树冠上的枯枝,那枝头因无法承载雨雪而断裂。
在夜色里发出清脆焦灼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