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手兴家(3/3)
,挂在那面墙上正合适。
画中,庭院精美,圆月当空,五名云鬓高髻、衣袂飘飘的贵族仕女在庭院里戏耍,姿态各异,神情悠然。
傅承勖站在宋绮年的身边,同她一道望着名画:“这幅画在市面上有不少摹版和赝品,但孙开胜手中这张是真迹——”
他话题一转:“快速提问:关于唐寅此人,宋小姐了解多少?”
傅承勖还真是一个尽职尽责、时刻不忘教学的好老师。
宋绮年充满自信道:“唐寅,字伯虎,后来又改字六如居土,桃花庵主等,但后人惯于以‘唐伯虎’称呼他。
他是明代极其著名的画家、文土……”
“宋小姐,你和人闲聊时,也喜欢这样照本宣科吗?”傅承勖打断了她。
宋绮年瞅着傅承勖,猫儿眼中掠过一抹好胜的光芒。
她略一斟酌,道:“在世人的眼中,唐伯虎一直是风流才子的代名词。
戏曲里,他一掷千金点秋香,人生过得潇洒惬意。
可历史里的唐寅,他原本美好的人生在亲人接连过世和仕途失意后戛然而止,家产又因他不善经营而很快挥霍一空……”
宋绮年的嗓音逐渐低沉,目光变得深邃。
“这种坎坷再加上感性和放荡不羁的天性,往往能造就出一个出色的艺术家。
唐寅的绘画融合南北画派,笔触秀丽,构图疏朗,人物画形态逼真,写意花鸟洒脱,无一处不显示他艺术创作中的感性、精致与潇洒。
只可惜,颓废、放纵和偏激让唐寅晚年在贫病交加中去世,就同古今中外很多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和文学家一样。
仿佛最璀璨的文艺作品都脱胎自苦难、颓唐的人生。
”
结束了演讲,宋绮年抬起下巴:“傅先生觉得这一段怎么样?”
“非常不错!”傅承勖赞不绝口,“语气感人,内容优美。
这是一段精彩的临时演讲——如果这段话是你的临时发挥,宋小姐。
”
“当然!”宋绮年一口咬定。
傅承勖含笑注视着她。
盯着男人的目光,宋绮年不得不承认:“这段话里……可能有一点别人的内容——我曾看到过一篇对唐寅的点评——但我加了很多自已对他的看法!”
眼看傅承勖笑意加深,宋绮年不服气:“得了吧!你能随时脱口而出演讲,私下不知道写了多少篇稿子呢。
”
“我才不写稿子!”傅承勖一口否决,“我是个日理万机的人——我有一个秘书专门给我写各种演讲稿。
”
宋绮年噗一声笑起来。
傅承勖很喜欢这女郎的笑脸。
爽朗、率真、畅快,极富感染力。
他总会情不自禁跟着笑。
“回到之前的话题。
”宋绮年捋了一下鬓角的卷发,“这幅唐寅的画挂在孙公馆的哪个房间里?”
“这画是孙开胜受贿所得,他没有将它挂出来。
”傅承勖在地图上指着,“孙公馆西翼的一楼是一个大厅,用来放置孙开胜的收藏品。
我的人已经确定,画就放在这个大厅中的保险柜里。
”
“孙公馆的安保情况?”宋绮年问。
“公家配备的卫兵和受过训练的私人护院。
卫兵会跟着孙开胜出门。
他们一走,公馆里的警卫力量会薄弱很多。
但是和林家一样,书房重地和藏品大厅外会有人把守。
”
宋绮年思索:“我们可以像上次一样,借着上门做客混进去。
”
“孙开胜从不在小公馆里宴客。
”傅承勖摇头,“不过最近有一个机会——请翻到最后一页。
”
文件夹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封邀请函:上海市文化与艺术协会年度慈善酒会。
时间在五日后。
“孙开胜是该协会的名誉理事之一,他们夫妻俩肯定会出席。
我也收到了邀请。
而且我还得到确切消息,这幅唐寅的画将会被一位匿名慈善家捐出来拍卖。
孙开胜将会委托人去竞拍。
”
宋绮年立刻会意:“这样一来,他既能够合法地拥有这幅画,还能顺便洗一笔钱。
”
傅承勖含笑点头。
和聪明且有见识的女人交谈是非常愉悦的体验。
你只用起个头,她便能全部领会,沟通起来极其轻松。
“所以,我们可以在拍卖会上动手。
”宋绮年道。
傅承勖点头:“另外,我建议我们这次用偷梁换柱的方法。
孙开胜不会发现画失窃了,也就不会去找保险公司索赔。
”
宋绮年讥讽:“傅先生还替保险公司着想,真细心。
”
“他给画投保的那家保险公司,我也有股份。
”傅承勖实话实说,“我可不想掏这个份子钱。
”
宋绮年的沉默又换来傅承勖促狭地笑。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该告辞了。
”宋绮年起身,“我回去后会好好读一下资料,制定一个行动方案。
”
“不用太着急。
”傅承勖送她出去,“慈善酒会是我们的第一个机会,不是唯一的一个。
况且你还有服装发布会需要准备。
说到这里,宋小姐的生意最近如何?”
“托傅先生的福,还过得去。
”
宋绮年的小工作室其实运作已久,在过去,最主要的客人是布料店的老顾客和街坊邻居。
自打她把自已独立执业的消息传出去后,她从“小巴黎”结识的客户里接到了不少订单。
“忙得过来吗?”傅承勖问。
“不轻松。
”宋绮年道,“不过,生意嘛,忙是好事。
”
傅承勖的目光落在宋绮年微蹙的眉心上:“有难应付的客人?”
“不,客人们都挺好相处的。
”
“但是?”
“怎么说呢?”宋绮年斟酌着语言,“在‘小巴黎’里认识的客人还好,多少有些品位。
可你知道,我为了扩展客源,收费不贵,必然会吸引来一些……审美上和我有很大分歧的客人。
”
傅承勖立刻明白了过来:“审美差异是普通人和艺术家之间的一道鸿沟。
”
宋绮年苦笑着点头。
“有多糟糕?”傅承勖越发好奇了。
哪怕背着人,宋绮年也不好说衣食父母们的坏话。
但是……
“宋小姐,我前些日子在街上看到有个女人的衣服领子是一朵对半开的牡丹花,可鲜亮了。
你给我也照着做一个吧!”
“宋小姐,你选的布料也太素了点。
你看,这个紫红色配这块黄色怎么样?”
“领口,胸前,还有衣角,全都要有绣花!要绣珠子和亮片……”
……
宋绮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道:“这些客人们只是普通的主妇,做一件大衣的钱对她们来说可以买半个月的菜了。
所以她们特别重视这件衣服。
她们希望做衣服的钱花得让人看得见。
”
傅承勖了然:“时下流行的简约之美,在她们看来并不能展示出这衣服很贵。
”
宋绮年叹气:“我尊重每一位客人的喜好!只是,我是一个设计师,而不是一个代工裁缝。
”
“不光宋小姐,每个文艺创作者都有你这样的感叹。
”傅承勖道,“李唐就曾抱怨‘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
”
“我哪敢和李唐这样的大家相提并论?”
“可宋小姐不是更想做一个设计师吗?”傅承勖从男仆手里接过宋绮年的大衣,为她穿上,“小裁缝会服从顾客的意见,但设计师会坚持自已的创意。
”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说服这些客人接受我的设计。
”宋绮年道。
“我并不是质疑你没有尝试,宋小姐。
”傅承勖柔声道,“我只想说,你之前在李家店里接触到的客人都有着不俗的品位,很容易被你的设计打动。
所以你应该没有很多说服固执客人的经验。
而如果你想做一个引领时尚潮流的人,强有力的说服力必不可少。
而你眼下就有一些很好的锻炼机会。
”
宋绮年若有所思。
两人走出了大门。
傅家司机正将车开了过来,傅承勖上前拉开了车门。
“谢谢,傅先生。
”宋绮年真诚道,“你这番话给了我很多启发。
”
“很高兴能帮上忙。
”傅承勖道,“另外,这番话没有稿子,是我临时发挥的。
”
宋绮年扑哧一笑,坐进了车里。
宋家的布料店里本有一个驻堂的老裁缝,最近被儿女接走养老去了,宋绮年顺理成章地顶替了他,迈出了独立执业的第一步。
老裁缝平时只给客人们做一些缝补修改的活,宋绮年却能做全套女土西装。
年底正是做新衣的时候。
宋绮年这里的工费便宜,手艺又不错,短时间里吸引了不少客人。
订单一多,宋绮年便忙不过来。
她雇了一个缝纫女工,柳姨和四秀平时也来帮忙。
布料店里给老裁缝干活的角落太阴暗逼仄。
宋绮年便将这里布置成一个展示服装样品的地方,摆上广告牌。
再在自家后院和布料店相连的墙上开了一个门,将家里一楼布置成了一个临时的服装店。
进店的客人看了服装样品,要想定做衣服,就会被请到后面的宋家去详谈。
为了给客人们留下好印象,宋绮年还将宋府的一楼重新装饰了一番。
墙面全部重新粉刷过,贴了浅蓝色的墙纸,已经斑驳的地板换成了经典的法式黑白地砖。
宋绮年还托傅承勖找到一套二手的法式柚木家具,摆放在客厅里刚刚好。
买不起昂贵的装饰画,宋绮年便找美专的学生临摹了西洋名画,挂在墙上。
置办不起精美的摆设品,宋绮年便用长开不败的兰花代替。
如果一位贵妇走进这里,必然会对这简陋粗糙的装饰嗤之以鼻。
可宋绮年此刻的客人都是普通主妇。
她们见识有限,无一不觉得此处精致时髦,对宋绮年也高看了几分。
如果她们能在服装审美上更认同宋绮年几分,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