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白 第一章(2/3)
头上。
我真该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头号嫌疑人,就这样在我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
吉大顺开的车已经出城,进入收费站,车上的气氛紧张起来,四个人谁都不说话了。
他们心里明白,警方一旦反应过来,打电话给出城的各个关卡要道,他们将插翅难逃。
邓立钢一只手塞进挎包里,眼睛看着窗口里的收费员,身体绷直了,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女收费员从窗子里伸出一只手,手里拿着发票:“三十。
”
吉大顺递给她三十块钱,接过来发票。
栏杆抬起来放行。
车子稳稳地开过了收费站。
邓立钢身子往后一仰,靠在车座上,他把塞进包里的手拿出来,包里装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
他笑了,从后视镜里看了石毕一眼说:“那个警察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
”
我反应过来了,等把追捕的任务布置下去,黄瓜菜已经凉了。
我两眼冒火,胸口滚烫,跟住户要了两块冰塞进嘴里降温。
浴室的墙上留有两枚指纹,是两个男性的。
其它有用的线索没有找到。
我不死心,重新打开衣柜门,一格一格地细查,依旧一无所获。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大衣柜,眼珠子挖不出来就用手,我扶住大衣柜,用力挪动它。
紧挨着大衣柜的书柜晃动了一下,一个小东西掉进夹缝里。
捡起来看,是一个驾驶证。
驶证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个电话号码。
驾驶证的主人叫石毕,二十八岁,一副知识分子模样。
邓立钢再三勒令身边的人,销毁一切能查出他们身份的证件。
石毕实在舍不得辛苦考来的驾照,悄悄留了下来,每到一处,就偷偷摸摸地藏起来,撤离的时候再拿出来带走。
这样的举动他重复了很多次,从来没失过手,这一次逃离得太仓皇,他没有机会进屋取走。
给重案组留下了一条重要线索。
房主是一个中年女人,瘦得像被风干了的腊肉。
她说:“这套房子租出去了,一个月一千五百块钱。
租期三个月,眼下还没有到期。
”问到租房手续,她说,租户只给留下了李建峰这个名字和身份证号码,没有身份证复印件。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彭兆林问。
女房主说:“一米八冒头,浓眉大眼,挺壮实,咱们雪城口音。
”
“跟他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他说,自己住。
”
身份证号码所在地,是雪城远郊。
通过户籍查询,找到李建峰的电话号码。
我拨通了电话。
李建峰态度很差,上来就问:“你是谁?”
我说:“我是公安局的。
”
他开口就骂:“滚你妈X远远的,你拿公安局的吓唬谁?”
我说:“我是警察!”
他骂:“警察多你妈X啥了?”
我火了,放下电话,开车直奔远郊。
四十岁的李建峰,穿着一件破秋衣,在屋门口挥着斧头劈柴。
见有车停在他家院子前,直起腰看。
我推门进了院子,亮出证件给李建峰看。
我说:“我就是那个警察,我开车过来听你骂。
”
李建峰立刻怂了,连声讨饶。
他说:“屁股后面一堆讨债的,日子过的不顺畅,以为又遇到了电话诈骗。
心里恨得不行,就顺着电话线骂过去了。
”
我问他:“你的身份证在身上吗?”
“丢了,丢了好几年了。
”
我没有再跟他啰嗦,找村委会主任和负责这一带的片警问询,经过深入细致的调查工作,确认这个李建峰不具备作案时间,排除了他的嫌疑。
案发现场有两副女性内脏,我们迅速查辖区的咖啡屋,酒店,旅店,足疗,网吧,是否有失踪的女性。
消息很快反馈回来,雪城绿岛大酒店,有三个女性失踪。
一个叫刘欣源,一个叫黄莺,一个姓宋。
三个人都没有身份证,也不知道家在何方。
我带人赶到绿岛大酒店,在监控里查到刘欣源、黄莺和宋姓女子视频画面。
三个人有说有笑,从酒店的大厅里走了出去。
定格拍照,刘欣源身材丰满,宋姓女子长发齐腰。
那个叫黄莺的女孩,个子不高,左手腕上戴着一个镶着红玛瑙的银镯子。
酒店保安反映,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几次来酒店找过宋小姐。
视频监控拍到了他的侧面图像,他就是在碧水家园楼梯上,跟我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
我把视频照片打印出来揣在身上。
两枚指纹中一枚经查,跟一个叫邓立钢的指纹,高度重合。
五年前,他因打架伤人,在派出所留下过案底。
看照片认出来,他就是我心中的那个死结。
房主仔细辨认过照片后,也认定,他就是那个租房的李建峰。
驾驶证里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是一个叫刘亮的男人接的。
他是刘欣源的父亲,在济北市一家工厂的保卫科工作。
三天前他接到女儿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哭嚎,说被打缩骨了,快寄钱救她。
刘亮不敢报案,疯了一样四处筹钱,三天里寄过去七万。
接到我的电话后,他连夜乘火车往雪城赶,没买到坐票,站了整整一宿。
我把现场遗留的衣物和首饰给他看,刘亮不能肯定其中有女儿的。
我跟他说,要做DNA鉴定,“这是干啥?”他问。
我说:“确认死者跟亲属的关系。
”
刘亮像迎头挨了一闷棍,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他两手死死按着椅子扶手,声音颤抖着问:“我闺女没了?”
“要确定是不是她,必须做亲子鉴定。
”我说。
“我的闺女我认识。
”刘亮挣扎着把话说出了口。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把尸体没了,只有内脏的话说出口。
刘亮像是安慰自己,他自言自语道:“我心里有数,不是新源,百分之百不是!”
在绿岛大酒店的工作的两个女孩子,来到公安局证物处,辨认碧水家园碎尸现场的遗物。
一个女孩子认出来黄莺的衣物和首饰,她说:“我俩住一个宿舍,她的东西我认识。
”跟刘欣源住一个宿舍的女孩子,确认了刘欣源的衣物。
宋姓女子跟谁都不熟,没人知道哪件东西是她的。
刘亮的DNA鉴定结果出来了,工作人员把鉴定书拿给彭兆林。
鉴定书上写着:在15组STR基因中,均无基因型不符者,故不可排除亲子关系。
刘亮问彭兆林:“上面说什么?”
“两副内脏中,有一副是你女儿刘欣源的。
”彭兆林尽量把语气放轻。
刘亮身子晃了两下,一头栽倒了。
黄莺的亲属无处查询,没有人为她善后。
刘亮说,这姐俩是一块死的,在阴间好歹还是个伴儿。
他把两副内脏领了,火化后放在一个白色瓷罐里,带回家去,入土为安。
刘亮离开的时候,我把他送到火车站。
刘亮满面悲戚,一只手抱着那个白色瓷罐,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明白他的意思,说:“我答应你,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破了这个大案!”
三个同时消失的女人,两个死者已经确认。
宋红玉下落不明,若是被绑架,那就是留了活口以备后用。
否则就是同谋。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找到她。
酒店保安说,宋姓女子浓重的桦原口音,我立即联系桦原公安局,层层深入摸底调查,消息反馈回来,宋姓女人叫宋红玉,在外省打工,母亲去世,家里只有父亲和弟弟。
近期跟家里没有任何联系。
我埋头破案,一连十天没有回家,程果一个电话也没给我打。
雪城发生碎尸案,电视里播了。
她知道我在忙啥。
进家,我洗了个澡。
立刻觉得周身无力,散了架一样歪在沙发上。
彭程身子往前挪了挪,给我让开点地方。
这小子全神贯注地玩着游戏机,我伸手揉揉儿子的头发,他晃着脑袋,躲开了我的手。
厨房里飘出来的饭菜的香味,激活了我的味蕾,肚子里肠鸣滚滚。
“彭兆林拿碗筷准备吃饭。
”程果在厨房里喊。
我觉得奇怪,从进门洗澡到躺在沙发上,我就没说过一句话,她怎么知道我回来了?起身进了厨房,程果戴着围裙在灶前炒菜,她说:“走路脚都抬不来起了,擦着地皮往前蹭。
”
她扭头看了我一眼说:“咦?你怎么露骨露相的?没捞着觉睡吧?”
我从菜板上拿起黄瓜尾巴放在嘴里嚼着。
我问她:“我一连十天没有回家,你一个电话也没给我打。
这么明事理咋想的?”
“你心里装着碧水家园的重案。
哪还挤得下我们娘俩?”说话的时候,这女人连眼皮都没抬。
“牢骚吗?”我问。
“我不能发牢骚吗?”她两眼一翻反问我。
我说:“能啊,问题是牢骚能当日子过吗?”
程果思忖片刻,晃了一下脑袋说:“说得对,牢骚这东西,既然不能当男人使唤,我干啥还搂着不撒手?”
我一把把她揪过来搂进怀里,咬牙切齿地说:“我老婆说话,永远这么筋道耐嚼。
”
“你松开。
”程果挣扎。
松开?这才哪儿到哪儿?我双臂一使劲,勒得她吱哇乱叫。
儿子跑进厨房,两眼瞪着我。
我讪笑着松开手。
程果从砂锅里舀汤,吹凉了让我尝。
“淡了。
”我吧嗒吧嗒嘴说。
程果往锅里添了一点盐。
我伸手摸摸儿子头说:“我们每一个干警的身后,真的都应该站着一个,你妈这样大包大揽的女人。
”
彭程一点不客气地扒拉开我的手说:“你大包大揽,说帮我提高短道速滑成绩,算了不说,说了不算。
”
“赛完了?”我问。
彭程白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程果小声对我说:“没进决赛。
”
桌上摆着三菜一汤。
程果还在厨房里忙活,我跟儿子坐在餐桌前等待开饭。
我用两只筷子做道具,给彭程讲短道速滑中必须注意的事项。
他两眼盯着我全神贯注地听着。
我说:“要想提高速度,必须加强体能训练,长跑锻炼耐力,储备体能。
短跑训练提高短时间内的爆发速度。
还有就是,起步很重要,一定要注意技巧。
在标准起步姿势下,单腿站立往下蹲。
”
理论太枯燥不够用,我站起身给儿子做示范,彭程学得很认真,我们爷俩弓腰屈膝,支腿拉胯地在地上奋力划拉着。
程果端着一碗红烧肉进来:“绊脚不绊脚?吃饭!”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大碗里的肉红润透亮,香气袭人。
儿子夹起来一块放进嘴里,美滋滋地嚼着。
“好吃吗?”程果问。
彭程夹起了第二块说:“妈妈,再甜一点儿就更好了。
”
碧水家园502室的血腥画面,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心里一阵翻腾,忍了两下没忍住,还是冲到卫生间里吐了。
程果觉得我的脸色不好看,关切地问:“怎么了?胃不舒服?”
我咬着牙根说:“估计我得把肉戒了。
”
碧水园小区碎尸案,被命名为1103大案。
此案件的重要的线索之一,是那个驾驶证。
经过调查,驾驶证不是伪造的。
石毕是雪城人,大学毕业。
曾在一家大型工厂里做助理工程师,后来因为盗窃厂子里的电缆线卖钱,被工厂开除。
跟他来往最多的人正是邓立钢。
邓立钢被拘留前,也是这个厂子的工人。
两人合伙做生意,常年不在雪城。
这小子行踪诡秘,常年不在家,弟弟邓立群犯抢劫罪,在监狱里服刑。
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她神经不太正常,无法回答问题。
重要线索之二,是刘亮往上打钱的银行卡。
这张卡是用李建峰的身份证办的,里面还有十万块钱没有取。
罪犯犯罪的重要动机是钱,我料定他们,不会轻易放弃这笔钱。
我赶鱼入网。
对邓立钢和宋红玉两家的固定电话,进行了监听。
银行的监控信息,很快反馈回来了,有人在张家口用这张卡取钱。
我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跑到门口,又转身回来。
今天是星期六。
必须等到周一。
局领导上班开会研究以后,才能批准行动。
决定人数,批准经费,去财会签字领钱。
这一套程序,缺哪一个环节都不行。
我急得嗓子冒烟,干跺脚挪动不了身子。
雪无声无息地下着,老天爷不急不躁,我坐立不安,索性出门在雪地里长跑。
鼻子和嘴里呼出的哈气,给眉毛睫毛和毛线帽上,挂了一层白霜。
十公里跑完了,心里依旧有小火苗燃烧。
推门进了路边的小卖部。
店里没有顾客,老板一个人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
电视机里在播电视剧《黑洞》。
“老板,有啥凉的?”
“雪糕,冰啤。
”老板说。
“嗓子冒烟,想口冰水。
”
“这么着吧,你买一瓶矿泉水,我给你整点冰块。
”老板起身招呼我。
我把两块钱放在桌子上。
老板把一瓶矿泉水,一纸杯冰块递过来。
我把矿泉水留下,拿着冰块走了。
老板追出来,我冲他摆摆手,他明白我的意思,缩着脖子回屋里去了。
我边走边“嘎嘣”“嘎嘣”嚼着冰块,胸口没那么火烧火燎了了。
当我办完所有手续,带领五个人,从雪城坐火车到北京,倒车去张家口,四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联系银行,调出ATM机拍下来的录像看。
石毕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两人一人守一台柜员机。
轮换着用那张卡取钱。
俩人的照片被我打印出来揣在身上。
经查,陌生面孔叫吉大顺,也是雪城人。
也曾在哪家工厂上班。
初步判断,这个犯罪集团起码有三个男性罪犯。
这张银行卡到了天津,我立刻追到天津,又扑了个空。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邓立钢像一只嗅觉灵敏的老狐狸,危险来临之前,他就意识到了危险,提前一步叼着猎物逃了。
钱一笔一笔地减少,银行卡到上海,我追到上海。
追到镇江,追到苏州,围着长三角跑了一圈,卡里剩下最后的三千元。
我和弟兄们,不眠不休地在几处ATM机跟前守着,苦熬了三天没有动静。
坐在苏州的地下室里,我们吃着方便面讨论案情。
那张卡里剩下了最后的三千元。
我问身边的人,你们说,他们还会冒着风险取走吗?
顾京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说:“换上我,肯定不取了。
”
“你呢?”我问杨博。
杨博回答得很肯定:“我取,但是不会马上取。
”
“你们分析一下,他们还在苏州吗?”
“三个小时前,刚在这里取走两万元,不会这么快离开。
”葛守佳说。
我们不知道,邓立钢一伙,已经离开了。
他们在距苏州五十公里远的无锡,坐在饭馆里吃饭。
无锡酱排骨,肉酿面筋,响油鳝糊,太湖三白,无锡小笼包,荠菜馄饨。
吃得这伙王八蛋满嘴流油。
邓立钢对这次的成功出逃,很是得意,他用牙签剔着牙,问了一个我刚问完的问题。
“卡里剩下的三千块钱取不取?”
“蚂蚱再小也是肉。
”石毕回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