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嫌弃我?”(3/3)
而此时却有个小药童跑过来向姜从珚禀告,“女郎,师父想给叱干拔列将军处理伤口,他却不肯让师父动手。
”
药童语气里还带着抱怨,哼,叱干拔列瞧不起他们汉人,师父医者仁心愿意给他治伤,他不感谢就算了居然还说什么“我才不要你们汉人给我治伤,我自己能好”,真是不识好歹。
当然,他听不懂叱干拔列说的胡语,是阿茅翻译给他听的。
姜从珚听罢,神色一如既往地没有太大变化,只朝药童道:“带我过去。
”
她稍微提起裙摆,避开路上的碎石和杂草,带着身后两个凉州亲卫跟药童走过来。
叱干拔列正坐在地上,周围围着张复和两个药童,阿茅小小的个子站在边上瑟瑟发抖,还有几个看热闹的鲜卑骑兵,一片乱糟糟的。
张复脸色不太好,沉着脸有些愤怒,叱干拔列满脸抗拒,眼神凶狠,愤怒地骂着什么。
阿茅率先发现了她,小腿飞快跑过来,仰起头看她,“女郎。
”
姜从珚顺势摸摸她的头。
张复等闻声,纷纷转过身来朝她行礼。
“怎么回事?”姜从珚摆摆手。
张复三言两语把刚才的情况概括了下,省去了叱干拔列怒骂的那一部分。
简单来说就是叱干拔列胸口扎了一支断箭,十分靠近心脏大动脉,偏箭簇带倒钩,要是随便拔箭很容易划破大动脉然后失血而亡,张复医术高超这倒不算难事,准备亲手给他取箭,但叱干拔列不肯,他不肯接受汉人的帮助,说大不了就是一死。
这种性格固执的病人对张复来说最叫人头疼,他不肯配合,张复也没办法操作,就僵持了下来。
姜从珚上前两步站到他面前。
叱干拔列看了一眼,轻蔑地移开眼神,“你又要用王来压我吗?”
姜从珚平双手轻轻搭在腰腹处,无波无澜地看着他,“你讨厌我?”
叱干拔列一惊,满脸惊愕地看着她——这个汉女说的居然是他们的鲜卑语?
姜从珚不管他回不回答自己,依旧用有些生疏的鲜卑语继续说:“你讨厌我,因为我是汉人?你说汉人软弱,可刚刚你也看到了,我们汉人并不比任何人懦弱,面对敌人,我们同样舍生忘死奋勇杀敌,张铮他们这种久经沙场的战士就不用说了,便是头一次上战场的旅贲卫也没有后退一步,现在,你还觉得汉人软弱吗?”
汉人从来就不软弱,曾经,强盛的汉朝将匈奴人逐出漠北,他们用鲜血浇筑了这个民族的脊梁,汉人从骨子里就刻着不服输的基因。
“还是说,你讨厌我,只是因为我是汉人?你觉得我跟你们血脉种族不一样,所以不管我做什么,你还是会讨厌我。
”她语气犀利。
叱干拔列看着她说不出话了。
这个汉人公主的话戳穿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让他生出一股莫名的恼怒,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干脆心一横,也不想她会不会再去王那里告自己的状,直勾勾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说:“对,我就是讨厌汉人,讨厌所有不是鲜卑的人。
”
姜从珚却不怒反笑,问他,“你知道‘拓跋’这两个字的意思吗?”
叱干拔列一愣,想不通她怎么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可瞧她气定神闲的态度,他不愿让她得意,于是说:“我当然知道,拓跋就是土王。
”
姜从珚拍掌,算是给他一点肯定,“对,‘拓跋’的意思就是土豪,但你可知道,这两个字,最开始的意思是鲜卑父匈奴母的混血部族!”
“所以,你以为的纯粹血统,早在许多年前便不存在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叱干拔列心头巨震,愣愣地看着她,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她刚才的话,那声音像魔鬼一样缠绕着他,他凶悍的眼神变得呆滞起来。
下一秒,一道闪电般的残影从他颈后闪过,叱干拔列毫无防备,身体摇晃了下,就这么被劈晕了过去。
晕倒前,他还伸手指着姜从珚,恨恨地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了。
亲卫将人劈晕后又恭敬地站回到姜从珚身后,于是众人便见刚才还叫嚣的叱干拔列成了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
“……”
姜从珚看张复和几个药童呆滞在原地,催了句,“愣着干什么,现在他挣扎不了了,动手吧。
”
张复心情复杂。
他还以为女郎会有理有据地劝说叱干拔列直到他心甘情t愿,没想到这么简单粗暴,不过也是个办法。
他现在的鲜卑语水平还听不明白两人刚才的对话,只觉女郎不愧是女郎,三言两语就叫对方失了心魂没了防备。
其余人也都佩服不已,唯独旁边听懂了的鲜卑骑兵,表情同样跟叱干拔列一样仿佛见了鬼。
这个汉人公主说的是真的吗?
姜从珚注意到他们眼里的困惑,却没打算继续解释。
她刚刚说的话自然是真的。
鲜卑属于东胡一脉,起源于鲜卑山,别人都称他们为鲜卑人,后来他们也以此自称了。
他们从兴安岭的森林中走出来,在呼伦湖和贝尔湖停留了一段岁月。
这一时期鲜卑族受匈奴文化的影响很大,这也是他们踏出森林后第一次和其他民族直接接触,在迁徙过程中,鲜卑人与匈奴人通婚的现象很普遍,他们也像汉人一样按照父方血统计算。
直到公元一世纪,曾经雄踞漠北草原的匈奴人在汉帝国的打压下走向了衰落,鲜卑趁机崛起,一部分向西占领了漠北草原,一部分南下来到老哈河流域和西拉木伦河流域定居。
匈奴人败走后,经过两个世纪的积蓄,又重新打败了周围的敌人再次回到草原上,可这片原本属于他们的草原现在却被鲜卑占去了大半,于是他们深恨鲜卑人,发誓要从他们手中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这也是当初乌达鞮侯趁着老鲜卑王去世趁机袭击王庭的原因。
而两百年过去,鲜卑人也早已把脚下的大地当成了自己的领土,他们没有文字,已经不记得几百年前他们曾与匈奴有过交流融合,只把匈奴人当成抢夺领地的敌人。
尤其在乌达鞮侯领兵攻打王庭之后,两族的矛盾更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现在他们突然听到有人说自己的祖先是匈奴人岂能不震惊?
——
此处的地形实在太容易被埋伏,耽搁了大半天,队伍草草收拾后又重新出发。
战亡将士的尸身无法保存,只能取下他们身上的身份刻牌,然后将他们焚成骨灰带回去。
身死异乡是一件悲惨的事,然而在这个时代,比这更惨烈的事,还有许多。
队伍走出山谷,终于在夜幕降临前找到一个地势稍微开阔的地方安营扎寨,中间一片空地,三面是小山坡。
在没有电灯的古代,尤其是野外,天一旦黑下来,就真是黑得不见五指,今晚天公还不作美,厚实的乌云将月亮挡了个严实,透不出一丝光,整个大地被包裹在浓稠的黑暗中。
三更过半,营帐外的篝火已经燃烧殆尽,只有星星点点的木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却依旧照不亮四周的环境。
远处的山道里,却有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靠近。
马蹄均被裹着厚厚一层麻布,他们动作又极其小心,上千人的队伍竟叫人察觉不到动静,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们终于靠近营地,躲在一处山坳转角。
为首的人勒马停下,朝身后的人示意,很快,众人便点燃数十只火把,然后取出火箭点燃。
片刻后,数百支火箭从天而落,如流星般坠入营地里,瞬间将帐篷引燃,营地里有人大叫,但此刻已经晚了。
这时候,偷袭的人也无需再隐藏自己了。
“冲!”
“杀啊!”
趁着对方大乱,他们兴奋地极速冲上去。
然而等真正冲进营地里后,他们掀开帐篷,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
没、有、人?
刚刚听到的唯有的几声慌乱的呼叫声,只是十几个士兵在那里伪装,他们杀过来时,早已撤走了。
“上当了!”率先反应过来的人惊呼,其余骑兵此时也不知是进是退,下意识张望四周。
就在这时,营地两旁,原本黑漆漆的山坡上,一团团火光亮起。
数百支火把点燃,熊熊的火光终于让营地里的人看清,那是两支站在半坡上的骑兵,穿好了甲,正包围着自己,等自己踏进他们的陷阱。
“乌达鞮侯,好久不见!”拓跋骁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朝营地中的男人打招呼,声音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