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的声音并不严厉。
但并非出于自愿,被迫‘懈怠’任务，有负于院长的期待和违背离开时诺言的阿塔斯心生愧疚。
最初走进这里的时候，他像个骄傲的孔雀。
现在嘛,他是个......想到对方对他不屑傲慢的描述。
阿塔斯：“......”
黄色头发的小丑？
阿塔斯深吸一口气,张嘴：“异能水晶球碎裂的事，与......”
说出来吧，就像回来车上想好的那样。
反正,他很强不是吗。
被宗院长关注到,来第一猎人学院,也没什么不好。
难道要留在各方面都处于低端的第七猎人学院吗？他也是为了对方好。
阿塔斯心里在不断的说服自己,把‘黑锅’扣在F班的白发少年身上。
可......话到嘴边，张了几次嘴。
回来路上准备好的说辞,怎么也说不出口。
生活在第一猎人学院,真的......什么都好吗？阿塔斯心里不禁问自己。
牢牢烙印在骨子里的、彼此之间互相微笑相谈甚欢的面具底下，是傲慢互相评估与算计的利益牵扯。
显然,对方第一天便猜到了他的来意。
为了让他‘一无所知的来,一无所知的离开’，冷酷的让他正好昏睡一个星期。
对异能造成伤害的掌控,精准得令阿塔斯此刻想起来,仍感到后怕。
对方并不想和第一猎人学院扯上关系，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阿塔斯？”
对面学员长久的沉默,让处理完一份文件的宗奇正抬头，皱眉疑惑的目光落在低垂着头颅的阿塔斯身上。
“没听见？”宗奇正语气染上些许不耐烦。
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
如果真的碎了,便把相关人员或名单带回来。
阿塔斯是一个人回来的,期间没有打过报告，显然碎裂事情为假。
那么照片中的碎片自然是伪造的。
负责调查的阿塔斯拿出调查录音或拿回碎裂的碎片进行检测,便会真相大白。
发表声明维护第一猎人学院的名誉便是结束。
直到现在，宗奇正仍认为异能检测水晶球不可能出现问题。
有问题的是第七猎人学院。
真相百分之九十是李老头又发颠耍无赖，为低等的学院向他们多要一个异能检测水晶球，而撒下的谎言。
“听、听见了。
院长。
”阿塔斯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向掌心，继续自己未说完的话，“与F班有关。
异能检测水晶球碎裂的地点，是F班。
”
“开什么玩笑。
F？第七猎人学院中的F班？”宗奇正怀疑阿塔斯疯了。
劣等中的劣等班，七大猎人学院中最底层的存在。
怎么可能？竟然推一个最没用价值的F班成员出来‘顶罪’。
果然是第七猎人学院荒谬又拙劣的谎言。
“这是A班学员亲口承认的私事。
虽然听起来的确很......令人难以置信。
”阿塔斯声音很小。
他听见的时候，和院长是一样的反应。
“算了。
直接说吧，F班的谁？”劣等的倒霉蛋并不需要太多关注。
阿塔斯咽了咽喉咙：“是......”
真的要这样......卑鄙吗？再怎么说，也只是他的主观揣测，没有证据。
对方虽然不喜欢自己，动手之前还是给予了警告。
并且在最后关头把自己踹出来。
精准把昏迷伤害控制在调查期内。
若非如此，他现在已经不能完完整整站在院长面前。
“不知道。
”最终，阿塔斯发现，自己良心未泯。
其实......就算他失去良心。
失去意识整整六天的他，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话。
无证据的事对院长提起，院长只会对他更失望。
下次，他一定要向对方问清楚究竟是不是自己揣测的那样。
如果......他们还有机会见面的话。
“什么？不知道？”宗奇正眉毛上挑，脸色沉了下来，“阿塔斯，你最好给出合理的解释。
”
简单的事办成这样，实在令宗奇正难以置信。
“我......”事已至此，阿塔斯只能如实相告，“在入校当天，就昏迷失去了意识。
”
宗奇正：“......”
没有听到院长的声音。
阿塔斯就算没抬头看院长，也能猜测得到此刻院长的表情绝对不好看。
“没有无缘无故的昏迷。
还是在入校当天，调查期间昏迷。
”半晌，宗奇正才整理好心情，目光冷冷看阿塔斯。
阿塔斯盯着地面，把当天在F食堂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叙述一遍。
他连潜入李院长办公室，偷拿宗院长收到的碎裂水晶球照片中的实物碎片，都没来得及做。
“事情......就是这样。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在返回的大巴车上。
”
“阿塔斯，造成你昏迷的人，他叫什么名字？”宗奇正压着怒意。
李老头显然猜到了阿塔斯是他派过去的学员。
故意对阿塔斯下套。
就算是在第一猎人学院，阿塔斯在A班的异能实力也算不错。
放在第七猎人学院，是拔尖的存在。
“叫......”阿塔斯张开的嘴巴僵住了。
对啊，他叫什么来着？阿塔斯僵住了。
总不能对院长说，他叫‘白发赤瞳少年’吧？院长一定会把他送进精神病院。
把他弄成这副模样的人，他竟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嗯？”宗奇正快要失去耐心。
阿塔斯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不清楚。
”
回答完的阿塔斯更自闭了。
他的尊严，有被狠狠践踏到。
“一问三不知，你究竟在第七猎人学院干了什么？！阿塔斯，适可而止。
我的耐心不多。
”宗奇正面容不可控扭曲了一下。
睡觉......。
显然，听院长的语气，这话，阿塔斯不敢再说。
只能保持沉默。
宗奇正也不指望阿塔斯能说出有用的信息。
“总之，应该是贝星和那名少年合作的结果。
”宗奇正神色阴郁分析，“你的昏迷，应该是贝星的异能造成的。
你嘴里那什么......白发红眸的少年，不过是李院长用来迷惑你视线的手段罢了。
”
“可他说过‘贝星，与你无关’这句......”
“拙劣的演技，你也信？”宗奇正阴郁打断阿塔斯。
“不论是‘事情发生在F班’，还是‘他属于F班’之类的话，绝对都是假的。
”阿塔斯口中那个少年，应该属于第七猎人学院A等级。
毕竟没有哪个院长会信任F班的学员。
阿塔斯：“......”
他不赞同，任何见过那名少年，都绝不会质疑他的实力。
但没完成任务的他，此刻是没有话语权的。
虽然绝大部分优秀的异能者都会被搜罗进学院。
难免也有漏网之鱼。
宗奇正并不感到意外。
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阿塔斯被戏耍，这和李老头愚弄他有什么区别。
李老头此刻肯定又在洋洋得意吧。
和上次训斥他一样，宗奇正想到仍然活着的贝星，心底难得的感到不安。
贝星，连S级的异能者需要强大精神力才能在他面前支撑不化的污染怪物，对绝大部分异能者来说都意味着危险，得除掉才行。
李老头怎么就不明白呢。
真是冥顽不化。
还是尽快解决掉吧，趁着月考核的时候。
还有两个星期的时间。
想到威胁即将消失，宗奇正糟糕的心情稍微美妙了一些。
“出去。
”宗奇正看向垂头丧气的阿塔斯。
声音里，压抑着被愚弄的怒火。
“好、好的院长。
”阿塔斯松了一口气，迅速离开。
他没有完成应该完成的任务。
接下来的时间，院长将不会再因为弗林特家族青睐他。
“嘿！”萧意远仍在等在上次的地方。
阿塔斯一来，就张开双手等待拥抱。
可阿塔斯没与他拥抱。
愣了一下，才慢慢走向他。
“任务完成得不顺利吗？”萧意远收起手，走向阿塔斯。
“......睡过去了。
”阿塔斯的声音如蚊子般细小。
何止是不顺利，他就像个笑话。
“哈？”
萧意远眨眼，发现自己突然听不懂人话。
“没什么。
”阿塔斯扯了扯嘴角，把不敢在院长面前说出的话说了出来，“我只是在想，不愧是......”
不知对方叫什么名字的阿塔斯顿住，脸色尴尬：“总之，我很确定。
他的确有拽的资本。
”
院长迟早会意识到这一点。
“啊？”萧意远更茫然，“阿塔斯，你别是被第七猎人学院莫名其妙的氛围给传染了吧？”去了一趟回来，整个人都怪怪的。
“氛围？”听到这两个字，阿塔斯想起对方护着灰扑扑的贝星时的场景。
当时他们之间的氛围有点......令人羡慕。
在这之前，他接受的教育，让他一直坚定认为。
贵族和普通人之间，不会产生纯洁的友谊。
“萧。
”阿塔斯迷茫的视线恢复清明，看向萧意远，“如果，我说的是如果。
我不是弗林特家族的次子，你还会在这里等我吗？”
回来的每时每刻，他总会回忆起白发赤瞳少年护着贝星的模样，和在他目光之下，宛若蝼蚁的自己。
少年平静中运筹帷幄、尽在掌控的冷酷模样。
同样也令他无法不在意。
无论如何，他心底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可......
自己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更可笑了。
“萧，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阿塔斯把放远的思绪收回来，继续盯着萧意远。
难得固执、或者在他们这群人看来，不体面的想要一个答案。
“......阿塔斯，你应该去找一下安吉丽娜·贝尔医生。
”萧意远认真建议。
不方便回答的问题，沉默就代表了他们的态度。
大家都会默契的笑笑揭过去。
这是默认的规则。
阿塔斯的脑子似乎出了点问题。
“......我明白了。
”阿塔斯笑得勉强，“是为了罗恩吧。
你在代他打探我的消息，献殷情。
”罗恩·弗林特。
长子，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这个问题，因为体面，他永远都不会问。
如果不是去了这一趟回来。
“阿塔斯，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萧意远笑意尴尬的摊手。
阿塔斯突然的尖锐，至少这个尖锐，不应该存在他们俩之间。
“哦。
”阿塔斯冷淡道，“不明白就算了。
再见了，萧。
”廉价，太廉价了。
竟然半点对他的真心都没有。
但他也不遑多让，他也始终对萧的靠近保持着怀疑不是吗。
怪不得当他露出高傲的神态，以拯救者的姿态、自认为向下社交兼容的表达善意时，那个人看向他的眼神会鄙夷冷淡。
阿塔斯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萧意远拿出手机，把阿塔斯的话发过去。
“嘴还真是严。
”看完萧意远讯息的罗恩不屑冷哼。
第七猎人学院......他明白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