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风暴消散。

     小狗眼噌地又亮了，带着活力满满的笑容。

     【哇——不愧是统统,其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诶，听你说了才反应过来，原来我是起了抵触情绪吗？】 它可不会被夸两句就找不到北。

     但面板中检测到的宿主笑容结论又清清楚楚写着—— 笑容自然，发自肺腑的钦佩。

     目前宿主态度积极向上，心态非常阳光。

     难道是分辨率有问题？ 系统怀疑，但没有回放，无法重播分析。

     它只能用嘴巴询问：【真的？】 【真的呀。

    】 小狗眨眼，小狗继续惊叹。

     【你真是太厉害了，这就是机器与人类的区别吗？你是怎么从我大脑中捕捉到这些的？也太酷了吧。

    】 他好浮夸哦。

     但自己确实配得上这些话。

     【那当然！】 怀疑归零,系统得意挺胸。

     【你每完成一个任务，我就能增长一点业绩,在你昏迷那天，我用攒了好久的业绩点去总部更新了系统版本，灵敏度加强了！】 真好哄。

     祝余眼睛弯了弯。

     他确实有抵触情绪，也正因为这是对攻略任务产生了抵触情绪，所以才控制不住地想要回避系统,怕被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但并非是对系统感到不信任。

     现在被察觉了也好。

     祝余正好能借此机会真正思考这个问题。

     他速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将全部事无巨细地坦白给系统听。

     【应该就是在今天上午看到群聊时,我代入了片刻乔知禹这个被攻略者的视角,那一刻突然看懂所谓‘攻略’究竟是怎么回事。

    】 【几百人像打游戏组团一样算计乔知禹，所有关心都是演技，每个笑容都标着价码。

    】 【今天找他聊心事,明天送他小礼物，乔知禹以为在过自己的人生，其实周围全是对着剧本演的演员,最后被掏空真心。

    】 祝余用‘楚门的世界’来总结乔知禹此刻的境遇。

     而他认为自己和其他攻略者一样，是为了私心利用玩弄乔知禹的坏人。

     祝余低头看着脚尖。

     【而且你也知道，最近乔老板对我特别好，再联想到这些，我都愧疚的有点不敢再见他了。

    】 这大概就是对攻略动摇的原因。

     但他并不知道因此放弃是否正确。

     他肩膀上的担子好重，对得起乔知禹就等于对不起全世界，对得起全世界就必须要利用乔知禹。

     好像没有两全的办法。

     【我其实很需要聪明的统统帮我解惑，只是我又怕你会不高兴，所以才一直回避问题，直到被你发现了才敢认真地去思考这件事。

    】 系统刚刚一直默默地听着，听到这里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高兴？】它重复道。

     但祝余就是这么说的。

     【这么说可能听上去很奇怪，但你知道的嘛，我从来没有过朋友，虽然统统你好像只是一串数据，电子应该是冷冰冰的才对，可是我总觉得统统你好可爱，也很好，每天陪我谈天说地吹牛逼，一直陪着我。

    】 他很喜欢那种陪伴的感觉。

     【我把你当朋友，统统，我很喜欢你，所以我不想你不高兴。

    】 系统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攻略者发布任务，监督攻略者做任务。

     之前每次祝余有想要逃避任务的想法时，系统都会显得很失望。

     所以这次在产生动摇并且极大概率真的不想继续攻略的情况下，祝余便下意识去隐藏自己的想法。

     这世上最能打动人心的话永远是直白又真诚的那句。

     【……………………】 系统原本的那点不高兴全被宿主突如其来的直球攻势打没了。

     去它见鬼的攻略任务吧。

     本来攻略成功率就接近于零，让宿主掏乔知禹八十次这种BUG只是它自我安慰下的产物。

     它不高兴也只是因为察觉到了宿主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可如果隐瞒的原因是这个的话…… 呜呜，那它就要掉小珍珠了。

     是的它是数据，但它和人类认知中的冷冰冰的一串数据不同，它有自我意识。

     比如此刻。

     被直球攻势打败后的系统，主动将所有运算程序前都加入了一个必须要参考的数据—— ‘我与宿主是朋友’。

     作为系统。

     它会对攻略者说“放弃攻略等于抛弃全世界其他人类”，用责任扩大化的说辞去精准触发宿主高道德者的更深负罪感。

     但作为朋友。

     它只能不自在地咳嗽一下，借此压下想要爆哭的冲动，然后帮朋友解决难题。

     【倒不会因此不高兴啦，咳咳，那么就由聪明的我帮你想个办法出来吧。

    】 首先，系统让祝余明确一件事。

     【任务成功的概率本来就不高，就算你用尽全力去攻略，失败概率依旧远大于成功概率，所以你应该切断道德绑架的逻辑链，记住一句话：抉择权在你，但责任止于你。

    】 然后它带着祝余去钻一个它早就发现了的漏洞。

     【而且即便你什么都不做，静静等着任务失败的那天到来，结果也只是乔知禹会控制世界意志，但这不等于世界一定会毁灭，你发现误区在哪里了吗？乔知禹的精神状况不稳定也并不等于他必然会暴走。

    】 如果按照祝余的所思所想，乔知禹之所以会变得精神状况不稳定，也是因为长期被攻略者骚扰才会如此。

     那他的放弃攻略说不定有助于稳定乔知禹的情绪，即便任务失败，世界也不会崩塌。

     看着祝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系统感觉自己的机械心变得软软的。

     它问宿主。

     【那在将这些会使你犹豫的因素都解决后，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是放弃攻略吗？】 【是的。

    】 祝余认真地思考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其实哪怕连是否对乔知禹愧疚都不考虑的前提下去思考，我也不想攻略。

    】 为什么？ 如果不愧疚的话不就是纯捞钱吗？这也要拒绝吗？ 【靠攻略任务可以很轻松的赚钱，有钱就可以因此过上比从前好几百倍的生活，但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感受，这样的生活太好又得到的太过于轻易，我时常会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场随时会醒的美梦。

    】 重生至今，他经常感到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周遭的一切都再不停地提醒他，他已经死过一次了，这里是书中的世界，是虚幻的。

     祝余感受不到自己活着。

     如果是在虚幻世界中成为亿万富翁就没意义了，那还不如让他在真实世界里的路边捡到一百块会觉得更加开心。

     系统明白了。

     【那就放弃攻略吧，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认真去过你想过的生活，不要浪费重新活这一次的机会。

    】 * 大课间有二十分钟。

     在第十五分钟时，祝余依旧靠柱子赏雨，安安静静地望着长廊外的景色，一言不发。

     乔知禹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

     ‘又猜错了。

    ’ 即便私下无人时，祝余也没有进行任何想要攻略的举动。

     忘记这是第几次猜错了。

     傻了吧唧的笑容、直截了当的告白，写满名字的日记本，监控中不小心误食的蘑菇，以及医院里的无措尴尬…… 每当乔知禹在觉得已经可以给祝余定性时，就会就会出现新的事件证明他错了。

     若是以往，哪怕是刚刚上课时。

     乔知禹看到祝余此刻的样子，必定会触发认知警报，然后生成逻辑闭环后的反推论—— ‘无攻略动作恰是最高阶的攻略算法，无招胜有招，想打我个措手不及？’ 又或是—— ‘祝余一定在耍什么把戏。

    ’ 但现在没有。

     乔知禹脑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安静的能听见雨滴砸进地面水洼里的声音，淅淅沥沥。

     他的大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

     自从两年前的车祸使他重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后，乔知禹的大脑便一直处在防御的状态，时刻紧绷着神经。

     每个人的每句话与动作在乔知禹脑内会被分析出上千种可能，并且通过许多次的实践后，他发现，往往成真的是最坏的那种猜测。

     于是乔知禹从那之后，不论遇到谁，对方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他往最坏的方面想。

     两年过去，他从未错过。

     最近却一直在祝余这里碰壁。

     让乔知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越猜错，就越好奇，就越忍不住去关注祝余。

     他想不通，所以大脑反倒更兴奋，更想去破解这道谜题。

     于是脑内的声音便更多更吵，最近他还会时常失眠。

     本以为直到确定祝余的真面目并揭穿的那一天，他的大脑才能得到休息。

     没想到…… 可能是昏芒雨幕下，少年那双盛着整个湿润雨景的眼睛实在太安静，让人看着不自觉的心静。

     也可能是迎面吹来的凉风提神醒脑。

     近期一直蒙在乔知禹脑内的那层雾忽然被揭开了。

     乔知禹想通了，无论真实的祝余是什么样都不重要。

     他好还是坏，都是攻略者，目的都是要利用自己欺骗自己。

     攻略者便是对立面，这一点永远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