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2/3)
徭役上了,那对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是啊,温愈舒抿嘴。
官府说小耀爹丧在寒河了,小耀娘若一直闹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未免事大,就只能让她见着尸。
妇人红肿的眼慢慢睁大,好像也想明白里头道道了:“那…那就不找了,认了?”
“找,”云崇青眼神坚定:“但得默默地找。
”还要摸一摸这些年,因徭役“死”的青壮年有多少?他直觉此事牵扯不会在小。
“官府给的银子,你是不是没拿?”
“默默找?”妇人像失了神:“那得找到什么时候,俺还能找到他吗?”
见娘这般,小耀代答了:“俺娘没拿银子。
”
“回去拿了吧。
”温愈舒道:“不拿白不拿,拿了官府还放心。
”二十两银子,也够他们母子嚼用些日子。
“你哪里人?”记恩道:“该就是这附近的吧?”
妇人抽气,眼泪珠子不住往下滚:“就…就西十里河那块的。
”
“那不远。
咱们是邵关府三泉县的。
你要是日子艰难,可以到三泉县五严镇严五酒坊做事。
我开你工钱,你送小耀去私塾。
”记恩怕她有顾虑,拉过云崇青:“这我老弟。
就小耀那聪明劲,跟我老弟小时一样一样,他现在都举人老爷了。
你可不能把小耀耽误了。
”
听说举人老爷,妇人一愣,蓦又撑起身细观那青年人,久久才急道:“你真的是举人老爷?”
“在下云崇青,确是已过…”
“云崇青…云崇青,”妇人想起什么,神情激动:“俺知道。
俺男人要送小耀去私塾时,念叨过几回。
你是前年山北小解元,十六岁。
”
小耀都被他娘吓着了:“娘,你趴好。
”
妇人眼里神光又亮起:“俺娘俩随你们走。
俺能干得很,四岁就去割猪草了,六岁便跟着爹娘下地干活。
嫁了小耀爹,小耀爹就是根光杆,上没老,左右没兄弟,家里家外全是俺。
你们让俺干啥,俺就干啥。
俺求求你们…帮俺找找小耀爹…”
这事记恩做不了主,转头看老弟。
云崇青眨了下眼睛,只道:“我确有意入仕。
”八皇子快十岁了。
建和二十一年的会试,他志在必得。
入仕后,他也没打算在京里久待。
很多官员下放,最怕的无外乎功绩被上峰占尽。
这一点,他却是不怕。
而有卓著的功绩,往上爬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朝中有人好做官,便是于此。
“那那就好。
”妇人整个人精气神都回来了:“俺这伤不重,你们啥时走?”
温愈舒弯唇:“你无需急,先回去把该得的拿了,家里都安排妥帖,然后再去三泉县寻我们。
”
妇人迟疑了两分,悻悻道:“那银子俺是真不想拿,但听了你们刚说的,俺也觉得拿着。
”
“你还有小耀要顾,做什么跟银子过不去?”常汐抽了她手里的巾子,又去淘洗了遍:“大妹子,咱们说了这么久的话,还不知道你夫家姓啥?”
闻言,妇人也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大姐,俺男人叫万强,俺娘家姓孙,闺名红娟。
小耀叫万耀祖。
”
待飞羽取药回来,云崇青一行便告别了汤婆婆,关照红娟要好好养伤。
红娟是满口答应,乖乖趴在炕上,也不下地送他们瞎折腾了。
小耀提着灯想送他们出窄巷,却被记恩拦住了。
“你守着你娘,别再乱跑了。
长洲那,不是你一人能去的地儿。
”
“俺记住了。
谢谢你们。
俺记你们一辈子大恩。
”
记恩扯唇笑道:“成,那我就在五严镇等你们了。
”
这会遮月的乌云也散开了,窄巷没那么黑。
云崇青背手牵着愈舒,跟在飞羽后慢走,心里想着今晚的这些事。
小耀娘说她自己是因拦下大官的轿子,被县太爷打了板子。
愈舒又问那大官的声是否浑厚?
所以冠文毅的声是浑厚的。
声音轻巧好听,是个年岁不大的男子。
那么来咸和洲的大官,并非冠南侯。
青壮年失踪?也不知是不是只有山北这方会出这样的事,也不知是不是只在徭役上动了手脚?
要青壮年…又爽快地给了银子。
会是图什么?首先想到的是气力,然后是练兵,再就是身体。
前生电视剧里都有放,一些厉害暗兵,均是打小培养的。
二十五六岁,再练肯定是晚了。
私兵…也不太可能,挑十七八岁的也许有可能,二十五六岁…练个几年,都而立了。
那就只剩气力与身体了。
气力,苦劳。
走出窄巷,云崇青眼前开阔。
山北省就挨着南川,南川多矿藏。
虽说文昭十三年严打过私矿,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估计有些人都不知曾经的巨富薛家…脚跟落地,徒然一顿。
一个不防,温愈舒撞在了他背上:“怎么了?”
云崇青沉凝两息,摇了摇首,他只是在想会不会有人打掉了川宁薛家,然后自己接手了薛家的关系脉络?
继续走,回到悦来客栈,都临子夜了。
奔波一天,温愈舒也有些累,便没急着问询事儿,洗漱后就就寝了。
都是没影的事,云崇青也不纠结在上,不一会也歇灯歇息了。
唯记恩了无睡意,躺下又爬起来,披着件大褂站在后窗那淡看夜色,蹙起的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
若没遇着小耀娘俩,他都快忘了过去的那些事了。
也应该,本来就非什么好回忆,有什么可留恋的。
只今日小耀爹这桩,让他实难不生怀疑。
模糊的记忆里,他爹的身影一直很高大,臂弯…很有劲儿。
记不清面容了,但他确定爹强壮有力。
当初爹没回来,在石家屯可是引起不小动静,没人会想到那么个汉子会死在徭役。
记恩吐长息,心中积郁不尽。
快十七年过去了,他爹…还能活着吗?
若…若眼中渗出晶莹,他舔了舔唇,抿紧嘴,忍下鼻间的灼痛。
若他爹和小耀爹的“死”都非偶然,那不谈之前,光这十七年里,该有多少人不明不白地没了?
他和小耀是幸运的,遇着了好人。
旁的呢,还能个个都像了他们这般幸运?
放在窗台上的手渐渐握紧,记恩眼眶红了。
官不做人,尤其是地方官…真他娘的殃民。
虽睡得晚,但云崇青还是寅正就起身了。
如往日一般练剑、打坐,然后拿出《三国志》来看。
待温愈舒出屋,他已合书,正将刚所悟所感书于纸上。
腕力足,控力稳,落、提、撇、捺行云流水。
字不拘于大家,笔走龙蛇,单瞧着就觉遒劲,煞是好看。
以前温愈舒最喜瘦金体,可自从见过他的书帖,是越看越着迷。
纸上字,苍劲不失柔婉,宽和但又强硬,狂放可不潦草,说将刚柔完美融合,只在字里行间刚柔又一目了然,极分明。
她都想要了字帖来临摹。
又写了足一刻,云崇青才停笔,往边上挪了挪:“过来看。
”
温愈舒转到书案后:“你最近在读《三国志》?”
“嗯,这是第三回读了,每一次都觉悟透,”云崇青笑言:“可每一次感悟都不一样。
”
“感悟不一样很正常。
”温愈舒从头看起:“咱们每天都会历经一些事,有好有坏,心境也会随所历经的事起伏着。
这些会逐渐垒成阅历,阅历会无声无息地改变我们的双目、德性等,此类种种也在决定着我们处事的态度。
”
像她,以前她是有一天过一天。
可自打到了五严镇,备受疼宠后,她希望日子能长长久久。
她是就己身在谈。
云崇青垂目看着人。
翻过一页,温愈舒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你这字怎么练出来的?”
“小时临摹外祖留下的字帖,慢慢腕力够了,便怎么顺手怎么来。
”
这大概就是天赋吧?温愈舒往他肩头靠去:“我的字比你差太多了。
”
他见过。
长大后,她的小楷还是显得丰润。
云崇青觉甚可爱:“不用自贬,也无需去强行规束,各人有各人的偏好,我志在科举,要严苛些。
你不用,可以随自己喜欢。
”
行吧,温愈舒眼盯在纸上:“昨天的事,你说要告我听的?”
“小耀爹的‘丧’,与记恩父亲一般,都是在青壮年,都是服徭役没的,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云崇青言语简单,容她自个想。
温愈舒凝眉,迟迟才道:“如果不是巧合,那这事…不小。
若想查,咱们手脚得轻点,必须慎之又慎。
不然一旦打草惊蛇,便是一场空。
”
“确实。
”云崇青敛目:“死人好处理。
”
对,就是这点。
不论记恩爹还是才没的小耀爹,在官府那都已是死人。
温愈舒看完,转眼向右:“姑姑和嫦丫已经把早膳备好了。
”
“去吃吧。
”
记恩一宿没睡,去南市买了些小食,送去了方井水巷子,又带了点回来。
正好早膳,嫦丫拿碗碟摆上。
坐在对面的云崇青抬眼看面色如常的记恩,心知他不好受,可又不知怎么去安慰,只多夹两只驴肉小卷放他碗里。
他爱吃这个。
“老弟,”记恩严肃郑重:“你必须给我好好读书,明年秋我陪你们一道上京。
”
云崇青点首:“好啊。
”乡试时,也是他和老师陪着的。
“以后当官了,不能鱼肉百姓。
”记恩抽了下堵塞的鼻:“必须得做个好官。
”
轻嗯一声,云崇青又给他夹了一只菜肉盒子:“今日街上人比昨天要多吧?”
“多,我去那会还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