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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每一个下位者,这是种孩童般的幻想。
安居于这样体系中的下位者会退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也是建立秩序的一环,以至于主动选择保持弱小,逆来顺受地遭遇欺凌——是有什么受虐的癖好吗?
“无中生有是我妈妈做不到的事,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
天降一个领袖,这是人类文明里的‘救世主预言’,messianicprophecy,这只是基于统治目的而存在的思想枷锁,每个政权和信仰体系都通过它建立统治合法性的基础。
什么‘借助神圣力量的受膏者率领其信徒们拯救人类,摧毁旧世界,建立新世界’blah,blah,blah,这根本没什么诱惑力,真正重要的是,追随受膏者的信徒们可以在新世界里处于优势地位。
”白马兰很随意地摆了下手腕“我非常为妈妈骄傲,因为比起其她打着这种旗号争权夺利的人,我妈妈诚实得多。
她当然也喊了些‘战后重建’的口号,她也确实做到了。
对于任何一个政权来说,操弄时间都是必须的,她必须阐明自己所处的时代、所负的责任,才能向人们说明其所作所为有何伟大之处。
”
阿拉明塔的目光定格在白马兰脸上,她带着笑意的、云淡风轻的神情中浮现出欣赏的情绪。
据说瞳色越浅的人越能在黑暗中清晰视物,阿拉明塔淡金色的瞳孔波光粼粼,如晨曦下流淌的长河。
“参加竞选的那年我三十来岁,终于像你现在一样明白了些许道理。
那时我已经意识到老特拉什本质上和齐格不是一类人,她们大相径庭。
特拉什既不信奉强权,也不坐以待毙,她会采用暴力手段争取好处,维护权利,温柔地对待自己的社群,并与一切可联合的势力保持合作,哪怕她不认同她们,她从来不会要求其她人改变,她切实地做到了求同存异,非常英明。
然而只有一个问题。
”阿拉明塔缓慢地抬起食指,落在白马兰的方向,道“你。
”
“我?”白马兰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她不仅不会因此而伤心难过地掉小珍珠,她还要用嘲弄的口吻戏弄阿拉明塔,“你也想被我妈妈收养吗?”
“收养你时距离老特拉什成为高山半岛唯一的教母已经五年了,在此之前,她早已是西瓦特兰帕集团的掌权人。
她并没有被外界腐化,也没有在面对困难时献祭自己的姊妹,她看似无可挑剔,但仍然,你的出现让我注意到老特拉什的改变。
在成为教母的多年以后,她不可挽回地产生助人动机过度的倾向,产生救世主情结。
而这正是我不择手段将老特拉什挤出竞选的原因。
”
“真正的原因是,你认为你比我妈妈更适合成为高山半岛的独立区长。
”白马兰很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别扯有的没的。
“当然,这个我也承认。
”阿拉明塔微笑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慈祥。
确实,女人如果多长两条皱纹就是会看上去更有气场,白马兰同她对视,缓慢地抬起眉梢,通过表情的改变表达自己的疑惑。
“老特拉什认为自己对所有人都负有责任,当她身处于那个时代、那个位置,她又是个眼界开阔、胸襟广博的女人,她不得不这么想。
可问题在于,乌合之众总是占了大多数,如果她永远对这些人负责,这些人就永远不会对自己负责,这是种一旦形成就难以改变的惰性思维,对于社会结构、政权体系的重塑将变得遥遥无期,因为真正参与的人寥寥无几。
遑论特拉什也是人,是人就会改变,会僵化、会腐朽、会堕落。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就像你和你的姐姐们不能上同一架飞机。
在上个世纪,在高山半岛,我们需要的恰恰是自立,我们需要所有人都参与其中,所以我必须把特拉什·普利希踢出竞选。
”
白马兰通过自身成长经历得出的结论是:霸权者的力量往往来自于被统治者兼具恐惧与仰慕的狂热皈依情绪,常在其组成的生态中相辅相承,彼此需要。
这其中的权力关系远比看起来复杂,甚至与人们所想象的完全相反,这就是所谓弱肉强食的进化假说站不住脚的原因。
这样的生态对于人类来说不只脆弱,而且有害。
社会治理从来都不是个巨大的难题,关键在于有多少人切实地参与其中,有多少人搭上机会主义的便车。
因为规则自始至终都只是权力博弈的产物,只有当人们形成更丰富、更紧密也更灵活的社群,勇于为自己争取利益,并且在连续的博弈中达到动态平衡时,适用于更多人的优越制度才有可能产生。
这意味着人的独特性是宝贵的财富,是文明的基石,所以她不支持图坦臣在手机上做人格测试,那没意义。
思维中交错的两截断桥猝不及防地拼合在一起。
白马兰不想承认自己的观点与阿拉明塔不谋而合,那简直就像和自己最看不上的女人同时看上一个男人。
天娘,太恶心了。
白马兰越想越膈应,起身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阿拉明塔的随行秘书很贴心地为她加入冰块,她沉默地与其对视,将已经拿起的酒杯重又放回桌上。
“但仍然,关于你的养父曼君,我很抱歉。
”阿拉明塔轻轻敲打桌面,道“让我和埃斯特·普利希单独聊聊。
”
“——不如我们直接切入正题吧,长官。
”白马兰注视着另外两人离开办公室,并且无视了帕兹局长提醒她收敛言行的目光。
房门关上,白马兰反锁房门,坦然道“西瓦特兰帕集团掌握着三个大区的选票,你想通过选民联署支持提名,并且希望集团为你提供资金。
我当然不会白白同意,所以你会软硬兼施,给我提供好处的同时威胁我,如果不照做你就判我五百年。
想必你已经从帕兹局长那里知道了e.c的事,没准儿还有其它什么暂停调查的陈年案件。
但是恕我直言,你不能拿我怎样,我对你也无可奈何,这场角力到最后比拼的是欲望的烈度,究竟是你更想赢得半岛文化区外交委首脑的选举,顺势成为协商联盟二十一位副主席之一,还是我更不想进监狱,惹得我的宝贝女儿哭哭。
”
跳过打哑谜和放狠话环节是白马兰此刻唯一的诉求,她累得要命,她现在只想叫来弗纳汀,把脸埋在他胸里。
“不要避重就轻,小姑娘。
我知道你谋杀e.c的原因,在来之前,我就已经帮你善后了。
虽然你小时候我没给你换过尿不湿,但难道我现在的所作所为还不足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吗?”阿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