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北荒之乱 第四章(3/3)
提不动刀子,不过看上去他的刀轻飘飘的,似乎用起来毫不费力。
那些骑兵骑在马上,铁甲铿然地冲下来,长枪重锤往下猛砸。
他们也真够笨的,贺拔蔑老那么老大个人站在那里,他们却老砸不中。
贺拔蔑老只是缩了缩身子,把刀子递出去,他们的兵刃根本就没有相交,那些骑兵的肋下就会猛地喷出一大股红色的泉水。
他们再往前奔上十来步,就会一头从马上栽下来,砸起一大团雪雾。
从摔开头盔的一些人来看,这些骑兵的年龄还小得很,唇上的绒毛尚未褪尽呢,不是瀛棘的兵又会是哪儿的呢?
赤蛮徒步奔了回来,他的身上插了四五支箭,却浑若无事。
“给我支弓。
”他喊道。
贺拔蔑老从死马背后的弓囊上抽出自己的弓扔了过去,赤蛮接在手里,将身上的箭拔下来回射出去,近者无不倒下,但他个人的勇武救不了全军,只是一漏钟时间,前军还剩下有约摸五、六百人一起投降了。
我们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被那两支骑兵团团围住。
为首的那位将军打马而出,看着我吐了口唾液,道:“嗯,就是这个小崽子吗?”
贺拔蔑老在旁边咳嗽了一声,说:“国大人,这是瀛棘王的公子,你得对他放尊重点,不然我的刀就要在鞘里叫了。
”
他那两条青筋嶙嶙,手腕特别粗壮的长胳膊一动不动地搭拉着。
那位老将军愣了一愣,他回过头来看见是贺拔蔑老,脸上的怒气一闪间就消失了。
“是蔑老啊,我怎么敢在你面前放肆。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立刻就换了副口气说话,他把马缰轻轻地松开,我觉得他是为了腾出手来放在刀柄上。
我没想到他会对这么个干瘪的爱瞌睡的老头如此尊重,没准是他欠了贺拔蔑老许多银子吧。
贺拔蔑老说:“我受了瀛棘王委托,帮他照顾这个幼子,谁要想动他一根寒毛,就只有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才行。
”他这话说得大义凛然,毫不含糊。
我很想提醒这个老家伙,他在蛮舞原眼睁睁看着蛮舞云罄那个小丫头打我,拿鞭子抽我,却眼皮都不抬一下,那时候他怎么就想不起这话来呢。
“蔑老说笑了。
”那位国大人说,他的神情却说明他一点没把这话当成玩笑。
他眯起了眼睛重新打量了一下老贺拔,然后又转身打量起我们来。
这时候大合萨也里牙火者骑着灰马驰出,他低低地喝一声:“国剀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合萨吗?”他虽然离开瀛棘日久,但余威犹在,四周那些瀛棘的骑兵都抖了抖,低下头去。
“长乐侯以身为质,在蛮舞盘桓五年,但也还是瀛棘的王子——我在外五年,难道就不是瀛棘的大合萨了吗?”
在他面前,国剀之也只得下马行了礼。
“不敢,”他说,“大家都是瀛棘的人,我也不能妄有加害之心。
只是此刻瀛棘部内争斗不休,外族又虎视眈眈,形势瞬息万变,我也是不得不小心行事啊。
”
“哦?”大合萨高深莫测地看着国剀之,看得他不得不低下头去。
大合萨说:“国将军和长孙那颜近来可曾晤面?”
国剀之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大合萨却知道国氏和长孙氏历来不合,国剀之既然投靠了昆天王一系,也是于此大有干系。
“一个小毛孩,能做什么,把他们都带回去好了。
”
他身边一个年少的将军却突然开口说道,他刚才躲藏在国剀之的后影里,没人注意到他。
这么一开口,大合萨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就转过去盯着他道:“公子青,好久不见了,令尊大人别来无恙?”
昆天王的二儿子瀛台青冷笑一声,扭过头去也不作答。
他骑在马上,大声喝令道:“将那些蛮舞的兵都杀了!”
国剀之愣了一下,想要说什么,终究忍住。
号令一下,那数百名蛮舞的俘虏登时人头落地,那些血流成弯曲的黑线,冻在大片洁白的雪地上。
五百名刚才还是活生生的生命,顷刻间就躺在雪地里僵硬发黑了。
他们将会在这里沉睡到明年开春,然后化为泥土。
除了大合萨,我们只剩下四个人,都被带到昆天王的新营里。
在铁勒延陀杀了我父亲、夺取了大营后,昆天王的东营虽可自守,但毕竟离大营太近,他受不了那股顺风而来骚狼味,于是撤到更东边的草原上建了一个新营,离原先的大营不到一天路程。
新营盘的修建比老营要从容和讲究得多了,它以大木为墙,顶端以交错的尖头木捆扎结实,头部更以文火慢慢烤硬,看上去森然可怕。
木墙的内圈上都有平台可供站人,每隔百步就有哨塔和藏兵所。
墙外更有交错埋设的尖头木栅五六行,这样的围墙虽然足以对付荒原上纵横的任何猛兽和军队,它比起我记忆中的瀛棘大营要更加稳固和更加安全,却同时又显得更加狰狞和更加生硬。
对于居住者来说,要不是害怕,又怎么能修建如此坚固的营寨呢?
“你们很害怕吗?”
我问身旁的公子青。
他翘了翘鼻子,对我爱理不理。
我以为会很快看到那位瘦得跟蛇一样的叔父,但昆天王并不在营地里,我们行走在空荡荡的营地里,四周的卡宏几乎都是空的,不知道人都上哪儿去了。
公子青偶尔看向我的目光充满蔑视的青光和燃烧的红光。
我知道许多人恨别人可以恨成这样,他的目光并不比我曾经见过的更可怕。
只有在大合萨面前他还是保留了一些尊敬,大合萨问他过去发生的事,他不愿意多说,只是说:“铁狼王勾搭上舞裳妃,杀了老家伙。
”
“这不可能是真的。
”大合萨闭着眼睛说,他一闭上眼睛,就有一种无法述说的庄严神气。
“如果不是,舞裳妃子为什么现在会和他住在一起呢?”瀛台青恶毒地笑着说。
我算了算时间,他们说的铁狼王和舞裳妃子好上的日子,正是驰狼群到蛮舞找我的时候。
我猜想是我母亲求铁狼王这么干的。
一千多里外的人他们都能找到,那么此刻我就在他们眼前,岂有不被狼群找到的道理。
不过公子青既然这么恨我,这个小小的估计我当然不会告诉他。
昆天王的东营地势高拔,站在营门就可以隐约看到有熊山下的瀛棘大营地,它如同一个灰色的小印记,埋藏在一大片白色之中。
白牦牛的大旗已经不在那座营地上空飘扬了,一面金红色的旗帜在飘扬,那是铁狼王的标记。
我想知道左骖,就是那匹黑色的白耳朵狼是不是也在那儿。
于是我问他:“你认识一匹叫左骖的狼吗?”
瀛台青的脸色突然变绿了,好像嗓子里被块大骨头给噎住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似乎要扑上来咬我一口,末了说:“那个左骖,早晚有一天,我要亲自砍下他的脑袋,剖开他的心,看看他是不是真是狼变的。
”
我从他的狠话里看出了很多害怕埋藏在下面。
瀛台青退出卡宏的时候对外面的人说:“好好看管,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这几个家伙,但终归是有用的。
论斤卖也能值几头羊的钱呢。
”
他们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