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莉丝(3/3)
一会儿,摇摇头:“若他可以带给我们暴鸦团,定能让敌军大吃一惊。
”
“若他背叛您,吃惊的就是我们!”
丹妮再次低头看那佣兵。
他给她一个微笑——是那种让她涨红了脸,扭过头去的微笑。
“他不会的。
”
“你怎知道?”
她指指那团焦黑的血肉,她的龙正一口接一口地吞食:“我认为这是证据,足以证明他的诚意。
达里奥·纳哈里斯,让你的风暴乌鸦们做好准备,我军发动进攻之后,立刻掩袭渊凯人后方。
你能安全返回吗?”
“若被逮住,我就说是去探察情报的,并且没发现什么。
”泰洛西人站起身来,鞠了一躬,然后迅速离开。
乔拉·莫尔蒙爵士没走。
“陛下,”他直截了当地说,“这是个错误。
我们对此人一无所知——”
“我们知道他是个厉害的战士。
”
“厉害的空谈家。
”
“他给我们带来了暴鸦团。
”噢,他的蓝眼睛……
“五百名忠诚堪虞的佣兵。
”
“如今是非常时期,不能苛求绝对忠诚。
”丹妮提醒他。
况且我还要经历两次背叛,一次为财,一次为爱。
“丹妮莉丝,我年纪是你的三倍,”乔拉爵士续道,“见识过虚伪的人心,值得信赖的人少之又少,反正达里奥·纳哈里斯绝不会是其中之一。
你瞧,他连胡子都染了假色。
”
这话惹恼了她:“而你的胡子是真的,想说这个吗?只有你才是我唯一应该信赖的人?”
他僵硬起来:“我没这么说。
”
“你每天都在说。
俳雅·菩厉是个骗子,札罗是个阴谋家,贝沃斯自吹自擂,阿斯坦包藏祸心……你当我还是黄花闺女,听不出你话里有话?”
“陛下——”
她从他面前闯过去。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比韦赛里斯更好的兄长。
你是我的首席女王铁卫,我军队的总司令,我最有价值的顾问,我的左右手。
我尊敬你,珍惜你——但对你没有向往,乔拉·莫尔蒙,我厌倦了你试图将世上所有男人从我身边赶开的举动,好让我必须并且只能依靠你一人。
这没用,不会让我更爱你。
”
她刚开口时,莫尔蒙涨红了脸,但等丹妮说完,他的面色再度转为苍白。
被放逐的骑士像石头般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无条件服从女王陛下的命令。
”他简短而冷淡地说。
他俩之间的这种状况让丹妮很不自在。
“是的,”她说,“女王陛下‘命令’你立刻前去指挥无垢者,爵士先生,你有场仗需要赢。
”
等他走后,丹妮坐倒在枕垫上,靠着她的龙。
她不想如此激烈地对待乔拉爵士,但他无止境的猜疑最终唤醒了睡龙之怒。
他会原谅我的,她告诉自己,我是他的君主。
丹妮发现自己在反思他关于达里奥的看法,突然间感到非常孤独。
弥丽·马兹·笃尔保证,她不会再次怀上孩子。
坦格利安家族将在我这里终结。
这让她感到悲哀。
“你们是我的孩子,”她告诉三条龙,“我的三个勇猛的好小子。
阿斯坦说龙活得比人长久,因此我死后,你们还将继续活下去。
”
卓耿将脖子绕回来,咬啮她的手。
他的牙齿非常锋利,但嬉戏时,从没弄破她的皮肤。
丹妮笑着把他推得滚来滚去,直到他咆哮起来,尾巴像鞭子一样甩动。
尾巴比以前长了,她注意到,明天还将变得更长。
他们现在长得很快,长成后,我就等于有了翅膀。
她可以骑在龙上,统领军队进入战场,就像在阿斯塔波时那样威风,但迄今为止他们还太小,无法承载人的体重。
午夜过后,沉寂笼罩着营地。
丹妮跟女仆们一起留在大帐,而白胡子阿斯坦和壮汉贝沃斯担任警戒。
等待最难熬。
属于她的战斗正在进行,她却不能参与其中,反而坐在帐篷里无所事事,这让丹妮再次感觉自己是个半大孩子。
时间像乌龟一样缓缓爬行,即使姬琪为她揉肩,舒展绷紧僵硬的筋骨,她仍无法安寝。
弥桑黛提出给她唱一首《和平之民》的催眠曲,但丹妮摇摇头。
“把阿斯坦找来。
”她说。
老人到来时,她在自己的赫拉卡毛皮中蜷成一团,毛皮陈腐的气味令她想起卓戈。
“当人们为我而战、为我而死时我睡不着,白胡子,”她说,“可以的话,再告诉我一些关于我哥雷加的事。
我很喜欢你在船上讲他如何下决心成为战士的故事。
”
“陛下您太客气了。
”
“韦赛里斯说我们的哥哥曾赢得许多比武的胜利。
”
阿斯坦恭谦地低下白发苍苍的脑袋:“我没资格质疑陛下的话……”
“难道不是吗?”丹妮尖刻地反问,“告诉我真相。
这是命令。
”
“雷加王子的英勇无可置疑,却很少参加比武竞技。
他不若劳勃或詹姆·兰尼斯特这般喜欢金铁之声,只在必要时才动刀剑,并把那当成世界所赋予的任务。
他武艺出众,因为做每样事都出众,那是他的天性,但未能从打斗中获得喜乐。
人们说他钟爱竖琴远甚于长枪。
”
“他一定赢得过某些比武的胜利。
”丹妮失望地道。
“王太子陛下年轻时,曾有一回堂皇地出现在风息堡的比武会上,依次击败了史蒂芬·拜拉席恩大人,杰森·梅利斯特大人,多恩的红毒蛇和后来被证明是御林中臭名昭著的土匪头目西蒙·托因的神秘骑士。
那天,他在与亚瑟·戴恩的比赛中折断了十二支长枪。
”
“那他是不是冠军?”
“不是,陛下。
这一荣誉归于一名御林铁卫的骑士,他在决赛中将雷加王子掀下马来。
”
丹妮不想听雷加是如何被掀下马的:“我哥究竟赢过哪些比武的胜利?”
“陛下。
”老人犹豫地道,“他赢得了最最盛大的一次竞赛。
”
“那是哪一次?”丹妮催问。
“河安大人于神眼湖畔的赫伦堡举办的比武大会,就在错误的春天那一年。
那次盛会举世瞩目。
除马上长枪比武,还有按古老风俗举行的七方团体比武,以及弓箭与掷斧比赛、赛马和歌手的竞技,傀儡戏演出,外加许多宴会和娱乐。
河安大人家财万贯,更兼出手大方,他宣布的丰厚奖金吸引了数百名挑战者。
连您尊贵的父亲也亲临赫伦堡,而他之前已有多年未曾离开红堡。
七大王国里最伟大的领主和最优秀的战士们齐聚一堂,驰骋沙场,却被龙石岛亲王抢尽了风头。
”
“可那次比武中,他给莱安娜·史塔克戴上了爱与美的皇后的桂冠!”丹妮道,“妻子伊莉亚公主也在场,我哥却将桂冠给了史塔克家的女孩,稍后还将她从未婚夫那儿拐走。
他怎能那样做?多恩女子对他不好么?”
“我这样的人无法评述您兄长心中所思,陛下。
伊莉亚公主是位贤淑高贵的女士,然而身体一向脆弱。
”
丹妮紧了紧肩头的狮皮。
“韦赛里斯曾说都是我的错,因为我出生太晚啰。
”她记得自己激烈地否认,甚至于告诉韦赛里斯,应该是他的错才对,因为他生下来不是女孩。
为这侮辱,他狠揍了她一顿。
“他说,如果我生得早些,雷加便可娶我,而不是伊莉亚,结果便完全不同。
若雷加能从妻子那儿得到快乐,就无须追求史塔克家的女孩了。
”
“也许吧,陛下,”白胡子稍稍停顿片刻,“其实我不知雷加王子生来是否具有快乐的天性。
”
“你把他描绘得好凄惨。
”丹妮抗议。
“不是凄惨,不是,但……雷加王子有一种忧郁,一种……”老人再度踌躇。
“说,”她催促,“一种……?”
“……一种毁灭的感觉。
他生于悲哀之中,女王陛下,一生都有阴影笼罩。
”
关于雷加的出生,韦赛里斯只提过一次,也许那故事让他太过伤感。
“盛夏厅的阴影始终纠缠着他,对吗?”
“是的。
然而盛夏厅也是王子最爱的地方,他会时而带着竖琴回去那里,不要御林铁卫的骑士跟随。
他喜欢于星月之下睡在荒废的大厅,每次回来,都会写一首新歌。
当你听他弹奏那把银弦古竖琴,感叹黎明、眼泪和逝去的君王时,不禁会觉得他是在歌唱自己以及自己所爱的人。
”
“那篡夺者呢?他也会唱伤感的歌吗?”
阿斯坦咯咯笑道:“劳勃?劳勃喜欢那些让他快乐发笑的歌,越低俗越好,而且只在喝醉时才唱,诸如‘一桶麦酒’、‘四十四只酒桶’或‘狗熊与美少女’之类。
劳勃很——”
她的龙一齐抬头咆哮。
“有人!”丹妮一下跳将起来,紧抓着狮皮。
她听见壮汉贝沃斯在外面吼了些什么,接着是其他人的嗓音,还有许多马匹的嘶鸣。
“伊丽,去看看谁……”
帐门突然掀开,乔拉·莫尔蒙爵士走进来,满身尘土,血迹斑斑,但除此之外并无大碍。
被放逐的骑士单膝跪倒在丹妮面前:“陛下,我为您带来了胜利的消息。
正如您所料,暴鸦团倒戈,奴兵溃散,次子团则喝得酩酊大醉,无法作战。
我们杀了两百敌兵,大多是渊凯贵族,他们的奴隶扔下长矛逃逸,佣兵则纷纷投降。
总计抓到数千名俘虏。
”
“损失呢?”
“十来个吧……可能还不到。
”
她这才允许自己微笑:“起来,我英勇出色的大熊。
抓住格拉兹旦了吗?抓住泰坦私生子了吗?”
“格拉兹旦回渊凯传达您的条件去了。
”乔拉爵士起身,“而梅罗发觉暴鸦团倒戈后就逃了。
我已派人去追,擒他应该没问题。
”
“很好,”丹妮说,“不管佣兵还是奴隶,欢迎加入我方。
若次子团有足够多的人愿意加入,就保持其编制完整。
”
第二天,他们走完通往渊凯的最后三里格路。
这座城市由黄砖筑成,而非红色,但其余景象跟阿斯塔波并无二致:同样剥落碎裂的城墙,阶梯形的金字塔,巨型鹰身女妖像坐落在城门上。
城墙和塔楼上挤满十字弓兵和掷石手。
乔拉爵士和灰虫子布置好军队,伊丽和姬琪则撑起大帐,丹妮坐下来等待。
第三天早上,城门开了,一列奴隶缓缓走出。
丹妮骑上银马前去迎候。
他们经过时,小弥桑黛告诉他们,应该把自由归功于“风暴降生”丹妮莉丝,不焚者,维斯特洛七大王国的女王,龙之母。
“弥莎!”一个棕色皮肤的男人朝她呼喊。
他肩上举着个孩子,一个小女孩,她也用尖细的嗓音高呼着同一个词:“弥莎!弥莎!”
丹妮看看弥桑黛:“他们喊什么?”
“这是吉斯卡利语,古老而纯正。
意思是‘母亲’。
”
丹妮胸中一荡。
我永远不会再怀上孩子,她记起巫魔女的话。
于是她颤抖地高举双手。
也许她微笑了。
她一定是微笑了。
因为那男人也露齿而笑,再次呼喊,其他人也跟着应和。
“弥莎!”他们叫道,“弥莎!弥莎!”他们全体向她微笑,向她伸手,向她跪拜。
有人喊“梅拉”,有人喊“伊勒亚”,或“魁瑟”,或“塔托”,但不管何种语言,都是同样的意思。
母亲。
他们叫我母亲。
诵喝声渐渐增强,渐渐蔓延,渐渐膨胀。
响亮的和声惊吓了她的坐骑,那匹母马往后退去,摇晃着脑袋,甩动着银灰色的尾巴;响亮的和声震撼了渊凯的黄色城墙,每一刻都有更多奴隶从城门里鱼贯而出,走过来跟着一起欢呼。
此时此刻,他们都朝她奔跑,推推搡搡,磕磕绊绊,想要触碰她的手,抚摸银马的鬃毛,亲吻她的腿脚。
她可怜的血盟卫无法把他们全部挡住,连壮汉贝沃斯也沮丧地嘀嘀咕咕发牢骚。
乔拉爵士催她快走,但丹妮记起不朽之殿里的景象。
“他们不会伤害我,”她告诉他,“他们是我的孩子,乔拉。
”她纵声大笑,后跟夹马,朝人群骑了过去,头发里铃铛叮当作响,象征甜美的胜利。
她先是疾走,然后小跑,接着如风一般飞驰,任由辫子在身后飘荡。
获得自由的奴隶们在她面前分开。
“母亲!”百人、千人、万人一起高呼。
“母亲!”他们齐齐颂唱,随她奔过,手指扫过她的腿,“母亲,母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