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2/3)
儿,为什么偏要糟踢自己呢?”
谭意哥苦笑一声道:“我的职业就使人无法相信。
”
张玉朗庄容道:“别的人如何想,我不知道,至少我是绝对相信的。
”
谭意哥哦了一道:“你凭什么相信呢?”
张玉朗笑笑道:“因为我跟别人不同,我看到了确实的证据。
”
他走前一步,手抚着谭意哥的肩膀道:“在这儿,你的那颗守贞宫痣宛然鲜明,那就是好证据了。
”
在他的轻抚下,谭意哥的身子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低声道:“张公子,你看见了?”
张玉朗道:“是的,我可不是存心轻薄,我要替你换湿衣裳,那天你全身都湿透了,人又昏迷不醒,如果让湿衣冰在身上,一定会招病的。
”
谭意哥道:“我并没有怪你唐突,事实上我也非常感激你,正因为你知道我是个规规矩矩的女孩子,所以我才……”
张玉朗知道她要说什么,也很窘迫地道:“是的!意娘,我知道你的意思,因此我也很后悔我做得孟浪,那天的事情也很匆促,使我没有时间去考虑很多,如果不是凑巧,我即使要替你换衣服,也会先换上衣,如果我先看见你这颗贞砂,也会想到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儿,应该有很多的顾忌,我就会慎重一点了。
”
谭意哥低下了头,她的眼前自然也是在假想着那天在山上茅屋中的情景,虽然她那时在昏迷中,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是清醒之后,总是能想像到一二的,每想一次,她的脸就会红一次……
现在她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那一天可能发生的情景了,更不同的是那个人就在她面前,这实在是很难描述的心理,既窘迫,又急切的想知道那天真正的经过。
所以她嗫嚅了半天才低声道:“张公子………”
张玉朗道:“意娘,我们虽然见面的时间并不常,但是却因为有那一段特殊的因缘,至少不是陌生初交的朋友了,我也把我自己最大的秘密向你揭露了,使得我们的关系又进了一层,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了。
”
谭意哥道:“那不太冒昧了吗?”
张玉朗道:“你如果感到拘束,在人前不妨客气一点,可是在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可以不必那么拘谨吧;你叫我张公子,我老是觉得我们很遥远似的。
”
谭意哥想了一下道:“好,我就叫你玉朗吧!这个名字实在很不好。
”
张玉朗笑道:“这是从我的乳名改了一个字,把儿郎之郎,改为明朗的朗,我倒觉得很好,因为有一天如果有人要叫我的名字,而且是郎君之郎的时候,也不会太明显,可以自然一点。
”
谭意哥白了他一眼道:“原来你这个人并不老实。
”
张玉朗笑笑道:“我可从来没有说我是个老实人,一个像我这样的人,绝不会是个老实人的。
”
“你是怎么样的人?”
张玉朗笑道:“一个不求富贵的世家子,一个隐身的大盗,一个喜欢游历的读书人,一个世袭的茶官,我具有这四种身份,就要跟三教九流,五湖四海,各色各样的人交往,怎么老实得起来。
不过我也绝对可以保证,尽避我不老实,我却是个君子。
”
谭意哥笑道:“君子不会去做大盗。
”
张玉朗笑道:“不!盗中亦有君子,而盗中君子,比一般假冒伪善的伪君子可爱得多…”
谭意哥笑道:“君子称自己为君子,只有一种君子,厚皮君子!”
张玉朗大笑道:“说得妙,我的脸皮倒是一向不薄。
”
因为这一番谈笑,使得两个人之间的那点拘束都消除了,张玉朗的手仍然停在她的肩膀上,没有放开,而谭意哥似乎也无意离开。
因此张玉朗把手稍为收紧了一点,将她搅在自己的胸前的时候,谭意哥居然很驯服地靠了过去。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依偎着、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心跳声,居然都是一样地急促。
很久、很久之后,张玉朗才轻叹了一声:“意娘,如果要上你那儿,我们该动身了。
”
谭意哥却低声道:“不急在这一会儿,再等一下好了,我家总是有人会等门的。
”
张玉朗笑道:“我自然赞成,最好是根本不要去了,我们就在这儿谈上一夜。
”
谭意哥抬起头来,看着他道:“玉朗,无论要谈什么,到我那儿都可以谈,可人小虽然是有二鼓后不留客的规定,但对你不同,你可以随你高兴,耽多久都行,也可以随你高兴,要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
张玉朗受宠若惊地道:“我为什么能特别?”
谭意哥道:“因为你不是客人,是我的朋友,玉朗,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悬帜至今,将近三年了,从没有跟一个客人如此亲近过。
”
谭意哥说完了这句话,眼睛看着玉朗。
张玉朗道:“我相信。
”
谭意哥道:“你是真的相信?”
张玉朗笑道:“真的相信,因为你的心跳得厉害,跟我一样厉害,我不必在你面前装老实,我是一个世家公子哥儿,犬马声色的场合都玩过,有女在抱也不止一次,但是我却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因此,我相信你也是第一次。
”
谭意哥妩媚地一笑:“你倒是很诚实,还没有问,你已经全招了出来。
”
张玉朗笑道:“我这个人有一项长处,就是不说谎,尤其是对我喜爱的人,我绝对诚实。
”
谭意哥哦了一声,佻挞地笑道:“你对你的母亲一定是不太喜爱吧!”
张玉朗忙道:“那有的事,我早年丧父,完全是母亲一手把我抚育教养成人的,在这世上,我最爱的人就是她。
”
谭意哥笑道:“可是你却有一件事瞒着她,一件很重大的事。
”
张玉朗立刻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笑着道:“那不同,那是我师兄朗天广的事,不是我张玉朗的事!”
“难道你不是胡天广?”
张玉朗笑道:“当然不是,胡天广确有其人,是我师兄,还活在世上,怎么会是我呢?
虽然我们的外形有点相似,别的人或会误会,我母亲却不会弄错的。
”
这虽说是强辩,但是听起来居然很有道理,谭意哥也被他弄糊涂了,笑道:“玉朗,你倒是真能辩。
”
张玉朗道:“余岂好辩也哉,余不得已也,这欺母之罪是万万认不得的。
”
谭意哥忽然问道:“玉朗,你家里就是你们母子两个人了?”
张玉朗道:“严格说起来是的,可是我家里可热闹了,茶庄,茶房,操作人手店伙,连家带眷,有几百人呢,都由我舅舅代为照料着。
”
“那也够辛苦的了。
”
张玉朗笑道:“是啊!不过还好,他只是监督照料一下而已,我舅舅是个老好先生,真要完全托他,不出三五年,会把茶庄赔得干干净净的,名义上是请他照顾看,实际上还是我那个表妹在替他费心。
”
“你表妹一定很能干了?”
张玉朗点头道:“是的!又精明、又能干,人品文才都很不错,幸亏有了她,我才能够抽身出来活动走走,不但家里事有了照管,家母也有人作伴。
”
“那位表妹芳龄若干了?”
张玉朗道:“我要算一算,她被接到我家的那年是十二岁,现在已经是二……三……
四…四个年头,应该是十六岁了。
”
谭意哥没来由的似乎放了点心,笑着道:“你倒好,人家辛辛苦苦为你持家侍母,让你在外面逍遥,结果你连人家有多大都不知道。
”
张玉朗笑道:“这可怪不得我,她来时是个黄发垂髫的小泵娘,在我看来,她好像一直都没有长大。
”
谭意哥道:“十二岁是小泵娘,十六岁可是大姑娘了,这大小之间,难道你都没注意?”
张玉朗笑道:“没有,凭心而论,不是我疏忽,她可能因为身子单薄一点,经常闹着病,所以没怎么长,舅家在乡下也算是首富,田地大得早起走到晚,两头不见日,就是为了这个宝贝女儿,才住到我家来,放着自家偌大的家业不顾,反而替我来管茶庄了。
”
谭意哥道:“这是为什么呢?”
张玉朗道:“他们就此一女,偏生又体弱多病,从小遍求名医,都没什么用,一场咳嗽能拖上四五个月,后来我去给她做了一瓶药丸服下,身体竟好得多了,所以他们一家三口,都迁到我家来,一则是兄妹姑嫂间有个照应,二则也是为了要我为表妹治病。
”
谭意哥世不胜惋惜地道:“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她究竟是什么病呢?”
张玉朗轻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好像病多啦。
全身上下都是病,治好了这边,那边又来,他们住了来,也是为了就近,万一有点不舒服,可以就近立刻给我诊治,你想吧,她来的时候,只有我肩膀那么高。
”
他用手一比,张玉朗是属于高身材,他的肩头,也只比谭意哥略矮寸许而已,然而谭意哥在女子中,身材已经算高的了。
所以谭意哥看他所比的高度道:“你没有弄错吧,十二岁的女孩子会有这么高?”
张玉朗笑道:“怎么会错呢,我一见面也有这个感觉,特地比了一下,可是这四年来,她几乎没长。
”
谭意哥笑道:“不长个子就长心眼儿了。
”
张玉朗道:“这倒也是,可能因为她整日操心我家的那些事,影响了她的发育,看来我要快点成家,娶个人回去接替她的工作。
也好让她回去养息一阵,别耽误了她的终身。
”
谭意哥道:“你们是中表至亲,她又对你家的事务那么熟悉,更需要你的医道诊疗,论关系、亲谊、没有比亲上加亲更理想的事了。
”
张玉朗笑道:“多亏你提起,我母亲对表妹很喜欢,跟舅舅商量了一下,却碰了个大钉子,他们兄妹俩感情一直很好,那天却几乎吵了起来。
”
谭意哥忙道:“这是为什么呢?本来也是好事嘛,就算不答应,也不必吵架呀!”
张玉朗笑道:“这倒难怪我舅舅要骂人,他说别人家来提亲倒还可说,我母亲却不该开口的,我家没有第二个儿子,一定要把他们的女儿娶过来。
”
谭意哥道:“当然是娶过来呀,总不成要把你嫁过去?”
张玉朗一笑道:“舅舅的意思正是如此,他们膝下只此一女,偌大的家产只有个帐房在管看,将来交给谁去?所以一定要抬个倒踏门的女婿上门的。
”
谭意哥道:“这倒也是。
”
张玉朗笑道:“所以我母亲一开口,就挨了一顿骂,舅舅骂我娘说女生外向,嫁到张家之后,就忘了娘家姓梁了,居然想把梁象的祖宗也搬了走。
”
谭意哥道:“我想老夫人没有这个意思。
”
张玉朗笑道:“我母亲当然没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而已,可是舅舅却认为她应该清楚,他说如果肯把我招赘过去,他是千肯万肯,问我娘可肯?”
谭意哥道:“老夫人大概也不会肯吧。
”
张玉朗道:“自然不会肯了,再说我娘肯了,我们张氏一族也不答应,我家的人丁稀少,从先祖父下一来,到先父那一代上最糟糕,六房就共我这一条根。
”
谭意哥一笑道:“那你可不成了一块宝了。
”
张玉朗笑道:“谁说不是呢,要不然我也没有这么随心所欲,逍遥自在了。
”
听说张玉朗的表妹不可能跟他缔婚后,谭意哥的心中,居然有一种下意识的兴奋与欣慰。
她自己也莫明奇妙,这种欣慰不知由何而来,因为张玉朗既没有向她表露过有求亲之意,自己也并没有决定这个就是要嫁的对象。
只不过目前略为接近一点而已,那里就能想到那么多了,要说是嫉妒他的表妹,则更是莫名奇妙了,人家是青梅竹马,自小在一起的玩伴,自己跟张玉朗认识才不过几个时辰,这简直是从何说起呢?
但是若说彼此无情,也不见得。
因为他们现在互相拥着,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心跳。
以两个初见的男女而言,这种进展自然是太快了一点,固然,谭意哥的职业是没有那些拘谨的。
但是谭意哥却不是那样子的女子。
到现在为止,再熟的客人,也谨止于吸引力是属于灵性那方面的,虽然她比曲巷中的任何一个女子都美,但是跟她在一起的人,从没有一个人有过男女之欲。
她如果愿意向那一个男人示好,稍稍多接近一点,那个人一定会受宠若惊,可是谭意哥从未作过那样的表示,别人也不敢对她多作冒犯。
对张玉朗,情形是很特殊的关系,所以他们的发展又似乎是很自然。
不知过了多久,谭意哥才从沉醉中醒觉过来,低声道:“我们真该走了,天实在不早了。
”
岂仅是不早,而且已经很晚了。
张玉朗把那篓草药整理好了,又取了两个很精致的小包,妥善地包扎停当,谭意哥道:
“这是什么?”
张玉朗笑道:“初次上门,我对你娘总得表示一点敬意,可是我这次来得匆匆,此刻天又晚了,想买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随便带两件土仪。
”
谭意哥道:“玉朗,那就见外了,我娘对你已经是万分的感激,你可千万别再来那些俗套。
”
张玉朗道:“你放心,我的这两包土仪,绝不是什么俗不可耐的东西,不过虽说是土仪,倒是万金难求的东西,在这长沙市上,有钱还不见得能买得到。
”
谭意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你说得那么珍奇。
”
张玉朗道:“是两罐上等的贡茶,而且是御用的,十分珍贵,那罐子都是景瓷专门焙制。
”
谭意哥道:“东西倒是对了娘的胃口,她别无所好,就是喜欢喝点好茶,只不过最近两年,她已经节省多了,舍不得再喝那种名贵的上品了。
”
“那又为什么?你们现在又不是没钱。
”
谭意哥道:“娘不是喝不起,而是她不愿意把钱虚掷在这种消耗上。
她说有时要想没有时,她也不要我一直做下去,将来我们母女都准备要过淡泊的生活,就必须戒绝一切奢侈的习惯,粗茶淡饭,可以养生即可。
”
张玉朗道:“别的我不敢说,饮茶一道,却是省不得的!”
谭意哥道:“怎么省不得的?”
张玉朗笑道:“并不是因为我开设茶庄,就为自己吹嘘,喝惯了好茶之后,再换了劣品,不但是人生最苦的事,有时还会生病的。
”
谭意哥笑道:“你又骗人了,只听说人不喝水会死,可没听说不喝茶会生病的。
”
张玉朗道:“真有这回事的,也不是我杜撰了来骗人,我有位表叔,也是最讲究品茶,都是我家茶庄里专门为他精制的极品武夷雀舌。
”
“什么叫武夷雀舌?”
张玉朗道:“那是一种茶名,武夷山本来是以红茶最出名,但这却是一种清茶,据说最名贵的是要到鸟窝中去取出来的才为佳,那山上有一种鸟,也最喜欢吃茶,尤其喜欢吃茶树的嫩叶尖,自己吃够了,还要啄下一些,衔回巢里去小鸟,就是取它们遗漏在鸟窝中的。
”
谭意哥笑道:“那得有多少才够喝,这种故事一定是你们这些茶商想了出来,故意烘染茶叶的名贵。
”
张玉朗笑道:“我不抬,因为我只是承受了祖业,那些故事也不是我自创的,前人陆羽着了茶经,专门讲究茗茶的烹冲之道,现在一般讲究的人,对茶道尤为繁苛,我倒觉得大可不必,不过能得一盅好茶,静坐而品,的确是人生一大乐事……”
谭意哥道:“你那位表叔如何为茶而相思,你还没说完吧?”
张玉朗道:“可不是我说到一半,就被你打断了,那位表叔喝一种茶卅几年了,后来他的儿子在外地做了大官,接他老太爷到任上去享福,去的时候,带了一批茶叶去,倒还可以过日子,后来吃完了,找遍了所有的茶庄,就是没有他要的那一种,老太爷就变得郁郁不安,恹恹地生起病来,遍寻名医,只诊出是水土不服,足足病了半年都没好,有一回我游历到那儿,刚好给他带了一包茶,这位老太爷才喝三天,就霍然而愈。
”
谭意哥道:“那是他思乡情深之故。
”
张玉朗道:“没有的事,他在家乡不过是个生员,儿子却是方面大员,而且事亲至孝,住在那边一呼百诺,要多神气有多神气,他回来后,只得几个人侍奉,境况差多了,可是他仍然为了茶叶而回来了。
”
谭意哥道:“不会一次多买点去吗?”
张玉朗笑道:“想多也没有,那是为他老先生特装的茶,而且要一位老茶师专门上山去采摘,那位老茶师跟他是好朋友,平时为了言谈交情,辛苦一点没什么,如果是采来去侍奉老太爷,他可犯不看。
”
谭意哥笑道:“既然茶有这么大的魔力,你可别瞎害人,你送我娘这么名贵的茶叶,她要是吃惯了……”
张玉朗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绝对少不了她的,每年四罐,我一定准送上,到她老人家归天为止。
”
谭意哥笑道:“你知道我娘多大年纪?”
张玉朗一笑道:“自然知道,她是三十八岁那年收帜,现在也不过四十岁而已。
”
谭意哥笑道:“你知道就好,那你知道要送多少年?”
张玉朗道:“我今年二十六岁,她总不可能死在我后面,固然人生寿夭难论,但我这一生不作昧心事,不欺心,想来也不会短命到那里,因此你娘的茶,这一辈子我都可以包定了。
”
谭意哥笑道:“你答应得太爽快了。
”
张玉朗道:“这是一点小事,茶叶虽名贵,好在数量不多,而且我反正要制了进贡的,因此多一个人消费并不会太费事。
”
谭意哥道:“问题在于我们的渊源……”
“现在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这你总不能否认吧。
”
谭意哥道:“友情是很不可靠的,尤其是男女之间的友情,往往有很多意外的因素无法持久,譬如说各自婚嫁后,来往就不便了。
”
张玉朗笑道:“你顾虑得实在多,不过我可以担保一件事,就是不管我们将来是如何一个情形,那怕成了对头冤家都行,我对你娘的这四罐贡茶,绝对每年供应无缺,即使是你们拒绝,我也会硬送上门去。
”
谭意哥忍不住笑道:“那有个这样送礼的,人家不要,还要硬送上门!”
张玉朗道:“这表示我立意之诚,现在答应了,将来一定会做到,你们刻意不接受,拿来扔在沟里都行,却不能叫我做个失信的人。
”
谭意哥道:“轻诺者必寡信。
”
张玉朗道:“意娘,也许你看我答应一件事太轻率了,所以才不相信我!”
“是的,像刚才那件事,只是信口一说,你就答应到以后几十年去了,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
张玉朗叹了口气:“意娘!这是你对我还不够了解,否则你就会知道,我很少答应别人的事,但是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正如我答应了胡师兄,替他完成百件功德,明知有许多碍难,也必须去做到一样。
”
谭意哥不觉感动地道:“那么你说要供应我娘一辈子饮茶是很认真的了?”
张玉朗道:“当然,可是一年也得四罐,你要知道那茶十分罕贵,只有几棵树上才生,每年我进到宫里也只得四十罐而已,我自己约莫是十罐,家母处一年四罐,剩下的我献给一些长辈,或是自己遇上了知己同好,才泡一壶来尝尝……”
谭意哥道:“既是这么名贵,那就算了。
”
张玉朗笑道:“不!我已决定了,我母亲有四罐,你娘也该有四罐。
”
这是一句很玄妙的话,张玉朗的母亲有的东西,为什么谭意哥的母亲也一定要有呢?
自然,这也有着某种暗示,谭意哥并不笨,当然也听懂了,可是她表面上并没有明确地表示,只是道:“玉朗,我们走吧,你可以关照一声,太晚了就不必等门,歇在我家里好了。
”
张玉朗忙道:“那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们那儿还是有客房的,有时远道来的客人,一住几天的也有,只不过我们跟别家不同的是,住遍住,没有进一步的款待了。
”
张玉朗一笑道:“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只不过我还是宁可回客栈住的好。
”
谭意哥忙一抬头问道:“为什么?”
张玉朗道:“因为我不是以客人的身分登门,自然地不想接受一般客人的招待。
”
谭意哥道:“那自然有所不同的,你歇在我房里。
”
张玉朗没想到谭意哥会冒出这句话,可是谭意哥很快地接上一句话:“我挤到娘的房里去。
”
张玉朗也不知是失望还是释然地吐了一口气道:“这又是何必呢?”
谭意哥笑道:“你既然不肯睡客房,我只有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你了。
”
张玉朗望着她慧黠的笑容,也忍不住炳哈地笑了,他心里是很喜欢谭意哥,但并不希望在如此草率的情形下得到她,因此他反而很欣赏谭意哥的幽默。
两个人出了门,两只手又自然而然地握在一起了,就这么相偎地走看,却显得很不调和,因为张玉朗的手里还提看一只大竹筐,里面放了满筐的草药,也放了两罐送给了婉卿的茶叶。
走了一阵,已经快到可人小了,忽地前面巷口,转出了三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老远就闻到了触鼻的酒气。
藉看模糊的灯光,倒可以看出三个人的衣饰都很华丽,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哥儿,在那一家粉头那儿灌个烂醉。
谭意哥平时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类人,见了自然而然地就往旁边让去。
她不让,人家还不会特别注意她,这一让,反而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一个家伙斜乜着眼睛,醉意十分地道:“那小娘子,你怎么见了大爷就躲,莫不成大爷身上有气味薰着了你?”
另一个也凑上来。
插着腰问道:“笑话,大爷们身上有钱,天下没有不爱钱的娘们儿,你别躲,要是你看见了爷们的兜儿里有多少钱,抢上来巴结还来不及呢。
”
第三个人可能清醒一点,也因为谭意哥有个男的陪着,以为是人家小夫妻俩,连忙上前道:“二位别介意,我这两个同伴喝醉了。
”
说看又朝那两个人道:“范兄,丁兄,别开玩笑了,这位小娘子是正经人家的,可不是曲巷的粉头。
”
那第一个姓范的却一横眼道:“笑……笑话,走在这条道儿上的娘儿们,还会有正经的?何况这么夜深了,正正经经的姑娘家那会在街上闲逛的!”
谭意哥已经认出了他们,沉声道:“范超!丁大为!你们这两个混球,上次及老爷子要送你们上衙门,还是我为你们讲的情,今天又来胡闹了。
”
这两个家伙被她一骂,倒是怔了怔。
那个叫范超的打了两个酒隔儿后,才眯起眼睛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长沙第一名花谭意哥谭姑娘,谭姑娘,上次见了你的面,小生就神魂颠倒,梦魂萦绕,只可恨那个及老头子讨厌,硬生生地拆开了我们,今天趁他不在,我们可得好好地亲热一下。
”
旁边的丁大为道:“对!对!亲热一下,谭姑娘,上次及老头儿打我的时候,你还为我求情,可见你对我是有情的,今天我们要好好聚聚。
”
他蹒跚地晃过来,却是范超把他拦住了道:“慢着!老丁,凡是有先来后到,你怎么可以剪我的边?”
丁大为不甘示弱也叫道:“放屁,我们是一起看见的,说什么先来后到,更说什么剪边,谭姑娘又不是你的相好的,跟你又没有一腿。
”
范超叫道:“她难道跟你又有过一腿了?”
丁大为道:“当然了,我们上次见面就互相有心了,她还一直对我飞媚眼,后来还为我说过好话。
”
范超道:“她还不是帮我也说了!”
丁大为道:“那是看在我的份上。
”
张玉朗一直听他们在胡说八道,忍不住问谭意哥道:“意娘!这两个家伙是干什么的?”
谭意哥道:“范超开着粮行,他的姐夫是本府的府丞,那个丁大为只是仗着祖上有几个臭钱,前些日子又死了老子,没人管他了,胡作非为专好闹事。
”
张玉朗放下了筐子,走上去提起了丁大为的前胸,另一只手劈劈拍拍,左右开弓,就摔了十来个嘴巴,把丁大为的两边脸颊打得通红,口角也流下了血来。
这一来酒醒了一半,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为什么打我,我要到官里告你去!”
张玉朗沉声道:“正好,我也想去告你,告你父死不守丧制,在长街酗酒闹事,调戏妇女,那就不止是几个嘴巴,至少也要打你个五十大板。
”
范超在旁边道:“老丁!别被他吓倒了,我姊夫是本郡的州丞,他告不倒你的。
”
张玉朗丢下了丁大为,改把范超抓了过来,沉声道:“你比他还可恶,你只不过有个当州丞的姊夫,就如此无法无天了,要是你有个当府台的哥哥,你岂不要当街杀人了,我今天若是不严惩你们一下,惯了你们的下次。
”
说看抓住范超的一只左耳,用力向下一撕,范超已经像杀猪般地叫了起来。
张玉朗把血淋淋的耳朵丢在地上道:“你们是否还不服气,要打架,要打官司,我都陪着。
”
这时那个清醒着的文士过来一拱手,道:“兄弟刘彦文,刚才看到兄台教训敝友的手法,干净俐落,好像是个大行家,兄弟十分佩服,请教尊姓上名。
”
人家已经报名在先,张玉朗只得道:“在下张玉朗。
”
刘彦文拱手道:“久仰!久仰!张兄武艺高强,想必是受过高人指点吧。
”
张玉朗道:“略学过两年,算不得高人。
”
刘彦文笑道:“张兄不肯报出师门,想必是有所关碍,这股关系,兄弟只想请教一件事,我这两个敝友都是没有学过功夫的。
”
张玉朗笑道:“他们倒是很会欺侮妇女,幸好是未曾练过武,否则的话,这市上的妇女都将受其欺凌了。
”
刘彦文道:“张兄此言又过份了,他们只是酒醉所致,而且也没有怎么样,只是在言语上对谭姑娘略有侵犯。
”
张玉朗道:“如果不是在下阻止得快,他们就不止是言语侵犯了吧,酒醉乱性,尤其该加严惩,因为他们的行为已无法自制,放纵下去,不知会闯下什么大祸了。
”
刘彦文语为之塞,片刻才道:“张兄,你以一个练家的身份,对两个酒醉的人,轻易出手,不是犯了诫吗?”
张玉朗端量了一下对方道:“刘兄是否也是练家子?”
刘彦文道:“略习一二。
”
张玉朗笑道:“难怪刘兄能说出这种话来,不错,我对他们轻率出手,是有悖武者之戒,刘兄如果以此相责,我认错!不过他们是刘儿的朋友……”
刘彦支道:“是的,虽然没有深交,但也算得朋友。
”
张玉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