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马都已同样疲倦。
他打马经过城墙边一条荒僻的街道,忽然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的背影。
这个人已经转入城墙下的阴影中,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一直都没有回过头来。
可是司马超群却有把握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高渐飞。
在他还没有喝醉的时候,他的记忆力和眼力都远比别人好得多。
——高渐飞怎么还没有死?卓东来怎么会放过他? ——大镖局和雄狮堂的人是不是已经有过正面冲突? 司马超群很想追过去问问高渐飞,可是他更急着要赶回家去,看看他那种凶恶不祥的预感是否已灵验?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他的心情又很急躁,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谁都难免会看错人的。
他看见的也许并不是高渐飞。
萧泪血既然还没有死在“泪痕”下,高渐飞就已必死无疑。
只要接到杀人的契约,萧泪血从未因任何缘故放过任何人。
他当然也不会为小高破例。
小高只不过是个不足轻重的江湖浪子而已,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06
小高自己也想不通萧泪血为什么没有杀他,他甚至替萧泪血找了很多种理由,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满意。他实在找不出任何一种理由能解释萧泪血为什么会放过他的。
直到现在他还活着,实在是奇迹。
司马超群并没有看错,刚才他看见的那个人确实是高渐飞。
小高也看见了快马飞驰而过的司马超群。
可是他故意避开了,因为除了朱猛外,暂时也不想见到任何人。
他在找朱猛,找遍了长安城里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现在正是朱猛最需要朋友的时候,不管朱猛是不是还把他当作朋友,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就这么样弃朱猛而去。
——如果现在朱猛还在陪着蝶舞,看到他的时候会对他怎么样? 小高也已想象到这种难堪的情况,但是他已下定决心,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一切。
天色更暗了。
长安古城的阴影沉重地压在小高身上,他的心情也同样沉重。
——朱猛是条好汉,胸襟开阔,重情重义的好汉。
——朱猛应该了解他的苦衷,应该能原谅他的。
可是蝶舞呢? 小高握紧双拳,大步往前走,忽然间,刀光一闪,一柄雪亮的大刀从黑暗中迎面劈了下来。
这一刀劈下来时,无疑已下了决心要把他的头颅劈成两半。
但是无论谁要一刀把高渐飞劈成两半都绝不是件容易事。
他的手里还有剑。
这一刀并不太快,用的也不是什么惊人的刀法。
他本来很轻易地就可以拔剑反击,把这个躲在阴影中暗算他的人刺杀。
他没有拔剑。
因为他已经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看到了这个人头缠的白巾,也看到了这个人的脸。
这个人叫蛮牛,是雄狮堂属下最有种的好汉之一,也是朱猛这次带到长安来的八十六位死士之一。
这些人本来跟他素不相识,现在却已全都是他的好兄弟,跟他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兄弟。
这一刀一定是砍错人了。
“我是小高,高渐飞。
” 他的身子一闪,刀就劈空了,刀锋砍在地上,火星四溅。
黑暗中有双血红的眼睛在瞪着他。
“你是小高,俺知道你是小高。
”蛮牛忽然大吼,“俺操你个娘。
” 吼声中,又有刀砍下,除了蛮牛的刀,还有另外的几把刀。
几把刀都不是好刀,用刀的人也不是好手,可是每一刀都充满了仇恨和愤怒,每个人都是拼了命来的。
小高不怕死。
小高不能用他那种每一剑都能在瞬间取人咽喉的剑法,来对付这班兄弟。
可是他也不能这么样死在乱刀下。
宝剑虽然未出鞘,剑鞘挥打点击间,刀已落地,握刀的手已抬不起来。
握刀的人却没有退下去,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怨毒愤怒和仇恨。
“好,姓高的,算你有本事,”蛮牛嘶声道,“你有种就把老子们全宰了,若剩下一个你就是狗养的。
” “我不懂你们是什么意思?”小高也生气了,气得发抖,“我真的不懂。
” “你不懂?俺操你祖宗,你不懂谁懂?”蛮牛怒吼,“老子们把你当人,谁知道你是个畜生,老子们在拼命的时候,你这个畜生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去偷别人的老婆!” “现在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可是你们不会明白的。
”他黯然地说,“有些事你们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 “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要你们带我去见朱猛。
” “你真他娘的不要脸,”蛮牛跳了起来,“你还有脸去见他?” “我一定要去见他。
”小高沉住气,“你们非带我去不可。
” “好,老子带你去!” 另外一条大汉也跳起来,一头往城墙上撞了过去,他的一颗大好头颅立刻就变得好像是个绽破了的石榴。
热血飞溅,小高的心却冷了。
蛮牛又大吼。
“你还要见他,是不是要气死他?好,俺也可以带你去。
” 他也一头往城墙上撞过去,可是这次小高已经有了痛苦的经验,一把拉住了他,把他掼在地上,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眨眼间人已不见。
他没有流泪。
他的泪已经溶入他的血。
英雄无泪,化为碧血。
青锋过处,是泪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