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古刹密林(1/3)
柳含烟方接近密林边缘,目光一触及林内倏然住足,微一沉思,暗暗说道:这蔽天密林向西南绵亘数一里,林内暗无天日,黝黑几不可辨五指,远古森林必多毒蛇猛兽,况且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极易遭人暗袭,自己虽不惧怕,但这批东西下流伎俩层出不穷,所用暗器又是淬过剧毒,令人防不胜防,自己又何必自找麻烦?不如由林上横过,一来可免遭人暗袭,二来树顶上眼界也广得多,更容易发现敌踪。
心念一决,微一提气,身形已飘上树梢,站在一枝比小指还细的嫩枝上,微风过处身形不住随叶浪上下起伏,儒衫衣袂飘扬,誉为临风玉树实不为过。
他放眼极目远眺,远方一条山脉婉蜒由东南伸向西南,高插峻峰,起伏岗峦,隐约可见,正是横亘川陕交界处的米仓、大巴二山。
密林宽逾数里,尽头处是一片无垠的草原,野草长有人高,草丛中林立不少嵯峨怪石,仅靠北面,距脚下这座密林约三里处,另有一座较小密林及一座残破庙宇外,十数里内渺无人烟。
看了半天,除那座较小密林及那座残破古刹无法窥见及内部外,其余一览无遗,竟是毫无一丝风吹草动。
柳含烟缓缓收回目光,微感诧异暗暗忖道:难道就在这片刻间,这批人就飞了不成?不然,凭自己目力,十里内就是一只鸟雀也休想瞒得过自己,怎地看了半天未见半个人影,眼前那座密林与那座古刹确是暗透着古怪,莫非……
心念至此,倏见远处长有人高的野草丛中,电也似冒起一个人影,然后在古刹门口微一顿身形,一闪而没。
柳含烟心中一喜,人已如脱弩之矢,踏着树梢飞驰赶去。
他身负绝世轻功,这一尽力施为,其疾如御风飞行,恍如一缕轻烟,数里密林转瞬即尽。
那座古刹距这边密林边缘,约有三里路程,柳含烟进势不变,甫近林边,儒袖微微一挥,人已由林顶倏地拔起四五丈高,然后划成一道弧状,向长有人高的野草上落去。
他仍预备在这数里野草尖端上,用草上飞轻功,直向古刹飞驰。
就在他脚尖距野草尖端不到两尺之际。
蓦听一声冷喝:“打!”
一点绿芒由他身后左侧五丈处,一座人高嵯峨怪石后飞出,疾若闪电般袭向他左太阳穴。
绿芒快极,一闪即到,柳含烟早已领教过这东西歹毒,不敢轻攫其锋,还好他在一路飞驰中早已暗暗戒备,虽如此,但是他仍未料到对方会在此地猝然出手暗袭,不免微感失措。
此时他真气已尽,一见绿芒飞到,忙一敛神,猛提一口真气,儒袖挥处,一个身形硬生生的又倏拔起五、六尺。
身形刚起,绿芒已自脚底不到两寸处飞过,“嗤”的一声没入草丛中,一缕浓烟升处,野草为之尽焦,的是险极!
柳含烟恨透了这批卑鄙的东面,惊怒之余杀机顿生,半空中挫腰侧身,怒叱一声双袖猛挥,一片凌厉罡风涌向嗟峨怪石。
“砰”的一声大响过处,嵯峨怪石被罡风震成碎石千百,四处激扬,飞落草丛中。
怪石已除,大响过后,四周又恢复适才寂静。
数十丈内,空荡如前,除微风吹过,草浪起伏,沙沙作响外,哪有半条人影?
柳含烟犹不信邪,剑眉微剔,冷哼一声,绕着仅存的半截石根,在十丈外飞驰一圈。
一圈过后,凭他那超人目力,仍是一无所见。
他不禁诧疑欲绝,双眉深蹙,哺哺自语道:“这件事真是令人费解,石后有人隐伏着是断断不会错的,如今怪石已除,怎地未见人影?要说他是出手暗袭自己后乘隙逃去,那更是不可能,四周野草虽长有人高,但如有人在下走动,草浪必会翻动,难道这人一身轻功已练至刹那绝迹的地步?……不对,果真如此,他用不着以暗器偷袭自己啊,这……”
揣测半晌仍是不得要领,想不透其中道理。
心中一气,便不拟再推测,空候下去,他意犹不信地目光一扫四周,然后怀着百思莫解的心情,双足微点草尖,人已如脱弩之矢,复向三里外古刹驰去。
他刚跃出五丈,突然听到身后适才半截石根处的野草中“忽”的一响。
心中一惊,倏然回顾。
一个黑衣蒙面人由石根处丛草中冒出,由草面上疾奔蔽天密林中。
柳含烟双眉倒挑,方要追赶,可惜为时已晚,黑衣蒙面人在草面上只一个起落,已隐人蔽天密林中。
柳含烟恨得牙痒痒的,“逢林莫入”的规矩下,只有徒呼负负,望林兴叹。
气恨交集之际,忽然心里一动,暗说:我倒要看看你是在何处藏身的。
随即,他一纵身由五丈外草面上飘落在半截石根上,伏身拨开野草一看,不由失声笑道:“好狡猾的贼子!”
近半截石根的地上,挖了一个人可容身的深坑,坑约有一人多深,深坑边上,弃放着一个比坑口略大的盖子,盖子由野草编成,颜色与附近草色一模一样。
想是适才隐人密林的黑衣蒙面人,躲在怪石后面出手暗袭柳含烟,暗器出手后,又匿身在这深坑中,盖上盖子,屏息躲藏,致使柳含烟遍察附近十丈,仍未能见得半个人。
也是那黑衣蒙面人命大,柳含烟气令智昏,忘了用上天视地听之法,不然就是黑衣蒙面人躲得再密,恐怕此时也早已横尸在这野草丛中了。
柳含烟看得不禁暗叹对方心思镇密,料事如神,布置出人意表。
连连暗叹,看了一阵后,站起身子,又向古刹驰去。
这座古刹座落在较小密林之前,距这片较小密林不过五丈远近,寺后有一条小路直通密林深处。
这座寺庙,看似古刹,其实并不古,只不过是多年乏人驻节照料,略显残破而已。
柳含烟先前不到顿饭时间,身遭两次暗袭,险些使他含恨埋骨荒郊,所以早已心生警惕。
如今他面临这适才有人现身的古刹,荒凉凄清的气氛中,更使他处处提防。
他略一回顾身后,一闪身便飘进寺门。
甫一进寺内,一幕惨绝人寰令人不忍卒睹的景象,便已映入他眼帘,只看得他剑眉倒挑目眦欲裂,杀机狂炽。
寺门与大殿之间的左侧天井中,横七竖八倒卧了十几具鲜血淋漓的剥皮无首尸体,地上洒遍了鲜血。
大殿墙上,钉了十几张半于人皮与十几颗死像狰狞的头颅,断颈处,犹一滴滴的仍在滴血。
一座荒凉残破古刹,一时竟恍如罗刹屠场,人间地狱。
柳含烟俊面满布煞气,暗忖道:由这十几具尸体的死状看来,这些人显然死去未久,怎地自己未见半个人影?莫非对方业已惊觉自己到来,藏起来啦?
心念一动,闪身飘入大殿。
星目一扫,但见殿内神龛残破,龛幔只剩下几缕焦黄布条,到处蛛丝尘封,遍地鸽翎蝠粪。
寂静、空荡,毫无一丝人影。
越是寂静、空荡,气氛也越显阴森可怖,令人毛发悚然!
柳含烟双臂暗蓄真力,蹑足屏息,一步一步的,缓缓走了进去。
才走两步,猛听“忽”的一声,一股破空之声由脑后袭到。
他倏然一惊,剑眉双挑,冷哼一声,反手就是一掌,身形也借此一掌之力,向前飘落一丈。
坎离真气罡风无坚不摧,倏听“啾”的一声,一物坠地。
柳含烟闻声有异,倏然转身,四顾之下,不禁哑然失笑,暗责自己过于紧张。
应手而坠的,是一只硕大蝙幅,如今吃柳含烟一掌之力,已震得四分五裂,几成肉酱难辨为何物。
柳含烟惊魂甫定,方要转身举步,“飕”的一声,一团黑影又打脚前掠过,刚一扬掌,已看清是一只猫大野鼠由适才神龛下钻出,如今业已窜入殿后。
柳含烟经此两次虚惊,心情已不似先前刚进大殿时那样紧张,但是戒备之心依然。
他在殿内稍作逗留,察明无人之后,也缓缓的由神龛右侧一扇窄门,进人后殿。
后殿是小花园,占地颇大,昔日的奇花异卉如今已成枯枝败叶,花园也成了荒园。
满园野草丛生,破瓦碎砖遍地皆是,碎砖瓦堆中,间杂着数根白骨,因历时颇久,已分不出是人骨抑或是兽骨。
兽骨荒园靠后墙角,有一木架搭成的钟楼,多年经虫蚁食蚀,如今业已朽腐倒塌。
钟楼边上,矗立着一座假山,除假山石上长满青苔野草外,山石仍是完好无恙。
花园后墙上有一扇窄门通往寺外,由门中,可以看见一条蜿蜒的小径,直通寺后五丈外的密林。
但见一片死寂,凄凉景象,令人感慨万千。
柳含烟双眉微蹙,正察看间,突然听到左侧最末一间禅房内,传出一阵低微的“啜”“啜”之声。
他剑眉一挑,双臂暗蓄真力,由窄门边,一掠闪身纵至最末一间禅房门边,屏息蹑足,探首一望,不由他剑眉连轩,一阵恶心,微一呼吸,一阵恶臭扑鼻而来,迫得他连忙掩鼻而退。
原来他看到一幕吃人的景象,不是人吃人,而是兽吃人,是一只尖嘴,獠牙,巨目,尾巴垂地,似犬非犬通体青灰的野兽正在啃食一具腐朽已久,尸臭四溢的死尸.而且已啃食了大半。
柳含烟甫退.一股物伤其类之心,油然而起。
微一轩眉,跨前两步,右掌曲指径向那只野兽后脑弹去。
那只野兽正在大快朵颐,不知背后有人,一缕劲风过处,兽头进裂应风而毙。
柳含烟击毙野兽后,又将荒园各角落,八间排房中细细察看一遍。
如死寂静依旧,仍无半个人影。
经此半晌察看,大殿、荒园已无生人,他心情已较轻松,便信步向后门走出。
才近后门,遥见小径尽头,密林边缘。
有一条人影,身法快捷如电,一闪而没人密林。
突然间有此发现,柳含烟心头不禁喜得一阵狂跳。
心念起处,身随意动,身形一闪,已过五丈,电闪般贴向一株合抱大树。
这是柳含烟几经大敌所得来的经验,他知道敌暗我明,同时自己又是一身雪白儒服,对方隐身密林中,可以把自己看得一清二楚;他也知道,此刻若是贸然跟进密林,自己必遭暗袭,同时江湖捣鬼,卑鄙下流手段层出不穷,不可不防,故而一近密林,便贴向一株合抱大树后隐身,以免身形暴露遭对方暗袭。
他隐身半晌,那人却如泥牛入海,不闻一丝动静。
他不禁微感诧异,沉思片刻,便决定冒险人林一探。
此念甫起,蓦地,密林深处响起一个冷酷苍劲声音:“穆良,事情可曾办妥?”
柳含烟微感一震,忙又紧贴树身,凝神细听。
声音所云“穆良”,想是市隐人林中那人,只听他破锣也似的答道:“属下幸不辱命,那终南……”
“住口!”冷酷苍劲声音倏然喝止,微顿,冷冷又道:“老夫往日怎样教训你们,此等机密大事,怎能轻率说出!”
“可是……”
“不用多说,你以为此地只有老夫与你两人?”
柳含烟人耳此句微感一震,方要现身,转念一想,认为他所指是林内一干徒众,故连忙敛神细听。
破锣之声又答道:“这二人乃是属下心腹……”
“嘿,嘿……”一阵声如鬼哭狼嚎的怪笑,打断穆良话头。
笑声一落,冷酷之声又起:“你仍以为此地只有我们四人?”
“这……”那叫穆良的,显然惊讶欲绝。
“瞎眼的庸才,林外有佳客莅临,你们竟懵懂不觉?还不跟老夫速退!”
柳含烟至此方知自己身形已落人对方眼中,心神猛震之余,不由暗暗佩服对方功力惊人,及听说对方要退,又不由大急,青绽春雷,大喝一声:“且慢!”
随即疾如闪电流星,飘身扑向林内对方发声之处。
及至发声之处,不禁使他暗责一声惭愧,气得俊面铁青。
原来就在这刹那之间,对方四人已走得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
柳含烟惊气之余,心中一动,微一提气,一式飞云直上,人已穿破林顶而出。
足站树梢,略一环顾,又不禁使他讶然欲绝,痛自暗责。
四周空荡荡的,微风、草木依然,哪还有半个人影?
他站在树梢上,一面痛责自己的疏忽大意,一面又暗折对方轻功卓绝。
怔立半晌,喟然一叹,飘身落下原地,狠狠一跺脚,闪身出林。
他的确是太疏忽了,不然,如果他此时想得起用天听神术,定能发现,这四个人一个也未走远,而且就在他立身十丈以外周围树枝稠密处隐身,四个人八只凶目,更虎视眈眈地看他,等他一走,才互一打手势,齐没人密林深处。
柳含烟走出密林,微一仰观天色,原来就在他这半天折腾之中,不觉日影已经西斜。
西方远山街日,血红暮色中,密林,古刹更显神秘、阴森、可怖!
晚风吹拂下,满林枝叶沙沙作响,密林中仿佛不时有人走动。
密林内外,不时传来几声鸟兽悲鸣,此时此地,更显得凄厉刺耳。
柳含烟纵有超人胆略,加上一身旷世武学,在这种气氛中也微觉毛发悚然,心里泛起阵阵寒意。
他虽心知此非善地,不宜久留。
但是在为天下武林一伸正义的念头驱使下,他在事情没弄清楚以前,不愿猝然轻易离去。
略一运功,坎离真气又加两成,瞬间一片阳和遍布全身,怯念顿除、胆气顿壮。
下意识地回顾身后密林一眼,举步又向古刹后门走去。
才近后门,突然发觉古刹荒园中出现一对对精光四射的绿芒,随着蒙蒙灰影往来移动。
微一凝神,已看出这对对黑影,是自己不久以前所格毙的那只野兽的同类。
一对对精光四射的绿芒,就是那些东西的一对眸子。
柳含烟再一细看,更看出这些东西竟是产自北天山的异种,铁背雪狼。
这东西秉性残酷嗜杀,身轻力大,齿爪蕴有奇毒,一向在北天山冰天雪地之中称王,不想今日却在此地现迹。
柳含烟日间因身入险境,面临大敌,故而未加细看,如今猝然发现此兽,也不由顿感一凛,满怀不解的暗暗忖道:北天山离此千里,怎地这种畜生会在此地出现?此地虽是地处荒凉常人难到,但是有这些富生留在此地,日久难免不四出觅食,终是祸害,不着乘机将这些畜生除去,也算一桩善举。
心念一决,举步向荒园中走去。
铁背雪狼既属异种,感觉何等灵敏。
柳含烟犹在四丈之外,十几头铁背雪狼已自惊觉有生人到来,齐齐驻足不动,喉内低嚎连声,长尾低垂,十几对绿睛凶光四射,盯着缓步而来的柳含烟眨也不眨。
双方对峙片刻,站在最前面两头雪狼已感不耐,两条铁尾一掀,齐齐一声低嚎,箭也似地向柳含烟扑去。
柳含烟剑眉双挑,冷哼一声:“孽畜找死!”
两只儒袖向外一抖,“砰”“砰”两声,两头铁背雪狼已被罡风震得连翻倒飞,脑浆进裂在五丈外,坠地而死。
加外十几头雪狼一闻到血腥,立刻一阵骚动,然后连声低嚎,向两头死狼坠处,一拥而去。
一阵咆哮过处,两头死狼立刻血肉横飞,顷刻之间皮骨无存。
柳含烟一见这些铁背雪浪残酷到连自己的同类都不放过,不由剑眉连轩,杀机大炽。
怒叱一声,双掌曲指连弹,凄厉惨嚎连起,已有八头野狼脑浆进裂,横尸当地。
八头伏诛,尚有八头雪狼,一见同类惨死,再也顾不得低头吃食同类死尸,各厉嚎一声凶性大发,三十二只铁爪倏伸,一阵风似的向柳含烟恶狠狠地扑去。
柳含烟冷笑一声,身形倏地拔起五尺,双脚闪电连环踢出,数声惨嚎,又是五头雪狼横尸。
剩下的三头雪狼似是知道眼前这人的厉害,各哀嚎一声,夹着尾巴掉头就待逃走。
柳含烟哪还容得三只畜生漏网,冷笑一声:“孽畜还不纳命!”
双掌倏伸,十指箕张,掌心一吞一吐。
顿见三头逃势甚疾的雪狼,身子猛然一顿,然后向前一栽,便已嘴吐鲜血,凶睛暴出而死。
片刻之间,举手投足,十八头北天山异种铁背雪狼业已头头伏诛横尸遍地。
柳含烟略整儒衫,星目一扫地上狼尸,微嘘一口气,举步向大殿中走去。
才走两步,蓦地,古刹后密林中响起一声刺耳难听的凄厉鬼哭。
柳含烟方一愕间,荒园四周,啾!啾!鬼声大作。
紧接着,大殿顶上,两侧禅房之后、荒园后墙上,缓缓升起数十个幢幢鬼影,在昏暗的月光下,一步步向仁立荒园中的柳含烟迫近。
柳含烟一见这些人现身,心中暗呼一声:地幽帮!神色不屑地冷哼一声,方待喝问。
蓦听寺后密林中一声尖锐的鬼哭,一个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似由天外飞来,鬼魅般飘落在大殿瓦面上。
这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甫一现身,四周啾啾鬼鸣顿寂,刹那间,古刹内又恢复一片沉静如死的气氛;后来现身的这个黑衣蒙面人,似在地幽帮地位极尊,四周数十个黑衣蒙面人一齐向他躬身施礼。
此黑衣蒙面人,身子动也未动,只是傲然地微一挥手,四周黑衣蒙面人均各站直身形。
柳含烟神目如电,就在那黑衣蒙面人微一挥手之际,星目一瞥,已看清他的一只右手肤色如雪,纤小晶莹,竟一如女子,心中不由暗暗一动。
四周数十黑衣蒙面人站直身形后,那身材小巧,后来现身的黑衣蒙面人眼神一扫园中的柳含烟,冷冷发话道:“尊驾如何招呼?夜临此间有何教言?”
柳含烟一听这黑衣蒙面人的嗓音,更觉自己所料不错,微微一笑道:“姑娘别来无恙?未料姑娘也是也幽帮中人,在下失敬啦!在下姓名因从不轻易告人,故无法奉告!”
黑衣蒙面人身子微微一颤,冷冷又道:“我与尊驾素未谋面,何云别来无恙?”
柳含烟心中暗道:“你还装什么?”
口中却依然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谋面与否,无关宏旨,好在你我彼此心照不宣。
”
黑衣蒙面人哼声一笑:“好个‘彼此心照不宣’,我来问你,我这守寺灵兽可是你尊驾所杀的?”
柳含烟剑眉微轩,一副洒脱神色道:“姑娘可是指这十几只铁背雪狼?”
黑衣蒙面人微一颔首,冷然道:“尊驾好高明的眼力!”
“姑娘过奖啦!”柳含烟微微一笑道:“我道这北天山异种铁背雪浪怎会在此地猝然出现,原来是姑娘所豢养。
不错!这些畜生是在下所杀!”
黑衣蒙面人微含怒意,冷冷道:“尊驾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伤我灵兽者,该当何罪?”
柳含烟毫不在意,仍是笑容可掬地道:“几头凶残畜生,怎称得上灵兽?姑娘言重了。
”
黑衣蒙面人狠声答道:“伤我守寺灵兽者,罪无可恕!”
柳含烟突然使面一沉,星目神光暴射,注定对方,恨声道:“然则,天下武林年轻高手,数百条性命,又当何论?”
一语恍如晴天霹雳,震得对方连同数十个黑衣蒙面人齐退一步。
对方显然未料到柳含烟突出此惊人之语,一时竟惊得答不上话来。
柳含烟怒极,剑眉倒挑,俊面发白,身子微颤,切齿恨声又道:“终南溅血,蚀骨毒芒,阴阳八煞,原来全是地幽帮一手导演,好毒辣、好卑鄙的手段。
天下武林各门派与你们地幽帮有何深仇大恨?你们竟使他们个个尸骨无存?天道不爽,今夜竟使少爷无意中破此悬案,哼!哼!今夜少爷如不将你们一个个挫骨扬灰……”
“住口!”柳含烟话尚未说完,对方已自惊愕中醒觉,倏然喝止,接着冷冰冰地又道:“不错!天下武林数百名高手失踪,终南派个个横尸,全是本帮一手包办,他们死有余辜,尊驾如泥神渡江咱身难保,竟敢妄言报仇,豪气堪嘉,只是尊驾已永无机会,今夜此地就是尊驾埋骨所在,也许只剩一摊黄水,永伴古刹!”
黑衣蒙面人一身乔装已为柳含烟识破,也不便再装下去,此刻这几句话全是用原来的嗓音说出。
银铃依然,仙乐重现,但是语气阴恻一冰冷异常。
柳含烟憎恶已极,剑眉双挑,嘿嘿冷笑道:“夜风颇大,姑娘小心舌头,就凭你眼前这几十个酒囊饭桶,少爷还未将他们放在眼内!”
话声甫落,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身后右侧,倏地跨出两个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
居右的一个,一指柳含烟阴恻恻地发话道:“小鬼住口,让大爷先割掉你那根巧舌!”
柳含烟对这声音听来颇觉耳熟,微一思索,便想起这人是谁,冷冷说道:“穆良就凭你这块料?”
至此微顿,转向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讥笑道:“姑娘欲置在下于死地,也该派个硬点儿的脚色,像这种废物,实在抵不住在下一指!”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尚未来得及答话,那叫穆良的蒙面人业已气得连声怪叫:“小鬼,大爷若不让你三招……”
“哈!哈……”柳含烟仰天一阵龙吟长笑,震得四周黑衣蒙面人“扑通”“扑通”……倒下十几个。
笑声倏止,猛听柳亩烟冷哼一声:“狗才找死,回去!”
一条黑影由大殿顶飞扑面下,方近柳含烟,倏又弹起,连哼都未来得及,便告坠地死去。
这刹那间的变化,震得四周数十个黑衣蒙面人,齐齐各退半步,默然袖手。
原来这砰然坠地而死的黑衣蒙面人,就是叫穆良的那个人,他乘柳含烟长笑分神之际,悄无声息的由大殿屋顶飞扑面下对柳含烟施以暗袭,俾使一袭得手在自己主子面前显显能。
岂料柳含烟早已有备,焉能让他得手?穆良身形方动他便已察觉,故意装做不见,依然长笑如故,容得穆良近身,倏地疾探右掌一抓一弹。
穆良纵是铁人也禁不起这暗含坎离真气的一抓一弹,猛觉心头如受铁钧,突然一紧,紧接前胸如遭千钧重击,内脏俱碎,当时便告毙命,复随一弹之力,尸身飞起,然后砰然坠人遍地狼尸中。
穆良的尸身方坠,倏听大殿之顶,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一声轻叱,花园左右的禅房之上,又各自飘下了一个黑衣蒙面人,半空中大袖狂挥,两股排山倒海似的狂飚,凌空迎头向柳含烟扑到。
柳含烟满脸不屑神色,对这骇人的狂飚竟如未觉,轩眉一声冷笑,身形不动两臂倏地暴长,左右两掌同出摘星攀斗,十指如钩,疾扣二人挥袖手臂。
二人身至半途,犹见柳含烟不躲不闪,愣愣地站在那儿,各自心中暗说一声:小鬼找死!
二人倏将右臂功力加足,哪知他二人不加功力还好,一加功力猛觉自己所发出的狂飚袖风,一进对方周围五六尺内,竟如泥牛人海被消弭得无影无形。
方觉不妙,倏又猛觉对方周围五尺内,有一股强劲无比的吸力,将二人身子猛然向前一带,紧接着对方两掌已闪电递出疾扣向二人脉门。
二人不由吓得心胆俱裂,魂飞魄散,但是人在半空中无处着力,更不容易撤招抽身,眼看二人一只右腕将分别落人对方掌内,二人心中大急,总算二人命大,一急之下竟给他们想出了一个互救的笨办法。
二人右臂倏举,两片狂飚也似的掌风也跟着由下而上,原来袭向柳含烟的排山倒海劲气。
刹那间竟变为他二人互击一掌,“砰”的一声大响,二人就借此一震之力,欲各飞身退回。
这两个黑衣蒙面人一连串的动作如申光石火,快是够快,但究竟仍嫌晚了一点点。
倏听,“刺拉”两声裂帛响声,二人一只大袖已各被柳含烟齐肩扯下,各光着一条右臂退了回去,余悸犹存,垂首不语。
二人刚站好身形,大殿上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身后,突然转出一个身材矮小瘦削的黑衣蒙面人,向二人嘿嘿一阵狞笑,然后阴恻恻地道:“无用的东西,不用站在那儿丢人现眼,还不速依帮规自行了断,难道还要我动手?”
二人一见此人现身,便已惊得连连后退,听完了此人几句话后,各自全身一阵猛抖,躬身颤声答道:“谢使者慈悲,属下遵命!”
话声一落,各伸右掌疾拍自己天灵盖,“卟”“卟”两声响处,二人便已脑浆迸裂,尸身自房顶栽下,“砰”“砰”坠地。
地幽帮对别人横施杀手,对自己徒众却也罪无可贷。
这种灭绝人性,令人发指的帮规,看得柳含烟目眦皆裂,剑眉连轩,才待喝问,心中一动,蓦想起此人说话声音甚觉耳熟,再加上死去二人称此人为使者,他略一忖思,便已猜到八分此人是谁。
柳含烟冷冷一笑,问道:“尊驾可是崔陵?”
身材矮小瘦削的黑衣蒙面人全身微微一颤,半晌才冷然答道:“老夫正是冥后驾前招魂灯使崔陵,尊驾何以认得老夫?”
柳含烟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便转向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道;“在下有一事冒昧请教,不知能获姑娘见告否?”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略一沉思,冷冷道:“尊驾有事但讲,本帮愿在尊驾临死前,尽量使尊驾释疑。
”
柳含烟问言毫不在意,一指地上二人,微笑问道:“此二人可是临敌遭挫,为贵帮丢人,才依贵帮帮规赐死?”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不知他有什么用意,微一颔首,冷冰冰地答道:“依本帮帮规,凡临敌心怯逃脱者赐死!”
柳含烟一声朗笑,一指崔陵道:“贵帮招魂灯使不久前在少林寺,曾与在下动手,三招之内人伤、灯毁,鼠窜而逃,若依贵帮帮规,则又当何论?”
此言一出,四周数十个黑衣蒙面人齐感一震,崔陵全身更是猛地一颤。
因为崔陵在地幽帮中已属一流好手,一身武功除冥后与眼前这位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及几位高手外,已是鲜有敌手,而如今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后生口中,吐露崔陵竟在他手下走不完三招?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而且地幽帮内也从未听说过,招魂灯使曾在别人手下遭过败绩,要说是崔陵曾栽在某成名多年之人手中,倒是或可相信,要说他三招不到便在这籍籍无名的年轻后生手下铩羽,根本就是天下的笑话!可是以人家刚才露那两手绝学来看,若说功力,眼前自己帮内数十人中,除那身材小巧的人外,就无人能及,这年轻书生的话又令人无法怀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正在信疑参半,齐感困惑之际。
蓦听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轻哼一声,向崔陵冷冷地问道:“崔陵,他说得可是实话?”
崔陵一惊,忙躬身颤声答道:“公主不可听这小子信口雌黄,属下……”
话犹未完,柳含烟已仰天一声朗笑,笑声一落,一双剑眉连轩,星目神光凝注崔陵,沉声说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尊驾成名多年,在下素闻海南冷面狼心活阎罗如何了得,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诚令在下齿冷!”
几句话,豪迈尖损,兼而有之。
这种面临大敌,犹能从容不迫,昂然不惧,侃侃而谈的洒脱神态,看得四周数十个黑衣蒙面人也不由暗暗为之心折不已。
那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如果不是面垂黑纱的话,此时定可看出她已惊然动容。
只见她呆呆凝注在园中如玉树临风的柳含烟身上,一时竟忘记答话。
招魂灯使崔陵先是一愧,继而一惊,他不懂对方对他的底细为何摸得如此清楚,及听完最后一句话,他又不禁恼羞成怒,依然躬身向那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恭声道:“公主……”
他公主二字方出,目光注处,已窥出对方发愣神态。
崔陵成名多年,何等老辣?脑中略一思忖已猜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