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后宫叫德妃.2_第一章 翊坤宫夺子(2/3)
里头终究不是滋味。
惠嫔这边,因大阿哥书房里已经开始上课,并没有与明珠夫人相见。
二人聊起路上遇见佟家妯娌,明珠夫人冷笑:“贵妃年纪轻轻就不能生养,可见也是没福气的,娘娘心里别在意,大阿哥终归是长子,贵妃固然尊贵,可四阿哥又非亲生子,到底不一样。
”
惠嫔近来因不得意,对明珠家的态度和早前又有些不同,见明珠夫人一心在自己这边,也乐得和她相好,听见这些话,又勾起她子凭母贵的怨念,好好的大阿哥,怎么就被弟弟比下去了,若是贵妃生的她也罢了,偏偏是乌雅氏的儿子。
“我从前不争不抢,枉费了大好青春。
”惠嫔恹恹道,“太皇太后这次打压宜嫔,弄得我心里也不自在,更不敢和年轻的几个去争了。
”
明珠夫人正要开口,见惠嫔的宫女进来禀告:“觉禅答应到了。
”她双眸一亮,让请进来,一边对惠嫔说:“娘娘愁什么?年轻的,不是正有一个?”
惠嫔摇头:“嫂嫂不知,她是个痴儿,凭我怎么撩拨她都不动心,还对着宜嫔、郭贵人口口声声说我利用不上她。
既是如此,我原好心给她前程,反变成低声下气求她,我何苦来的?嫂嫂还是省了心吧。
”
说话工夫,觉禅答应进门来,瞧她年节里不似平日穿得清素,珊瑚色的宫装鲜亮但不艳丽,嫩红的颜色里透着清新之感,她又是最擅长针黹功夫的,自己随便改几下,就有卓然于众的别致。
再加上那张足以艳冠群芳的漂亮脸蛋,叫人不得不奇怪为何至今默默无闻。
明珠夫人更是看呆了,心里暗暗念了声佛号,不怪儿子心心念念这个表妹,这样的女人哪个男子见了不动心。
哪怕彼时年纪还小,总也有让他动心的地方,如今这要是再见了,家里妻妾都要被比下去了,不知道儿子的魂是不是又要被勾走,便满心想着回家要与丈夫商议,再不能给儿子入后宫行走的机会。
想这些的工夫,觉禅氏已向惠嫔行了大礼,盈盈立在两人面前,宫女已经搬来凳子,她浅浅坐了,低垂着眼帘不言语。
惠嫔看了一眼明珠夫人,嘴上不说话,脸上却写着:你瞧,就是这德行。
明珠夫人示意惠嫔回避一下,让她和觉禅氏单独聊聊,惠嫔便恹恹地让出地方,径自出去和其他女眷们说话,暖阁里只留下一老一少。
明珠夫人心里将话转了又转,才笑着开口:“答应在宫里可好?今日进宫前,容若还让我问候答应一声,一会儿出宫回府,我还要告诉他呢。
”
觉禅氏这才稍稍抬起头,平静似水地说:“我很好,不敢劳烦公子惦念。
”
明珠夫人直白地说:“答应这话我虽明白,可他心里的惦念,岂是一句话劝得住的,前些年你在宫里不好时,他也跟着憔悴,如今才好些了。
”
“我很好。
”觉禅氏还是这三个字,不知是不愿搭讪,还是没别的话可说,心里头究竟是平静还是翻江倒海,面上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觉禅答应,有些话说出来不好听,可我们既是亲戚,你又和容若青梅竹马一场,就不顾忌那么多了。
”明珠夫人扶一扶自己发髻上的簪子,似乎在掩藏什么尴尬,见觉禅氏不为所动,继续道,“朝廷上的事咱们弄不懂,可有一点是明白的,后宫对朝廷的影响不可小觑。
听我家老爷对容若说,再过几年太子和阿哥们长大了,朝廷上的势力也要跟着泾渭分明。
我们明珠府和惠嫔娘娘、大阿哥有着剪不断的关联,既然如此,当然盼着惠嫔娘娘和大阿哥好,但是你也瞧见了,宫里妃嫔越来越多。
那位德嫔娘娘圣宠不倦,贵妃又得了四阿哥,将来什么光景真真难以估量,这样一来,我们家容若的前程……也就难估计了。
”
明珠夫人不知是说得口渴了,还是想让觉禅氏好好想一想,端了茶浅浅喝了两口,但眼珠子一直盯着她看,见她面无表情,心里不免几分生气,可还是忍耐了,放下茶碗继续说:“惠嫔娘娘双手不敌四拳,总要有知根知底的人相帮才好,觉禅答应你生得这般如花美貌,皇上若见了一定很喜欢,来日若能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话,助得惠嫔娘娘和大阿哥,也就是助得容若了。
”
“可公子他不会要女人相助。
”觉禅氏终于开口,朝明珠夫人一笑,美丽的脸衬着这样的笑容,莫名透出几分冷艳孤高感,只怕谁见了也不能喜欢,她却浑然不觉,继续道,“我是罪籍出身,实在不敢高攀惠嫔娘娘,更谈不上什么相助,夫人煞费苦心说这么久,这几句话一定让您失望至极,我也只能说声对不起。
”
明珠夫人本来就是骄傲的人,难得愿意低下眼眉,却被觉禅氏囫囵堵回肚子里,气得她眼睛都红了,冷笑道:“怪不得惠嫔娘娘那样的好性子,都叫你磨干净了。
”
觉禅氏低眉一笑:“说起来我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什么性子,深宫最磨人,夫人只是不知道罢了。
”
明珠夫人也不好与她撕破脸皮,忍下一口气说:“还请你好好想一想,不说惠嫔和大阿哥,就想着我家容若,不管他是否愿意让女人相助,你有没有心不是全在自己?”
觉禅氏却缓缓离了座,欠身后要走,只温和地留下一句:“那夫人就权当我没有这个心。
”
明珠夫人目瞪口呆,看着她莲步轻移不声不响出了门,自己干坐着愣了半天。
待惠嫔又回来,瞧见她的样子就知道没说通,颇有几分看笑话的意味,呵呵笑着:“嫂嫂何苦呢,她真是荤素不进,预备一辈子老死在这宫里了。
你还不知道吧,她在翊坤宫日子很不好过,宜嫔还成,可妹妹郭贵人脾气坏,不顺意了就拿她出气,当个奴才似的又打又骂,就是这样她都能忍,我算是服了。
”
明珠夫人低咒一声:“活该。
”
觉禅答应离了惠嫔处,迎面一阵寒风扑来,直叫她神清气爽。
暖阁里太热,热得心都要迷了,此刻才觉得精神些,不知为何说了那些话心情甚好,便挽着宫女的手一路往翊坤宫回去,可她又怎会知道今天这条路,注定了和从前不同。
回去的路走了半程,就在宫道上遇见一行人迎面而来。
年节里宫内往来人多,侍卫关防比平日更严谨,觉禅氏来的路上也远远遇见过一队侍卫,但没想过会遇见他,而这一刻纳兰容若也没想到,会遇见表妹。
一众侍卫都侍立在侧垂首不看,直等觉禅答应走过去才好。
两人擦肩而过,她本以为自己会伤心,可意外的是很平静,仿佛是因为看见他气宇轩昂、精神清明而安心,平静地和宫女走过去,直到容若的身影完全从眼中消失。
“你们,过来!”可突然间听见熟悉的宫女的声音,觉禅氏朝后看,果然是郭贵人身边的宫女,正冲着容若一众人说,“郭贵人的轿子歪了,过来帮忙。
”
容若几人赶紧跟过去,觉禅氏微微蹙眉,只听身边宫女说:“答应出门前,郭贵人不是已经先去了太皇太后那里吗,说是慈宁宫想看小公主,估摸着这会儿回来了。
”
“我们也去瞧瞧。
”觉禅氏抬起脚就走,可宫女却拉住她说:“郭贵人说不定又要怎么发脾气,您何苦?”
“刚才她的宫女不是也瞧见我们了,一定会告诉郭贵人,她若知道我们在这里而不过去,会更生气。
”觉禅氏嘴里应着这句话,心里其实是惦记容若。
她口口声声对明珠夫人说没有那颗心,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骨子里血液里还有心里,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不是明珠夫人和惠嫔的撩拨没用,而是因为没看见,看见了,什么都不同了。
匆匆跟着赶来,果然见郭贵人的轿子歪在路边,有一个太监跌伤了正倒在路上哼哼。
这里前后都没有落脚的地方,郭贵人还在轿子里抱着公主坐着,听说有侍卫过来了,便吩咐道:“你们派人去给我再弄一乘轿子来,我和公主在这里等,可不能太久了,公主不能挨冻。
”
容若带人将轿子看了看,轿子没有坏,只是那个小太监自己腿脚不好,再换一个人抬轿子就成,并不需要换什么新轿子,便吩咐手下一人说:“你帮着把郭贵人的轿子抬回翊坤宫。
”
谁料郭贵人却怒气冲冲:“公主坐在轿子里呢,这轿子分明就是坏了,再摔一下跌坏了公主,你们担当得起吗?”
有宫女提醒她说:“主子,外头是纳兰大人。
”
郭贵人却不耐烦地问:“什么纳兰大人?”
“纳兰容若叩见郭贵人。
”容若行了礼。
“原来是明珠家的大公子。
”郭贵人也算知道,一时不似方才那般傲气,客气了几分说,“也非我为难纳兰大人,公主千金贵重,可不敢有闪失,不过是换一乘轿子,有那么难吗?”
“臣还要和其他侍卫巡视关防,并非怠慢贵人和公主,留一个侍卫抬轿子不影响什么,但……”
容若话没说完,郭贵人一把掀开了轿帘,可不等她看见纳兰容若,入目竟见觉禅氏的身影,那一身珊瑚色的衣裳她还是头一回见,不知道她做什么打扮得这样好看跑出来,顿时眉头紧蹙,指着觉禅氏就骂:“怪不得晦气,竟是遇见你了,好端端地你怎么出翊坤宫了?宜嫔娘娘跟前不要人伺候了?”
边上容若一字字听见,惊得心里直颤,他本不敢多看表妹几眼,这一下索性看过去了,果然见她低垂眼帘,神情尴尬地说:“只因惠嫔召见,宜嫔娘娘就让臣妾过去坐坐。
”
这是容若第一次看见她的卑微,几句话就看得出来郭贵人对表妹的态度,表妹自去了翊坤宫后,里头的事要知道就更难,眼下看来,她过得一定很不好,方才乍见光鲜亮丽的人走来,还以为是比从前好的。
“我说你……”郭贵人正要再发作,却突然被人打断。
“郭贵人,侍卫们还要巡视关防,何时何地至何处都有规矩,不能耽误时辰,臣愿意为您抬轿子,翊坤宫就在前头了。
”容若不知怎么想的,转身喝令手下继续去该去的地方,他则扬手将衣袍长摆撩起来系在腰间,不等郭贵人答应,就指挥剩下的三个小太监抬轿子。
郭贵人见他如此架势,一时也蒙了,轿子一晃被抬起来,她赶紧牢牢抱住公主,轿子果然没坏,稳稳当当重新前行,并没有不妥之处。
觉禅答应一步步跟在后头,轿子里的人也没有再发作,直等到了翊坤宫门前,郭贵人被搀扶着下来,转身看了眼满头大汗的纳兰容若,嘴角一抹冷笑,也不谢一句就转身进门。
觉禅氏也不能在外头逗留,跟着走过去,从容若身边擦身而过时,听见很小声的一句:“保重。
”
仅仅两个字,在她心里沉得几乎要扯破胸膛,咬着唇定心往门里走,她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只有他才会心疼自己被人欺负。
翊坤宫的大门在身后隆隆合上,把觉禅氏和容若分开在两个世界,她抬头望一望天,却只看到四面高墙的压抑,刚才看着容若辛苦抬轿子的心痛,怎么也散不去。
“答应,咱们该去向宜嫔娘娘回话,回了话咱们就回后院去吧,别在郭贵人眼前晃了。
”宫女好心提醒,便搀扶她往正殿来。
觉禅氏收起心神,走向宜嫔的寝殿,门前宫女掀起厚厚的帘子,她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郭贵人尖锐的笑声,一声声说着:“姐姐真是没看到,纳兰容若满头大汗,只怕连皇上都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模样,堂堂一等侍卫,竟然来给我抬轿子,说出去都没人信。
不过我真是解气,惠嫔那种人见咱们不好了,连门都不登,从前见我们得意时,连旧年要好的荣嫔都能甩开,姐姐往后可别再与她亲近了。
”
又听宜嫔说:“你做得太过了,他是皇上器重的人,若是传出去,万岁爷也要不开心。
”
可郭贵人却高声冷笑:“什么器重的人,不过是个奴才,给我和公主抬一回轿子也不委屈他,下回可别叫我再撞见了,不然这么好用的奴才……”
“你够了,再不许有第二回,你怎么回事……”
里头姐妹俩说着就争执起来,门前宫女问觉禅氏还进不进去,觉禅氏捂着胸口说:“有些咳嗽,不敢染给娘娘,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领着宫女走开,一口气径直冲回自己的屋子,屋子里烧着炭很暖,冷热交替一下子没缓过来,真的就咳嗽起来了。
“答应没事吧?您可不能生病,万一病了要请太医,郭贵人又要骂人了。
”宫女忧心忡忡。
觉禅氏的手撑在炕上,听见这一句竟倏然握紧了拳头,炕上的褥子被抓起来,连炕桌都被抽动了,那一声声奴才缭绕在耳边,刚才容若辛苦的样子也映在眼前,一点一点沉下呼之欲出的怒火,觉禅氏漂亮的眼睛里射出寒光,不由自主说了句让身边宫女突然有了盼头的话:“我不会再让她欺负。
”
虽然这件事闹得宜嫔和郭贵人发生争执,也勾起了觉禅氏心底的恨,可也不过是紫禁城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翊坤宫里日后如何发展且不论,对于别的人来说,知道与不知道都毫无差别。
正月里大家一边热热闹闹过节,一边盼着的,就是看德嫔这一胎生男生女。
太医算日子说德嫔在二月中旬临盆,但她生胤禛时曾延后了好些日子,心想一定是要等到二月末了,她对着玄烨也这样说。
玄烨见她精神好,算算日子又还有好些天,正月里就允许她参加了几次宴席。
岚琪自己一直也没觉得不好,谁晓得正月一过肚子就掉下去,之后连着几天都肚子疼但又不见动静,比不得上一回生四阿哥时安安稳稳。
太医、稳婆们自然把话说得要紧一些好事后开脱,可把太皇太后和玄烨都吓着了,好容易熬到二月初五凌晨丑时,才终于是真的要生了。
苏麻喇嬷嬷又一次来陪着,虽然前几天闹肚子疼折腾,今天生产总还算顺利,一阵一阵宫缩的痛折磨着她,比起生四阿哥时没经验,这一回岚琪显然能忍耐多了,嬷嬷陪着她,两人天南地北地说闲话,只等着开了指好上“战场”。
就在聊起孩子的名字,说若是女孩子叫什么好时,稳婆说德嫔该生了,最大的痛苦也来临,再没有心思说这些话。
就在岚琪全身心准备要接受生产的疼痛时,稳婆却向嬷嬷禀告了极糟糕的一件事,孩子恐怕要从脚落地,德嫔娘娘极有可能难产。
消息传到乾清宫,李总管吓得半死,可皇帝还在乾清门外御门听政,根本不可能去禀告,唯有一趟又一趟地去永和宫问消息,眼瞧着前头大臣们要散了,那边却还没有好消息过来。
眨眼又过半个时辰,玄烨散了朝会,急匆匆往回赶,见了李总管第一句就问:“德嫔怎么样了?”
李总管腿软跪在地上说:“一个时辰前送来的消息,说德嫔娘娘难产,说孩子脚先落地。
”
玄烨如遇五雷轰顶,当年赫舍里皇后难产,太子也是脚先落地,孩子呱呱坠地的一刻,赫舍里皇后香消玉殒。
“混账,为什么不来报?”玄烨疯了,转身就往永和宫走。
前头急匆匆有李公公的徒弟跑来,扑在地上喘气如牛地说:“恭喜皇上,德嫔娘娘生了小阿哥,小阿哥……”
“岚琪呢?”玄烨却一把揪着那太监的领子,赤红了双眼问,“她怎么样了?”
李公公也上来推了一把说:“皇上问德嫔娘娘怎么样了。
”
“奴、奴才不知……”话音未落就被玄烨摔在了地上,他大步流星直奔永和宫。
到了承乾宫门前,贵妃刚好走出来,瞧见皇帝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直觉得心头重重一沉,本想去看看德嫔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苏麻喇嬷嬷才料理好小阿哥,听说皇帝驾到,吓得赶紧冲出来拦住,劝玄烨不能进去:“德嫔娘娘没事,太医说了只是累昏厥了,没有大出血也没有别的症状,是吃了大苦头累坏了。
皇上不要担心,上苍庇佑着呢。
”
听说岚琪没事,玄烨只觉浑身一软。
“皇上看看小阿哥吗?”苏麻喇嬷嬷见玄烨有些回不过神,知是心情起伏太大一时缓不过来,又心疼又感慨,引他进了正殿坐。
不多时就有乳母抱着小阿哥来,灰红的婴儿皮肤皱皱巴巴,眼睛紧紧闭着还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模样,倒是那鼻尖形似岚琪,嘟哝着的小嘴聚成一点,也不知像谁,玄烨终于笑了,问嬷嬷:“这孩子像岚琪多些?”
苏麻喇嬷嬷只是笑:“都像都像。
”
他不敢多抱,怕伤了孩子,等乳母再接过去,就又问嬷嬷:“岚琪没事吗,她醒了没有?为什么不弄醒她,万一……”
“太医说德嫔娘娘本身底子好有力气,又吃得起苦,虽然太医和稳婆都吓得半死,但是娘娘她自己熬过来了。
不过熬是熬过来了,可吃了很大的苦头,奴婢心疼坏了。
”苏麻喇嬷嬷越说越动容,刚才瞧着岚琪拼尽全力的样子,早已不是前年初产时还拉着自己说想家里额娘的人了,平日里嘴甜性子软,瞧着终日乐呵呵温柔可爱的人,竟也有如此惊人的勇气和魄力,很坚定地对自己说,她一定能生下来。
“奴婢多嘴说一句,皇上莫要生气。
”嬷嬷又支开边上的人,轻声对玄烨说,“皇上日后必然更加疼爱德嫔娘娘,可女人生孩子太伤元气,德嫔娘娘生完四阿哥半年就又有了六阿哥,虽说是娘娘身子好才有的福气,但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折腾,皇上日后心疼娘娘时,多少小心一些。
”
玄烨微微脸红,苏麻喇嬷嬷是自小照顾他的人,自然说得这些话,只是年轻的皇帝也难免会害羞,垂首憨憨一笑:“朕知道了。
”
苏麻喇嬷嬷欣然,又提醒说:“皇上不赏赐些什么?还有小阿哥的名儿也该下旨了吧?您这里忙着,奴婢要去慈宁宫复命,太皇太后一定等着急了。
”
玄烨这才想起祖母来,忙道:“朕再坐一会儿,瞧瞧她若醒了想隔着门说几句话,嬷嬷放心朕不会进去,一会儿也去慈宁宫给皇祖母道喜。
”
苏麻喇嬷嬷很放心,又留下两个能干的宫女,出门走过承乾宫时,瞧见贵妃领着四阿哥正走出来,四阿哥摇摇晃晃走得很好了,苏麻喇嬷嬷上前行了礼,佟贵妃只笑:“太阳好,本宫领四阿哥出去走走晒太阳。
”
苏麻喇嬷嬷听着,请贵妃和四阿哥先走,她立在原地瞧着母子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下叹了叹,贵妃此刻若领着四阿哥去永和宫,皇上必然高兴,她为何非要高高在云端坐着,就是开口问自己一声永和宫怎么样了也好,明明相邻而居的人却这般置身事外,若是被皇帝看见,未必不寒心。
本大好的心情稍稍被影响,苏麻喇嬷嬷回慈宁宫复命。
主仆俩几十年在一起,太皇太后瞧她一个眼神就知道还藏了什么心思,担心是岚琪不好他们瞒着自己,一再追问,苏麻喇嬷嬷才说:“奴婢是想佟贵妃,今天永和宫那么大的动静,荣嫔、惠嫔几位都派宫女来盯着,可贵妃娘娘就在边上住着,不闻不问也罢了,奴婢回来时瞧见她领着四阿哥去晒太阳,分明看着奴婢从永和宫出来的,也都不问一句。
奴婢担心贵妃娘娘这样子早晚要惹得皇上不高兴,皇上心里至今恐怕都没放下,若是真闹出些什么来,辜负了德嫔娘娘好心,孩子被抢来抢去的,也没意思。
”
太皇太后也不大高兴,但静静想了会儿,还是说:“玄烨的确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但我信得过岚琪,她既然自己要把孩子送给贵妃,绝不会让皇帝再要回来,眼下太太平平也没什么不好,贵妃一门心思在孩子身上,总好过像从前那样瞎折腾。
”
不多久外头已经有消息,说六阿哥赐名胤祚,而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亲贵老臣求见太皇太后,苏麻喇嬷嬷一律挡驾,把他们请去了乾清宫等皇帝,说皇上早不是儿皇帝了,不要什么事都来烦慈宁宫。
玄烨那儿也预备好了被朝臣问孩子名字的事,离了永和宫后也无暇来见祖母,径直去乾清宫与几位大臣关起门来说话。
不消半天就压下了非议的风头,毕竟他不是先帝,他有东宫太子,这个“祚”字更多的意味还是福,至于另外一层意思,且看人心如何想,自然也有他和太皇太后对于皇位继承的顾虑。
而孩子有了名字时,虚弱的母亲还在昏睡中,岚琪这一觉直睡到傍晚夕阳嫣红时,醒来浑身绵软无力,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剧痛后的身体仿佛又一次脱胎换骨,她呆呆看着窗前的环春,人家喊了她好几次,才终于醒过神,第一句便问:“孩子呢?”
她知道,自己难产,彼时的勇气和努力现在变得很模糊,几乎不记得到底有没有生下这个孩子,只记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自己就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眼下也不过是突然从黑暗里转回人间。
“小阿哥在摇篮里,睡得可好了。
”环春侧过身,朝后指了指,“小阿哥很健康,主子放心,倒是您自己太虚弱了,要好好养养才行。
”
岚琪让她拿靠垫来,将自己垫着坐起来,软绵绵的身体毫无力气,之后喝水喝药都拿不动一只碗,胜在精神好心情好,一直看着不远处的摇篮笑着,盼着孩子能醒,好抱过来让她瞧瞧。
可夜里六阿哥终于醒了哭闹吃奶时,他的额娘又昏睡过去,母子俩总不能好好见一面。
幸好岚琪昏睡一天一夜后恢复得极好,第二天下午终于有力气把胤祚抱在了怀里,可这一抱,一直坚强的人突然落泪,恰好那会儿苏麻喇嬷嬷来,瞧见这光景就知道是想念四阿哥了。
乳母给喂了奶哄了睡,苏麻喇嬷嬷就让把摇篮放在床边好让德嫔随时看着。
等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去,苏麻喇嬷嬷才安抚她:“好歹六阿哥能长久留在您身边,四阿哥也有贵妃娘娘全心全意地照顾,娘娘就不要伤心,月子里掉眼泪对眼睛不好。
”
岚琪也只是一时动容,想起了生胤禛后的十二天,自己和孩子朝夕相处,想着胤禛吃过亲娘的奶,才忍不住落泪。
并且这一次生胤祚,第二天了她仍旧没有奶水,也不晓得是不是头胎后回乳的药吃坏了,还是生产时太伤元气,连乳娘都说怕是难有,这个能养在身边的孩子,反而吃不上亲娘的奶,她才更难过,而这又是违了规矩的事,她还不能说出口。
苏麻喇嬷嬷又说:“娘娘好好养一两个月,等春暖花开,太皇太后年头上一直惦记园子里的花草,到时候陪着太皇太后去园子里住一阵,那里清静更宜休养身体。
”
岚琪软软一笑:“留皇上在宫里?”
苏麻喇嬷嬷与她更少些顾忌,凑近了亲昵地说:“娘娘自然要伺候皇上,可这半年一年的,要小心些,为了长长久久身子好,何况这一次又是难产,不把身子养好了可不行。
”
岚琪满面通红,怀孕时外头难听的话她也听得一两句,可她真的没有豁出去伺候玄烨,玄烨也比谁都疼惜她,怎么会要她挺着肚子和自己亲近。
这大半年日子里她怀着孩子辛苦,玄烨忍耐也辛苦,但苏麻喇嬷嬷如今又要自己好好养身体,不由得心疼起玄烨,更有几分促狭的小心思,窝在苏麻喇嬷嬷怀里直傻笑。
只是她心里还有一件事终究不能完全理解,玄烨曾经的话也规避了最要紧的意思,这会儿和苏麻喇嬷嬷闲话许久后,岚琪还是忍不住问了。
苏麻喇嬷嬷听说问六阿哥名字的事,也知道德嫔这些年在皇帝的领引下看了许多书不会不懂这个字,见四下无人,便轻声道:“奴婢原也不该说这些话,所以您听过了就忘了,别记在心里。
”
岚琪懵懵懂懂地听着苏麻喇嬷嬷解释,才明白自己仍旧是太稚嫩,她怎么就想不到,毓庆宫里虽有太子,可他还是个孩子,哪怕将来长大,也不晓得会遇到什么,如果有一天太子没了,皇室传承就要选新人,而玄烨他……
“这些事不必您操心,您的责任是伺候好皇上和皇子,宫里有几位娘娘可把这些事儿揽在自己身上了,但那样一缠,该做好的事做不好,不该做的事也一塌糊涂,到头来只怕什么也落不着。
”苏麻喇嬷嬷语重心长地嘱咐岚琪,“娘娘的心智要长,从前怎么过日子,将来也怎么过,同样的话奴婢也曾对其他人说过,可她们没绷住。
您可要知道,自己的男人,是天下的君主啊。
”
岚琪使劲儿点头,她当初就是想到玄烨君主帝王的骄傲,才没有拒绝“胤祚”这个名字,如今嬷嬷一点拨,心里更是敞亮明白。
一直以来太皇太后和玄烨的偏心恩宠她都照单全收,不是不谦卑更不是恃宠而骄,仅仅是不愿辜负人家的心意,她清清白白为何受不得,扭扭捏捏又要将呵护自己的人的心意置于何处?至于不相干的人怎么看她,她不在乎。
产后第三天,六阿哥洗三,旧年太皇太后还去看过小公主洗三,这回却没来永和宫,倒是太后抱着五阿哥来了,众妃嫔才敢来凑热闹。
五阿哥才两个月大,兄弟俩放在一处看着也没太大差别,太后很欢喜,与岚琪说:“他们是一般儿大的,比起其他兄弟一定更亲近,你可别总把六阿哥藏在永和宫里,让他们兄弟多在一起才好。
”
“臣妾可小气了,将来太后若是偏心五阿哥,臣妾就不带六阿哥来玩。
”岚琪嘻嘻笑着。
太后责备说:“我把六阿哥也抱走,看你还小气不小气。
”
娘儿俩说笑乐得不行,外头荣嫔、端嫔进来,说摆了席面太后也不过去吃,其他人都不敢动筷子。
太后说她没胃口,看着俩孩子就饱了。
荣嫔和端嫔哄了几句也不得法,岚琪央求她们替自己好好招呼其他人,这才退了出来。
出门端嫔却轻轻拉了荣嫔,低声问:“姐姐刚才瞧着俩孩子,心情似乎不好。
”
“没什么不好,就是感慨。
”荣嫔将胸前挂着的鸡血石串子扶端正,低着头说,“我一次次鬼门关过来,统共留下胤祉和荣宪,往后只怕也再没什么机会,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
端嫔搀扶着她说:“姐姐已经是好福气了,我虽不该说这些话,但德嫔的福气太盛,不知她什么体格儿,也不知道能承受到几时,咱们俩这样的还是别想了,只怕一压下来,什么都没了。
”
荣嫔点头说:“可不是这样,原就不是一样的人,她生来就该有富贵命。
”
说话时惠嫔从前头过来,笑着说:“姐妹们都等急了,说你们去请太后,怎么自己也不来了,又让我来瞧瞧,都等着吃酒呢。
”
“大白天吃酒,醉了出洋相怎么办?”
几人说说笑笑过去,不管如今彼此到底是什么关系,面上的客气总是有的。
今日来贺六阿哥洗三,太皇太后赐的席面,惠嫔、荣嫔为首,其余贵人常在答应都来了不少。
布贵人和戴答应一向是永和宫的座上宾,今日当然也在列,且戴答应有着身子更是金贵,而安贵人会来她们都没想到,上赶着来和戴答应套近乎,布贵人有心讽刺,被戴佳氏拦住了。
且说布贵人有段日子不待见戴佳氏,可人家安安分分有了身孕也没变模样,她本就是心软的人,再听岚琪劝说几句,也放下戒心愿意亲近。
钟粹宫里终究是亲如一家,又有永和宫相好,算是如今宫内最引人羡慕的所在。
想想多年前那个王嬷嬷嫌弃布贵人没用,抱怨钟粹宫日子不好过,又怎知会有如今光景,可见是那老嬷嬷自身没福。
众姐妹坐着吃酒玩笑,席间有人说起:“园子里有人过去打扫了,说是开春等德嫔娘娘身子养好后,要侍奉太皇太后过去住些日子。
”
这话才说,外头又有客人到,郭贵人竟然也来了,还抱着小公主一同来。
荣嫔和端嫔帮岚琪招呼客人,当然不能怠慢,先去回了太后和德嫔,才过来一起坐下。
郭贵人与旁人总还算说得上话,几句闲聊后又说起太皇太后要去园子里静养的事,郭贵人含笑问:“德嫔娘娘伺候去?”
有人道:“慈宁宫里出来的消息,应该错不了。
”
郭贵人吃着自己杯子里的酒,心里转了又转,德嫔这一走少说得过了夏天才能回来,狐狸精一走,皇上自然少不得在后宫转转,她和姐姐都养得不差了,这样好的机会不抓紧,等狐狸精回来再缠着皇帝吗?
实则座下有这样心思的女人,又何止郭贵人一个,她随便看几眼,都是面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心头不禁冷笑,想这些女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什么姿色有什么能耐。
午后不久,太后要带五阿哥回去,郭贵人本
有心想凑上去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