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3)
,以后大概就没戏了。
他又觍着脸去找了一趟侄儿。
孙仕廉知道这事,说主要工程肯定包不上。
在大山里穿洞子,机械都是进口的,动辄上百万,甚至上千万,你有那么大的本钱?关键是铁路部门都有专业技术工程队,不可能用“土八路”作业。
但孙仕廉还是给他弄了部分标段的沙石供应。
让他赶快组织砸石头、淘河沙。
山里人恨了一辈又一辈的穷山恶水黑石头,一下要变废为宝了。
他开始还有点不畅快,那能挣几个毛毛钱?没想到,竟然是把大活给挃了。
他首先在勺把山上放了一炮,差点没把半个村子的房基震垮塌。
北斗镇七座山都是花岗岩石质,有地质学家认定,这是距今一万年左右,由大地震和山洪暴发形成的山崩地貌。
由于“养在深闺”,且体量太小,而无法让外界认识。
其实当初南归雁搞“点亮工程”,也有想让“灯光秀”把山崩地貌照亮的意思。
这里很多山石都是犬牙交错地摞着、靠着、单摆浮搁着。
看似满山灌木葱茏,青藤缠绕,乔木挺拔,松针向天,可哪里经得住两吨多炸药的一次性轰炸呢?全村人竟然眼见着一个山脚就彻底改变了形状。
先是蘑菇云般地腾空而起,一阵飞沙走石,瓦破屋残,门窗变形,再看时,勺把山那只凌空而下的“老虎前爪”,就变成了皮毛不存、筋骨碎裂的瓦渣滩。
好在放大炮前,是反复在喇叭里喊叫过的,他让羊蛋、狗剩、骆驼、磨凳几个喽啰,拿着半导体四处催促,让都赶快躲一躲,村里要放人老几辈子都没见过的大炮了。
孙铁锤家离那只老虎爪子虽然远,也早早安顿老婆刘兰香和儿子下了地窖。
他是戴了安全帽,站在窗前,由狗剩和磨凳护卫着,要亲自看看自已导演的这出好戏。
随着那声巨响,他的确被地底下的某个怪物,向上推起了半尺高,又拉下去,再往起推了几推,掀了几掀。
是狗剩和磨凳把他紧紧架着才没跌倒的。
当他看到蘑菇云爆起时,立即朝窗户一边的墙体上躲闪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噼里啪啦的石头砸瓦声。
并且很是砸了一阵才停下。
当他再朝逐渐清澄下来的老虎前爪看去时,已是断掌残趾、面目全非了。
从目测效果看,爆破绝对成功了。
这次炮的确放得大。
学大寨那阵也天天放,不过就是装几斤或几十斤炸药而已。
而这次是两吨半。
好在提前传得邪乎,人都躲了。
但房屋几乎家家受损。
有的房顶端直开了“天窗”,而真正的窗户却成了无遮无拦的门洞。
乱飞的石头,也砸死、砸伤、砸跛了不少鸡、鸭、鹅、狗。
还有一头正出门挣钱的“脚猪”(配种公猪,因老要出门做活儿,主家吆着亲自走来走去而得名),竟被飞来横石,生生砸死在十分劳碌疲乏的配种归来路上。
好在主人眼尖腿快,一闪身跌到坎下,只掰扯了一个大脚趾的指甲盖。
各家损失各家贴赔,因为这是集体放大炮。
此前孙铁锤已成立公司,且是股份制,除了温存罐又是这个驴日下的坚持不入股外,其余都是股民了。
因此,孙铁锤倒是不用操心赔偿的事。
自打从侄儿那里领到铁路沙石供应活计后,他就一直在盘算,到底怎么搞才好。
开始毕竟要投入不少现金:炸药、雷管、破石锤、碎石机、淘沙船、运输用的拖拉机,七七八八算下来得上百万。
自已也拿不出这多钱。
就是能拿,心里也没底,一旦跌进深坑拔不出来咋办?他立即就想到了“全村总动员”这个概念。
把一村人都套进来,挣了,分配权在自已手中;赔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平摊了事。
第一个大炮一放响,他就发现自已的招数是对的,要不然,炸了这么多房,还不知要咋闹腾呢。
如今的村民,毕竟不是他爹那个时候了,咳嗽一声,磨扇子就把所有的屁都能压住。
现在动不动还要“维权”呢。
“维权”这些新鲜词,都是安北斗这伙人常挂在嘴边的。
上学、出门打工的多了,也把这些词讲得跟吃饭、困觉一样随便。
讲着讲着,村里人就不好带了。
这次好,自已都是股民了,自家放炮炸坏了自家的房子,找鬼“维权”去?唯一闹腾的就是温存罐,说他家磨坊被开了三个“天窗”;茅厕连顶盖都砸到坑里了。
传得玄乎的是,他老婆花如屏刚从里面出来,裤子都没提上呢(一说起花如屏,几乎每个人都愿意多撂几句杂嘴)。
孙铁锤不想跟温存罐直接照面,就让羊蛋和狗剩上门,问赔现金还是修房?最后撇下三百块,算是在这件事上没添新麻烦。
毕竟刚开张,他不想沾上晦气。
让孙铁锤没想到的是,这一炮就把投资的一半给挣回来了。
孙铁锤放大炮那天,安北斗也在村里。
放这么大的炮,镇上不放心,何况他包村着,就回来了。
提前他也去检查过,孙铁锤一再拍胸脯,保证万无一失。
负责放炮的技术人员,也是从铁路上请来的,人家算了当量,测了安全距离,告知了撤离范围,他就插不上嘴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让做好人和大型牲口的安全防范,并亲自检查了好些腿脚和耳朵不灵便的人家。
直到要点炮前十几分钟,他才撤回家里,把爹娘安顿好,等着点炮。
修铁路肯定是好事,但炸勺把山,安北斗是有看法的。
不仅他有看法,村里一些长辈也说是破了风水。
像圈椅靠背一样环抱着北斗村的山势,失了前爪,也更像是失去了“下嘴唇”,整个村子就顺着一条已干涸的沙河床,跑风漏气,“唇亡齿寒”了。
但修铁路这等大事,到处都在开山放炮,削一只“前爪”,也就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安北斗曾经上门做过孙铁锤的工作,能不能不炸山?河床挖开,大石头有的是呀!孙铁锤说他是响应号召,积极支援铁路建设哩。
靠河里那几个石头,找眼珠子一样找出来,再破到鸽子蛋大,火车只怕早过去了。
安北斗知道自已人微言轻,何况路一开工,就根本不是一个勺把山的事,而是整个群山都沸腾起来了。
切胳膊锯腿、削鼻子剜眼,甚至开肠破肚、敲骨吸髓都是常态。
那种排山倒海的声势,岂是一个小小的“虎前爪”能规避得了的?连他爹最后也在浩大的“积极支援铁路建设”的喇叭声势中,参加了村里“砸石头公司”(全称叫“北斗石料供应有限责任公司”,山民嫌拗口,进行了直截了当的简化)。
他爹说,安家不能在大是大非面前做“缩头乌龟”,赚钱不赚钱都在其次。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安北斗眼见着青筋暴起、威风凛凛的“虎前爪”,像一堆破抹布一样摊在了地上。
他家也被开了“天窗”,但他爹并没声张,因为几乎无一家幸免,安家这点小伤也就不值得说给人听了。
就在那两吨半炸药爆响的同时,安北斗还听到了远远近近的开山炸石声。
眼前的一切,让一个天文爱好者,立即联想到了宇宙大爆炸的说法。
按现代天文学家的理论,宇宙在一百三十八亿年前,还是一个致密的奇点,是自身压强与炽热难耐,导致了大爆炸,大分裂,大膨胀。
宇宙在爆炸后的黑暗无序中,苦苦摸索了数亿年后,一些物质才在相互引力下聚拢靠近。
这种新的聚合,又产生了巨大的内部摩擦和外部引力,从而逐渐点亮了许多像太阳一样的恒星。
当然,那时还没有太阳。
普照我们的恒星太阳被点亮,才是四十五亿年前的事。
宇宙至今还在那次爆炸的裂变中持续膨胀着,也持续熄灭、点亮着,并且无边无岸。
有着十几年天文爱好历史的安北斗,其实始终都在追问宇宙的边界问题,以及爆炸的起点和落点。
自铁路开工,尤其是身边的“砸石头公司”成立后,他似乎才有点理解了天文学家那“无边无岸”的说法。
到处都在炸响。
置身北斗镇,你也无法知道哪是“起点”、哪是边界。
就连孙铁锤公司的“大爆炸”声,也是此起彼伏,声声不绝于耳。
人们在这种爆炸的习惯声中,突然发现孙铁锤阔起来、抖起来了。
有人说,人家孙总才叫毛辫子上绑辣椒抡红了呢!孙铁锤先是穿起西服、扎起领带来了。
开始还老用领带擦嘴角的饭渣、白沫。
后来就开上了“铁壳子吉普”。
没过一年,又换上了价值一百多万的路虎。
而全村男女老少,全都沉浸在了日夜加班加点砸石头、淘河沙的无尽劳作中。
都挣到了钱,都在点票子。
但孙铁锤这个董事长兼总经理,已经常年住在县城的宾馆里“遥控指挥”公司运营了。
安北斗作为镇上旅游开发办副主任,全部工作已转移到铁路建设沿线与当地村落、老百姓纠纷的协调上去了。
铁路上的人还是称他安协调。
无论发生大小事,他总是处事有方,并能协调到位。
都发现,老百姓听这家伙的。
但安北斗最近心里也有点发毛。
他发现,淘沙船已把温如风家的磨坊快挖成“孤岛”了。
他还找过孙铁锤,说得适可而止。
孙铁锤一条腿上坐着一个小姐,一个帮他出牌,一个在给他嘴里喂荔枝。
他同时咬着荔枝和小姐的手指头说:“让他告去,我就想把这货挖塌死在磨坊里。
”
温如风果然又上路了。
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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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都不能欺人太甚。
这几年在花如屏的管束下,温如风是有所收敛的。
他也觉得跑来跑去都是白费力,还耽误了生意。
再加上,出门远走,实在是放心不下花如屏。
不仅村里一些闲人惦记着他的女人。
铁路上又来了一帮精壮壮的劳力,下了班,都在村里猴急地到处乱钻乱窜。
见了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老媳妇,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何况是他家的花如屏。
但这次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一个人被欺负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就顾不了许多地要去拼命了。
事情还得从“砸石头公司”说起。
温如风从来就不相信孙家父子能给全村人谋出什么福利来,也就从来不上他的当。
因此,当孙铁锤要成立什么狗屁公司时,他镚子儿都没掏。
那时孙铁锤缺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