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 韩枫 倾城之骗(2/3)
人谈不拢。
现在局势越来越差,王吉急于出手愿意把价格放低,却不方便自己去谈价钱。
正好我知道了这件事,又正好我手里有那个宝贝的赝品,我们可以趁机把赝品卖给戴笠的手下,然后带着宝贝去香港。
白赚一笔差价,宝贝还可以再卖一遍。
”
“你就不怕蓝衣社的人扒你的皮?”小荣宝朝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斧头帮帮主王亚樵知道吗,暗杀过汪精卫和日本大使,手下有十万兄弟,蒋介石听到他的名字都害怕,连黄金荣杜月笙也不敢动他,你知道他死在谁手上?蓝衣社。
”
“如果生意成功,我们可以赶上当晚离开上海的船,等到了香港,还可以转道南亚和日本。
宝贝在手,不愁找不到好买家,等他们发现东西有假也奈何不了我们了。
”文昌平越说越兴奋。
“我根本不认识你,凭什么信你?”小荣宝显然有些动心。
“我没时间找搭档了,这件事单凭我一个人做不了。
”文昌平说的是实话。
“你先告诉我那究竟是个什么宝贝,我考虑考虑。
”小荣宝的口气松动了。
文昌平大喜,凑近小荣宝身边轻声说道:“慈禧太后有九颗夜明珠,全都带进了棺材里。
八颗镶在凤冠上,最大的那颗在她嘴里。
九年前,孙殿英把东陵给翻了个底朝天,最大的夜明珠送给了宋美龄,剩下的八颗被那帮老兵哄抢一空。
我听说,有两颗珠子落到了王吉手上。
王吉为人厉害,她开出来的自然是天价,但她现在脱手心切,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握住这个机会。
”
小荣宝上下打量了一番文昌平,“老先生,我只有一条命,这种东西可不是我这样的小角色可以碰的。
你就当什么都没跟我说过,我也没见过你,祝你发财。
”
小荣宝说完就要走,文昌平却不急了,他是老江湖,知道请将不如激将的道理,“算我看错了你,不敢赌上性命去搏的人,活该当一辈子小角色。
”
“你说什么?”小荣宝毕竟年轻气盛,站住了脚回头应道,“要是动不动就赌上性命,那才会当一辈子小角色。
”
“你以为就你怕死吗?现在这兵荒马乱的,谁都不知道明天是死还是活。
我当了一辈子的小角色,如果这么窝囊地去死,我做鬼都不会甘心。
错过这次生意,你我都会后悔一辈子。
”这几句话的确是肺腑之言,文昌平是个老老千,却不是大老千,在江湖上连个字号都没有。
话说到这里,他眼中居然含着隐隐的泪光,整个人在路灯下显得疲倦而苍老。
男人的眼泪有时候比女人更有说服力。
小荣宝怔在原地良久,最终,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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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文昌平的行动方案,首先要去买下赝品,再把赝品高价卖给戴笠的手下,用这笔钱从黑猫王吉手里买来真正的夜明珠,最后跑路。
两相转手打个时间差,只要不出纰漏就是稳赚。
当晚,文昌平和小荣宝谈好了条件,全部活动经费由文昌平负担,得手后赚的钱小荣宝分两成。
不过,计划永远不可能一帆风顺,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麻烦。
文昌平和小荣宝这对刚刚结下的搭档很快就遇到了第一个麻烦。
第二天,小荣宝乖巧地跟在文昌平身后,扮作他的小跟班。
这一大一小两个老千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步——找夏春秋买赝品。
夏春秋才二十多岁,却在京城琉璃厂大有名气。
他的养父是宫里的大太监,从小就见惯了大世面。
表面上他专帮人掌眼,其实也兼做假货。
正因为知道真货真在哪,他经手的假货也就格外的真,也从来不愁卖不出去。
文昌平所说的赝品就出自夏春秋之手,这位久居京城的大少暂居上海也是要借道去香港,并且已经买好了船票。
他们见到夏春秋时,这位穿着白色缎子长褂的夏少爷正在喝茶。
他生得皮肤细腻杏眼高鼻,手里还捏着块白色真丝帕子,活像位梨园名伶。
“夏少爷,这几天让您久等了。
我准备好买那两颗珠子了,能先让我看看吗?”文昌平年过不惑,却对这位大少十分客气。
夏春秋的架子不小,居然没有答话,只抬手示意下人去取。
假珠子很快拿来了。
做工考究的黄花梨木盒里,黑色的丝绒衬底,盛着两枚桂圆大小晶莹透亮的圆珠,珠色褐中带青。
“真货我见过,唯一的区别就是真珠子见一次光能亮上六七个时辰,我这珠子只能亮上半个时辰。
”夏春秋轻描淡写地说着,把一块大大的黑色厚绒布盖在珠子上。
文昌平定睛细看,两枚珠子透过黑绒布荧光闪闪的,心中大喜,这玩意儿绝对以假乱真。
“夏少爷的东西我最放心,您瞧,钱带来了。
一两重的金条,两根,您可以过秤。
”文昌平从怀里掏出两根手指粗细的金条,放在桌上。
“你那可是一颗的价钱。
”夏春秋斜眼看看金条,不紧不慢地竖起四根手指,“要想两颗都带走,得这个数。
”
“这……说好的价钱,夏少爷你怎么能临时变卦?”文昌平心头火起,这才几天的工夫价钱就翻了一番。
“眼下不是我求你买,是你求我卖,我可不着急啊。
”夏春秋年纪不大,做生意却很是老辣。
文昌平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夏春秋说的没错,现在是他求着人家,这坐地起价的事他自己也不是没干过。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不情愿地挤出一句:“就按您说的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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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到手了,虽然花的钱比原计划多出一倍,但只要一切顺利,这笔买卖的利润依然可观。
为防夜长梦多,文昌平立刻就联系戴笠的手下,约定两小时后在法租界一家俱乐部的包厢交易。
文昌平带着小荣宝早早地到了,他对蓝衣社不敢大意,这里地处租界,相对安全一些。
小荣宝扮演的角色是王吉的心腹,作为王吉的代表出席这场交易。
半小时后,一个头戴黑礼帽身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包厢。
这人相貌平凡,薄薄的单眼皮,眼神却异常凌厉。
文昌平站起身,点头问候:“陈先生你好,东西带来了吗?”他很清楚,和这种人打交道不必寒暄,最好是单刀直入。
“先让我看看货。
”陈先生坐了下来,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双眼。
“真金不怕火炼,您是懂行的,我什么都不说了。
”文昌平打开精致的木盒,里面只有一枚珠子。
陈先生拈起珠子,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又摘下帽子把夜明珠罩在帽子里,珠子发出的荧光温润明亮,他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东西不错,还有一颗呢?”
“陈先生,咱们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文昌平正色道。
“行啊。
”陈先生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布包,摊开,布包里露出黄灿灿的四根二两重的金条。
文昌平吃了一惊,怎么会是四根?谈好的可是十根。
文昌平冲小荣宝使了个眼色,该他上场了。
“这位先生,您要不是诚心,这笔买卖就做不成了。
”小荣宝关键时刻毫不怯场,一边气恼地说着一边收拾起珠子和木盒来。
“不,我倒觉得这笔买卖一定能成。
”陈先生打了个响指,忽然从旁边冒出两个持枪的大汉,黑洞洞的枪口正对文昌平和小荣宝。
“陈先生,你这么做就不太合适了,毕竟咱们是一家人。
”枪口之下文昌平强作镇定,其实冷汗已经湿了后背。
“谁跟你是一家人。
”陈先生斜眼看着文昌平,“两个选择。
乖乖把珠子拿出来,我就让你们带着这几块金子走出这个大门。
要是不知好歹,东西被我搜出来,你们就马上去见阎王。
”
孰强孰弱,形势是显而易见的,所谓的选择其实是没有选择。
文昌平立刻服软,乞求道:“陈先生,我只不过是个帮忙的,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这个价钱的确是太对不住王小姐了,怎么说这也是国宝,这不是让我们为难吗?”
“我数三声,到三的时候还不把东西拿出来就开枪。
”陈先生完全无视文昌平的废话,“一。
”
“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呀!回头我可怎么跟小姐交代,她真的会扒了我的皮!”小荣宝不住地摇着文昌平的手。
脸色发白的文昌平哪还敢再说半句,蓝衣社杀两个人不就像捏死两只蚂蚁?
“二。
”陈先生冷漠的声音。
文昌平在颤抖,四根金条是无法接受的,可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了一切。
他从怀里掏出了另一枚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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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踉跄地走在法国梧桐下,文昌平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和王吉谈好的价就是八根二两重的金条,本以为除了得到两枚真正的夜明珠外,还能白赚两根金条的差价,可现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怎么办,咱们还去不去找王吉?”小荣宝无精打采地问。
“去!”这个字是从文昌平紧紧咬住的牙里蹦出来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岂能回头,不久前他才说过,真正的赌徒要敢于一搏。
“可咱们的金子不够啊。
”
“放心,我去想想办法。
”文昌平扔掉手里的烟蒂,下定了决心。
手上的金条只有王吉要求的一半,但他还有些积蓄,时局每天都在恶化,去香港的船票也是一天一个价码,别无他法了。
文昌平让小荣宝在王吉的公馆附近等了好一会儿,他再出现时口袋变得沉甸甸的。
王吉穿着黑色的睡袍,披散着一头卷发,像只慵懒的波斯猫。
她托着杯白兰地,嘴里叼支女士雪茄,旁若无人地跷起腿在文昌平和小荣宝对面坐下,用一口婉转的苏白问:“金条带来了吗?”
“带来了。
”文昌平示意小荣宝拿出金子。
这幕戏中小荣宝转而扮演戴笠的手下,金子自然放在他身上。
“总共十六两,您过目。
”小荣宝摊开八根金条,认真地说。
“十六两?不,我改变主意了,怎么说也是老佛爷的东西啊。
昨天有个英国人愿意出二十两,而且可以马上交易,要不是我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的份上,才不愿意等你们。
虽说国宝最好别落在外国人手上,但是太吃亏的事情我也不干。
”王吉点燃了雪茄,以优美的姿势弄灭了火柴。
“二十两……”文昌平一脸苦涩,这笔大买卖竟然会如此的波折。
“没错,二十两,没得商量。
就算我不卖给英国人,还有法国人,德国人,美国人,随便挑一挑也能找到买主。
那宝贝如果送到国外的拍卖会上去,一定能卖出大价钱,要不是我现在钱不凑手,倒是很愿意留着。
”王吉讲话的调子像唱戏,听着好听,却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如果您坚持这个数的话,恐怕我还得请示上头,又要等上几天。
”小荣宝倒是很深入角色,自觉地加了句台词。
“戴先生的底子我非常了解,他是不会在乎这几两金子的。
不过我不想等了,就今天,你们要的话就拿二十两来,不行的话我就卖给外国人了。
我去拿瓶酒,你们好好想清楚。
”王吉不耐烦地说完,转身上楼去了。
文昌平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是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