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鱼眼相机(3/3)
老母劝说他留下,他早就挖个坑把他埋了,养他多麻烦。
反正死了,总还可以再生。
找个女人搞一搞还不简单?
因此,当那个小不点真的被埋在盗洞下时,他并不感到多遗憾地就松了手。
楼宏远不会想到,小不点还能够苟延残喘地爬回来。
不仅爬回来,还带来了一拨警察。
他手上的鱼眼相机,拍摄了他们每次让他下盗洞时的情况,证据确凿。
而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次就交给警察,是因为他知道,引蛇出洞后,得乱棍打死。
只有一棍,是打不死的。
小男孩降临人世,第一次学会看的文字,不是爸爸妈妈,不是平安喜乐,不是那些积极美妙的阳光词汇。
而是法律上一行冰冷的文书,记录着:若多次盗掘古墓,会被判十年以上的刑期、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不然,就只可能是轻飘飘的罚款或刑拘。
所以,他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进行每一次的收集。
到流沙快将他活埋的这一刻,他知道,好运气到头了。
真的要面临死亡的这一刻,他无声地嘶吼,老天爷,让我活下来!这辈子当条狗也行,至少让我先活下来好不好。
……我还有一包小浣熊的干脆面藏在床底,没有吃完。
……我还没有,亲手了结这一切。
人的执念是无比强大的,他不吃不喝,仅凭着一丝洞内的氧气,居然坚持到有人发现他的那一刻。
他不知道过去了几个小时,又或者是几天。
在他的意识里,就像是经历了一次跨世纪的轮回。
并且留下了后遗症,从那之后身体素质变得很差劲,动不动就容易生病。
但看着男人被警察拷着推入警车的那一刻,他想,这次轮回是值得的。
他终于不必再堕入畜生道了。
然而,男人在跨进警车前,恶狠狠地扭过头来。
“你给老子等着,老子出来,一定,是一定他妈弄死你。
你别给我抓到。
”
蒋阎眯起眼睛,模仿着他的语气,又重新念了一遍这句话。
“我一直等着你弄死我呢。
可是出狱的第一面,你怎么没弄死我,反倒巴着我要钱呢?”他嗤笑,“如果我不姓蒋,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以为你姓蒋,我就真的不舍得杀你?你去地下给我妈磕头!!”
男人狂怒地随手抄起放置在餐桌上的刀叉,新仇旧恨,通通涌上来。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父子,只是连通他们的不是血管,而是刺进对方身体的武器。
刺进去,血就喷出来,以这样的方式反哺。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看着刀叉扎进脖子的那一刻,蒋阎笑了。
他没有躲,没有反击,而是更往前凑近一寸。
我再也不会害怕了。
我不要残喘,不要狼狈,不要不体面。
那些上辈子的东西,尽管它磅礴,但冻结在冰川的基底,再也不必浮出水面。
黑色的百合沾染上血色的气息,变成了红玫瑰。
他得偿所愿地在这一瞬间的疼痛里,再度会面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缩在床板底下,面目表情地目送着装载男人的警车嘀唔嘀唔离开,一边揉碎了仅剩的那包浣熊干脆面。
胡椒粉窜上鼻腔,小男孩把脸埋进袋子,深吸一口气,然后,尽情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这一回,再没有人抄着啤酒瓶往他身上砸,粗声勒令他闭嘴。
*
蒋阎这一失踪,直接音讯全无了两个礼拜。
其间只发过一条消息,说自己需要闭关一段时间做模型,暂时不见面了。
姜蝶也怒了,憋着自己也不去找他。
买的那套护士服也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彻底扔进了垃圾桶。
卢靖雯劝慰她别多想,但是前脚有女人的绯闻,后脚又对她这么冷淡,她很难不多想。
怨气像雪球越滚越大,却在久违的,见到蒋阎的这一刻雪崩。
当时她刚好下课从学校回来,拾步走上鸳鸯楼的阶梯,在拐角的平台愣住。
只有一盏路灯的夏日夜晚,蒋阎背对着她,手臂搁在带锈的栏杆上,穿着并不合身的宽大衬衫,夜风将他后背的衣服吹得鼓胀,这么看去,竟然隐约像一只白色的,随时要在风里起飞的蝴蝶。
蒋阎听到脚步,转过身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他手上抱着的花盆,里头栽种着一株娇艳欲滴的蝴蝶兰。
他把花盆递过来,说:“来向我的蝴蝶赔罪。
”
姜蝶不想接,视若无睹地想擦身过去时,却扫见他脖子上的一圈绷带。
因为夜盲的缘故,刚才她还恍惚以为这是他的衣领……
“这是怎么回事……?!”
她紧张地仰起脸,完全忘了上一秒自己还非常生气。
蒋阎放下花盆解释:“其实前一段时间,我在养伤。
不想你担心就没告诉你实话。
”
“伤?!”
“小伤。
”他张开双臂,“所以,让我抱一下。
抱一下就好了。
”
“你能不能认真点,到底怎么回事!小伤怎么可能消失这么久?!”
蒋阎叹了口气,主动上前一步,把眼前快急哭的人拢进怀中。
他的嗓音混在夜风里,含糊地说。
“运气不好,遇见一个正在犯病的精神病,被他不小心攻击了。
”
这太离谱了。
姜蝶目瞪口呆:“哈……?精神病偷跑出来了吗?!”
“不,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有病。
”
蒋阎仰起脸,看向天上的月亮微笑。
“但经过这次发病,就得关回精神病院,不能再出来害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