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3)
家别急着走啊,数学老师要过来发早上的试卷。
”数学课代表赶在下课铃前站起来宣布。
“哎还发什么啊……”这话立刻全班掀起了一阵长吁短叹。
下课铃一响,小声议论立刻变成了高声喧哗。
汤君赫无视周围的骚动,还在继续做奥数题,他觉得最后一道选择题的答案有错误,正在草稿纸上进行验算。
同桌的尹淙凑过来跟他搭话,见他惜字如金的样子,便识趣地去前排找应茴了。
只差最后一个步骤,只听“啪”的一声响,右前方突然扔过来一个篮球,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尹淙放在桌面的杯子上。
没扣盖的杯子应声而倒,里面的水洒了一桌子,同时也溅到汤君赫的脸上、校服上,还有摊开的习题册上。
“嚯,好球!”陈皓紧接着喝了一声彩。
“跟我赌准头?”冯博坐在课桌上,势在必得地笑着看他,“说好的一百块拿过来。
”汤君赫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水,抬起头看着他。
冯博举着陈皓拍到他手里的一百块钱,回头对汤君赫说:“不好意思啊哥们儿,没想到会扔这么准,要不分你五十?”这句话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但汤君赫却无视他似的,站起身,走到教室后面捡起那个篮球。
“哎哎哎别冲动,打到别人可不好啊。
”冯博以为他要把球扔过来,虚虚地抬起一条胳膊挡着脸。
全班立时都安静下来,回头看着汤君赫。
汤君赫只是拿着那个篮球回到自己的座位,把习题册上的水抖干净,装到书包里,然后把书包背到左边肩头,拿着球走出教室。
“操,你他妈把球还我!”冯博冲着他吼,赶紧跳下桌子跟着追出教室。
刚跑出去,就看到汤君赫一把拉开走廊的窗户,把手里的篮球直接扔出了窗外,扔到了荒无人迹的学校后山,然后背着书包就朝楼梯口走。
“我`操!那是杨煊的篮球,你他妈”冯博追上去,从后面一把揪住汤君赫的领口,握紧了拳头朝他的脸上抡过去。
汤君赫偏过头一躲,堪堪躲了过去,让冯博抡了个空。
“你他妈下去给老子捡回来。
”冯博有些狼狈地收回手,另一只手揪着他的领口,恶狠狠地指着窗外说。
汤君赫平静地看着他问:“为什么我捡?”“谁他妈扔下去的谁捡!”冯博恼羞成怒。
他是家里的独子,从小被宠着惯着长大,还没人敢当众给他甩脸色看。
“谁想要球谁去捡。
”汤君赫说。
“我`操”冯博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杨煊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怎么了?”杨煊在操场训练完,刚一上楼就撞见了这个短兵相接的场面,走过来问:“怎么了?”
第9节
第八章见杨煊走过来,冯博松开汤君赫的领口,松手前还不忘就势朝他胸口搡了一把:“煊哥,他把你篮球扔窗外了。
”汤君赫被他推得往后趔趄了两步,然后站住了,看着杨煊。
“什么篮球。
”杨煊问。
陈皓抱臂靠着教室门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就是你那个nba全明星签名的篮球。
”杨煊转头瞥了陈皓一眼,走到汤君赫面前,挡住了映在他脸上的阳光,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扔的?”汤君赫微微仰头,看着面前比他高了半个头的杨煊,竭力做出镇定的样子:“是。
”不少人都跑到后门,伸出脖子往外看热闹。
走廊上经过的人也顿住脚步,停下来看这场突如其来的争端。
象牙塔里坠落的一丁点小火星,都足以点燃一大片乏味的好奇心。
杨煊觉得有些好笑,他注意到了汤君赫垂在裤边攥紧的拳头,轻而易举地看穿了他的紧张和故作镇定。
那个曾经遇事只知道哭的洋娃娃,如今像一只拱起背来严阵以待的猫一样紧盯着自己。
让他忍不住想试试把他惹恼了会是什么样子会像小时候那样哭个不停吗?“捡回来。
”他冷声道。
“你都不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吗?”汤君赫看着他,咽了一下喉咙,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的右半边衣服湿了一大片,想来是冯博和陈皓搞得鬼。
“有必要么?”杨煊笑了一下,“你扔的,那就你去捡。
”“我要是说不捡呢?”杨煊好像看到那只猫的背拱得更高了一些,像一只拉满的弓。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恶作剧的想法,然后微微低头,俯在汤君赫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既然你妈妈把你像小公主一样伺候着,应该也不介意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篮球吧?”汤君赫的脑子里闪过杨煊早上对自己露出的那个略带嘲讽的笑容,他的脸腾的烧红了,攥紧的拳头紧接着朝杨煊的脸上挥了出去。
杨煊偏头躲过去,伸手接住了那一拳,他的手包着那个攥紧的拳头,用了点力气往下压了压:“想动手吗?省省力气”“干什么呢?在走廊上聚众围殴啊!”数学老师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赶过来,拨开一群看热闹的学生,石破天惊的一嗓子瞬间吼散了堵在走廊上的几十个学生,“也不看看自己考成什么样子,还有脸跑出来看热闹哎,说你们两个,杵那儿驱邪呢?都给我回教室!”汤君赫趁势用力甩开杨煊的手,瞪了他一眼,然后扭头朝楼梯口走了。
“哎那不是我们班的吗?”数学老师没见过这么不甩自己面子的学生,一时有点懵了,抓过旁边一个人问。
“是……今、今天刚转过来的。
”那人结结巴巴道。
“把他给我叫回来哎等等,算了别叫了,”数学老师挥了挥手,“回教室吧,人家也不需要订正。
其他人赶紧给我回座位坐好了!”所有人一哄而散,杨煊盯着楼梯口又看了两秒,这才转身回了教室。
“这就是你们说的没骗我是吧?”数学老师把一摞试卷往讲台上狠拍了两下,把粉尘拍得满天飞,“都是练习册上有答案的题,没有一个人全部做对哦不对,有一个,还是外校新转过来不用做寒假作业的同学。
”“课代表过来帮忙发卷子!”数学老师把试卷递给课代表,把板擦在讲台上拍得震天响,苦口婆心地咆哮,“还觉得自己是重点高中的尖子生是吧?看看今天刚转过来的新同学,三中的!半个小时做完一张试卷,满分!你们难道没有一点紧迫感吗?醒醒吧我的同学们,别做井底之蛙了好吧?……晚上回去把试卷订正好,明天上课你们讲给我听,听明白没!”“明白了”全班蔫蔫地答。
数学老师一出教室,冯博立马转过身子,两只手猛拍几下后排的课桌,冲着杨煊喊:“怎么样煊哥,解气不?”杨煊起身朝门外走:“nba全明星签名的篮球,你们也真是能胡扯。
”冯博背着书包,跟在他后面走出去,大笑道:“看那样子,他还真信了,乐得我差点没憋住。
”“你们怎么招他了?”杨煊看他一眼。
冯博添油加醋地把之前在教室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又跃跃欲试地问:“哎,那篮球,明天接着让他捡回来?”“你挑的事儿,你捡。
”杨煊一点面子也不甩他。
“哎煊哥我是帮你出气啊!”冯博哀嚎道。
“差不多得了,只针对他,没什么意思。
”杨煊兴致缺缺,抬脚朝另一个方向走,“我去食堂吃饭了。
”“去食堂?”冯博拉住他的胳膊,“什么情况,不回家了?”“嗯,我跟班主任申请了住宿。
”“你不是认真的吧?”冯博惊得睁圆了眼睛,“那是你家啊!”“不想给自己添堵,”杨煊看着不远处的操场,皱了皱眉道,“行了,我的事情你别管了。
”***汤君赫出了教学楼,低头快步走出了学校。
刚刚发生的事情,让他确认了之前隐隐约约的一个想法杨煊讨厌自己。
原本他还抱着一丁点渺茫的希望,毕竟十年前的某段时间,他们曾经真的亲如兄弟来着。
现在看来,还是自己过于天真了。
那时候的杨煊不知道他的身份,那些日子与其说是杨煊被蒙在鼓里,心甘情愿地向自己施予好意,不如说是自己隐瞒身份,心怀叵测地偷来那些好意。
毕竟那个时候,虽然杨煊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但他自己却隐约知道杨成川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杨煊就是自己的亲生哥哥。
没人向他戳破过这个真相,于是他也就顺从地装作一无所知。
走出校门口的时候,他敏感地察觉有一道视线投在自己身上。
周围都是来接孩子的家长,熙熙攘攘地围在校门口,汤君赫朝刚刚那道视线的方向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可疑的身影应该是躲起来了。
他下意识握紧了书包带,一边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边谨慎地回头看。
正往前走,突然有人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吓了一跳,他的心脏猛地提起来,差点喊出声,条件反射般的抬头看原来是杨成川的司机,见过的,他松了一口气:“陈叔叔。
”“想什么呢?”司机被他受惊的样子逗得笑了一声,然后朝校门口看了看,“你哥呢?还没出来?”那道目光又看过来了。
汤君赫猛地回头看过去,那人来不及躲,半边身体暴露在他的视线里,又很快隐没在人堆里。
“怎么了?”司机察觉到他在看什么,问道。
“没事,”汤君赫回过头,接着他上个问题说,“他骑车回家。
”虽然杨煊没这么说,但汤君赫猜测这应该会是他的想法。
“那我们先走?”司机征求他的意见。
汤君赫“嗯”了一声。
司机走在前面,把他引到不远处的车旁,然后俯身给他打开车门。
汤君赫坐进车里,还在不住地回头看。
“需要我打开车窗吗?”司机问。
“别开,”汤君赫慌忙制止他的动作,“有人跟踪我。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他脸上谨慎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有些吃惊地问:“谁跟踪你?我下去看看?”汤君赫意识到自己刚刚说漏嘴,赶紧回过头说:“不用了,同学恶作剧的,走吧。
”司机将信将疑地朝那个方向又看了两眼,转过头启动了车子,说:“如果真的觉得有人跟踪你,不要自己逞强啊。
”汤君赫应了一声“嗯”,坐正了身子,没再扭头看。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跟司机说:“陈叔叔,你以后不用来接我了。
”“怎么了?”“我不习惯有人来接。
”汤君赫看向窗外说。
“这有什么习不习惯的?”司机失笑道。
“就是不习惯有人来接,”汤君赫的语气有些固执,“我今晚回家会跟杨叔叔讲的,这次谢谢您来接我。
”这些都是杨煊的东西,他一样都不要。
第九章晚饭是保姆阿姨过来做的,前几天汤小年下班早,回家路上就顺路买好了食材,等到保姆按照以往的时间点过来做饭的时候,汤小年已经把食材处理好,准备下锅炒菜了。
因为不好意思让保姆白跑一趟,汤小年就让她做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打扫工作。
保姆心里过意不去,今天特地提早了半个小时过来做饭。
汤小年自己也当过一段时间的保姆,在汤君赫三岁的时候,只是没当多长时间就转了行。
当时雇佣她的那家女主人总怀疑她和家里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有一腿,她自己受不了那份窝囊气,一气之下就把那工作辞了,转而在商场帮别人卖衣服。
大概是苦日子过惯了,家里乍一出现保姆,她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汤君赫到家的时候,就看到他妈妈汤小年坐在沙发上对着空气愣神,不知在想什么。
“回来了?”汤小年一听到推门声就立刻回头看过去,见是汤君赫放学回来,赶忙从沙发起身,上前接过他的书包问,“新环境还适应吗?”“还好。
”汤君赫换着拖鞋敷衍道。
“那看上去还不高兴,”汤小年眼尖地看到他肩膀上干了之后留下的不甚清晰的水渍,敏感地问,“杨煊他们在班里欺负你了?”“没有,”汤君赫拎起书包朝自己的房间走,“又不是小学生,哪来那么多欺负。
”“那你肩膀上的水是怎么回事?”汤小年跟上去问。
“我同桌的水杯不小心洒了,溅到我肩膀上。
”汤君赫尽力耐心地解释。
“你同桌?”汤小年转移了话题的方向,“男的女的?好相处吗?”“女的,”汤君赫把书包放到书桌上,“妈,你还让不让我写作业了。
”“就差这几句话的时间啊。
”汤小年的语气明显透着不满,但还是转身替他关上了房间的门。
汤君赫把椅子拉开,坐下后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对汤小年这种喋喋不休的关心感到有些不耐烦。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无法克制这种情绪。
杨成川回来得比以往都晚,等他回来之后,汤君赫才被叫去客厅吃饭。
杨成川的脸色看上去很差劲,想来又是与杨煊有关。
“小煊不回来了?”汤小年盛了一碗米饭放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问。
“说是要住宿,还找了班主任给我打电话做说客,”杨成川皱眉道,“随他吧。
”汤小年有些意外地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坐下来开始吃饭。
没人说话,又是一阵相对无言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杨成川突然开口:“早上你没跟杨煊说什么吧?”汤小年夹菜的动作立刻顿住了,抬头看着他问:“你什么意思?”杨成川自知失言,赶紧息事宁人道:“就是随口一问,你别想多了。
”汤小年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饭也不吃了,对着他质问:“什么叫我想多了?杨成川,你是说我把你大儿子赶出去的是不是?”又来了。
汤君赫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针扎似的疼,也许他应该跟杨煊一起申请住宿才对。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杨成川忍气吞声地认错,“我刚刚不该问那句话。
”见汤小年还是瞪着他,只能拍拍她的手背劝和道,“当着孩子的面,别闹了小年。
”“我妈没跟杨煊说什么。
”汤君赫垂着眼睛说。
第10节
杨成川愣了愣,听出了这话里透出的隔阂,勉强扯出一点笑说:“我知道,我知道。
”接着适时地转移话题道,“对了君赫,听你陈叔叔说,你觉得今天放学的时候有人跟踪你?”汤小年闻言,顾不上和杨成川置气,有些紧张地看向汤君赫问:“又有谁跟踪你?”“没有,是一个同学在看我,”汤君赫说,“不是跟踪。
”汤小年松了一口气说:“我就说,都这么多年了。
”杨成川见汤小年面色缓和下来,赶紧抓住机会转头向她献殷勤,问道:“以前还有人跟踪过君赫?”汤小年先是没理他,自顾自地吃了几口饭,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是个老师。
”毕竟是自己的小儿子,杨成川也不能说完全不上心,关心道:“老师怎么还搞跟踪这一套?”“那老师是个变态,”汤小年没好气道,“没揣什么好心思,当时君赫跳级,他说要帮忙补课,我还以为他是好心,没想到”“妈!”汤君赫突然出声打断她,“什么事也没发生,你就别提了。
”“怎么就不能提了?”汤小年情绪有些激动道,“当时万一发生什么了怎么办?”杨成川猜到汤小年被打断的话,问道:“男老师还是女老师?”汤小年说:“男老师。
”“叫什么?哪个学校的老师?”杨成川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接着追问道。
“一个数学老师,就是君赫当时读的小学,泽定小学,叫……叫周林是不是?”汤小年看向汤君赫,试图向他确认。
汤君赫没吭声。
他察觉到杨成川可能并不是随口一问,而是真的想有什么举动这对如今的杨成川来说轻而易举,而且很可能是他收买自己和汤小年的最佳手段,他有些恶意地想。
然而他并不想被收买,也不想占用一丝一毫属于杨煊的东西。
***翌日早上,汤君赫坐到位置上,尹淙抱着自己的水杯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啊,以后我肯定会把水杯盖好的……”“不关你的事。
”汤君赫低头翻着课本说。
这话本来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告诉尹淙不需要揽这些无关的责任而已,但因为说得太过直接,反而有种“别多管闲事”的意思。
话说出口之后,汤君赫立刻意识到这一点,但他微微抿了抿嘴唇,没多做解释。
好在尹淙也是个心大的姑娘,没在意他的语气,凑过来小声问:“不过你是怎么惹到他们的啊?”“谁?”汤君赫明知故问。
“杨煊和冯博他们啊。
”“他们一伙的?”汤君赫又问了一句,“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一伙的,”尹淙挠了挠头发,有些为难地措辞道,“感觉冯博他们是想和杨煊一伙,但杨煊又没有很想和他们一伙……”“这么复杂。
”汤君赫一边在课本上划线,一边随口道。
“是吧,”尹淙见她这个冰山小美人同桌一反常态,终于肯跟自己搭腔了,兴致勃勃地跟他小声八卦,“冯博就是个虚张声势的公子哥,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搞得横行霸道的,陈皓满脑子黄色思想,有时候说话可恶心了,偷偷告诉你,他好像暗恋应茴……”汤君赫说:“嗯。
”尹淙见他反应冷淡,觉得有些扫兴,便打算转头背书了,结束之前随口说了一句:“不过应茴怎么可能搭理他,全校的人都知道应茴喜欢杨煊。
”没想到她打算结尾了,汤君赫反而破天荒问了一句:“应茴是谁?”“就是你前面的前面的前面。
”尹淙热心地给他指。
汤君赫只是点头,并没有抬头看。
他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确认这个。
尹淙以为他对应茴感兴趣,紧接着跟他介绍:“应茴是我朋友,咱们一中公认的校花,成绩好,性格也好,追她的人能从前门排到后山去……你想认识她?”汤君赫直截了当地说:“不想。
”看来也没有对应茴感兴趣啊。
尹淙有点失落,她简直摸不准她这个神秘莫测的同桌到底会对什么有兴趣。
她打算放弃了,随口说了一句已经说过的话:“不过应茴只喜欢杨煊。
”没想到汤君赫又抛来了一个问句:“喜欢他什么?”“呃……”尹淙对这个直白的问题措手不及,“还能喜欢什么,长得帅,会打架,还不爱搭理人?”汤君赫说:“这样啊。
”尹淙觉得自己莫名生出了一种错觉,她的同桌似乎只对杨煊有一点兴趣。
她咬着笔头想,难不成那个私生子传闻是真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杨煊又下楼到操场训练。
距离市篮球联赛还有不足一个月,这学期一开学,校队就加紧了训练,身为篮球队主力的杨煊自然是训练的重点对象,每天晚自习结束还要在操场上多训练半个多小时。
放学铃声响了,过了十几分钟,班上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走光了。
也许是因为昨天杨煊不给面子,冯博和陈皓没再继续找汤君赫的茬,一放学就出了教室。
汤君赫反而没动作,他把英语试卷拿出来,打算做完再走。
虽然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已经跟杨成川说过他不需要司机来接,但那个陈叔叔今天一定还会等在校门口。
他打算晚半个小时再出去,造成一种自己已经回家的假象。
试卷做了一半,汤君赫看着天色隐约暗了下来,起身收拾好书包走出了教室。
学校的走读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除了操场上训练的篮球队,偌大的校园只有零星几个背着书包的学生。
篮球场正对着校门口,从教学楼走出去,汤君赫一眼认出了杨煊的身影。
他好像刚刚结束训练,正吊儿郎当地抬起胳膊,朝着篮筐里投了个收尾的球,轻轻松松的,球进了,然后杨煊微微低着头往篮筐走,一边跟身边的人说着话。
汤君赫站在教学楼门口停了一会儿,看着他投进了那个球。
他感觉杨煊像是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没再多做停留,低头很快走了过去。
快要走出校门口的时候,他本能地有些警惕,不知道昨天那个跟踪他的人今天会不会还在。
他警觉地往周围看了看,没想到一转头,居然看到了那个人周林。
他今天没躲,就站在离校门口有一段距离的花坛边,看样子是在等他出来。
第十章汤君赫本能地想跑。
就在他抬脚的那一瞬间,周林出声叫了他:“小赫!”那声音不高不低,在此刻晦暗而静谧的校园里却显得清晰无比。
也许待在校园比跑出去更安全一些,汤君赫的脑子里飞快闪过这个想法,起码学校的保卫处就在不远处,身后的操场还站着杨煊只是,杨煊还在操场上吗?还是已经走了?周林朝他走过来,伸出手试图拉他的胳膊。
汤君赫躲开了,他朝一旁退了两步,把身子微微朝操场的方向侧过一点,然后迅速扫了一眼操场,杨煊还在,说不清为什么,他竟稍稍心安了一些。
他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看着周林问:“周老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来找你,特意请假来的,”周林的平头看上去是新剪的,整整齐齐的,却并没有让他的气质显得干净多少,他有些局促地看着汤君赫说,“你,你同学说你转学到这里了,我就想来看看你。
”“你昨天想跟踪我。
”汤君赫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从容一些,他朝旁边那棵还未发出新芽的老树靠了两步,作出一边身体倚着那棵树的姿势事实上他只是想让自己面对着操场,以确认杨煊还没有走开。
“昨天是谁来接你的?”周林亦步亦趋地跟着挪动,他背对着操场,试图凑上去靠近汤君赫,“我看到有男人来接你,你上了那辆车,你们有什么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汤君赫看着操场的方向说,“离我远点。
”他看到杨煊也在看着他。
杨煊正倚着篮球框喝水,在他们目光相对的时候,他似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然后他一边慢悠悠地喝水,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汤君赫的方向。
那种目光,应该是误会了什么,汤君赫的指甲陷进了手心的肉里。
也许周林现在对他做出什么,杨煊也只会远远地旁观而已。
“你在看什么?”周林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又把头转过来。
他的胳膊抬了抬,似乎是想走过去抱住汤君赫。
“我哥在看着我们。
”汤君赫朝后退了一步,突然说。
周林一愣,顿住了刚要抬起的脚步:“什么?”“没人告诉你吗?我哥,同父异母的亲哥。
”汤君赫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可能镇定,压低声音道,“你可以回头看看,在你左后方的操场上,他正在看着我们。
”他的表情和语气太过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确定无疑的事情,以至于周林又回头看了一眼。
昏暗的天色里,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周林看不清杨煊此刻的表情,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的少年靠着篮球框,正讳莫如深地看向自己。
早春尚未降临,寒气依然逼人,但那个少年的上身却只穿了一件半袖的t恤,手臂上尚且青涩的肌肉线条被渐深的暮色衬托得十分嚣张。
在他身边还有几个和他个头相差无几的男生,看上去跟他关系很不错。
这一眼,着实看得周林心头一跳。
他不敢盯着那人看太久,转过头对着汤君赫,半信半疑地问:“他是你哥?”“需要我叫一声给你听吗?”汤君赫捏着手心的冷汗说,“我叫他过来,可能就不只是看着你那么简单了。
”“不,不用了。
”周林说。
他显然已经放弃了过来抱住汤君赫的念头。
“那你现在走,”汤君赫暗暗松了一口气,“我要等我哥一起回家。
”“哦,哦,”周林犹疑地应着,“小赫,我对你没恶意,我就是喜欢你,真的,以前是我做得不对,没克制住自己……”“不走是吗?”汤君赫把目光转到操场上,吸了一口气,佯装要把杨煊叫过来。
他抄进校服口袋的那只手又一次攥紧了拳头,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周林执意缠着他,那他就豁出去,在这里把周林打一顿说不准打不打得过,但毕竟能惊动不远处的保卫处。
“你别叫,我走我走。
”周林卑微地看着他说,“我周五再来看你。
”汤君赫没说话,冷眼看着他。
等到周林低头匆匆走了,过了几分钟,他才靠着那棵树干,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再抬头看向篮球框的方向,杨煊正背对着他,弯腰拿起一旁的衣服,似乎是准备离开了。
刚刚他撒了谎,利用了杨煊,汤君赫想,不过没关系,杨煊不会知道,因为他现在已经不会管自己的闲事了。
他抓着书包带,快步跑出校门。
门口的站点正好停着一辆公交车,正准备关门,看他急急地跑过来,又将门打开了。
汤君赫跑过去,跳上那辆公交车,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转头看着公交车驶过校门,也驶过校门正对着的那个空无人迹的篮球场。
回到家已经快7点半了,饭菜摆在桌子上,杨成川和汤小年正坐在沙发上等他,电视上正在放着无聊的新闻联播。
“今天回来得这么晚?”一见他回来,汤小年立刻站起来迎他,“不会真的有人跟踪你吧?”“没有,”汤君赫把书包放到一边,“最后一节课考试,晚了半小时下课。
”“哦,脱了校服快来吃饭吧。
”他撒起谎来得心应手,汤小年便不做他疑,接过汤君赫的校服问,“一中功课会不会比三中难啊?”“都一样的。
”汤君赫朝饭桌走。
“你陈叔叔今晚没接到你,还以为你先走了。
”杨成川的视线从电视上的新闻联播移到他脸上。
他有些轻度近视,这时带一副银边眼镜的模样,让汤君赫想起“衣冠禽兽”这个词。
“学校门口有专门的校车线路,不用劳烦陈叔叔每天来接我了,”汤君赫说,“学校晚上的放学时间可能也没那么固定。
”汤小年抬头看他一眼,嗔怪道:“有人接你你还不乐意。
”
第11节
汤君赫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前,不动声色地反唇相讥:“有人来给你做饭,也没见你乐意。
”汤小年脸色微变,正想说什么,被杨成川打断:“君赫比小煊懂事,既然你坚持,那之后我就和陈叔叔说,不用他每天去接你了。
”汤君赫点头道:“嗯。
”“来,不过这个收着。
”杨成川走过来,往他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台崭新的手机,是电视上广告的最新款,汤君赫看了一眼便认出来。
“谢谢您,”他含蓄地拒绝,“不过我……我不太用得到手机,”“给你的你就拿着,”汤小年说,“以后晚上回来晚了和我打电话说一声,也方便一点。
”杨成川在饭桌旁坐下来:“拿着吧,里面已经输了你妈妈的号码,你哥和我的也在里面。
”汤君赫没再多说什么,低头开始吃饭。
吃完饭回了房间,他把作业摊开到桌子上,愣了一会儿,却没什么动作。
过了几分钟,他伸手把那个银色的手机拿过来,翻出备忘录,把杨成川的电话删了。
然后他又点开了杨煊的那一条,选中了删除,刚想按下确定键,手上动作顿了顿,把屏幕关了,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算了,汤君赫想,反正这个手机以后他也不会用的。
第十一章刚到一中那几天,汤君赫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在班上引起大片目光的关注,课间还有不少女生拿着数学试卷,借着向他请教问题的名义来和他搭话。
但没过几天,班里同学的热情就迅速地减退下来。
汤君赫半途转校,性子又冷,看样子并不想积极地融入这个新班级。
就算被问到问题,也只是态度平淡地把自己的试卷找出来,问一句:“哪一步不懂?”然后三言两语地讲完,就没了后续。
这种态度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从表情上看来,他也从未流露出任何不难烦的神态,可就是那种冷淡的、事不关己的态度,让人莫名感觉出一种“别来烦我,让我自己待着”的弦外之音。
润城一中虽说只是个市重点,但在全国之内的名声都是响当当的,能进入理科三班的学生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谁也看不上谁,更别提做什么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
对于汤君赫,班里渐渐地自觉分出了两种态度。
女生被他的冷淡吓退,生出一种此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态度,只敢私下里偷偷议论;男生瞧着他孤高,不少人心里暗骂“三中转来的有什么可装逼的”,自动跟冯博和陈皓一伙人靠拢,大有孤立他的意思。
没人过来烦他,汤君赫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前几天不停有人过来向他释放好意,让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不知如何去回应才好。
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待在视线角落的感觉,阴暗地发着芽,不需要阳光照进来,反而能生长得更自在一些。
周五上午的大课间,汤君赫从卫生间回到教室,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应茴就靠了过来,直接坐在了他旁边尹淙的座位上,嘴角噙着笑看他,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期待,像是在等他先转过头跟她打招呼。
汤君赫并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抽出了一张纸巾,旁若无人地擦干净刚洗的手,然后去拿摆在桌角的奥数练习册。
“嘿,”应茴对于这份冷落并没有太在意,嘴角上翘的弧度反而更明显了一些,“我今天过生日。
”汤君赫觉得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笑容就好像直射的阳光一样扎眼,让他忍不住想躲开。
他几不可见地咬了咬下嘴唇,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该说“生日快乐”吗?不说的话,好像会显得很没礼貌,汤君赫想。
他的喉结微动,已经打算说出口了,应茴又笑眯眯地说:“晚上我要开个生日party,全班同学都会去,你也来吧。
”“我……”汤君赫的大脑还没做出完全的反应,嘴上先快了一步,“我晚上有别的事情。
”“啊……”应茴发出了一声叹息的声音,头低了低,两只手捧着脸颊说,“好吧,我还想你能来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汤君赫抿了抿嘴唇,低声说:“抱歉啊。
”“没什么可抱歉的啦,”应茴看着他,又恢复了刚刚那种期待的眼神,“不过,如果你能跟我说一声‘生日快乐’的话,我也会一样开心的。
”汤君赫握笔的那只手收紧了些,转头看着她,认真地说:“生日快乐。
”“谢谢。
”应茴对着他绽放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像阳光照射在平静的湖面上。
还真是……明媚啊。
应茴走开之后,汤君赫神经质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他想到尹淙上次跟自己说的那句,“不过应茴只喜欢杨煊。
”还有这么漂亮的、明媚的女孩子喜欢他。
杨煊好像什么都有似的。
汤君赫又一次冒出这种想法。
不像自己,只有周林那双恶心的、不怀好意的手时刻想贴近他,还有那种阴暗的、如蛆附骨般的眼神粘糊糊地投射到他身上……也许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更阴暗一些。
汤君赫想到开学那天,阳光投射在杨煊后背上,那一道道浅灰色的窗棱影子。
他余光瞥到应茴走到了杨煊的面前,带着撒娇的语气说:“晚上你会来吧。
”他没听到杨煊说话,只听到过了几秒钟,应茴带着一丝羞涩意味的笑声。
杨煊坐在位置上,被站着的应茴挡住,他看不到杨煊了。
应该是点了头吧,汤君赫想。
不爱搭理人,但是会搭理应茴也许不仅仅是“应茴只喜欢杨煊”吧。
“what?!”他的同桌尹淙一坐下来就瞪大了眼睛看他,“听应茴说你晚上不去?”“嗯。
”汤君赫淡淡地应。
“那你可要错过好戏了。
”尹淙像是故意吊他胃口,说了一半停住卖关子。
汤君赫没反应,对于自己的好奇心,他向来掌控得体。
反倒是尹淙先忍不住,趴过来小声说:“你真的不去?应茴今晚很可能要向杨煊表白哎!”汤君赫握笔的那只手顿了一下,眼神飞快在她脸上掠了一下,然后依旧没什么反应,转过头继续在草稿纸上计算。
尹淙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然后转过头偷偷地抿嘴笑了一下果然,之前的感觉没错,她的冰山小美人同桌只对杨煊有兴趣。
“去吧去吧,放学我拉着你去。
”上课间隙,尹淙小声地劝他。
汤君赫没作声。
既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放学铃声响了之后,和往常不同,班里没人急着回家,大家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兴致高昂地等着那些从卫生间回来的同学,还有除今晚的主角应茴之外,最重要的那个人杨煊,从操场上训练回来。
单肩背着书包走出教室的汤君赫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不知是谁先使了个眼色,随即整个班都注意到汤君赫从讲台前经过的身影。
喧闹声弱了下去,一个男生故意抬高了声音让他听到:“三中不是有名的贫民窟吗?傲给谁看啊?”冯博的声音随即跟上:“你不懂了吧?没钱就只能有个性了呗。
”汤君赫装没听到。
走出教室的时候,他听到应茴清脆的声音:“你们别添乱,他家里有事,和我说过了。
”“哦,家里有事。
”冯博加重了语气,又补上一句,“哎你别说,他家里是挺有事的……哎姐,别上手,别打我我又没说你……停停停我错了应茴……”离教室越来越远,身后的声音逐渐模糊,然后听不清了。
成为应茴那样的人,会是什么感觉?被应茴那样的人喜欢着,又会是什么感觉?应该还不坏吧,汤君赫这么想着,走到了楼梯口,他的脚步顿住了杨煊正在朝楼梯上走。
他的校服搭在手臂上,露出里面干净的白t恤,以及裸露在空气中的,初具规模的小臂肌肉。
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杨煊抬起下颌,不经意地朝上看了一眼,正对上汤君赫的目光。
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极了一双猫眼,看向他的时候一眨也不眨,无比专注似的,以至于杨煊微微一怔。
那双眼睛的主人随即收回了目光,低着头从他身边匆匆地经过,走下楼梯。
走到走廊上,杨煊的脑子里莫名闪过十年前那双黑玛瑙似的眼睛。
它们在他的记忆里分毫不差地重合,但却让他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两双眼睛。
真是奇怪。
杨煊踏进教室,不知是谁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也不知是谁高声喊了“出发”,少男少女们手脚麻利地把收拾好的书包背起来,成群结队地出了教室。
汤君赫又看到了那个站在校门口,用贪婪的目光盯着自己的男人。
他感到有些犯恶心。
那人约莫三十岁,一米七几的个头,沉默寡言的瘦削面相,留着最普通的平头,后背总是微微佝着,像永远舒展不开的枯树一样。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汤君赫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他不想靠近校门,想到那人会凑上来试图贴近他,他的胃里就抑制不住地翻腾开来。
身后传来一阵大规模热闹的喧嚣声,汤君赫辨认出那是他的同班同学,他们正兴致勃勃地要去给应茴庆生。
居然这么快就出教室了,汤君赫觉得自己进退两难。
“哎,那不是我同桌么!”尹淙正跟在应茴旁边走,一转眼看到了前面的汤君赫,“我去叫他过来啊!”没等其他人有什么反应,尹淙就脱离了大部队,飞快地朝汤君赫跑过来,抓着他的胳膊不满地嚷:“我去个厕所而已,你怎么自己走啦!”“啊,我……”鲜少有人这么热情地跟自己这样讲话,以至于汤君赫大脑里那个一向运作正常的撒谎系统猝不及防地当了机。
“我知道你想去的对吧。
”尹淙狡黠地对着他眨了眨眼,“别装清高了小美人,没人不八卦的。
”她叫自己什么?汤君赫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
不过,尹淙一过来,他就看到周林的身体往校门外隐了隐如果这样就能摆脱掉那个人的话,那跟他们一起去倒也不坏。
何况,他好像也真的对晚上的表白场面有些好奇。
尹淙热情洋溢地拉着他的胳膊,一边转过身倒退着走,一边举高了一只胳膊朝后面的人挥了两下,大喊道:“我先带着我同桌去踩个点啊!”“去吧去吧!”应茴回应她。
经过校门的时候,汤君赫故意无视了紧盯着自己的周林。
倒是尹淙频频回头:“同桌,校门口那个人好像一直在看你哎。
”“是吗?”汤君赫装作不知情。
“看上去不像好人。
”尹淙又回了一次头,“我觉得你要小心一点,你看上去很容易招坏人。
”她老气横秋的语气让汤君赫有些想笑,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角。
“真的,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的,”尹淙滔滔不绝地释放着自己的热情,“你看上去很小你知道吧,你又长得很漂亮……你多大啊?”“16。
”汤君赫诚实地答。
“那好像是比我们大多数人小一岁,你上学早啊?”“我跳过级。
”“哇,这么酷。
”尹淙睁大眼睛看他,“那你学习还这么好。
”“没什么酷的。
”汤君赫说。
也许6年前没跳级的话,也不会遇到周林这种变态吧,他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尹淙带着汤君赫走了两条街,伸长了胳膊指着前面一家店面说:“就那儿,到啦。
”是一家酒吧?汤君赫看着那个店面的门头想,他还没到过酒吧。
他心里有些怯,但努力装作镇定。
刚要踏进去,就被门口的服务生拦了下来:“不好意思,今晚有人包场了。
”“我们包的呀,”尹淙冲那人笑得灿烂,“应茴的朋友。
”“哦,那请进吧。
”服务生侧身让开,伸手给他们指了方向。
不大的一间酒吧,里面的装修却很别致,90年代复古的风格,墙上挂着不少国内初代摇滚人的海报。
汤君赫忍不住抬头朝四面的墙壁上看,他以前没来过酒吧,这时觉得什么都很新鲜。
他们前脚坐下,浩浩荡荡的其他四十几个人很快后脚就到了。
第12节
服务生关了门,拉上了厚重的画满了涂鸦的窗帘,把所有的自然光都一丝不漏地挡在外面。
蓝调的灯光笼罩下来,把室内的气氛衬得有些诡谲。
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和玩桌游的自动分成了两个阵营,正前方的台子上从后面绕过来一个长发吉他手,坐在高脚凳上高声地朝下面喊:“应茴过来,来一首。
”“唱什么呀。
”应茴经过的时候,汤君赫听到她带着笑意低声地嘟囔。
应茴唱了一首英文歌。
汤君赫低着头,仔细地辨认着歌词,他的英语是所有科目里成绩最差的,听力又是英语试卷上所有题目中最差的。
他听到应茴发出的标准的美式卷舌音,夹杂在轻快的歌词中,好听极了。
西餐、果盘和小吃摆满了长桌短桌,应茴在台上一首接着一首地唱,其他人毫不吝啬地在台下做观众为她鼓掌欢呼,把她捧得像万众瞩目的公主。
汤君赫坐在长沙发上,没参与其他人的游戏。
他注意到杨煊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正低头玩手机。
看到手机的亮光,汤君赫突然想到了汤小年。
他妈妈汤小年应该还在等他回去吃饭吧,汤君赫一瞬间涌上了有些愧疚的情绪,出来这么久,他居然都没想起过汤小年。
“你有手机吗?”抓住尹淙朝着台上尖叫的间隙,汤君赫偏过头问她,“能借我用一下吗?”“手机?”尹淙怔了一下,“我没带啊!”她朝一边张望着,“等等啊,我帮你借一个。
”然后她理所当然地看到了正在玩手机的杨煊,立刻起身朝他走过去。
汤君赫本能地想拉住她说“算了”,但尹淙动作太快,让他抓了个空。
他搭在桌子上的两只手因为紧张而扣了起来。
尹淙会说是他要借吗?如果说了,杨煊会借给自己吗?他感觉到杨煊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便把头低得更低了一些,不安地掐着手上的皮肤。
“给你!”尹淙从对面走过来,隔着桌子把手机推过来。
手机滑到桌子中间停住了,汤君赫伸长了胳膊把手机拿过来。
跟杨成川昨天送给他的手机是一个款式,只是颜色是黑色的。
汤君赫握着手机,打开了短信功能,给汤小年发了一条短信。
刚把短信发出去,耳边的音乐就停了下来,随即响起了应茴的声音她在台上叫杨煊的名字。
他抬头朝前面的矮台上看,应茴站了起来,看上去有些紧张,但仍然不失那种娇俏的姿态,她握着话筒说:“杨煊,煊哥,今天我过生日,你就赏脸唱首歌给我听呗。
”他下意识地朝杨煊看过去,看到杨煊像是笑了笑,有些无奈似的说了句话,从口型上看,大概是“又来了”。
汤君赫看到他站起身,扯了扯后腰的衣服,朝这边走过来。
应茴也从台上下来,手上拿着歌单,他们正好停在长桌的左侧汤君赫的旁边。
“唱什么?让宋哥给你弹,”应茴拿着歌单给他看,语气里掩不住的兴奋,“你看歌单有没有想唱的,或者你随便报一首,看宋哥会不会弹。
”汤君赫意识到自己还握着杨煊的手机他发了短信,是时候把手机还给他了。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碰了碰杨煊的胳膊。
“嗯?”杨煊在看歌单,并没回头,只是发出了一个带着疑问语气的单音节。
尹淙在旁边帮他说:“杨煊,你的手机。
”杨煊依旧没回头,只是把手伸到后面,想要摸索着接过手机。
应茴还在十足耐心地建议:“林忆莲的《纸飞机》也好听,要不唱这个?我还没听过男声版的呢。
”然后杨煊就摸到了汤君赫的手,微凉的,有些滑腻的手背。
汤君赫握着手机的左手条件反射般地往回一缩。
“不好意思啊。
”杨煊以为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尹淙的手,回过头道歉,然后看到了捏着自己手机的汤君赫,随即一愣。
汤君赫缩回去的那只手把手机往桌子的边沿推过去,小声说:“谢谢。
”“行吗?”应茴在一旁问他。
杨煊回过神,拿过手机放到自己的衣服口袋里,说:“不唱这个。
”第十二章杨煊说完这句,就撇下应茴径自走上了台,俯身和那个长发的吉他手说了什么。
那人点了点头,随即站起来,把手里的吉他递给他,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走到台下角落的一个椅子上坐下。
冯博吹了一声尾音上扬的口哨,把两只手拢在嘴边朝台上喊:“煊哥,一定唱那首啊!”杨煊不置一词,伸手把面前话筒的高度调高了一些,然后弹了一小段试音曲。
“煊哥,不唱不是人!”有人高喊。
杨煊低头开始弹奏吉他,他的手指划过琴弦,一小段行云流水的前奏就顺着指尖流泻出来。
前奏有些长,杨煊迟迟不开口,不知情的人纷纷好奇地交头接耳:“要唱什么啊?”汤君赫注意到正在拨弄琴弦的那几根修长的手指也是经年累月拍打篮球的手指,刚刚触碰到他的手背上时,让他感觉到指腹上略微粗糙的茧。
他忍不住用右手捏了捏自己的左手手背,那只手刚刚触碰过的地方。
应茴站在他旁边,倚着桌子,他看到她的指甲一下又一下掐着桌子的边沿,那是在紧张状态下的下意识动作。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杨煊开口了,仅仅唱了一句,就引起了台下一片沸腾的起哄声。
他唱了郑钧的《灰姑娘》,一首尤其适合表白的情歌,在这种情况下,也许可以读作《茴姑娘》,汤君赫很快联想到杨煊唱这首歌的深意。
他看到那双掐着桌子的手抬起来,覆住了那张明媚的脸,听到应茴低声但又难掩激动的声音:“天呐,真唱这个,要死了……”手背上的那片皮肤被汤君赫揉得发了红,隐隐作痛,然后开始发烫,但他还是不停地揉搓着,甚至用右手短短的指甲在左手的手背上用力挠了几下,像是要把几分钟前的那种触感揉搓掉。
不止是应茴,台下的少男少女们平日里无处宣泄的荷尔蒙此时此刻全都被点燃了,冲天的尖叫声险些掀翻屋顶,反倒是台上的杨煊一直低着头,专注地唱歌和弹吉他,对台下的骚动仿若充耳不闻。
他的眉骨生得尤为精致,两道整整齐齐的浓眉和那双微陷的眼睛因为间距狭窄,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人时,会给人一种和年龄不符的狠戾感,但此刻他低垂着眉眼,年轻而锋利的面部轮廓被幽蓝的灯光加上了一层柔软的滤镜,明明面无表情,倒显得深情款款似的。
也许杨成川当年就是靠着这种手段,追到了心甘情愿地追随着他的两个女人,汤君赫不无恶意地冒出这种想法。
他想起杨成川戴着银边眼镜的模样,不得不说,他们真是一对天生父子。
他有些想走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吵得人头晕的场合,那些不断尖叫、鼓掌、吹口哨的人真是绝顶无聊,以为自己在追星吗?想到一会儿还要目睹这两人含情脉脉的表白场面,他就坐立难安,也许他应该现在、立刻、马上起身就走可是这样做会让一腔热情地拉着自己过来的尹淙失了面子吧?他用力地揉搓着手背想。
走还是不走?这是一个问题。
汤君赫正考虑怎么和尹淙解释离开的理由,台上的杨煊唱完了。
台下齐齐地叫嚣着:“表白!表白!表白!……”还有人拿着矿泉水瓶不断敲打桌子,闷重的声响充斥耳膜。
“诶,你们……”汤君赫垂着眼,听到杨煊有些无奈的语气,大概跟刚刚那句听不清的“又来了”是一个表情。
杨煊接着对着话筒说:“刚刚这首歌是冯博和陈皓以及很多人给的建议……所以,不是替我自己唱的,就当是代表我们理科三班所有男生唱的吧,生日快乐应茴姑娘。
”“我不听”应茴捂着脸大喊,“最后一句我没听到!”“嘿没劲!”冯博带头喝了声倒彩,“煊哥你可太没劲了啊!”“什么啊还以为真要表白!”台下的观众难掩失望,喷薄而出的荷尔蒙无处释放。
一阵喝倒彩的声势下去之后,酒吧里又恢复了几分钟前杂乱的喧嚷声。
杨煊把吉他还给那人,走下来,对着冯博的后脑勺拍下去:“起什么哄。
”又转头对应茴说:“不好意思啊,他们非要我唱这首,我正好会弹,就……”“没关系,”应茴捂着红得要滴血的脸,从指缝里看杨煊,“虽然是拒绝,但还是很开心。
”杨煊对着她笑了一下,又坐回了斜对角的位置。
所以,传说中的表白就这么结束了吗?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场面,汤君赫有些意外。
他觉得应茴对待“喜欢”的态度有种出人意料的大度与坦然,这更衬得他之前那种阴暗的想法见不得光。
就着长凳留下的位置,应茴坐在了汤君赫旁边。
她一直捧着脸,不断用手背贴着脸颊试图降温。
“你喜欢他什么?”汤君赫忍不住想问她,难道仅仅是“长得帅、会打架、还不爱搭理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对如今的杨煊有些好奇或许一直都很好奇,只是在这一刻这种想法尤为强烈而已。
但他那个掌控得体的好奇心系统逼他把这个问题咽了回去。
没想到应茴反而转过头,红着脸小声问他:“他是你哥哥,是不是?”汤君赫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这种涉及到双方的关系似乎并不由他一个人决定,如果杨煊不肯承认的话,他们就什么也不是。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你哥哥?”应茴像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接着小声道,“但他真的很好啊。
”汤君赫转头看着她,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应茴紧接着讲了一个很老套的少女心动故事高一时她被附近职高的小混混们堵在学校后门,杨煊当时并不认识她,但却上去帮她解了围。
“他打架真的挺厉害的,”应茴脸上掩饰不住情窦初开的神情,“一拳解决一个,哇跟拍电影似的。
”“是吗。
”汤君赫的反应近乎冷漠。
他小时候打架就很厉害,汤君赫想。
他继而想起小时候他在河边摔破额头那次,后来没过几天,杨煊就把那个推他的男生狠狠地揍了一顿,帮他报了仇。
一直闹到九点多才有人提议散场。
在大家纷纷把书包背起来的时候,冯博又起了歪心思。
他拿着矿泉水瓶在桌子上用力敲了几下,发出“梆梆”的声响,然后表情不失淫荡地说:“哎哎哎,咱们给煊哥和应茴留一点私人空间好吧?”然后隔着几个人朝杨煊挤眉弄眼,“煊哥,我们先撤,你们随意?”杨煊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了,这时瞥了他一眼当作警告。
“应茴生日,给点面子嘛”冯博不怀好意地朝应茴抬着下巴说,“直接生扑吧茴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应茴被调侃得有些恼,上前抓过他手上的矿泉水瓶往他脑袋上敲:“闭嘴吧你!”冯博赶紧抱头溜了。
其他人也很给面子地匆匆撤了,不出几分钟,酒吧里间只剩下应茴和杨煊两个人。
走出长廊的时候,汤君赫故意落后几步,走在冯博和陈皓他们的后面。
他听到前面的男生在用很下流的语气讨论杨煊和应茴的事情。
“要不要赌一把?”冯博用力拍着王兴淳的肩膀,“我觉得起码得啵儿一个,赌不赌?”“你怎么不说起码拿一血呢。
”旁边有人跟着说。
“操,滚你丫的拿一血。
”陈皓一巴掌拍在那人的后脑勺上。
“哎哟皓子,平时一说这事儿明明是你最来劲啊!什么意思这是?”“哎哎别失落皓子,”冯博揽着他的肩膀安慰,“开玩笑呢,你也看出来了,煊哥明显对应茴没兴趣啊。
”“操,那你还撮合个毛线。
”因为临走前的那一出,陈皓对他爱搭不理。
“玩儿么别当真别当真,等会儿我发短信给煊哥,保证什么也没发生。
”冯博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较真,他一拉下面子求和,没人好意思跟他继续置气。
陈皓的脸色总算缓过一些。
因为不想和他们离得太近,汤君赫特意放慢脚步,离前面几个勾肩搭背的人越来越远。
那间弥漫着幽蓝灯光的小酒吧里,那两人之间真的不会发生什么吗?汤君赫是最后一个走出酒吧的,出来的时候他正暗自猜测着这个问题。
正在这时,侧面突然冲出来一个人,用力地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酒吧的侧墙。
汤君赫没有防备,被那人推着压到墙上。
他随即意识到这人又是周林。
他被断断续续地跟踪了六年,不需正眼看他就能辨认出来。
他居然一直跟到了这里。
汤君赫心里一惊,面上仍表现得镇定。
“放开我。
”汤君赫试图挣脱自己的手腕。
第13节
周林死死地扣着他的手腕不肯松手:“今天那个抓着你胳膊的女生是谁?你交女朋友了?”汤君赫闻到一股浓重的酒精味道,混杂在周林湿乎乎的口气喷到他脸上,让他忍不住想要干呕。
“关你”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吐出来。
“那是谁啊?”酒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应茴带着笑意的声音,“谁啊,藏在那里是不是想吓唬我们啊?哎,看到你俩的影子了”话还没说完,她和杨煊就走到了酒吧的侧墙,然后看到了靠墙而立的姿势暧昧的两个人。
应茴以为不小心看到了汤君赫的秘密,随即噤了声,捂着嘴说:“对不起啊,我以为是冯博他们。
”汤君赫和周林也同时回过头。
周林从身形上辨认出了上次在操场上的那个少年,他想起了汤君赫跟他说过的话,握着汤君赫手腕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松了劲儿,但仍贼心不死地没有完全松手。
汤君赫没说话,他看到杨煊的视线掠过他的脸,然后在他们目光相触的下一秒别过了目光。
“我们走吧。
”应茴拉着杨煊的胳膊,往前小跑了两步。
杨煊没有挣脱的意思,随着她的速度把步子迈大了一些。
“你上次骗我的是不是?”等他们走出几米的距离,周林回过头,贴着汤君赫的耳朵说,“那人根本就不是你哥,也不会来帮你。
”“你怎么知道。
”汤君赫冷冰冰地说。
他的鼻腔里全是周林身上令人作呕的酒味,让他忍不住把头侧过去呼吸。
许是因为酒精上头,周林的胆子比平时变大了一些,他伸手卡住汤君赫的下巴,逼着他把脸转向自己,然后转头对着杨煊的背影,抬高了声音说:“哎,他说你是他哥。
”第十三章在周林喊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汤君赫呼吸一窒,心脏被猛地提了起来。
杨煊停下来了,转过身看着他们。
汤君赫几乎忘了挣脱开周林钳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摒着呼吸等着杨煊的反应。
周林没想到杨煊会转身,顿时吓得动作一顿,松开了汤君赫的下颌。
杨煊盯着他们看了几秒,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从衣兜里掏出了那只黑色的手机,举起来,对着墙角处的两个人拍了张照片。
刺目的闪光灯逼得汤君赫眯了下眼睛,忍不住朝一侧偏了偏头。
闪光灯的光暗下去之后,杨煊把手机装回去,然后转身走了。
反倒是应茴愣了两秒,很快转身跟过去。
汤君赫那颗吊到嗓子眼的心脏重重地、无声地回落,像是掉到了某个无底深渊。
刚刚那一秒他竟然真的在期待什么。
也许在期待杨煊像小时候一样,冲过来帮他狠狠地把周林推开,然后他们就能恢复十年前那样亲密无间的兄弟关系。
这种期待如此强烈,以至于在那一瞬间他几乎卸下了全部抵抗的力量,甚至希望周林做得更过分、更无耻一些,以便彻底激怒杨煊,逼迫他承认他们之间血浓于水的瓜葛。
他看到应茴在转头跟杨煊说着什么,然后他们就拐入了一侧的巷子,消失不见了。
“那根本就不是你哥。
”周林贴得更近,语气变得更肆无忌惮,“他拍了我们的照片,会发给你同学看吗?发给你同学的话,他们就会知道你是我的……”汤君赫感觉到下身有东西在抵着自己,他隐约猜出那是什么,随即从胃里泛出一阵强烈的呕吐感。
趁着周林放松警惕,他迅捷地用另外一只手抓住周林的肩膀,抬腿朝他的小腹狠狠地顶了一下。
周林冷不防吃痛,抓着汤君赫的那只手松了劲儿,嗓子眼里发出一声闷哼。
汤君赫顺势握着书包带,用尽全力把沉重的书包朝他的脸上抡过去,然后在周林往后退的时候,又朝他的小腿上狠狠地踹了两脚。
“你听好了,我现在不是10岁,是16岁,”他握着自己的左手腕,用阴冷的目光盯着周林那张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说出了那句在脑子里发酵了很长时间、自觉最阴狠的话,“我已经有力气把你杀了,而且就算杀死你也不会被判死刑。
”说完这句话,汤君赫把书包背回肩上,快步走开了。
他走的不是杨煊和应茴走的那条路他第一次来这里,从没走过那条小路,只能先回学校,然后坐公交车回家。
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周林猛地酒醒了,他捂着疼痛的部位愣了几秒,然后像是突然变了个人,惊慌失措地追上来,试图乞求汤君赫的原谅:“小赫,我,我晚上喝多了,我没想到刚刚我会做那些事情,对不起小赫,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今天周五,我好不容易请了半天假,我……”街上零星的路人好奇地朝他们看过来,看着这个绝顶漂亮的少年和他身后跟着的那个看似老实无害的人,那人卑躬屈膝的模样像极了一条丧家犬。
“离我远点,”汤君赫站住了,瞪着他警告,“你再跟着我,下次我真的会拿把刀捅死你,再捅死我自己。
”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以至于周林有些被他吓住了,怔怔地停在原地,看着汤君赫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然后跑着过了马路。
***“你看到了吗,刚刚他们好像是牵着手的。
”转到那条小巷上,应茴小声地开了口。
杨煊像是有些心不在焉,说:“没注意。
”“你说,他们不会像李斯嘉和张春澜那样吧?”应茴犹豫着继续说,“就是音乐班的那两个男生……你知道他们的事吧?”杨煊有些莫名的心烦,明明以前就算对应茴没什么其他特别的感觉,但也不至于有心烦的感觉。
“那不是冯博他们么?”杨煊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快跟上去吧,陈皓离你家近,正好可以一起打车。
”“啊……”应茴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甘愿,“可是我不想跟陈皓一起打车,他有点烦。
”“去吧。
”杨煊竭力压着心里的烦躁说。
刚刚那句话好像耗尽了他的耐心,以至于他不想多说一个字。
“那你呢?”应茴抬头看着他。
“我跟你们不顺路。
”杨煊说。
“好吧。
”应茴低下头,抿了抿嘴唇,朝前面几个人跑过去。
应茴走后,杨煊后背倚着墙,点了支烟抽起来,然后又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打开了刚刚拍的那张照片,他的食指和中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把照片上的那两个人放大。
真在谈恋爱?像音乐班的李斯嘉和张春澜那样的关系?他微微皱着眉想。
他把烟咬住,食指又在照片上划了一下,因为光线不佳,这张照片拍得并不很清晰,但隐约能看清那两只手并不是握在一起的,是一个人的手握着另一个人的手腕。
这两个人站着的姿势,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且不说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真的在这十年里长成了一个同性恋就算真的是这样,总不至于眼光这么差吧?杨煊把屏幕关掉,装回衣兜里,长长地吐出一口烟,然后从墙上直起身,原路返回。
去看看吧,杨煊低头抽着烟想,再多管一次闲事。
一拐过去,他就意识到刚刚那个地方已经没人了。
已经走了?杨煊走过去,朝四周看了看没人,相比刚刚的那条小巷子,酒吧前面的那条街灯火通明,如果是从那条路走过去的话,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刚刚离得不远,也没听到这边发出什么剧烈的争执声如果有危险的话,起码会弄出一点声响吧?杨煊站在刚刚那两个人站的位置,把一支烟抽完,烟蒂丢到垃圾桶,然后顺着酒吧前面那条街,步行回了家。
“怎么才回来?”汤小年帮汤君赫把书包从肩膀上拿下来。
他不跟杨成川打招呼,杨成川这个市政府三把手自然不会次次拉下脸跟他套近乎就算是自己的小儿子,也没必要把姿态放得这样低。
所以在这个家里,汤君赫跟杨成川有时候就像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汤小年正要帮他脱校服外套,汤君赫拦住了她的动作:“我自己回房脱。
”“在哪脱不一样。
”汤小年跟着他进了房间,帮他把书包放到书桌前的椅子上,“晚上跟同学出去玩了?”汤君赫揪着自己的校服袖口说:“嗯。
”他想汤小年大概又要唠叨那些让他早点回家的话了,已经做好了无视的准备,没想到汤小年却说:“刚到新环境,多跟同学接触接触挺好,晚上吃饱了没?吃的什么?”汤君赫说:“都是西餐,牛排,薯条,沙拉。
”“吃那些能吃饱?要不再给你下点面条吃?”“吃得很饱了。
”汤小年走到他旁边,弯腰对着他的耳朵低声问:“杨煊也去了?”汤君赫抬头看她一眼,说:“嗯。
”“他今晚不回来了?”汤小年继续压低声音,怕客厅里的杨成川听到。
汤君赫说:“不知道。
”“不回来才好。
”汤小年说完,揉了揉汤君赫的头发,“快点换睡衣,校服脱下来明天给你洗。
”“知道了。
”汤小年走出去后,汤君赫悄悄走到门边,把门上了锁,然后坐回床上脱下校服。
他的校服下面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在那截裸露在外的白皙的胳膊上,手腕处的淤青显得尤为扎眼。
刚刚在楼下的时候,他掀起校服袖口对着昏黄的路灯仔细看了看果然被捏青了。
汤君赫打小细皮嫩肉,在汤小年的娇惯下从没吃过苦,平日里磕磕碰碰都会在皮肤上留下印记,更别提周林刚刚用那么大的手劲钳住他。
他找出一件长袖的睡衣穿上,遮住手腕上的淤青。
汤小年对他的关心无微不至,如果刚刚在她面前脱下校服外套,她准得大惊小怪,然后紧接着肯定要追问个没完没了,汤君赫想。
他不能让汤小年知道周林还在跟踪他,所以只能向她撒谎。
汤君赫换好了睡衣,从卧室开门走出去,汤小年坐在沙发上喊他:“过来吃点水果。
”“一会儿吃。
”汤君赫应着,进了卫生间。
他打开水龙头对着自己的手腕冲着水,然后往手腕的淤青处挤了一大坨洗手液,反复地揉搓了很多遍,对着水龙头冲干净,然后又挤了一些,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想,杨煊会拿那张照片怎么办?如果是给班里的同学看的话,那也没什么托周林的福,他早就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免疫了,也从未对所谓的同学情谊抱有什么过高的期望。
这样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汤君赫再次把手对着水流冲干净,拉开门走到客厅,拿起汤小年给他切好的果盘,坐到沙发角落吃起来。
“多吃点梨,你别不爱吃,”汤小年在他旁边说,“清火的,别只吃芒果和草莓,把这些都吃了”正说着,大门开了,杨煊推门走了进来。
杨成川回头看了一眼,说:“还知道回来。
”汤小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扯出一点笑来招呼杨煊:“小煊回来啦?吃不吃水果?”杨煊谁也没理,径自回了自己房间。
汤小年继续刚刚的话:“挑挑拣拣的,告诉你多吃点梨……”刚一进房间,手机“叮”的一声响了,是来短信的声音。
杨煊坐到床上,摸出手机,听着客厅里汤小年喋喋不休的唠叨声,内心烦不胜烦。
短信是冯博发来的:“煊哥,到家没?”“到了。
”杨煊回。
短信发出去之后,他看到跟冯博的对话框下面有一串陌生的号码,号码下面显示的那行字并不是他发出去的。
是汤君赫发出去的,他很快想到。
他晚上把手机借给了尹淙,尹淙又给了汤君赫。
那行字写着:“妈,有同学过生日,我和班上同学出来吃饭了,晚一些回家。
”
第14节
交待得这么清楚?原因、结果、人物还真是长不大啊。
杨煊想起汤小年给汤君赫抹面霜的那一幕,内心讥讽了一句,他不知道一个小时以前,自己为什么要退回去看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会不会出事或许汤君赫和汤小年是无法割裂开来去看的,汤君赫是汤小年的小拖油瓶、是她的附属品。
也是她作恶的帮凶。
这一晚,汤君赫失眠了。
一想到周林抵在他腿上的那个东西,他就忍不住地一阵阵犯恶心。
为什么周林会对他产生这种欲`望?这是什么……性`欲吧?难道自己长得像女人?汤君赫辗转反侧到半夜,趿着拖鞋去了卫生间。
他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看自己的脸,像女人吗?像女人吗?可女人不会有喉结的,女人也不会长这么高,女人有胸`部吧,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扁扁平平的到底哪里像女人?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或许应该去剃个秃头?可是汤小年又会问起来,她会为此疯掉吧他是汤小年最满意的作品,无论是长相、身高还是学习。
哪一样被毁掉她都会发疯的,汤君赫有些头疼地想。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十全十美的解决方式,只能拉开洗手间的门回到自己房间,没走两步,他的脚步就停下了杨煊的房门没关。
那扇一向紧闭着的门此刻大敞着,他看到杨煊站在窗前那扇窗也是大敞着的,冷风呼呼地灌进来。
今晚没有月亮,屋子里是昏暗的,只能隐约看到杨煊趴在窗边的背影。
他闻到若有若无的烟味。
杨煊在抽烟。
汤君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下来,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仿佛看到了自己。
杨煊像是感应到了那道落在他后背上的目光,他突然转过身,倚着窗台,也看着汤君赫。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杨煊把烟捻灭了,朝他走过来。
汤君赫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紧张,可是他似乎无法挪动脚步了,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杨煊一步步地靠近。
“你在看什么?”杨煊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问。
他的嗓音低沉着,听上去有些哑。
汤君赫说:“看你。
”杨煊凑近了看他的眼睛:“你不是在梦游吧?”汤君赫闻到了他鼻息里的烟草味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这种味道很讨厌了,反而觉得有些好闻。
杨煊离他太近了,他有些不自在地偏过脸:“没有,醒着呢。
”杨煊伸出手,把他的下巴扳过来,让他看着自己:“你猜我在想什么?”汤君赫没有反抗,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杨煊。
“我在想,”杨煊说,“如果你妈妈看到了我今晚拍的那张照片,会是什么反应。
”汤君赫的心脏杂乱无章地跳起来,重一下,轻一下,他竭力装作平静他恰巧精于此道:“你希望她什么反应?”“我希望,”杨煊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残忍,“她跟我妈妈一样,精神错乱,痛不欲生,试图自杀。
”第十四章汤君赫躺在自己的床上,大睁着双眼,看着屋子里黑漆漆的一切。
他不敢闭眼,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会出现杨煊刚刚说的那句话,以及他说那句话时的神情。
一股森然的寒意顺着他的后背缓慢地爬上来。
杨煊刚刚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妈妈的死和汤小年有关?他只听杨成川简单说过,杨煊的妈妈是因为乳腺癌而死的,但从来都没想过这件事会跟汤小年扯上什么关系……虽然汤小年总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是杨煊和杨煊的妈妈抢了他们原本应得的一切,但在他看来,汤小年从未有过把这一切抢回来的想法。
否则,当时听到汤小年要嫁给杨成川的消息时,他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在他看来,汤小年身上背负的最大污点,就是当年不应该做了杨成川的小三……这个污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洗刷干净的,哪怕作为汤小年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汤君赫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一段时间里,他曾经不止一次偷偷地怨过汤小年。
汤小年从未在他面前讲过她和杨成川的故事,他也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兴趣一段插足别人感情的经历,想来也不会是一段多么令人动容的佳话。
那是一段不该发生的感情,他也是一个不应该降落到这个世界的孩子,汤君赫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没人为他的诞生感到高兴,也许连他妈妈汤小年当时也觉得他是个大麻烦。
他可能一出生就注定被周林这种人纠缠不休。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离开这里啊……就在这种自我厌弃的情绪中,他不知不觉地跌入了沉沉的梦境中。
他又回到了那间酒吧的侧墙处,周林捏着他的手腕把他抵到墙上,他试图挣脱,但却发现周林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动弹不得。
那双令人恶心的手在摸他,从校服下面伸进去,顺着他的腰,摸到他的后背。
他感觉到下身有很硬的东西在抵着自己,想试图转动身体避开,身上那人却用腿把他紧紧地固定住。
“别碰我……”他竭力地挣脱那人,可是怎么都无济于事,他内心涌上一阵绝望。
那人把他牢牢地圈在怀里,捏着他的下颌逼他把脸转过来。
他扭着头拒绝,却还是闻到了扑在脸上的温热鼻息闻到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和那种令人作呕的酒精味完全不同,还有那双抚在他后背的手上,带着略微粗糙的薄茧……他挣脱的力气渐渐弱了下来,被那人扳着下颌正过脸来,一转脸,却发现压在身上的人不是周林竟是杨煊!汤君赫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睁开了双眼,他对着眼前的黑暗急促地呼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原来是一场梦啊……他无力地松开了抓着床单的手。
身上的被子已经在刚刚的挣扎之中,被他踢到了床底下,可是他的身上却起了一层冷汗。
他从床上坐起来,想要下床把被子捡起来,但是稍稍一动,蓦然发现自己的下身有些不对劲半硬着,湿漉漉的……是卫生课上讲过的梦遗吗?汤君赫看着自己的下身,愣愣地想。
他不敢动了,只要一动,下身就能感受到内裤上刚刚分泌出的滑腻而湿润的液体。
是从什么时候勃起的?闻到那种烟草味的时候吗?还是感受到那双有着薄茧的手掌的时候?亦或是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长而整齐的浓眉,眼窝微陷的双眼,高耸挺直的鼻梁,汤君赫懵懵懂懂地回想着刚才的梦境梦里的那个人,好像的确是杨煊……怎么会梦到杨煊试图侵犯自己的?汤君赫咬着嘴唇,神情惊惶地想,试图侵犯自己的明明是令人恶心的周林,怎么会变成了杨煊?更糟糕的是,他还起了反应,还发生了第一次梦遗……生理书上说,男孩子会在13-15岁之间出现梦遗现象,也许是因为发育较晚,也许是因为周林的原因,汤君赫迟迟没有经历过梦遗。
他只知道性`欲是一种欲`望,却不知道是怎样的欲`望,也从来都没有尝试着去了解过。
因为周林的缘故,他隐约觉得性`欲是肮脏的、不可见人的,可是现在,他居然对杨煊产生了性`欲……那可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啊……汤君赫不知所措地抓着自己的内裤边想。
对着黑暗怔愣了一会儿,他下了床,弯腰把被子捡起来放到床上,然后打开`房间的灯,走到衣柜里找出一条干净的内裤拿在手里,又坐回了床上。
他把脏掉的内裤脱下来,低头看了看已经湿了大半,上面的体液在灯光下泛出若隐若现的光。
他不自觉地回味起刚刚的感觉,那是一种奇妙的快感,恐惧与欲`望混合在一起,然后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
所谓的性`欲,就是这样的感觉么……换好了干净的内裤,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心绪平静下来,他对着微亮的天色想,刚刚的梦应该是个意外,周林对他赤裸裸的欲`望与杨煊带给他的恐惧都发生在前一晚,它们混合成一个杂乱的梦境,让他在梦里体会到了那种肮脏的、不可见人的欲`望。
只是个意外,他抓着被子想。
他是不会对杨煊产生性`欲的,否则不就和周林一样了吗?他继而又开始害怕杨煊会将那张照片发给汤小年。
当时还他手机的时候太过仓促,忘记将那条短信的痕迹从杨煊的手机上删除掉了。
如果杨煊想要那么做的话,那简直轻而易举。
他想起自己10岁那年,汤小年拉着他,疯了一般地闯到校长室,质问周林那个禽兽老师都对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
如果当时没有其他人过来拉住她,她可能真的会掏出临走前装在包里的那把水果刀捅死周林那场景想起来就令他胆寒。
他意识到汤小年真的会为了这件事和周林拼命。
汤小年倔起来没人能劝得住。
可是正如汤小年不能没有他一样,他也不能失去汤小年这跟想方设法地离开她一点都不矛盾。
从那以后,关于周林的事情,汤君赫就再也没跟汤小年说过,就这样瞒了6年。
好在只要周林不喝酒,他就不会试图凑上来贴近自己,大多数时候,他只会跟着他,一副想要靠近而不敢靠近的畏缩模样他的小心翼翼并不会让汤君赫产生一丝好感,那张看似老实无害的脸让汤君赫一想起来就深恶痛绝。
一上午,汤小年都没什么过激反应。
家里有了保姆之后,她更是事事围着汤君赫转,每隔一个小时就要敲门进来送水果,顺便看看自己儿子用功学习的模样,还不忘劝他要劳逸结合。
汤君赫被她的关心包裹得密不透风、不胜其烦,简直想把房门关上,拒绝汤小年的不告而入。
他讨厌汤小年的新工作,这让他们的假期完全重合,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留给他。
中午吃饭,杨煊罕见地出现在饭桌上。
这还是汤小年和汤君赫搬过来之后的第一次。
汤小年表现得极尽热情她不止一次跟汤君赫说过,自己年轻的时候曾在大街上被星探发现,要选她去演电影、做演员,只是当时她怀着孕,拒绝了那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若是真的去演了电影,可能会是一个好演员。
汤君赫听着汤小年假模假式的关心,忍不住冒出这种想法。
“小煊喝不喝汤?”汤小年把盛着汤的小碗放到汤君赫面前,看着杨煊问她知道杨煊不会理自己,她也不想真的去给杨煊盛一碗汤。
“不用给他盛,”杨成川对杨煊向来不满意,没好脸色地说,“一点礼貌也没有。
”汤小年伸手把落在脸颊处的头发别到耳后,貌似随意地和杨成川聊天:“我前几天看君赫的试卷,一中的题目好像确实要比三中难一点。
”“看成绩倒没看出来,”杨成川提起汤君赫的成绩,脸色缓和下来,“君赫上次数学试卷考了满分,班里唯一一个,班主任还特地发了短信告诉我。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是唯一的满分,”汤小年面不改色地撒谎,事实上她早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些事情问得一清二楚,她话锋一转,关心起杨煊来,“小煊考得也不错吧?”杨成川冷哼一声:“他啊,交了白卷,一题也不会做,多大的能耐。
”汤君赫闷头吃着饭,对一切交谈声充耳不闻,自打搬到这里之后,他就很少在饭桌上说话,除非被直接问到不得不说。
他始终垂着眼睛,害怕和杨煊的眼神产生不经意的交汇。
因为昨晚的那场梦,再面对杨煊的时候,相比恐惧,他内心更多的是一种心虚。
杨煊没什么反应,只是用两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了两下,然后把手机拿在手里。
他会给汤小年看那张照片吗?因为他的这个动作,汤君赫的心脏又被提了起来。
汤小年见过周林,她不会误以为他们在谈恋爱但她可能会当场站起来,到厨房抄起菜刀,冲出去把周林砍了。
不过,杨成川会拦住她的。
汤君赫继而想到这一点,心脏稍稍落了下来。
汤小年现在不需要自己动手了,她只需要跟自己的副市长丈夫说几句话,就能把周林的事情解决掉。
这样也好,汤君赫想,如果杨煊真的这么做,那就是主动把属于他的特权让出来了,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而杨煊似乎只是拿起手机回了个消息,然后又把手机放回了桌面。
似乎拿手机这个动作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不耐烦。
吃过午饭,杨成川回了书房,汤君赫和汤小年则回到各自的房间睡午觉。
一躺到床上,汤君赫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他的内裤还藏在抽屉里没洗。
他赶紧拿出来,趁着客厅没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卫生间,然后从里面锁上了门。
他一边洗内裤一边安慰自己,刚刚坐到饭桌上,自己并没有对杨煊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更别提对他产生欲`望,昨晚的那场梦只是个意外而已。
杨煊是男生,还是他的亲生哥哥,他不会跟周林一样的。
他把满是泡沫的内裤放到水流下冲洗,听到客厅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是推门关门的声响。
卫生间的门上嵌着一块长方形的磨砂玻璃窗,他微微侧过头,从那个模糊的身影上辨认出那人是杨煊。
杨煊出门了。
汤君赫把洗干净的内裤晾到阳台上,打开卫生间的门,想继续回自己房间里睡午觉。
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瞥见茶几上静静躺着的烟盒和打火机。
他想起杨煊靠近自己时,那种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很好闻。
明明以前他很讨厌跟烟有关的味道,这次却很反常,是和烟的品牌有关吗?他走过去,坐到茶几后面的沙发上,像受了某种蛊惑一般地,拿起了那盒烟,翻过来覆过去地看那个黑色烟盒上印的花体字。
烟盒上的单词他一个都不认识,想来并不是英文。
他看到烟灰缸里有半截未抽完的烟,忍不住伸手拿了起来,有些出神地盯着。
昨晚杨煊抽的是这支烟吗?他拿起一旁金属质感的打火机,握在手里研究了两圈,然后用拇指划开上盖,拨了一下滚轮,火苗冷不防蹿了起来,让他心头一跳,赶忙松了手。
定了定神,他右手拿着那个仅剩半截的烟头,左手握着打火机,又一次打着了火。
他把烟靠近那个跳跃着的火苗,点燃了,烧焦的烟头上出现了金黄色的小火星,然后冒出了一缕细细袅袅的白色烟雾。
第15节
是这个味道吗?好像也不是……他盯着那支烟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的烟味,聚精会神地辨析着。
正在这时,身后的门突然开了,他的手一抖,随即转头看过去。
是杨煊。
杨煊是上来拿烟的。
刚刚他走到楼下,觉得心情有些烦闷,忍不住想抽一支烟,他摸到自己空空的口袋,反应过来烟盒忘带了。
刚刚临走前换鞋的时候,他把烟盒暂时搁在了茶几上,走的时候心不在焉,忘记顺手拿上了。
他转身上了楼,一推门就往茶几上看过去。
然后意外看到了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正捏着他抽剩的那半截烟,出神地盯着看。
想学抽烟?杨煊有些想笑他那个整天围着他转的妈妈,会允许他抽烟?也许是没料到自己的行径会被抓个正着,汤君赫有些局促地定定看着他。
杨煊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烟盒,看着他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好学生,可不要学坏了,让你妈妈失望。
”汤君赫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左手拿着打火机,右手捏着那个抽了一半的烟头,火星不疾不徐地向上燃烧着,烧出了一截长长的烟灰。
杨煊朝他摊开手掌:“打火机。
”“哦。
”汤君赫反应过来,立即把打火机放到他的手心里,然后迅速收回了手,咽了一下喉咙。
杨煊看着他,又笑了一下,然后拿着打火机和烟盒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烟灰像是感受到震动一般,倏地落了下来,落到汤君赫的指尖上,烫得他缩了一下手。
他赶忙回神,把那半截烟摁到烟灰缸里掐灭,然后抽出一张纸巾把茶几擦干净,匆匆回了自己房间。
第十五章杨煊把烟揣进兜里,从楼梯间走下来,点了一支抽起来。
冯博和王兴淳等在小区门口,斜倚着墙,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见杨煊吞云吐雾地走过来,冯博直起身,伸手跟他讨烟:“煊哥,来一根。
”杨煊把烟盒和打火机都拍到他手里,在他低头点烟的时候,开口说:“刚刚都走到楼下了,才想起忘带烟了。
”“又上楼拿了?”冯博点着烟,抽了一口说,“怪不得比以前出来得慢。
”杨煊接过冯博递还的烟盒,放回兜里,又拿着打火机在指尖转了两圈,笑了一下说:“我回去的时候,好学生正想学抽烟呢。
”“谁?”王兴淳随即反应过来,“汤君赫?”“他?”冯博来了精神,“那上次还拿腔拿调地开窗?冻死老子了。
”杨煊漫不经心地说:“叛逆期到了吧。
”冯博怪里怪气地评价:“哟,来得真早。
”说完又兴头十足地建议,“哎煊哥,下次你直接朝他脸上喷一口烟,看他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杨煊罕见地回应他的提议,“跟我决一死战?”“你别说,我觉得真有可能。
”冯博想起汤君赫那回当众折了他的面子就来气,“看他那一脸开不起玩笑的样儿。
他不应该来上学,我觉得他应该去斗牛,他准得跟牛打起来。
”王兴淳在一边笑起来:“你哪来那么多奇怪的想法。
”冯博又去凑过去碰杨煊的肩膀:“煊哥,要不咱们找人把他揍一顿?不管怎么说先出出气嘛,不用你出面,我校外认识几个人……”杨煊不置可否地打断他:“揍他能出气的话,我还用等到现在?”“那……要不把他跟他妈都揍一顿?”冯博不甘放弃地继续替他出馊主意。
“嗯,然后呢?”杨煊明显提不起兴致。
“然后……然后就出气了呗。
”冯博耸耸肩说。
“你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傻的啊,”王兴淳插话道,“解一时之气,有什么用。
”“嘿你一点贡献都没有还嘲笑起我来了?”冯博伸手用力推了一下他的后背。
王兴淳被他推着往前趔趄了一步,站稳了说:“要我说,煊哥,他想学抽烟,你就教他呗,他想学打架,你就带着他打呗,他不想写作业的话,我们不但帮他借,还双手递过去给他抄……他想怎么叛逆就怎么叛逆,到时候让他跟他妈对着干,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词好像用得不太对,不过就这意思,你就”他还没说完,冯博就用胳膊勾着他的脖子说:“想不到啊淳儿,看着挺纯,原来这么心机。
”“我`操`你松开我点儿……”王兴淳扒着他的胳膊咳嗽两声,“要被你勒断气了。
”杨煊一直没说话,这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对大多数学生来说,周五是他们一周中最为期盼的一天,因为这天意味着禁锢的结束,自由的开始,虽然只是暂时的。
然而对于汤君赫来说,周五却是他一周中最不想面对的一天。
因为这天不仅要面对周林对他的目光意淫、癞皮狗式的跟踪,还要面对接下来两天中汤小年密不透风的轰炸式关心。
每逢周五放学,周林都会等在润城一中门口,混在一群翘首张望的家长中间,一直等到汤君赫出来,然后死死地盯住他,跟着他走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开始那几次,他还只是恋恋不舍地目送着汤君赫上车,再后来,他竟然大着胆子,跟着汤君赫一起上了公交车。
周五放学是公交车里最拥挤的时候,平日里住宿的学生全都挤上来,将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汤君赫站在靠近后门的位置,右手拉着扶手,扭头躲着车窗外周林赤裸裸的目光。
没想到车子即将关门的时候,周林像是大梦初醒般地,慌慌张张地挤了进来,然后拨开门边站着的人,挤到了汤君赫旁边。
车门“砰”的关上,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公交车突然启动,车厢里的人纷纷朝后倒。
借着这个空隙,周林又往汤君赫的身边凑了凑,试图和他进行肢体接触。
汤君赫扭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吐字清晰地说:“我说过,离我远点。
”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但因为音色清冷,在嘈杂的车厢里陡一出现,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全都转头看向这边。
“对,对不起。
”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让朝周林有些不自在,后背佝得更甚。
汤君赫冷着脸对前面的人说:“劳驾让一下,我想去前面。
”他的长相实在惹眼,车上的人纷纷侧身给他让路,一边频频回头看向周林,猜测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通过人群暂时隔绝了周林的视线,汤君赫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他拉着头顶的拉环,若无其事地看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对于其他人投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公交车停到站点,车上大半的人已经下车,空出了一条便于通行的过道。
汤君赫走到后门下车,路过周林的时候,坐在位置上的周林扭头看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跟着一起下车。
汤君赫在提前两站的闹市区下车,跳下车就朝家的方向跑。
他不能让周林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不是因为害怕周林跟踪过来,是因为怕他记恨汤小年而试图伤害她。
这人喝酒前后反差巨大,谁也说不准哪天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闹市区人多,想来周林不敢贸然追过来,但汤君赫还是卯足了劲地一直朝前跑,跑了两站公交路线,跑到了稍显僻静的住宅区。
杨成川后来搬到的这个住宅区,算得上是闹中取静,一片绿树浓荫将不远处的喧闹声隔绝得严严实实,绕着绿化带一拐过来,就仿佛拐到了一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但因为此地不属于公共交通的地界,来往路过的行人并不太多,一进入夜晚,方圆几百米更是杳无人迹,只有闲散巡逻的片警和间或出入的高级轿车偶尔经过。
汤君赫一路跑进了楼道,电梯恰好落在一层,他按了开门键,走进去点了楼层,然后倚着电梯侧壁喘气,刚刚跑得太急,他感觉微微有些岔气。
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然后又被人按开了,接着闪进来一个高他半头的身影。
***杨煊是骑车回来的,一拐进通往小区门口的那他僻静小路,就看到汤君赫在前面拔腿狂奔,一路跑进了小区,那样子像是身后有谁在追他似的。
杨煊忍不住骑着车回头看了一眼连个人渣也没有。
他觉得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着实变得有些奇怪,几次见他,都像容易受惊的兔子。
上课的时候,也时常能感觉到从他的方向投过来的目光,虽然总是装作无意,但那种目光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杨煊把车停到楼道,随手抓了抓被风吹得略显凌乱的头发,一边锁车一边想,在看什么?他对我很好奇?还差几步,电梯门开始缓缓合上,杨煊快步朝前跑了两步,眼疾手快地戳了一下开门键,然后闪身走进去。
他看到汤君赫正倚墙大喘着气,嘴唇微微张着,看上去有些干燥。
见他进来,汤君赫反应过度似的,立刻闭紧了嘴,从电梯墙上直起身,有些不自在地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但因为刚刚跑得太急,即使刻意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电梯间也清晰可闻。
等待电梯门关上的时间着实有些长,杨煊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汤君赫,然后开了口:“小区门口有人在找你。
”汤君赫低垂着的目光瞬间抬了起来,落到他脸上,又是受惊一般的反应:“谁?”杨煊并不正面回答,只是别具深意地盯着他:“这个问题,好像应该是我问你。
”汤君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没作声,目光看上去有些飘忽,不知该落到哪里似的。
电梯门关上了,这次再没人进来。
杨煊屈起手指敲了敲身后金属质感的电梯墙:“听人说,他是你……”他故意停顿,等着汤君赫的反应。
那道目光果然又落回到他脸上,杨煊满意地慢悠悠说出那三个字:“男朋友。
”他看到那个拳头又攥紧了还真是容易受惊又容易被惹怒啊,杨煊想,也许冯博那个提议也不错,把烟喷在他脸上,他会是什么反应,真的还挺让人好奇的。
不止喷在脸上,还有眼睛上,那只眼睛睁大的时候,总让他想起小时候那双黑玛瑙似的眼睛。
他不喜欢这个联想。
也许眯起来会更好一点,杨煊打量着他想。
“逗你的。
”杨煊又笑了,这次嘴角扯起的幅度大了一些。
那只攥紧的拳头还是没松开,像是气急了,连刚刚清晰可闻的喘息声都不见了。
看来不是男朋友,杨煊想,想来也不会是。
电梯上升得很快,门又开了,杨煊先一步走出去。
汤君赫跟在他后面,悄悄松开了拳头。
他闻到杨煊身上的味道,辨认出他今天没抽烟原来那种很好闻的味道跟烟的品牌无关,汤君赫这么想着,默默打消了去买同种烟的打算。
走在杨煊身后,他才敢坦然地抬起目光,看着杨煊的背影。
不敢直视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心虚。
自打那次梦遗之后,他不止一次梦到杨煊,每周五周林过来跟踪他,当晚他都会无一例外地梦到杨煊。
梦到杨煊把他逼到墙根,困着他,下身有很硬的东西抵着他,温热的带着烟草味的鼻息喷到他脸上。
梦到杨煊对着他的脸,把白色的烟雾喷到他的眼睛上,梦里他眯了眯眼睛。
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在梦里他也经历了从竭力挣脱到放弃抵抗。
他的青春期来势汹汹,完全无法克制这种梦境的出现,以及一次又一次梦遗的发生。
也许我真的和周林是一样的人……每次从梦遗中醒过来的时候,汤君赫都会盯着眼前的黑暗这么想。
***五月初某个工作日的晚上,杨成川突然在饭桌上宣布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上次说那个周林,我派人去他们学校查了查,倒是查出来了一些东西,估计下个周,学校那边就会让他走人了。
”“查出什么了?”汤小年停下筷子,问他。
“一些家长的投诉。
”杨成川顾忌着自己的小儿子在饭桌上,怕这些消息会给他带来心里阴影,便说得有些隐晦。
没想到汤君赫突然主动抬头跟他说话:“是查出他侵犯过别的小男孩吗?”杨成川没想到他说得这样直白,一时有些愣住了,过了两秒才定了定神,说:“也没有那么严重,我估计,这人算是有贼心没贼胆,一旦有家长投诉,他怕丢了工作,就很快收手了。
学校那边,因为他在教育局有个亲戚,总是想着息事宁人,毕竟也没有直接证据……”“也许他得手过,”汤君赫罕见地主动跟杨成川说话,“只要那些男孩不敢告诉家长,他就会有恃无恐,先是试探,然后再侵犯。
”杨成川没想到自己的小儿子说起话来会是这样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风格,过了几秒钟才说:“那也说不好,但没证据的事情,查起来也不容易。
而且,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两起投诉都发生在你之前,你妈妈去过学校之后,再后来就没见有家长到学校投诉了。
”“都这么多年了,那些投诉还有用吗?”汤小年更关心能不能让周林丢掉工作。
“这倒没问题,”杨成川很有把握,“只要找到把柄,就能让学校把他辞退了,警察局那边我也派人也联系了,但是没什么结果,定罪的希望不大。
把他辞退之后,再取消他的教师资格,这样他之后都当不了老师,也算给他一点教训吧。
”“嗯,”汤小年附和道,“这种败类还当什么老师。
”汤君赫垂着眼睛说:“谢谢您。
”
第16节
杨成川已经习惯了他的见外,看着他说:“既然转了学,以后应该没什么事情了,他也不会知道被辞退这件事和你有关系。
如果以后再什么问题的话,你就随时跟我说,别瞒着,也别跟我那么见外。
”顿了顿,杨成川又补充了一句:“我是杨煊他爸,也是你爸,对你们兄弟两个都是一样的,没有偏向。
你呢,不管想不想承认,你是我生出来的,法律上也是我儿子,这个关系从基因上来说是存在的,从法律上来说也是不能否认的,你说对吧?”汤君赫目光闪烁,抿了抿嘴唇。
杨成川索性就着这件事把话说开了:“跟杨煊也是,不管你们现在的关系怎么样,他是你哥,你是他弟,这个关系是没办法改变的,没有比这个血缘关系更近的了。
他不懂事,我会继续做他的工作,你比他懂事,你别学他那样。
”杨成川的这一番话可以说是掏心掏肺,却只换来了汤君赫一句轻描淡写的“嗯”。
第十六章有那么一个月,周林真的消失了。
没有那种黏腻的眼神盯着自己,没有人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汤君赫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
有时候他会以为自己彻底摆脱了周林这倒也并非不可能,也许周林在润城身败名裂,连基本的糊口都无法保证,只能去别的城市混一份营生也说不定。
这种侥幸的想法让他度过了近六年来最无忧无虑的一个月。
放学之后,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待着,足足待满一个小时他对汤小年撒谎说学校增加了一个小时的自习课,只要是涉及到学习的事情,汤小年从来不疑有他。
有时候做完试卷,他会站在教室的窗台前,看杨煊在楼下的篮球场上打篮球。
无可否认,他对杨煊一直都有种靠近的欲`望,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他会用一种肆无忌惮的目光盯着杨煊,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道目光中透露出的贪婪与渴求。
然而当杨煊有意要靠近他的时候,他又无法自控地想要逃走。
后来汤君赫渐渐想明白了自己这种矛盾的心态,也许是因为他迷恋的一直都是想象中的杨煊,那个为他晦暗童年带来唯一一抹亮色的杨煊,他想逃走,只是因为怕现在的杨煊毁了他记忆里的那个杨煊。
毕竟他对如今的杨煊一无所知。
一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周林又出现了。
那天汤君赫从公交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落下来了,天边挂着一轮被云层遮住大半的月亮,他哼着不知所谓的歌,步子缓慢而轻快走过蝉鸣初响的林荫小道。
和那道人影一齐扑过来的还有那种令人作呕的冲天酒味。
周林冲上来抱着他的腰,试图把那两片浸透了酒精的嘴唇贴到汤君赫的脸上。
“你他妈……”汤君赫咬牙切齿地骂出了脏话,试图摆脱他。
醉酒后的周林显示出一种惊人的力气,两条胳膊紧紧地箍住汤君赫。
汤君赫的心头蔓上一丝恐惧,这一瞬间,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成年的周林之间的力量差距,如果自己无法挣脱,周林可能真的会把他拖到某个僻静的墙角,对他做出什么。
这种恐惧驱使着他使足了力气,从周林那两条铁钳似的胳膊中挣脱出来,然后拔腿就逃。
周林扑上来拉住了他的胳膊,哀求着他不要走。
“小赫,你陪陪我吧,好不好?你别走好不好……”汤君赫用尽全力,想要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拽出来,他一下又一下地狠命地踹着周林,可是所有的力气都落了空,周林像个无赖一般地蹲了下来,死命地用两只手拖着他,不肯让他向前挪动一步。
“我、我没工作了……”周林那张再普通不过的脸流下了丑陋的眼泪,“我去找了好多学校,他们都不肯要我,以后我当不了老师了……”他哭着说,“小赫,我活着没什么意义了,就只有你,只有你……”汤君赫很想说他是罪有应得,可眼前的周林着实把他吓住了,他惊惶地试图抽回自己的胳膊,然后绝望地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
“你他妈放开我!”汤君赫的鞋底一下一下踹在周林的腿上、身上、肩膀上,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愤恨与力气,周林也不反抗,只是牢牢地拽着汤君赫的胳膊不肯松手,他蜷缩成一团呜呜地哭,嘴里含混地说着哀求的话,乞求着汤君赫的怜悯和陪伴。
正在这时,夜间巡逻的片警拿着手电筒远远地照过来:“哎,那边干什么呢?!”周林猛地缩回了手,踉跄着直起身,赶在片警走过来,慌慌张张地逃了。
“刚刚是不是你打他?”片警走过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汤君赫问。
“如果这里发生命案,你会担责任吗?”汤君赫握着自己疼得火辣辣的手腕,冷眼看着片警说。
片警被他阴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最近这几天这里可能发生命案,刚刚那个人想杀了我,麻烦你做好本职工作。
”汤君赫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周林跑走的那条路,不顾那个警察在他背后骂他,一步不停地走了。
警察根本帮不上忙,汤君赫一直这样想,他曾试着报过警,但根本就没有用,他们管不了周林这种无赖式的跟踪。
也许是因为受惊过度,这一晚,汤君赫又做了一个梦,这次的梦里没有出现杨煊,只有他和周林。
他梦见周林扑上来紧紧箍着自己,试图用那两片弥漫着酒精味的嘴唇贴近自己。
他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刀,在周林快要得逞的那一刻,狠狠地捅到周林的肚子里,捅了一刀还不解气,又连着捅了十几刀。
周林的血喷出几米高,溅到他的脸上和身上,他看着周林在他面前倒在血泊里,心里升腾起一股报复的快意。
在梦里他如释重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从那个梦里醒过来之后,汤君赫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拿起了一把水果刀,然后又摸黑回了房间。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那把锋利的水果刀,面无表情地想,也许他应该把周林杀死,杀死他曾经带给自己的童年阴影,以及他现在带来的自己对于杨煊的一切欲`望。
杀死周林,这些事情就会全部结束,他再也不会被那种如蛆附骨般的眼神纠缠,可以彻底摆脱被跟踪的阴影。
反正,对于周林那种人来说,无论怎样的死法都是罪有应得,毕竟周林身为一个老师,不仅曾试图猥亵他,更是使他经受校园冷暴力的源头……汤君赫握着那把刀,想着自己六年来被周林断断续续跟踪的遭遇,渐渐地睡了过去。
那天之后,没有了工作的周林更加变本加厉地跟踪汤君赫,更糟糕地是,他开始频繁地喝酒,并且不再只满足于单纯的跟踪和意淫,而是几次试图冲上来跟汤君赫发生肢体接触。
汤君赫每天都将水果刀揣在兜里,汤小年讶异于家里的水果刀怎么突然不见了,在翻找了一通后,她自言自语地说可能是随手跟垃圾一起扔掉了,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又到超市买了一把新的水果刀。
怎么才能彻底摆脱周林?汤君赫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个问题,上课想,下课想,放学想,回家想,连做梦都在想。
他没办法直接捅死周林,这样他会坐牢的,他很早就查过资料,未满18岁的青少年如果犯了故意杀人罪,可能会被判处无期徒刑,一辈子都在监狱中度过,就算不是一辈子,也会是几十年。
汤小年会崩溃的,汤君赫想,他自己坐牢倒也没关系,如果能够摆脱那种目光,他甚至愿意跟周林同归于尽。
但汤小年视他为生命,如果得知他因为捅死周林而被判处无期徒刑,那她可能真的会崩溃到发疯。
周五自习课,杨煊照例去篮球场训练,汤君赫一边做语文试卷,一边思考着晚上要怎么摆脱周林。
班里的男生都在蠢蠢欲动一个装着成人影像的mp4正在私下里秘密传播。
那个危险而诱人的mp4传到了冯博手里,冯博扭头跟隔着过道的陈皓使眼色,回头朝汤君赫的方向看了几眼。
“你猜他拿到这个会是什么反应?”冯博不怀好意地捏着那个mp4,小声说。
“可能以为里面都是动画片吧。
”陈皓也朝汤君赫的方向瞥了一眼。
“试试?”冯博跃跃欲试。
陈皓乐了一声:“那万一他识货,给你扣下来怎么办?”“那就再抢回来。
”冯博说完,把mp4的音量调到最大,转过身传给后座的同学,放低声音说,“哎,传给汤君赫,跟他说里面有奥数视频。
记住啊,让大家只传男,不传女。
”“操,传家宝啊?”后排的男生笑出声,心下了然,又回头传给了另外的男生。
mp4一个接着一个传过去,传到汤君赫前面的男生手里。
那男生回头,敲敲汤君赫的桌子:“哎,学习资料,每个人都要看的。
”“什么?”汤君赫接过那个红色的mp4,“怎么看?”那男生憋着笑:“我哪知道,反正有奥数视频什么的,你自己琢磨吧。
”“哦,谢谢。
”汤君赫信以为真,道了谢,开始摆弄起手里的mp4。
因为怕被老师发现其中的玄机,mp4的主人将里面的成人视频分别起了很别致的名字,“英语单词3000”“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