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3/3)
任务,可以说是我这么多年来,出得最难的一次,比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还要难。
”杨煊说到这里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几秒钟后才重新开口道,“因为我想到,如果就这样死了,我也有一件来不及的事。
”汤君赫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他想这件事可能与自己有关,可是他又无法轻轻松松地问出口。
单单是想到杨煊曾经有死在任务中的可能性,他就感觉呼吸困难。
“是什么?”他问,声音有些发涩。
杨煊语速缓慢地说:“准确地说,是一个来不及见的人。
”汤君赫仿若被这句话蛊惑,不由自主地低声喊道:“哥……”杨煊没说出口的是,在他最后一次出任务的前一晚,他想到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汤君赫。
他其实很想知道他弟弟长高了没有,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是否还像猫一样,额角那块疤和脚踝上的刺青还在不在了,以及这些年做了汤医生的他到底过得好不好。
临出任务前,杨煊整理好枪械装备,吴参谋长亲自过来做最后的交待,杨煊看着战友动作利索地一个接一个上了直升飞机,他最后一个跳上去,半蹲下来关机舱门时,忽然开口和参谋长说:“吴师叔,我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那份遗嘱,您帮忙给废了吧。
”“出什么事?”吴参谋长一听便横眉倒竖,“你小子说什么浑话?”杨煊则很冷静地说:“您得答应我,不然这个任务我出得不踏实。
”时间不容耽误,吴参谋长干脆应下来,“行,我答应你,”联想到近期队里的情况,他又叮嘱道,“你是队长,你得稳住了,你要是稳不住,队里其他人非得更乱套了。
”“我知道,您放心吧。
”杨煊只简短说了这几个字,然后用力拉上机舱门。
那次任务进行得很顺利,杨煊只是左臂中弹,做了简单包扎。
回来之后,他便向上级打了退伍报告。
上面的领导听后,直接将这份报告原封不动地打了回来,连“不同意”三个字都没批,意思是这件事上面当做不知道,杨煊也不要再提了。
但杨煊态度坚决,第二次直接拿着退伍报告当面去了上级办公室。
他自知再也无法安心地出任务,这种预感一旦出现苗头,往后只会愈演愈烈。
他当然可以留下来继续做队长,为了整支队伍的安全,他在最极端的心理状态下也能勉力维持理智,但万一有一天他在出任务的过程中彻底失控怎么办?这是拿其他战友的生命在冒险,他自问无法担负起这样的重量。
心里的牵挂已经很重了,压得他无法游刃有余。
退伍程序走得很艰难,一开始完全陷入僵局,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上头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有领导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能同意杨煊退伍。
但一个月后事情忽然有了转机,似乎上面有人松了口。
条件只有一个,不能退伍,只能转业到公安系统,对此杨煊并无异议。
后来他走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情出现转机,背后是夏昭通过家里的背景用了力气。
“不过说起来也挺背的,”杨煊笑了一声,语气又恢复如常,“出了那么多任务也没出过事,一回来,居然差点被那一枪射挂了,而且还被送到了你们医院里。
”汤君赫竭力避免去想杨煊浑身是血的那个画面,但他又无法静下心去想别的。
“哥,”汤君赫微微欠起身,看着杨煊问,“那如果你没有被送到我们医院,你会来找我吗?”“会。
”杨煊说。
汤君赫看着他哥哥的眼睛,黑沉沉的,像幽深的湖水,看久了似乎能让人溺毙其中。
杨煊声音沉得有些发哑,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他的耳膜上:“我这次回来,就是特意来见你的。
”汤君赫听到外面下起了雨,很细微地拍打在窗户上,衬得整个房间一片静谧。
夏天真的要来了,他脑中忽然涌现出这样的想法。
他抱着杨煊,半晌没说话,眼睛不知盯向哪儿,似乎陷入沉思。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杨煊接下来要提起看心理医生的事情了,但杨煊只是下了床,把烟灰缸放到茶几上,又用漱口水去了口腔里的烟味儿,坐回床上问:“关灯睡觉?”汤君赫侧过身躺着,定定地看他,并不说话。
杨煊一手撑着床,俯下身吻他捏他的下颌:“又在想什么?”他说完,低下头吻了吻汤君赫。
汤君赫尝到烟草混合薄荷的味道,这让他忍不住主动加深这个吻。
一吻结束后,他才微微喘息着说:“我在想,如果你出事了我会怎么办。
”“我就算出事了,也不会让你知道。
”杨煊说完,抬手关了灯。
等到他躺下来,汤君赫窸窸窣窣地靠过来,脸颊贴着他的肩膀,说:“哥,你不能不让我知道。
”杨煊摸着他的脸说:“为什么?”“过得好很辛苦的。
”汤君赫低低地说。
他说得不明不白,但杨煊却听懂了。
十年前他临走时,让汤君赫记得那个愿望,因为他知道他弟弟一定会听他的话。
事实上汤君赫也的确很听他的话,他很努力地让自己过得好,起码看上去是这样。
而如果杨煊真的出事了,那他努力让自己过得好这件事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过了一会儿,汤君赫又叫了一声“哥”。
杨煊“嗯?”了一声。
汤君赫犹豫了片刻说:“其实我有一个固定的心理医生……几年前我每周都会去她那里一次,后来就去得少了……你回来之后,我又去过一次。
”“什么时候?”杨煊稍稍侧过脸问。
“我说我过得很好的那一次。
”汤君赫顿了顿说,“如果一定要治疗的话,可能她对我更了解一些。
”杨煊略一思忖,说:“好,那下次我陪你一起去。
”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
第三天下午,两人一起来到心理咨询室。
尽管在预约时已经提到过自己这次并不是一个人过来,但汤君赫还是有些忐忑。
毕竟他和杨煊之间的事情,除了他妈妈汤小年,并没有其他人了解过内情。
几乎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只知道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却并不知道还有一层恋人关系。
“gotanewboyfriend?”两天前在微信上,心理医生这样问。
汤君赫想了想,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发送出去:“no,alwayshim.”第一百一十三章心理咨询室里光线明亮,三十几岁的女心理医生julia从桌子后面绕出来和他们握手。
“你看上去好多了,”julia微笑着对汤君赫说,又看向旁边的杨煊,“这位就是你故事中的另一位主角,对吧?”在汤君赫点头的同时,她朝杨煊伸出手,“你好。
”“你好,”杨煊同她握手,“杨煊。
”汤君赫从没想过自己哪天会跟杨煊一起坐在心理医生面前,以往他坐在这里时,几乎都是处于一种极度焦虑的状态。
尽管在这里他可以获得片刻心理上的安宁,但他还是有一种强烈的抵触情绪。
所以后来一段时间,在他觉得自己可以勉强应付这种焦虑状态之后,他便自作主张地中止了治疗进程。
在了解了汤君赫最近的精神状态后,julia很快给出了专业的治疗方式系统脱敏疗法。
“之前我们曾经试着用过这个方法,但是效果并不理想。
”julia翻看着汤君赫的治疗记录,抬头看向汤君赫,“你还记得吗?”“嗯。
”汤君赫的两只手无意识地绞到一起,点了一下头。
直到现在提起脱敏疗法,他还是会本能地抵触。
脱敏疗法需要诱导患者进入到引起焦虑的情境之中,当时julia尝试着让汤君赫想象杨煊离开时的情景,就是希望帮他逐渐克服这种焦虑状态。
汤君赫那时十八岁,上大一,在他闭着眼睛,跟从着julia的话去想象机场那一幕时,他忽然不受控制地蜷缩起身体,把脸埋到膝盖里,崩溃地小声啜泣。
相比其他来治疗室的患者歇斯底里的哭声,这种反应算不得多么激烈,但julia知道,汤君赫在极度崩溃的状态下也会小心地藏着自己的情绪。
那天下午,julia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帮他从崩溃的状态下调整过来。
汤君赫无法触碰关于那一幕的记忆,于他而言,脱敏疗法非但不能帮他消除焦虑,反而会加重他的焦虑。
看出汤君赫眼底流露出的抵触情绪,julia温和地鼓励他道:“我相信在你男朋友的陪伴下,脱敏疗法这次一定会奏效的,我们尝试一下,怎么样?”她说“boyfriend”这个单词时神情十分自然,这让汤君赫从抵触的情绪中短暂地脱离出来,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
杨煊这时伸过手握着他的手腕,侧着脸看向他,神情不见异常,又是那种商量的口吻:“试一下吧,好不好?”汤君赫无法拒绝杨煊,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问julia:“那我哥哥需要在场吗?”“对,你不希望他在场吗?”“我也不知道,”汤君赫摇了摇头说,“先试试吧。
”汤君赫坐在光线柔和的治疗室里,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音乐声,他跟从着心理医生的话放松自己的身体。
杨煊坐在后面的沙发上,看着这边的治疗过程。
起初汤君赫并不觉得焦虑,只是有些紧张,因为杨煊在后面看着他。
但渐渐的,在心理医生的诱导下,他很快进入到想象的情境当中。
开始时进入的是刺激等级低一些的想象场景,比如让他想象杨煊从这间屋子走出去,逐渐地,根据他的反应,刺激等级开始提高。
“现在想象你们走在机场,周围人很多,声音嘈杂……”汤君赫跟着julia的描述进入到这段回忆当中,人来人往的机场,杂沓的脚步声、嘈杂的交谈声、以及拉杠箱摩擦地面的声响混杂在一起,他和杨煊一起走向安检处,那里立着一块“送行人员止步”的牌子,汤君赫知道自己只能送到这里了。
他看着杨煊走远,周围有人走过来重重地撞到他的肩膀,他想出声喊住杨煊,可是张开嘴,却好像突然哑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汤君赫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的后背离开座椅靠背,不自觉地蜷起身体,两只手抬起来捂住脸,嘶哑地叫了声“哥……”,绷紧的肩膀线条微微发颤。
这是他在陷入恐慌和焦虑时自我保护的样子,杨煊再熟悉不过,他蹙着眉,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见心理医生没有阻拦,他走到汤君赫身边。
汤君赫已经二十七岁了,相比十年前也长高了不少,但他这样把自己蜷起来时,看上去却似乎只有很小一团,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
汤君赫一时忘了自己在治疗室,在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在机场,他看到的杨煊不是十年前的杨煊,也不是现在的杨煊,似乎是一个他没有见过的杨煊。
过后清醒过来,他才意识到这是他想象中的杨煊,这十年里,他无数次想象过他哥哥杨煊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想象的情境中,他很绝望地看着杨煊走进安检区,极度的惊恐与慌乱让他有些腿软,他忍不住蹲了下来,而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一只手落到自己的头顶,揉了揉他的头发。
汤君赫不喜欢别人揉自己的头发,事实上也没有别人揉过他的头发,一瞬间他以为杨煊又回来了,他一抬头,被照进治疗室的阳光晃得眯了一下眼睛。
这才意识到,刚刚只是一场治疗中的假想而已。
“我还在。
”杨煊在他头顶上说。
汤君赫埋下头,很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出来时他缓缓直起身,然后侧过身抱住杨煊,脸埋在他的小腹上。
杨煊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着。
汤君赫抱了一会儿才缓下情绪,松开杨煊,转过身对julia说:“不好意思,我刚刚的反应是不是太过激了?”“你肯暴露出自己的情绪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julia说,“虽然没有进行到最后,但这个程度对你来说很不错了,有恋人陪在身边进行脱敏治疗,效果确实要好很多。
”刚刚在脱敏治疗时的各项数据通过笔记本屏幕上展示出来,汤君赫看着那几个数字有些出神,他还是很难快速从那种情绪中走出来。
在julia说着接下来的治疗计划时,杨煊握着笔,在笔记本上快速地记下她说的内容。
汤君赫觉得自己好像没见过这样的杨煊,记忆中的杨煊会在篮球上跳起来投篮,会趴在教室的课桌上睡觉,会握着笔慢悠悠地在托福试题上勾选答案,但唯独没有这样神情认真地快速记着什么东西。
尽管治疗时的崩溃状态跟几年前有些相近,但相比上一次,汤君赫这次的情绪却恢复得很快。
半小时后,在治疗临近结束时,julia提出想和汤君赫单独说几句话。
汤君赫一直握着杨煊的手,闻言,杨煊反过来握了一下他:“那我先出去抽根烟。
”说完,他站起来和心理医生握了握手,又将笔记本合上卷起来拿在手里,走了出去。
门一合上,julia就看着汤君赫说:“他很爱你。
”这话从心理医生口中说出来显得格外有说服力,汤君赫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先是怔了一下,回神后忍不住有些开心:“可以看出来吗?”“这很明显,而且他看上去很可靠。
”julia说,“那在你们相处的过程中,他会强势到让你感觉不舒服吗?”“不会,”汤君赫摇头道,“他其实很让着我。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虽然是恋人,会拥抱、接吻、做|爱,可是他们又无法完全脱离兄弟关系。
杨煊总是有意无意地让着他,像一个称职的哥哥那样,而与此同时,汤君赫也会不自觉地依赖杨煊,就像小时候他依赖他哥哥一样。
这无法避免,而且谁也没想过去改变这种相处模式,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打他们出生起就注定如此。
“那就好,”julia和他相识多年,看上去很为他高兴,“看到你幸福真是为你开心,最重要的是他还很帅。
”她说到这里笑了起来,汤君赫也低头笑了一下。
第91节
杨煊站在走廊上,对着打开的窗户抽烟,一支烟抽了一半,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
见汤君赫从治疗室出来朝他走近,他没有问心理医生说了什么,只是抬手摸了一下汤君赫的脸说:“觉得怎么样?”“挺好的,”治疗时发生的那一幕让汤君赫有些不好意思,“哥,我去洗手间洗把脸。
”“走吧。
”杨煊在垃圾桶上的烟灰槽里捻灭了烟,陪着他一起过去。
洗手间很安静,只有哗哗的水流声,汤君赫捧着水洗了脸,然后关了水龙头,用手背把脸上多余的水抹掉。
杨煊半倚着洗手台等他。
“洗好了。
”汤君赫走到他面前,微抬着下颌看他。
杨煊伸手把他湿掉的额发拨到一边,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刚想起身走时,汤君赫忽然贴过来抱住他。
他脸颊的水蹭到杨煊的肩膀,透过薄薄的衬衣布料渗了进去,杨煊什么也没说,抬手揽着他的后背,手指有意无意地蹭着他颈后的发茬。
“哥,”汤君赫低低地说,“你猜julia刚刚跟我说了什么?”“嗯?”杨煊问。
“她说……”汤君赫顿了顿,抬起头,看着杨煊的眼睛说,“她说你很爱我。
”杨煊似乎也怔了一下,随之又笑了笑。
“是不是啊哥?”汤君赫很期待地看着他。
这份期待让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看上去就像十七岁时那样。
“这不是很明显么?”杨煊说着,用拇指抹去他下颌处即将滴下的水珠。
“你要说‘是’还是‘不是’。
”汤君赫坚持道。
杨煊的手指顺着他的下颌线滑下来,托着他的下巴,低头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并不绕弯子地说:“是。
”第一百一十四章从治疗室出来,两人一左一右上了车,杨煊接了个电话,是尤欣打过来的,似乎是要他过去拿什么东西。
“拿什么?”杨煊把车窗打开到最大,语气听上去并不上心,对着电话说,“搞什么神秘,着急么?”那边似乎又说了什么,杨煊听了一会儿,说:“他在,好,我赶在你下班之前过去。
”等他挂了电话,汤君赫有些好奇地问:“哥,你要去哪儿?”“尤欣要我过去拿东西,”杨煊启动车子,松了手刹,“过会儿再去,先带你去看看车。
”工作日的下午,路上总算不堵,杨煊屈起来的手肘搭在车窗沿上,开得并不多快,看上去有几分闲散。
碧空如洗,尚未浓重的暑气从翠绿的叶梢蔓延开来,正是燕城一年中最怡人的气候。
汤君赫看着街边后退的绿树,想到他们从前在润城也是这样,他坐在杨煊的自行车后座,在茂密的树叶下穿行而过,风吹起来,把杨煊的白衬衫吹得鼓起来,贴到他的脸颊上,那是他少年时代最快乐的记忆。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像十七岁那样小声地哼起歌来。
起初他并未意识到自己在哼歌,直到杨煊把车停到4s店门口,他才察觉到自己的这个举动。
杨煊把车熄了火,若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不哼了。
”汤君赫有些不好意思,不作声地低头解安全带,他好多年没这样哼过歌了。
前些年他脑子里装满了实验参数和结果,临床方法和术后恢复,根本就没有过这样大脑放空的下午。
见汤君赫不作声,杨煊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刚刚哼的什么?”汤君赫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哼了些什么,他很少听歌,也从不刻意去记那些旋律,所以直白来讲,他刚刚就是在瞎哼一通。
听到杨煊这样问,他的脸微微发红,但还是佯作自然。
杨煊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挺好听的,下车吧。
”那辆线条硬朗的黑色路虎停在展厅里,销售人员站在一边,杨煊低头问汤君赫:“觉得怎么样?”“挺好的。
”汤君赫说。
“坐上去试试。
”杨煊拍了拍他的后腰。
汤君赫便朝副驾驶的方向走,杨煊抬手拦住他:“坐驾驶位吧,有驾照没?”一旁的销售人员见状,也立即说:“对,可以试驾一下的。
”“不用了吧哥……”汤君赫面露为难,“驾照我拿了就没开过。
”杨煊握着他的手腕朝前走了几步,停下拉开驾驶位一侧的门,朝他抬了抬下颌,汤君赫只能坐进去。
“要不要靠前一点?”杨煊俯下身,手朝座位下面的调节杆摸过去,“在这里,自己调。
”汤君赫也顺着摸过去,杨煊抬手覆住他的手背,握着放上去。
“哥……”汤君赫小声说,“还是你来试吧。
”距离拿到驾照已经几年时间,他是真的有些打怵,尤其是这车的底盘还很高,视野和他当时学车时相差甚远。
杨煊直起身看他一眼,倒也没再坚持:“那我来试吧。
”说完扶着汤君赫的胳膊,等他从车里迈下来,自己矮身坐进去,将座位朝后调了一下,这才把两条腿伸展开。
做销售的那人是个挺清秀的小伙子,很自觉地坐到后排位置,为杨煊指着试驾场地的方向。
杨煊试驾一圈,开得很顺畅,开回去的路上,销售问了一句:“你们是兄弟吗?还是……”话说到一半,挺谨慎地噤了声。
杨煊开着车,头也没回地说:“还是什么?”小伙子挺心虚地说:“没什么……”汤君赫这时侧过脸说:“他是我哥哥。
”“哦……怪不得呢,看着有点像。
”那人讪笑道。
新车各种手续繁杂,杨煊打算过两天自己过来办理。
见时间差不多了,他开车带着汤君赫径直开到警局,打电话叫尤欣下来。
见杨煊下了车,汤君赫也推开车门走下去。
尤欣抱着一个厚厚的档案袋快步走过来,递给杨煊道:“队长,这个给你,跟着材料一起转过来的。
”“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杨煊接过来看了一眼,“我还以为什么重要的东西。
”“就是很重要啊。
”尤欣反驳道。
“碎纸机你那里有么?”“有是有……”“那帮我把这些都绞碎吧。
”杨煊把信封递还给她。
“不要了吧……队长,你就算不给自己留点回忆,”尤欣说着,看了一眼汤君赫,“总是要给汤医生看看的吧……”汤君赫见她提到自己,这才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尤欣观察着杨煊的表情,拿不准能不能说,犹豫再三,到底也没敢明说,只含糊道:“你哥以前在部队的东西。
”又转而抬头看向杨煊道:“队长,你要想真绞,回头等你上班了,自己过来绞吧,这玩意儿绞了折寿,你可千万别把这差事派给我。
”杨煊笑了一声:“我没死呢,折什么寿?”“反正我不绞。
”尤欣铁了心拒绝。
“行吧,回头等我过来再说,那你先帮我收着。
”“你自己收着,”尤欣推拒道,“我拿着不踏实……要不你让汤医生给你拿单位里碎呗,”尤欣说着看向汤君赫,“医院也有碎纸机,是吧汤医生?”杨煊瞥她一眼道:“刚不是还说折寿?”“哦,你俩是兄弟嘛,”尤欣睁着眼瞎白话,“三代以内直系或旁系血亲不适用于这条法则。
对了队长,你是不是快要来上班了?下下周?”杨煊收了那个信封,捏着边缘拿在手里,说:“嗯。
”“哎哟,你可快点来吧,老徐天天念叨你。
”“念叨我什么?”“g组打从年初开始就缺组长了啊,”尤欣压低了声音,“前几天代理组长又定了一个错误决策,把老徐给气得……”“临时决策?”“是啊,旭哥这个代理组长也当得特痛苦,他就不适合做机动决策,他比老徐还盼着你空降g组解救他。
”“旭哥?”杨煊回忆了一下说,“我没见过吧?”“对,g组你都没见过,不过他们见过你啊,在那篇报道上……”尤欣说到这,看着汤君赫笑道,“汤医生最近忙不忙啊?”“还好,”汤君赫的心思在那个信封上,听她提到自己,回过神说,“胸外一直都差不多。
”话说到一半,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麦泽”,他说了声“不好意思”,按了接通键。
麦泽开门见山道:“什么时候有假啊?”“你闲下来了?”汤君赫问。
“对啊,新专录完了,就等做后期了,先歇两天。
什么时候能出来?”“明天?”“可以啊,叫上你哥吧?朔子,丁黎,应茴,还有我乐队的几个朋友都会去,人多热闹嘛。
”“再看吧。
”汤君赫说,听到应茴也会去,他有些犹豫。
“别啊,你不会是因为应茴追过你哥,怕他俩尴尬才不叫你哥去的吧?”汤君赫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丁黎告诉我的,”麦泽懒洋洋道,“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他跟应茴都不介意,你哥看起来也不像会介意的人吧?”“再看吧。
”汤君赫又这样说。
他还没想好怎么和杨煊说起应茴。
挂了电话,汤君赫正犹豫要不要跟杨煊说起这件事。
“哥,”他刚说出口,手里握着的手机这时震了一下,他转过屏幕一看,手机上来了一条短信。
没存过的号码。
“汤医生,我是尤欣。
想了想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你哥对你真的很好,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看看那个档案袋。
”“怎么了?”杨煊见他迟迟不往下说,这时转过头看他一眼。
汤君赫的目光落到仪表台上那个厚厚的档案袋:“哥,那个档案袋里装的是什么?”“当时在部队的一些资料。
”杨煊开着车说。
只是资料的话,为什么要用碎纸机碎掉?尤欣又为什么要说什么折寿?汤君赫脑中闪过这种想法,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已经做好了打算,想到可以趁杨煊不注意时,把信封拿过来看一眼,他们住在一起,总是有机会的。
可他转念一想,又忽然觉得,何必要偷偷摸摸地拿过来,如果开口和杨煊要过来看的话,他会拒绝自己吗?记忆中,杨煊好像没有拒绝过自己什么事情。
“哥,”汤君赫有些迟疑地开口,他不常和杨煊提要求,“我想看看那个信封……可以吗?”杨煊先是没说话,打着方向盘转弯,长长的弯道平稳转过去,汤君赫又叫了一声“哥”。
杨煊这才问:“怎么突然好奇这个?”汤君赫想了想,说:“其实关于你过去的一切,我都挺好奇的。
”这句是实话,如果有一盘记录着关于过去十年杨煊点点滴滴的录像带,他一定会片刻不落地看完。
“回家看吧。
”杨煊说。
他果然没有拒绝汤君赫。
汤君赫有些好奇,又有些开心。
第92节
下了车,杨煊拿起仪表台的档案袋,推开车门走下去。
电梯里站着一个陌生人,汤君赫不动声色地朝杨煊靠过去,握着他哥哥的手,顺着朝下握住档案袋的一侧,试图从杨煊手里抽出来。
本以为杨煊会很轻易地松手,没想到他手上反而加重了力气。
汤君赫只能也跟着用力,但却怎么也没办法把档案袋从他手里抽出来。
他转头去看杨煊,杨煊却视而不见,眼睛盯着电梯门旁的楼层指示屏幕。
等到那个陌生人下了楼,电梯门重新合上,汤君赫这才开口说:“你说回家给我看的。
”杨煊偏过头笑了一下,漫不经心道:“你抽走就给你看啊。
”汤君赫一只手较不过杨煊,便有些耍赖地两只手一起用力,杨煊这时主动松了力气,抬起胳膊揽着他的肩膀。
汤君赫抱着档案袋,低头看那上面的字。
那上面只用很粗的黑色水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字“杨煊”,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用手指捏了捏,里面的东西尺寸比纸币稍大一些,很厚,整整齐齐的,像是被捆在一起。
杨煊先一步下电梯,走在前面,摁密码开了门锁,然后握着汤君赫的肩膀让他先进去,自己也随后走进去,反手关上门。
十三这时蹿出来,扒着杨煊的裤腿,整只猫立起来。
它现在不怕杨煊了,反而因为杨煊近来待在家里的时间多些,经常给它喂食,变得比对汤君赫还亲近。
两人在玄关处换了拖鞋,杨煊俯下身摸了两下十三,然后把它拎到一边,转身去了卫生间,汤君赫则拿着档案袋走到床边坐下。
他找出剪刀,把密封的档案袋打开,手伸进去,拿出里面那厚厚的一摞信封。
杨煊这时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十三又凑过去,抬起前爪摁着他的拖鞋,似乎要阻止他继续朝前走,杨煊弯腰把它抱了起来。
汤君赫抬头看他:“它在关禁闭,你这样会把它惯坏的。
”十三昨天咬坏了一只拖鞋,汤君赫罚它不许吃猫粮罐头。
杨煊抱着猫朝他走过去,腾出一只手伸出手去抬他的下巴:“哪儿捡来和你这么像的猫?”“楼下的排风管道,”汤君赫看着窝在他怀里的十三,“哪里像了?”“眼睛。
”杨煊说。
“我没有这么圆的眼睛。
”汤君赫仰着下巴看杨煊。
“这个角度最像。
”杨煊笑了笑,评价道。
汤君赫很敏感地察觉到他哥哥在转移话题,他眨了一下眼睛:“哥,你是不是不希望我看这些信封啊……”杨煊眉梢微抬:“有一点。
”汤君赫犹豫道:“其实我也可以不看……”如果杨煊不希望他看的话。
杨煊俯下身把十三放到地上,从茶几的烟盒摸了支烟出来,直起身,夹烟的那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想看就看吧。
”然后走到窗边,划开打火机,点着烟吸了一口。
汤君赫隐隐觉得这些信封与自己有关,他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他小心地打开那个信封,把敞着口的信封倒过来,薄薄的一张纸片掉到他的膝盖上,折起来的,从背面也能看到微凸的字迹。
他莫名有些不安,深呼吸一口气,将那张纸拿起来,展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一行字:“名下所有遗产赠与弟弟汤君赫。
”字迹力透纸背,落款是“杨煊”。
再后面一行,是五年前的日期。
是五年前杨煊留下的一份遗嘱。
“遗产”两个字显得格外刺眼,汤君赫的握着信封的那只手忽然开始发颤,他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
他定了定神,又抽了一个信封出来,打开,取出里面折起来的纸片。
同样的一行字,仍旧是“名下所有遗产赠与弟弟汤君赫”,落款也依旧是杨煊,只是日期变了,是三年前的某一天。
汤君赫的指尖抖得愈发厉害,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又抽了一个信封出来,还是同样的一行字,同样的落款,不同的日期,六年前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汤君赫的手抖得愈发厉害,几乎拿不住信封,在他抽出下一个信封时,力气用得太过,一小摞信封掉在他的大腿上,还有一些掉落到了地上,他弯腰去捡,随即剩下的信封也全都掉了出来。
他有些狼狈地埋着头去捡那些信封,每个牛皮纸信封的正中都写着杨煊的名字,字迹深浅不一,大小各异,有几张似乎因为年岁已久,已经褪了色。
十年真的太久了。
汤君赫忽然想起杨煊讲过的那个故事,想到坐在宿舍里的夏昭看着吴攀留下的那张信纸,原来在他栖栖遑遑的这十年间,他曾经有这么多次离那个画面那样近。
他无法自抑地想到自己站在医院的实验室里,收到这些信封中的其中某一个,抖着手拆开,然后读到这句话的场景,光是想到这样的画面,就足以让他被巨大的恐惧密不透风地笼罩住,继而觉得透不过气来。
杨煊这时走过来,见汤君赫半跪在地上,头深深低着,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在茶几的烟灰缸上捻灭了烟,弯腰捡了几个脚边的信封拿在手里,然后半蹲在汤君赫身边,伸手按在他的后颈上,低声安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了一会儿,见汤君赫还是低垂着头没反应,杨煊稍稍起身,两只手伸到汤君赫腋下,将他拖着抱起来,然后自己坐到床边,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看着他发红的眼角,笑了笑问:“想哭啊?”汤君赫咽了咽喉咙,伸手抱住杨煊的脖子,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哥,所有的信封里都是这句话吗?”杨煊的手指插到他的头发里,说:“嗯。
”汤君赫觉得喉咙很堵,胸口酸酸胀胀的,一时很多话涌上来,嘴唇张了张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样过了片刻,那些涌上来的字句和画面又渐次归于平静。
半晌,杨煊搂着他的腰开口道:“你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汤君赫转过头,看着他锋利的下颌线闷闷道:“为什么?”杨煊垂眼看着他,眼神里透出些笑意:“多亏了你的那个生日愿望,我才没出事啊。
”汤君赫有些发怔,过了几分钟才说:“那我这么辛苦想过得好一点,也算值得了。
”晚上,汤君赫把那些信封按照时间顺序排好,认真数了数,一共79封,杨煊这九年里一共出过79次任务,每次出任务之前都会写下这样一句话,所以“汤君赫”这三个字,他一共写了79遍。
他拿着捆起来的信封靠到杨煊身边,杨煊正坐在沙发上,看一部二战题材的黑白电影,手上在剥昨天汤君赫买回来的桔子。
“哥,你不要把这些碎掉了吧,”汤君赫的指腹划过那些信封的边缘,发出很轻的摩擦钝响,“我想留着,好不好?”杨煊看了一眼他手上码得整整齐齐的信封,说:“你都已经看到了,不会碎了。
”“你之前不想让我看到吗?”汤君赫看着杨煊掰了一瓣剥好的桔子放到嘴里,随之下颌跟着动了动。
杨煊的眼神转到屏幕上,咽下那瓣桔子才说:“怕你看了难过。
”“是很难过,”汤君赫说,“但还是很想看到……哥,桔子甜不甜啊?”“还行,”杨煊说着,又掰下一瓣,用手指捏着放到汤君赫嘴边,“尝尝。
”汤君赫张嘴把那瓣桔子吃下,牙齿一咬,汁水在口腔中溢出来,他顿时酸得皱起脸:“好酸啊。
”杨煊转过脸看着他的表情,像是忍笑许久,这时才笑出声,伸手推了一下汤君赫的头:“酸还买,没有试吃啊?”汤君赫勉强囫囵吞下,苦着脸说:“试吃的那个明明很甜……哥,你不觉得酸吗?”“我怎么会不觉得?”杨煊上身前倾,把剩下的大半个桔子放到茶几上。
“那你怎么面无表情的,我还以为不会酸。
”汤君赫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忍着呢,”杨煊眼睛里的笑意未消,靠回沙发后背,“我如果表现出很酸,你还会尝么?”“为什么非要我尝?”汤君赫脱了拖鞋,跨坐在杨煊身上,两条腿抬到沙发上绕过他的腰,跟杨煊面对面贴着。
“你买的桔子这么酸,”杨煊把胳膊从他身后伸过去,手探进他的睡衣下面,揉捏着他的腰侧说,“当然要你自己尝一下。
”汤君赫临睡前才想起麦泽的那通电话,已经关了灯,屋里一片黑暗,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哥,麦泽明天组了个局,要我拉上你一起去。
”“都是你朋友?”杨煊的手臂从他颈下穿过去,摸着他的脸问。
“差不多。
”汤君赫含糊道。
“可以啊。
”杨煊说。
汤君赫又说:“还有一个人,我们俩都认识……”杨煊“嗯?”了一声,听起来并没有上心。
“应茴。
”汤君赫还是说出口。
“应茴?”杨煊回忆了一下,脑子里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隐约记得这姑娘追过他。
然而时间太久远了,这些年他过得又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关于十年前的很多记忆,都被枪炮声震得只剩下一些稀薄的影子。
“哥,你还记得她吗?”“大概记得,”杨煊说,“不过样子记不清了。
”“很漂亮,”汤君赫说,“那你记得她喜欢过你吗?”杨煊没说话,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啊哥?”汤君赫抬起头,趴在杨煊身上,摸黑看着他,“你记得对不对?”杨煊抬手按着他的后脑勺,舌尖抵开他的牙齿,探进去吻了一圈:“桔子是挺酸的。
”“我都刷牙了,还酸吗?”汤君赫有些诧异地问完,听到杨煊又笑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他哥哥在暗指他吃醋。
汤君赫第二天下班,杨煊开着那辆新买的路虎来接他去酒吧,车身黑得发亮,汤君赫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他们的车。
虽然对车子并没有特殊喜好,但看到杨煊把这辆车开过来,他还是止不住地有些开心。
他们在燕城有了一辆车,之后还会买一套房,然后慢慢地,渐渐地,将会在这里有一个家,从此往后落地生根。
酒吧里放着震天动地的摇滚乐,麦泽喊了不少人过来,乐队的几个人都来齐了,这时正凑在吧台前喝酒。
“嘿,汤汤,”麦泽转过身,扬起胳膊朝汤君赫招了招手,“这边!”说着,他直起身,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走到他们俩面前,朝杨煊伸出手:“麦泽,上次见过的。
”杨煊握了一下:“杨煊。
”“煊哥,”麦泽挺客气地引着方向,“来,你们坐这里。
”说着,他上前搭着汤君赫的肩膀,打量着他说,“汤医生今天穿得很潮么。
”“我不是一直穿这样?”汤君赫觉得麦泽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只是穿了简单的t恤和黑色长裤而已,若说特别,不过是白t恤的袖口加了有些特别的卷边设计,裤子又比较修身,毕竟是到酒吧,总不能穿得太过正式。
“哈哈挺好的。
”麦泽拍拍他的肩膀,又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待会儿啊,给你介绍个人。
”“什么人?”汤君赫有些敏感地察觉到他要做什么。
麦泽啧了一声:“这么不懂事儿。
”“你别……”汤君赫刚要开口,他们三人这时走到吧台前,其中坐着的一个人忽然站起来,随之她旁边的另一个人也跟着站起来,起身起得太猛,带得高脚凳摇晃了一下。
先站起来的人是应茴,汤君赫一眼便认出来,后站起来的那人自然便是丁黎。
作者有话说按照后面的情节,之前预估的120章误差应该不大,然后那个白大褂.avi我记得的,会在正文出现,其他py如果有的话应该也是在番外第一百一十六章“过来了啊。
”丁黎点头跟汤君赫打了个招呼。
他一向为人活跃,有时甚至看上去不太着调,这时却显得有些拘谨。
“这是汤汤的哥哥,煊哥,”麦泽适时地介绍道,然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了下丁黎的肩膀,冲他挤了挤眼睛。
第93节
“去你的,”丁黎笑着挥开他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后跟杨煊简单握了下手,“丁黎。
”轮到最后介绍应茴,她自己先开了口,看着杨煊笑道:“我还需要自我介绍吗,还记得我吗,杨煊?”这话问出口,她自己先后悔了,若是杨煊真的不记得自己,那场面着实会有些尴尬。
但杨煊挺给面子地点了下头,笑了笑说:“当然,”继而目光转向站在她身旁的丁黎,“这位是……?”“我男朋友,”应茴笑得舒展,转头看了一眼丁黎,“准确地说,应该是未婚夫。
”他乡遇故知,两人看上去都挺磊落,应茴又表现得毫不忸怩,一时在场等着看戏的人便也不好再起哄。
麦泽指着人头挨个介绍了剩下几人的名字,这就算认识了。
各自落座,乱七八糟的烧烤外卖叫了一堆,酒吧被包圆儿了,麦泽拆着外卖包装,把酒吧老板和台上的驻唱歌手也叫了过来:“灯姐,别嚎了,下来一起吃点东西!”乐队几个人近一个月都窝在录音棚里录新专辑,在经纪人眼皮底下腥辣不碰、烟酒不沾,过得好似要成佛,这时见到成堆的烧烤,眼睛都亮得冒起绿光,饿鬼似的扑上来抢食。
“见笑了见笑了,这个月嘴巴里淡出鸟了都,”麦泽分出几个食盒拿到他大学室友这边,又攥着一把串坐到汤君赫旁边,“怎么样啊汤医生,上次那篇论文发sci了没?”“哪篇?”汤君赫拆着意面盒子问。
。
“就上次那篇么……”麦泽费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添油加醋跟其他人道,“哎,我跟你们讲,上次我送汤汤回家,他都高成那样了,愣是抢着我方向盘,非要我送他到医院取论文,我真后悔当时没拍下来给薛老师看看……”“我哪儿抢方向盘了。
”汤君赫打断他说。
“你当时喝高了,不记得了,煊哥当时不也在么?”麦泽笑道,“你从来没提过,忽然冒出个哥,害我担心你被拐走,后来吧又想,”麦泽伸手拿起一瓶红酒,起身给杨煊面前的杯子倒酒,“长得挺帅,拐走好像也不亏……是吧煊哥?”他给自己面前也倒了酒,拿起杯子朝杨煊的方向举了举。
杨煊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捏着杯壁跟他随意碰了一下,然后仰头把一杯酒喝得见了底。
“哎,够意思,”麦泽也喝光了,又拿起那瓶红酒,伸长手臂给杨煊倒酒,刚倒完,他一抬头,自顾说了句“哟,来了”,然后从高脚凳上站起身,还不忘拍了一下坐在旁边低头吃意面的汤君赫。
汤君赫有些莫名地抬头看他,见麦泽朝前走了几步,拉了一个高高瘦瘦戴口罩的人过来。
那人走近才摘了口罩,酒吧里灯光闪烁,依稀可以看出他脸上带了不甚明显的妆。
“刚试镜结束,来晚了,不好意思啊。
”那人并不摆架子。
“任泽凯,演过那个,《川流不息》,看过吧?”麦泽有意去拍汤君赫的肩膀,“汤汤看过没?”“我哪有时间看电影。
”汤君赫放下手里的叉子。
那个叫任泽凯的男生也不见外,走到对面坐下:“麦泽你别埋汰我了,”说着对汤君赫笑,“就是一不入流的三十六线小演员,不过《川流不息》这片子拍得还行,回头你要感兴趣可以找来看看。
”那边乐队几个成员明显跟任泽凯更熟一些,隔着桌子跟他打了招呼,任泽凯看上去目的明确,伸长脖子打完招呼,又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汤君赫:“汤医生是吧?看着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啊?”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觉出不对劲来,麦泽贴着桌沿偷偷给任泽凯竖了个大拇指,汤君赫叉意面的动作顿了一下,杨煊则抬眼看向他。
“普济医院?”汤君赫定了定神说,“如果你去过胸外的话。
”麦泽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哈哈大笑道:“汤医生你也太不解风情了吧。
”汤君赫自然是解风情的,但这个风情并不适合在此时此地解,所以他只能装傻继续低头吃意面。
他余光瞥见他哥哥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烟,是麦泽刚刚递过来的,杨煊并没有抽,这时在桌上轻轻地点了两下。
任泽凯也笑,说“没关系,挺可爱的”,说完察觉到一旁有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些许压迫感,让人无法忽视。
他侧过脸看向杨煊,跟那道带着打量意味的目光撞上。
任泽凯是表演系科班出身,对于人的情态和神色有过一些并不太深入的研究,但在这一刻,他从那道目光里看出了一些领地意识,尽管杨煊在和他对上目光后笑了一下,似乎刻意收敛了自己身上的那种压迫感,但任泽凯仍然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这时麦泽顺着任泽凯的眼神看过去,顿时想起还要介绍其他人,立刻介绍说这是汤汤的哥哥杨煊,那是丁黎,应茴,蒋正朔。
“汤医生的哥哥是做什么的啊?”任泽凯挺好奇地问。
“之前是在部队?”麦泽隐约听汤君赫提过一嘴,不太确定地看向杨煊。
“是。
”杨煊很简短地说。
“是特种部队。
”汤君赫这时抬起头,不露声色地补充道。
一桌人顿时都看向杨煊特种部队啊,只在报纸和电视上出现过的那种。
任泽凯做了个挺夸张的表情,继而笑着说:“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麦泽给他倒了酒。
“没事,看着挺特别的。
”任泽凯啧了一声,“其实我特想演那种特种兵的片子,可惜没人请我。
”“你的人设不是文艺片男神?”麦泽笑起来。
“算了吧。
”任泽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完又想起此行目的,看向汤君赫说,“汤医生在胸外啊?本来还想以后有什么病可以去找你呢,但你这科可真是……”“他是八年临床博士,你以为只会看胸外的病啊?”麦泽有意为他创造机会,“心肝脾肺肾,只要你身上长了,他都能看,来,加个微信,以后让汤医生给你普济vip的待遇。
”“真的吗?”任泽凯从兜里拿出手机,调出加好友的界面,笑道,“普济vip的待遇?”“汤医生说了算,”麦泽看着汤君赫笑,“能不能给?”汤君赫想了想说:“普济对所有病人都一视同仁的。
”闻言,麦泽差点被嘴里的食物呛到,咳了好几声,汤君赫听到杨煊低笑了几声,然后抬起手臂,很自然地搭在他肩膀上,还揉了揉他的头发。
“完了完了,汤医生做手术做傻了,”麦泽好容易停下咳嗽,喝了口水说,“快加吧,加完我们玩桥牌。
”当着其他人的面,汤君赫不好直接拂了麦泽的面子,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兜,没摸到手机,这才想到先前蹲下系鞋带时,把手机递给了杨煊,让他帮自己拿着。
“哥。
”汤君赫转过头,低低地叫了一声。
杨煊把另一只手伸过来,他拿了两只手机,交叠在一起,款式和颜色都一样,汤君赫想当然地拿了上面那只,但他用指纹解了锁,才发现并不是自己那只手机的界面。
他转过头看向杨煊,把手机的界面抬高了一些,想让杨煊看到后把两只手机换过来,但杨煊只是垂眼瞥了一眼,然后挑了一下眉梢。
看出他并没有要换过来的意思,汤君赫硬着头皮调出软件的界面,加上了任泽凯。
服务生过来收拾桌上的残局,麦泽招呼着几个人一起过来玩桥牌。
玩桥牌的年轻人并不多,但从几年前起,这就成为他们聚会的固定项目,起因是麦泽找了个桥牌世界冠军的女朋友。
后来女朋友分手了,但这个娱乐项目却保留了下来。
四人一局,输的那方罚酒,说起来最终目的还是喝酒。
“任泽凯你是不是不会啊?”麦泽不遗余力地为他俩创造机会,“汤汤,你俩一组吧。
”汤君赫刚想说“我哥也不会”,就听见杨煊语气坦然地说了句“我也不会”。
“哎?”麦泽愣了愣,“那煊哥,我跟你一组好了。
”“为什么要这么分组?”杨煊笑了笑,看着麦泽问。
“啊,那个……”麦泽有些语塞,他在聚会中一向是组织者的角色,但杨煊一开口,尽管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但却让他有些拿不准主意。
“你们俩谁更厉害一点?”杨煊若不经意地问。
麦泽和汤君赫同时开口。
“不相上下。
”麦泽说。
“我。
”汤君赫说。
“麦泽你要不要脸啊?”丁黎笑着拆麦泽的台,“不相上下,你好意思说!”“确实是不相上下啊!”麦泽大声说,但随之又心虚地弱下语气,“好吧,确实是汤汤厉害一点……”“那公平起见,”杨煊的手还是搭在汤君赫的肩膀上,侧过脸,微低着头看向汤君赫,“你自己选吧。
”“我跟你一组。
”汤君赫看着杨煊说。
“行吧。
”任泽凯笑笑。
麦泽觉得自己搞不懂汤君赫,他打心眼觉得任泽凯这人还算靠谱,长得好,涵养也不错,从不摆圈内人那些架子。
然而汤君赫却看都不看一眼,话里话外都是推辞的意思。
人总不能一辈子困在第一段感情里吧?麦泽觉得自己有必要找时间和汤君赫谈谈。
而与此同时,汤君赫正横过手机,用手指在屏幕上圈圈画画,正给杨煊讲桥牌规则,也许是因为酒吧太吵,两人站得很近,杨煊低着头,偶尔在屏幕上点一下,说一两句话,看上去听得很认真。
麦泽扫了一眼这个画面,他觉得两人之间过于亲昵,而这种亲昵在成年的兄弟之间并不常见。
尤其是,他并没有见过汤君赫这个样子,卸去所有的疏离、防备,主动跟某一个人靠得很近,连话似乎都变得比以前多上许多。
这是他没见过的汤君赫。
如若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他会以为他们是情侣,麦泽心头掠过这种想法。
但他随即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绝对是想多了。
玩了三局,几个人输输赢赢,几乎全都喝了酒。
第三局,汤君赫手气不佳,用尽技巧也无力回天,输了,麦泽给他倒了满满一杯红酒,说我们汤医生酒量相当可以,这点喝下去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汤君赫有些犹豫要不要喝下去,因为杨煊并不喜欢他喝酒,正当他握着杯子时,放在桌上的手机这时剧烈地震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科里的电话,他接起来,那边的护士急匆匆道:“汤医生,你现在有事吗?薛主任要你赶紧过来!”“我这就去,”汤君赫立刻松开握着杯子的手,从座位上起身,“发生什么事了?”“薛主任的朋友被人捅伤肺部,救护车正往这边送呢。
”挂了电话,麦泽抬头问:“又去医院?今天不值班,怎么还有手术?”“薛主任的朋友出事了,”汤君赫一边说话一边翻出打车软件,“我得赶快过去。
”尽管今天并不是他当值,但薛远山的事情他不能坐视不理,薛远山是他的老师,对他有知遇之恩,并且他还救过杨煊。
“我跟你一起去。
”杨煊将手里的牌放到桌上,也站起身。
“可是来不及叫代驾了。
”汤君赫说。
杨煊喝了酒,没办法开车,谁也没料到他会忽然被叫到医院。
“先打车吧,一会儿我回来再说,打到了没?”“在叫了。
”汤君赫看着屏幕说。
应茴这时抬起头,看着他们说:“我没喝酒,我送你们过去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燕城的夜色闪烁着各色刺眼的霓虹灯,车灯明明灭灭,川流不息。
汤君赫坐在应茴开的那辆红色甲壳虫上,手机贴在耳边,低头听薛主任讲手术反感。
甲壳虫体积小,穿梭在车道间,一连超了好几辆车。
红灯,应茴踩了刹车,停在前面那辆车的后面:“有点堵,是不是特别着急?”汤君赫挂了电话说:“没事,来得及。
”说完他看了一眼侧方的后视镜,车辆太多,看不到那辆黑色的路虎。
代驾应该已经过来了吧?他脑中闪过这个想法。
应茴半晌没再说话,汤君赫便低头看急诊那边发来的片子,过了一会,忽然听到她在旁边问:“你们现在住一起吗?”汤君赫怔了一下,在屏幕上划动图片的手指停顿下来,过了几秒钟才说:“嗯。
”“其实我真的挺好奇的,”应茴说完这句,笑了一声,“对你们俩。
”“我也很好奇,”汤君赫关了屏幕,那一小片亮光暗了下去,他看上去并无刻意隐瞒的意图,反而坦然地转过头问,“你是怎么知道的?”“看出来的呀。
”应茴轻笑着说,“很多年前我就看出来了。
”“你总是在看他,你自己都没发现吗?”应茴自顾自地往下说,“那种眼神,不像是弟弟看哥哥的眼神。
”“有一次我爸送我去上学,路上我看到杨煊骑自行车载着你,你搂着他的腰,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你高中时就像个小孩子,虽然看上去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其实喜憎都写在脸上。
”“还有你跟我换过一盒巧克力你还记得吗?你那时候,就好像怕我抢走你哥哥一样。
”“杨煊走后,你总是魂不守舍的,尹淙当时还和我说,你总是在发愣,看上去就好像生病了一样。
”“我一直确定的是你喜欢杨煊,但没想到最后你们真的能在一起,”窗外的风把应茴的声音吹走了一些,余下的音量显得温温柔柔,“你这算不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啊?”汤君赫听她说完,沉默片刻后说:“其实我们高中就在一起过。
”应茴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飞快地侧过脸朝汤君赫瞥了一眼,她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是在回忆过往的蛛丝马迹,半晌才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呢。
”
第94节
“怪不得什么?”汤君赫问。
“我一直觉得杨煊对你很好,那会儿还在想,为什么我也喜欢杨煊,杨煊却对我那么冷漠,难道只是因为你是他弟弟?现在想想,是因为他也喜欢你啊。
杨煊这种人,如果他不喜欢你,只会离你远远的,他是最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汤君赫听她说完,只是说了句“没有那么简单的”,便没再多解释什么。
车子这时开进医院大门,他和应茴道了谢,推开车门匆匆朝住院楼疾步走过去。
应茴坐在车里,在住院楼前停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想起高中时候的事情,汤君赫说他们高中就在一起过,这的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几分钟后,她打着方向盘将车掉头,大门方向驶入了一辆黑色路虎,从酒吧出来时她见过这辆车。
她把车停在原地,看着后视镜,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儿,杨煊便从车里迈下来,坐在驾驶位的代驾这时也推门出来,他们说了几句话,杨煊陪那位代驾朝大门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在离应茴车子几步远的距离停下来。
杨煊很高,和代驾握手时需要微微躬身,十年前的少年如今长成了一个成年人。
应茴恍然间记起杨煊的爸爸杨成川的样子,十年前她们几个女生,曾经偷偷地讨论过电视上的杨成川。
那时候她身边的一个女生说,杨煊其实和杨成川有点像,说不定以后就会长成杨成川那个样子。
当时的应茴大概知道些杨煊家里的事情,她并不喜欢电视上那个看似风度翩翩的润城副市长,她也想不出杨煊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杨煊一定不会成为另一个杨成川。
她这样想着,那时就很不客气地说了出来,还差点为此跟那个女生吵起来。
现在想来,那时呛出口的那几句话并非完全冲动,杨煊的确不会变成第二个杨成川。
如今的杨煊看上去成熟而凌厉,身上并无一丝一毫杨成川当年圆滑世故的样子。
归来仍是少年,这句话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代驾走出了医院大门,杨煊这时朝应茴的方向看过来。
应茴意识到他看到了自己的车,便推开车门下车。
她站在车旁,杨煊朝她走过来,就像对着普通朋友一样很自然地问:“到了多久?”“大概几分钟吧,”应茴说,“我已经尽力开得很快了。
”“谢谢了。
”杨煊又说。
应茴微微歪了一下头,看着他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替他谢我的?哥哥?还是恋人?”杨煊看上去有些意外,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知道他们的关系,但很快他就笑了笑:“不能同时么?”“你还真是没怎么变啊杨煊。
”应茴也笑,笑完又说,“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太意外……我也快结婚了,跟你讨一句祝福不过分吧?”她说着伸出一只手来。
“当然,”杨煊礼貌而短暂地握了一下便分开,看着她说:“祝你幸福”。
“谢谢,”应茴说,“你们也一样。
”她说完这句,车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透过未关严的车门传出来,“那我回去了。
”她拉开车门上了车,拿起手机一看,电话是丁黎打过来的,她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跟杨煊道了别,把车子开出了医院大门。
病人胸部被一根细钢管贯穿,伤处距离主动脉很近,薛远山和汤君赫两侧同时进行胸腔镜手术,一个半小时后,手术成功,病人脱离生命危险。
汤君赫将止血钳放回手术器械盘,侧过头,一旁的护士立即给他擦汗。
关胸完成,薛远山先出手术室解决其他事情,汤君赫一边脱手术服一边向手术室的护士交代接下来的事情:“24小时监测心率,明早起来记得测引流量。
”护士一一应下来,他摘了口罩,给杨煊拨过去电话,走回值班室。
电话接通,汤君赫说:“哥,我做完手术了,你在哪儿?”“在附近走走,现在过去接你?”杨煊问。
“好啊,我想去值班室洗个澡,出了好多汗。
”汤君赫用手揪着领口的t恤扯了扯,小声地对着电话说。
刚刚的胸部贯穿伤手术相当棘手,以至于汤君赫做完手术后出了一身汗,他走到浴室脱了衣服,然后站到花洒下面冲澡。
他洗得很快,正用毛巾擦身体时,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他以为是护士过来找自己有事情,顺手拿过搭在一旁的t恤,见它被水溅湿了,有些嫌弃地放了回去,然后伸手从衣架上拿了一件干净的白大褂穿上,拿过那条黑色的裤子问门外:“什么事?”“是我。
”隔着一扇木门,杨煊的声音从门后传过来。
汤君赫正要弯下腰穿裤子,听到杨煊的声音,他把裤子搭到衣架上,拢了拢身前的白大褂,走到门前给他开门。
他站在门后,让门挡住自己光着的腿,以防被门口经过的人看到衣冠不整,这是医生大忌。
“洗好了?”杨煊走进去,摸了一把他湿漉漉的头发。
“好了,”汤君赫把门关上,扑到杨煊身上抱着他,“你来得好快啊哥。
”“来的路上我收到一条消息,”杨煊的手臂松松圈着他的腰,低头看着他,“猜是谁发的?”“任泽凯?”汤君赫一想便知。
杨煊笑了一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躬身把汤君赫抱起来,朝前面走了几步,将他放到书桌上。
“发了什么?”汤君赫坐在书桌上,微仰着下颌看着他问。
“你还挺好奇?”杨煊捏着他的下颌,微微用了些力气。
汤君赫就对着他笑,说“不可以吗”。
杨煊笑了笑,把手机放到他手心里:“自己看吧。
”汤君赫打开聊天界面,看到任泽凯发了一句:“汤医生手术顺利吗?”后面又跟着一句,“做完手术要不要继续出来喝酒?感觉你哥在你旁边,你不是特别放得开啊。
”汤君赫就在杨煊的手机上回:“有吗?”“可不是么,”那边很快就回过消息,“而且你哥在,我也不太敢放开了撩你啊~”汤君赫很快打出一行字:“我哥现在就在看着我们发消息。
”那边回了一串省略号,半晌没了动静。
汤君赫转过脸看杨煊,杨煊正倚着桌子翻看一本医学杂志,是杂志社今天刚寄过来的。
麦泽说的那篇论文,就是发在了这篇杂志上,薛远山是第一作者,他是第二作者,论文的题目和作者出现在首页的位置,正文占得版面也很好。
汤君赫把手机转过来放到杂志上面,拿给杨煊看,杨煊看了一眼屏幕:“又来消息了。
”汤君赫拿过手机,见任泽凯又发来了一句:“……你哥还会管你谈恋爱?”杨煊把杂志合起来放到桌上,站到他身前,一只手伸到他两腿之间,轻轻掰着他一条腿的大腿根,把他的腿分开,然后手伸进敞开的白大褂里揉捏着他的腰说:“你回个‘会’。
”汤君赫很快回了一行字发过去,把手机放到桌上,抬起头跟杨煊接吻。
“故意穿成这样?”杨煊将他的一条腿折起来,压在他们的身体之间,手指伸到他身下扩张。
“你猜。
”汤君赫的呼吸有些不稳,搂着杨煊的脖子,脸埋到他的胸口处。
“难不成去看病人也会穿成这样,嗯?”杨煊贴着他的耳畔低声说,“汤医生?”汤君赫的脸烧得厉害,呼吸也很烫,流窜在狭窄的空间里,让他有些缺氧。
杨煊用手托着他的下巴,让他把脸露出来同他接吻。
他坐在书桌上,一只手搂着杨煊,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桌沿,承受着体内的顶撞。
在他射出来时,敲门声又响起来,与此同时手术室的护士在门外叫他:“汤医生你睡了吗?”汤君赫顿时清醒过来,杨煊也放慢动作,听着门外的声音。
汤君赫定了定神,稳着声音问:“什么事?”“汤医生,薛主任不在,病人的手术单您补签一下字吧。
”“等一下。
”汤君赫的头抵在杨煊肩膀,很小声地说,“哥……”敞开的白大褂赤裸裸地暴露着汤君赫的欲望,他的性器迅速地充血膨胀,直挺挺地朝上竖着。
杨煊用手掌覆上他的性器,拇指绕着龟头的边缘打转。
最敏感的地方被指腹上的薄茧触碰,汤君赫被刺激得猛地挺了一下腰。
杨煊轻捏着他的下颌,逼他将头仰起来,然后低下头吻他的胸口,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性器缓缓地上下撸动,汤君赫仰着头难耐地急促喘息。
茎身很快被体液沾得一片湿腻,杨煊松开他的下颌,手掌托住他的后脑勺,抬起头吻他,手指试着探入他的身体:“有没有可以润滑的东西?”身体被侵入的微痛感让汤君赫稍稍清醒过来,他摸索着拿过桌上的一盒凡士林递给杨煊:“用这个……”杨煊拧开盒盖,用手指挖了一些膏体出来,先是在穴口周围按压,然后中指抵进去,缓缓探入湿热的甬道:“疼不疼?”汤君赫没说话,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他说话时微动的喉结,然后上身倾过去勾住杨煊的脖子,凑过去舔吮他的喉结,一只手摸索着去解他的裤子前扣。
他的手隔着内裤触碰杨煊坚硬灼热的性器,其上凸出的筋络都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他顺着内裤的边缘探进去,握住那根怒张的性器。
杨煊的呼吸逐渐粗重,手指从汤君赫的身体里抽出来,握住他替自己手淫的那只手,拇指按着自己的茎身,将龟头抵到他的穴口处。
汤君赫感觉到手心里硕大的性器在微微跳动,蓬勃得像是具有生命一般,他有些难为情,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杨煊的手指紧紧地扣着他,带着他握着那根热烫的性器进入自己的身体里。
龟头抵开穴口,一寸一寸地深入,杨煊握着他的手指触碰穴口周围,那里已经被撑得平滑,白色的膏体被紧窄的穴口推挤出来,汤君赫只是低头扫了一眼,脸颊便腾得烧起来。
杨煊的手按在他的后腰处,猛一挺动,性器没入大半,汤君赫顿时短促地“啊”了一声,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在值班室,立即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杨煊并没有打算给他缓冲的时间,一只手托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握着他的大腿根,挺腰迅速抽插。
“慢点,”汤君赫猝不及防地承受着体内的顶撞,上半身朝后仰,声音破碎,“慢点哥……”杨煊并没有立即慢下来,又快速顶弄了十几下,这才将性器抽出一些,看着汤君赫,压低声音问:“事先知道那人要过来?”“哪个,”汤君赫被顶弄得失去理智,眼神茫然地问了一句后才反应过来,小声道,“怎么可能……”“这算什么?”杨煊握着他大腿根的那只手松开,撑在桌沿上,又一次抽出性器,然后很深地顶入,看着他问,“相亲还是交友?”“哥……”汤君赫紧紧抓着杨煊的小臂,几乎求饶地叫他。
杨煊托起他的腰,将他朝自己怀里带,性器顺势狠狠一顶,全根没入,快感霎那间沿着脊柱炸开,汤君赫浑身颤了一下,随即紧紧地贴上去搂住杨煊,伏在他的肩膀上。
杨煊几乎把他抱起来,身下不断撞击,偏过脸看着他:“以前都是这样学会的喝酒?”“没有,”汤君赫被又一下顶入弄得忍不住呜咽出声,“没有过……”杨煊把他放回到桌子上,腾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性器套弄,在他体内不停地抽顶,汤君赫的性器顶端不断地溢出透明的体液,滴到杨煊手上。
杨煊俯下身吻他,舌尖探进他微张的嘴唇间,同他接了一个很深的吻。
走廊上不时传来脚步声,尽管今晚不是自己当值,但汤君赫还是本能地绷紧神经,体内的敏感点被持续不断地撞击,快感在紧张地状态下累积得尤为迅速,汤君赫觉得自己快要射出来了,他咬住下唇,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叫出声。
“想射了?”杨煊握着他性器的那只手收紧了些,问道。
“嗯,”汤君赫伏在他的肩膀上,侧过脸看着他小声道,“哥,亲我……”杨煊低下头吻他,冲撞频率和手上的速度都逐渐加快,汤君赫的身体开始忍不住一阵阵痉挛,他紧紧搂着杨煊,竭力克制自己的呻吟,急促的呼吸带出难耐而粘腻的鼻音。
杨煊凶狠而快速地抽插了几十下后,忽然整根抽出,然后握着他的腰,猛地用力顶入,汤君赫嗓子眼里顿时发出一声闷哼,随即铃口处射出一股白灼的液体。
杨煊上下套弄他的性器,精液小股小股地喷涌而出,一部分顺着茎身流到大腿根处。
“哥,”汤君赫的脸埋在杨煊的颈窝处,强烈的快感使他的声音染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哭腔,“哥……”“嗯?”经历高潮的甬道不住地痉挛收缩,杨煊按着他的后背将他压在自己怀里,低下头吸吮他的下唇,他感受着汤君赫体内的高潮余韵,放缓抽插的频率,缓缓地抽动着性器。
射过后的身体格外敏感,性器在体内的每一次碾磨似乎都清晰无比,汤君赫无意识地呜咽出声,而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与此同时敲门声和护士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汤医生你睡了吗?”汤君赫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杨煊也放慢动作,听着门外的声音。
汤君赫定了定神,因为担心有急事,他抬起头竭力稳着声音问:“什么事?”“汤医生,薛主任不在,病人的手术单您补签一下字吧。
”汤君赫微仰着头看杨煊,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措,很小声地叫他:“哥……”“抱着你过去?”杨煊握着他的腰,压低声音道。
“别开玩笑了哥……”汤君赫的神志从欲望中清醒过来,但脸上的神态却还是情动的模样,不仅脸烧得红透了,全身上下白皙的皮肤都泛起血色,嫣红的下唇微微肿着,他这样看着杨煊,脸上显出年少时那种无辜而引诱的神情。
门外的护士半晌等不来动静,又问了一遍:“汤医生?”“明天签不行?”杨煊用拇指把他下唇上泛着亮光的唾液抹去,从他体内抽出来低声问。
第95节
“可我刚刚都出声了。
”汤君赫的腿已经从桌上搭下来,一只手撑着桌子跳下来。
在两条腿接触到地面时,他的腿软了一下,膝盖打了个弯,杨煊伸手扶住他的肩膀。
“晚点签行不行?”杨煊这时抬高声音道,是对着门外说的。
汤君赫没想到他会忽然出声,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啊?”门外听到另一道陌生的声音,也愣了一下。
“我是他哥,”杨煊伸手将汤君赫拉过来,音色如常地说,“汤医生在洗澡。
”“哦……那,”门外似是犹豫了一下,又说,“那等汤医生洗完了再签吧。
”随之脚步声想起,渐渐变远,没了动静。
“就这样还想出去?”杨煊的手探进汤君赫的白大褂内,在他的大腿根上摸了一下,然后将手指蹭到的精液抹到汤君赫的下唇。
汤君赫这才察觉到自己大腿根的精液还在朝下流,他下意识咬了下自己的下唇,尝到自己精液的味道,有点咸,他勾住杨煊的脖子,仰着头主动贴上他的嘴唇索吻:“她会信你是我哥吗?”杨煊没躲,含着他的下唇和他接吻:“一会儿我陪你一起签字不就行了。
”“哥,你尝到什么味道了吗?”汤君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尝到了。
”杨煊笑了一下,把他拉过来压到桌上,掀开白大褂从后面进入他。
穴口刚刚经过一番操弄,已经变得湿软,这次进入便很顺畅,杨煊稍稍一顶,就将性器挤了进去。
汤君赫被顶得浑身一颤,扭过头,字不成句地问:“那是……什么味道的?”“你不是也尝到了?”杨煊低下头吻他颈侧,“你的味道。
”他说完,用手臂将汤君赫固定在自己怀里,挺腰一阵猛顶,每一下都顶到他体内最深的位置,撞到最敏感的那一点,汤君赫腿软得几乎要瘫倒,两只手无力地撑着桌沿,承受着身后杨煊的撞击。
快速的抽插使囊袋撞击出啪啪的轻微声响,混杂在期间的还有隐约的水声,汤君赫的后背紧紧贴着杨煊的胸膛,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这让他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杨煊不再有意掌控频率,凶狠而快速地顶入,每一下都深插到底,汤君赫接近虚脱,在几近失禁的快感当中被插射出来,高潮比上次来得更加迅猛,后穴一阵剧烈的痉挛,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不住地起伏。
他感觉到埋在身体里的性器硬得像铁棍,顶入的频率越来越快,一下比一下更深更重,一阵快速撞击后,杨煊的手臂忽然收紧,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汤君赫嵌入自己的身体里,然后猛地朝上一顶,伴随着一声克制的闷哼,射在了汤君赫的身体里。
第一百一十八章好一阵才从灭顶般的快感中缓过来,杨煊从汤君赫体内抽出来,把堆在他腰上的白大褂衣摆拉下来,然后将他翻过身来,把他重新抱到桌上坐着,汤君赫搂着杨煊,浑身上下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
桌上的屏幕亮了一下,杨煊伸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最先显示出跟任泽凯的聊天界面,汤君赫最后回了一句“不会,但我男朋友会”。
任泽凯很快又回了一句:“……你有男朋友了?”后面就没了消息。
杨煊关了屏幕,把手机放回桌上,手指插进汤君赫脑后的头发里揉了两下。
汤君赫伏在杨煊肩膀上不想起身,直到杨煊把他抱到浴室里,扒掉他身上那件脏了的白大褂,他才直起身说:“薛老师知道了会把我逐出师门的。
”杨煊低头调试着花洒的水温,闻言笑了一下。
“这间值班室是薛主任专门分给我写论文的。
”汤君赫说。
那时他要做实验、做手术、写论文,经常整夜整夜地待在医院不回家,趴在这张桌子上噼里啪啦地敲论文,薛远山对于他的上进欣慰不已,专门批了一间值班室给他。
“哥,我是不是太堕落了……”汤君赫靠在杨煊身上自我反省,过了几秒钟又小声说,“可是谈恋爱比写论文有意思多了。
”凌晨的医院是一天里最安静的时候,找护士签完字,两人乘电梯下楼,杨煊贴着电梯壁站着,汤君赫站在他面前,因为有些困,他靠过去把脸埋到杨煊的肩膀上。
电梯门关了又开,身后走进一个人。
汤君赫不想起身,他有些任性地想,反正他背对着身后的人,应该没有人会认出他来。
但他的手指这时被杨煊捏了一下,随之头顶响起杨煊的声音:“薛主任。
”汤君赫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抬起头,松开杨煊的手,转过身面对着薛远山说:“薛老师。
”薛远山点了点头,说:“这么晚了才回去。
”“在值班室休息了一会儿,”汤君赫有些心虚地撒谎,“等我哥过来接我。
”“兄弟俩和好了?”薛远山又问。
“嗯。
”汤君赫说,他其实不太记得自己跟薛远山提过他和杨煊的关系。
薛远山笑了两声,转而对杨煊说:“那会儿给你做手术,连手术刀都拿不稳,被我骂了一顿,才说你是他哥。
”从电梯里出来,汤君赫松了一口气。
薛远山没瞧出端倪,也就不会把他逐出师门。
说真的,他还是很享受做手术的过程,论享受程度,大概仅次于跟杨煊在一起谈恋爱吧。
但这晚发生的事情还是对汤君赫产生了一些影响。
汤君赫第二天上班,给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做肺泡切除手术,术前他做好消毒工作,穿着洗手服进了层流手术室,护士走过来给他穿无菌服时,他的目光落在躺在病床上的男生身上。
护士大概一米六出头,视线正好与汤君赫的肩膀齐平,洗手服领口宽松,汤君赫又偏瘦,于是护士微一垂眼,便看到了在他洗手服的下面,胸口处若隐若现的一小片痕迹。
暗红色的,看上去很暧昧。
像是吻痕。
护士脑子里顿时炸了锅,但面上仍旧若无其事,手脚利索地帮他把无菌服穿好。
手术室的八卦总是流传得很快,就在当天,一则令人震惊的八卦消息在胸外科室讨悄悄地论开来:汤医生居然有性生活!汤医生明明为手术而生,为论文而活,恋爱这等凡间俗事皆入不了他的法眼,怎么会有性生活?亲眼目睹了汤医生胸前吻痕的护士信誓旦旦地说:“那绝对是吻痕,我不会看错的!”“或许是烫伤?”另一人猜测道。
但随即旁边的人就拍开她道:“好看的人有性生活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重点不是性生活,是吻痕啊,汤医生看起来正经,私下里说不定玩得很开……”“汤医生明显只是闷骚而已啊,他还有纹身呢,听说高中就纹了。
”“对啊,汤医生昨天下班的时候,穿得可闷骚了!”“但昨晚汤医生被叫到了医院做手术,凌晨还跟他哥哥过来找我签名来着……”昨晚值班的护士这时插话道。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陷入沉思,片刻后,其中一人幽幽感叹道:“汤医生的夜生活过得可真够不容易的……不会是他家那只小野猫成精了吧?”就因为这句话,“汤医生家的小野猫成精了”,这句话很快就在私下里流传开来,流传范围之广,横跨几个平行科室。
汤君赫隔一天再上手术台,手术过程中所有人都捏了一半冷汗,等到最紧张的阶段过去,手术顺利完成,进行缝合工作时,几个人照例开起玩笑,室内的紧张氛围顿时荡然无存。
副主任医师孙连琦是开黄腔的一把好手,跟科室内的护士关系处得也熟络,被称为妇女之友,这几天,他也听说了关于汤君赫的那条八卦消息。
手术室的护士偷偷朝他使眼色,孙连琦拿着手术刀,对着低头缝合的汤君赫说:“听说小汤医生捡了一只小野猫在养?”汤君赫缝合得很专注,闻言“嗯”了一声。
在场的器械护士和观摩手术的实习医生都憋着笑。
孙连琦紧接着又慢悠悠地说:“又听说,你家那只小野猫,最近成精了?”汤君赫听出孙连琦话里有话,抬头看向他,却见其他人都憋笑憋得辛苦。
尽管大概猜到这话的意思,但他还是有些摸不着头绪。
难不成那天找他签字的那个护士猜出了值班室里发生的事情?汤君赫觉得几个医生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含着一种善意的调侃,他并不反感,但却实在很想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临下班,小宋过来找他签字,趁着办公室里其他人不在,他低声问:“你们最近是不是在讨论什么?”“讨论什么?”小宋装傻道。
汤君赫不得已点明:“什么小野猫成精的……”小宋扑哧笑出声,并不回答。
汤君赫只能压着单子不给她:“快说。
”小宋笑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汤医生,洗手服的领口是有一点低的。
”汤君赫看着她。
“所以,有些痕迹是很容易被看到的。
”她这样一说,汤君赫顿时明白过来,他胸口的那片吻痕,被看出来了。
他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汤医生,单子。
”小宋提醒他。
“哦。
”汤君赫赶忙松手,罕见的慌乱,身上一贯的镇定荡然无存。
晚上,杨煊倚着床头,看警队发过来的案例资料,汤君赫很不老实地用手去摸他的腹肌,摸着摸着便擦枪走火。
杨煊把笔电合起来放到一边,把他拉过来吻他。
在他们做完后,十三忽然在旁边喵了一声。
汤君赫立刻想到医院里的那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杨煊问。
“哥,我胸口的吻痕被看到了,”汤君赫稍稍抬起上身,用手指着自己胸前,“就是这里。
然后他们都说……”他说到一半,脸埋到杨煊胸口笑得停不下来。
杨煊捏着他的下巴催:“赶紧说。
”“他们说,”汤君赫笑得肩膀一耸一耸,“说汤医生家里的小野猫成精了……”他自己笑得起劲,几秒钟后,听到杨煊在他头顶上也笑了几声。
他好不容易笑够了,趴起来看着杨煊:“哥,他们说得是你……”杨煊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小兔崽子。
”汤君赫反应很快,含着笑意看着他说:“你是我哥,我是小兔崽子,那你是什么?”杨煊伸手从床头拿了烟盒和打火机,面不改色地说:“我是大兔崽子。
”作者有话说我打算一并写完结尾放上来,不管多少都放在下一章了……第一百一十九章胸外上下都发现,汤医生近来好像很少加班。
以往汤医生做完本职工作,总是会在医院里多待几个小时,写病程、看论文、做实验、研究手术案例……安排得满满当当。
但最近几天,汤医生做完手头的事情,就走得很麻溜。
上一个课题已经结束,发了c刊论文,整整一个月过去,竟也没见他着急去找下一个课题来做。
着实反常。
于是手术室又滋生了新的八卦:看来汤医生是最近才有性生活的,不然不会忽然之间性情大变。
没人猜到,汤医生之所以早早下班,其实是去看房子了。
汤君赫以前没考虑过买房子的事情,他也根本就不在意有没有房子这件事。
但在跟杨煊进入第一个样板房时,他便明白过来,以前没考虑过这件事,是因为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跟杨煊在燕城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这个还可以,”两人在精装修的样板房里转了一圈,杨煊侧过脸征询汤君赫的意见,“你觉得呢?”
第96节
“是不是有点大?”汤君赫压低声音,他觉得售楼小姐似乎一直在打量他们。
而且相比他租的那个单间,这套房子的确大了太多,只是两个人住,似乎没有必要买这么大的房子。
“书房一间,杂物一间,卧室一间,十三一间,”杨煊环视着几个房间,不紧不慢地说,“还可以。
”他这样说,汤君赫又觉得的确还可以,虽然十三似乎并没有必要特意留出一间。
汤君赫当时没说什么,出了楼盘上车之后,却变得有些话多:“哥,你以前房间那个立柜你还记得吗?以后我们房间也摆一个吧。
”“可以啊,”杨煊开车上路,“想摆什么?”“摆很多东西。
”汤君赫没明说,他想先卖个关子。
但他已经想好要摆什么东西了,那两个变形金刚,那只脏兮兮的后来被他洗干净的篮球,去斯里兰卡的机票,还有那装着79封遗书的厚厚的信封。
回家之后,杨煊接了个电话,是他姥姥打过来的。
“都安定下来了吧?”老人家在大洋彼岸的电话那头关心道。
杨煊坐在沙发上说:“安定好了,过几天我回去看你们。
”那边一叠声地应着“好”,听上去很高兴。
临挂电话,杨煊叫了一声“姥姥”,那边“哎”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汤君赫说:“我有一个弟弟,您还记不记得?”汤君赫正蹲在墙角给十三喂食,闻言有些意外地扭头看着他。
“怎么会不记得,”杨煊的姥姥每每提起有关杨成川的事就要叹气,“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你们还有联系?”“嗯,”杨煊捏着打火机在指尖来回转,“我这次回去,带他见见您吧。
”汤君赫呆住,动也忘了动,十三瞅准时机张嘴,一用力把他手上捏着的鱼干叼走,他也顾不上去抢回来。
他只听到杨煊说:“他只有我一个哥了……嗯,没了……这个等见面说吧……”杨煊抬头和他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打火机,手心朝上,朝他勾了一下。
汤君赫把十三放到地上,朝他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坐在他旁边。
他其实想凑近了听电话那头在说什么,但又害怕自己发出动静会被听到。
杨煊上身朝后靠到沙发上,抬手拨弄着他颈后短短一截细软的头发。
杨煊挂了电话,见汤君赫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最近能不能调出两天假来?”他像是在问很平常的事情。
“我得问问薛老师,”汤君赫说完,又很快补充道,“但应该是可以。
”“不行的话,就等过年再说。
”“你姥姥见到我……会不会不高兴?”汤君赫忍不住问。
“她是个看得很开的人,”杨煊说,见汤君赫的表情实在像极了试探着讨食的十三,笑了笑问,“害怕啊?”“有一点。
”汤君赫说。
其实并不止有一点,因为上一辈的纠葛,他没办法坦然而安心地去面对杨煊的姥姥和姥爷。
尽管他们有同一个父亲,身上也流淌着一半相同的血,但那另一半却是完全不同的。
杨煊的姥姥和姥爷是只属于他的,跟自己毫无关联。
汤君赫也不知道怎么去讨老人欢心,他自己的姥姥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他对她印象不深,只记得她总是对汤小年骂声不断,但对自己却很好。
她死的时候汤小年哭得很伤心,他为了让他妈妈开心起来,就说自己以后长大会做医生,把姥姥的病治好。
那时候他还不懂人死了就是没了,从此往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十个小时的飞机行程,汤君赫惴惴不安,他拎了很多东西,高端的医疗器械和昂贵的珠宝饰品,希望能为自己博得一点好印象。
但真等坐到两位老人面前,又觉得这些虚头巴脑的礼数着实有些多余。
“这就是君赫。
”杨煊的手按在他后背上,将汤君赫介绍给两个老人。
“我好好看看这个孩子,”杨煊的姥姥特地拿了老花镜出来戴上,她看上去很和善,脸上被岁月堆了些皱纹,但却不难看出生活的富足,“真好,长得真好,”她拉着汤君赫的手,细细地端量他,“像你妈妈多一些啊?”汤君赫有些局促地点头。
“男孩都像妈妈,小煊也是,像妈妈多一些,”她又说了一声“真好”,汤君赫离她很近,看到她老花镜后面有些混浊的眼睛,好像起了一层水雾。
在那一刻他好像明白,老人想起了杨煊的妈妈自己的女儿。
继而他似乎明白过来,或许眼前这位老人并没有憎恨过汤小年,她大抵懂得汤小年和杨煊的妈妈一样,都是可怜人。
就像他和杨煊一样,自打出生起,他们就注定有着牵连不断的命运纠缠。
“叫姥姥。
”杨煊站在一旁,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提醒道。
“姥姥。
”汤君赫声音有些低,他怕老人听了不高兴。
但老人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哎”。
“姥爷。
”杨煊又提醒。
汤君赫跟着叫了一声,这次声音大了一些。
杨煊的姥爷看上去不苟言笑,也许是看出汤君赫的局促,他主动问:“听小煊说你是做医生的?”汤君赫说是。
“哪个科室的?”“心胸外科的。
”他问一句,汤君赫便答一句。
“喔,那很厉害,”老人用夸赞晚辈的口气说,“给心脏做手术,不得了,是什么学历?”“临床博士。
”“好,好,”杨煊的姥爷一向看中学历,很赞赏地看着他说,“会有大出息。
”阿姨在厨房做饭,杨煊的姥姥过一会儿便要去看一眼,叮嘱着要烧什么菜。
杨煊陪姥爷下棋,赢一盘输一盘,输要输得体面,赢要赢得艰难,这棋着实难下,得花大力气才能哄得老人开心。
汤君赫不会下棋,他跟在汤小年身边长大,没有这么丰富的娱乐活动,他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俩下,自己在心里琢磨规则。
下了几盘后,杨煊的姥爷要出去遛弯,汤君赫便坐到他的位置上,拿着白子一边学一边下,过一会儿问一句规则。
刚刚下得累,杨煊这会儿便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问一句便稍稍指点一句。
“下在这里对不对?”汤君赫观察着棋局,自己拿不准主意,抬头问杨煊。
杨煊说“不对”,他就开始琢磨别的位置。
问了几次后,杨煊说:“自己想。
”“我觉得差不多。
”汤君赫不确定地说。
“那就落子。
”“好像这里更好一些?”汤君赫又抬眼问。
杨煊没走心地“嗯”。
汤君赫小声叫“哥”,试图通过耍赖获得援助。
杨煊说“挺好的”,他便放心地落子。
但没走几步,杨煊就把他围死了,汤君赫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刚刚那声“哥”白叫了。
“没骗你,”杨煊也挺有理,“后来这步是比你一开始走得那步要好。
”他点了点棋盘的某个位置,“如果按你开始这样走,两步就能把你围死。
”汤君赫再企图表达抗议,又被杨煊镇压下去,让他自己思考。
第二盘开始,汤君赫依旧冥思苦想,杨煊照例漫不经心,下到一大半,杨煊忽然问:“你的户口在哪儿?”汤君赫愣了一下才转到这个话题上:“在医院里。
”“集体户口?”汤君赫说:“嗯。
”“回头办了房产证,我们把户口落到一起,你觉得怎么样?”杨煊捏着一枚黑子迟迟不落,看着他问。
汤君赫反应了一下才回过味来,这句话的重点在于“落到一起”。
在他们十七八岁那年,他们曾经在一个户口本上,后来杨煊走了,他的户口签到了学校,而杨煊的户口则入了军籍,十年间他们便彻底离散,毫无交集。
而现在杨煊说,我们把户口落到一起,好不好。
“可以吗……”汤君赫有些猝不及防,说出口才想到措辞并不准确,“我是说,可行吗?”“燕城去年刚下来的新政,”杨煊说,“前几天我也托人咨询过,可行。
”汤君赫很熟悉他这种语气,他这样说,便是已经有了相当的把握。
杨煊以前便是这样,但凡说出口的话,便是知道自己有把握能做到。
就像当年他知道能带自己逃离润城去斯里兰卡一样。
汤君赫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他们又能在一个户口本上了。
继而他发现这件事情太过意义重大,却被杨煊这样举重若轻地说出来。
仔细想想,他说得这样轻松,但在这把握的背后,应该确是花费了极大的心力。
否则他不会早早就说起买房子的事情,他了解他哥哥杨煊,他和自己一样,都是随处可栖的人。
“这样以后就不用担心我会走了。
”杨煊笑了一下。
汤君赫觉得自己的眼睛上好像也起了一层水雾,喉咙堵堵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杨煊捏着黑子的那只手抬起来,在他头发上揉了揉,然后在棋盘上落了子:“该你了。
”汤君赫满脑子都是落户的事情,乍一低头看棋盘,他觉得进退无措,走哪都有被围死的风险。
“这里。
”杨煊用手指点了点棋盘上的一个位置。
“哦。
”汤君赫心思全在落户的事情上,所以尽管有上次被骗的教训,但他还是依言落子。
杨煊又落一子。
拢共不过四五步,汤君赫心不在焉,下得一塌糊涂。
再要落子,杨煊出声道:“还下?结束了。
”汤君赫一愣,他稀里糊涂落的那几个棋子,居然赢了?低头看了看棋局,这才知道,杨煊有意让着他。
他那几个白子下得太废,所以杨煊花在让着他的心思上,不亚于刚刚不动声色地哄着他姥爷输得体面、赢得开心。
汤君赫再没心思下棋,坐在矮凳上发怔,杨煊随手拿了遥控器换台,cctv6又放起了《大话西游》,距离最初放映已经二十几年了,紫霞仙子依旧娇俏动人,蛮不讲理地说着那句经典台词“我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
”汤君赫记得他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这部电影,是坐在汤小年旁边,那时候他还很小,什么也不懂,只觉得齐天大圣战袍披身,威风极了。
过了十年,汤小年嫁给了杨成川,他也搬进了杨煊家里,那时客厅里聚了几个人在抄作业,外套和书包胡乱扔了一地,杨煊没动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上播的《大话西游》。
再一晃,又是一个十年,他跟着杨煊到了他姥姥家里,跟着他一起叫了姥姥和姥爷。
他们看上去并不讨厌他,反而对他很好,简直像在做梦。
“饿不饿?”姥姥走过来问,“厨房里做了好多好菜,你们去看看有没有想吃的,先吃着。
”汤君赫还是有些拘谨,说不饿。
姥姥便转身去了厨房,过了一会儿,端出一个小碗,盛了撕下来的红烧蹄膀、绣球干贝和豌豆酥,食物泛着油润的光,香气扑鼻。
“先吃着。
”姥姥朝他手里塞,“你们小孩子饿得快。
”汤君赫知道自己早都不是小孩子了,汤小年走后,便没人再把他当小孩子看了,所以这声“小孩子”,叫得他眼泪刷地掉了出来,滴在了盛满食物的小碗里。
汤君赫觉得自己这眼泪掉得真不是时候,明明以前再想哭都能忍住的。
果然人生活在温室里,就容易变得脆弱。
“哎哟,怎么哭了,”姥姥赶紧从茶几上抽了纸塞到他手里,哄小孩似的,“不哭不哭啊,小煊是你亲哥哥,我们就是你亲姥姥和亲姥爷,都是一家人,别见外。
”汤君赫只顾着点头,竭力把眼泪忍了回去,说谢谢姥姥。
杨煊走过来,坐到他旁边,胳膊绕过他的肩膀,用手掌盖着他的眼睛。
汤君赫不敢当着姥姥的面做什么,这种和家有关的温暖对他来说太难得了,所以等到姥姥转身走了,他才飞快地抱了一下杨煊。
第97节
“怎么了?”杨煊握着他的肩膀,低头看着他问。
汤君赫摇头说没事,杨煊便也不再问。
他其实知道汤君赫是想起汤小年了。
在很遥远的小时候,汤小年也总是这样,用小碗盛出食物,让汤君赫先填饱肚子。
对于汤君赫来说,和家有关的一切都和汤小年有关。
汤君赫觉得汤小年在那边应该过得挺好的。
前一阵子她总是出现在她梦里,喋喋不休地嘱咐他各种事情,最近出现得少了,问他忙不忙,说工作重要,生活也重要,要劳逸结合,就像以前催他学习一阵就要起来走走一样。
汤君赫觉得下次在梦里见到汤小年时,一定要告诉她,杨煊特别好,杨煊的姥姥和姥爷也特别好,他又有家了,让她放心,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操那么多心了。
假期很短,只能待两天就走,临走前杨煊的姥姥亲手包饺子,汤君赫总算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他打小就帮汤小年擀饺子皮,擀得得心应手,哄得姥姥很开心。
“相互照应着,”姥姥说,“这是老天带来的缘分,不容易的。
”汤君赫其实觉得有些愧疚,如果姥姥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就不会这样对待自己了。
但他又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如今他长大了,懂得人生在世有太多不得已而为之。
杨煊假期额度透支,提前两天去警局报道。
汤君赫昨晚值大夜班,做了两台急诊,白天在家里补眠。
睡到下午自然醒,他磨磨蹭蹭地起来,觉得有些饿,洗漱的时候,琢磨着晚上吃什么,觉得可以买点食材晚上回来煮面。
想着要买些鸡蛋回来,他忽然记起小时候的事情,他走丢了,杨煊把他找回来,为了哄他不哭,一口气煎了五个鸡蛋给他。
想想便忍不住自顾自地笑起来。
时隔二十几年,小时候的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几件跟杨煊有关的事情却还是记得很清楚,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如今想来还是历历在目。
汤君赫洗漱完,穿好衣服,自作主张地去警局找杨煊。
他想看看他哥哥工作时候的样子。
警局不允许随便出入,他站在门卫处给杨煊打电话,杨煊说好,马上过来接他。
一挂电话,却看见上次一起吃过饭的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那人见到他愣了一下,随即记起来,说“你是……”“杨煊的弟弟。
”汤君赫接上话。
“哦对对,来找你哥啊……那我带你进不就行了?”那人挺热情地带他登记,“今天还见你哥来着。
”那人把他带进去,刚进大门拐进一侧的走廊,杨煊正从尽头的楼梯上走下来。
他穿着长袖的衬衫常服,衬得肩宽腿长,袖口挽上去,露出流畅的小臂线条。
他一边下楼梯,一边跟旁边的人说话。
正值黄昏,西下的日头明晃晃地照进楼梯上方的窗户,透亮得刺眼,笼在杨煊身上。
起初因为光线太亮,汤君赫微微眯起眼睛,看不明晰杨煊脸上的表情,等到走紧一些,避开那道强光,他才看清杨煊也正看向他。
“煊哥,”带着汤君赫来的那人抬头说,“我把你弟弟带进来了,”又跟他旁边的人打了招呼,“吴组长。
”“传说中的杨煊的弟弟,”那人跟杨煊一起走过来,朝他伸出手,“汤医生是吧?听尤欣说过很多次了,我是吴卓。
”汤君赫跟他握手,他记得吴卓是c组组长,前一阵子张楷的案子发生时,他们在电话里联系过。
他们简单地聊了几句,杨煊下班前要换便装,便把他带到更衣室里。
他一边解衬衫扣子一边问汤君赫:“打车过来的?”“嗯。
”汤君赫叉开腿坐在方桌一角,微仰着头看他换衣服。
“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原本平整严肃的制服现在敞着襟,禁欲和随意混搭,在杨煊身上奇异地契合,“晚上想吃什么?”汤君赫把衣服递给他,小声说:“哥,你这就叫衣冠不整。
”杨煊微微挑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衣冠不整,你说我啊?”汤君赫顿时想到值班室发生的事情,有些面热,赶紧换了话题:“晚上我们煮面吃吧?”“行。
”杨煊换上自己的衣服。
下班便开车去了附近的家乐福,买了食材,拎着回家。
菜是汤君赫拿刀切的,面是杨煊下锅煮的,味道还行,能吃下去。
第一次开火,要求不能太高,慢慢来吧,日子还长。
六月中旬燕青区的房子开盘,两人拿了房产证,去办落户手续,他们都不喜欢排队,所以一大早就开车赶过去。
各种资料准备了一摞,件件都是他们关系的证明。
曾经失落的种种,如今都找了回来。
负责办手续的柜员接过那一摞资料,低头仔细翻看,合格的全都放在右手边。
汤君赫就看着她右手边的位置渐渐摞高,人生二十多年来的回忆一瞬间潮水般地全都涌了上来。
记起小时候他磕破了额头,杨煊拉着他去医院,他傻愣愣地说,你要是我亲哥就好了。
记起那个乌云罩顶的黄昏,他拿着一把水果刀险些犯下人生大错,被及时赶来的杨煊拦下,从此两人的命运系上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记起十多年前的那个除夕夜里,杨煊风尘仆仆地从大洋彼岸赶回来,肩上落着零星的晶莹雪花,站在门口,眼神黑沉沉地看着他。
记起他忐忑不安地跟杨煊登上去往斯里兰卡的飞机,漫天无际的火烧云层层叠叠地在他们面前铺展开来,潮水沉缓地拍打在岸边的礁石,呼吸一般永无止尽。
又记起那天晚上他坐在值班室里,杨煊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崭新的户口本递交到他们手上,他们向工作人员道了谢。
汤君赫低头看户口本,杨煊握着他的手腕朝前走,避免他被其他人撞到。
拐角处人少一些,杨煊的脚步慢下来,也偏过脸看,汤君赫便把户口本朝他前面移过去,替他翻页。
看完之后,杨煊忽然伸手合上户口本,从汤君赫的手里抽出来。
然后他拿着户口本挡在汤君赫脸侧,扳正他的下颌,低头吻上他。
不远处只有零星几个人的背影,这个吻便任性地长了一些。
他们并肩走出冷气充足的大厅,外面的热气扑面而来,已经进入盛夏了。
相比早上,街上的车辆这时多了起来,绿灯亮起,车流闸门开泄般地涌了出来。
天光尚好,余生悠长。
一起走吧,回家。
(全文完)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一路陪伴,啊真的是很长的一段路呢!写完有点激动,等我缓缓再说完结感言……然后就是,番外会有的,不定时掉落~汤君赫把衣服递给他,小声说:“哥,你这就叫衣冠不整。
”杨煊微微挑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衣冠不整,你说我啊?”汤君赫顿时想到值班室发生的事情,有些面热,赶紧换了话题:“晚上我们煮面吃吧?”“行。
”杨煊换上自己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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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记起那天晚上他坐在值班室里,杨煊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崭新的户口本递交到他们手上,他们向工作人员道了谢。
汤君赫低头看户口本,杨煊握着他的手腕朝前走,避免他被其他人撞到。
拐角处人少一些,杨煊的脚步慢下来,也偏过脸看,汤君赫便把户口本朝他前面移过去,替他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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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拿着户口本挡在汤君赫脸侧,扳正他的下颌,低头吻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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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煊换上自己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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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记起那天晚上他坐在值班室里,杨煊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崭新的户口本递交到他们手上,他们向工作人员道了谢。
汤君赫低头看户口本,杨煊握着他的手腕朝前走,避免他被其他人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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