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3/3)
应对从刀墙中漏出的箭矢,那支李倾曲射出的冷箭冷不丁擦着他白皙脖颈皮肉而过,虽然只带走微不可察的一点,然而宴雪行感觉脖颈一疼!低头把手摁在擦伤处地方,无法察觉那里正在快速地变黑化脓!
箭上有毒!
意识到这点,宴雪行立即躲在双刀傀儡身后,把内力聚于指尖,企图一寸一寸将脖子上的箭毒逼出体外。
然而傀儡虽然好用,但双刀番役来回躲避的身体根本不足以抵挡全部的箭矢,宴雪行只能一边逼出箭毒一边抵挡。
厂番们看见督主射中宴雪行,纷纷眼里向李倾曲投去崇拜的神色,李倾曲亦十分得意,东厂的“蚀骨散”是何等威力?只要粘上一点无不化为血水而亡,他立即狂妄地挥手喊停剩余的弓箭手,他要亲手杀了宴雪行!要将曾经那个天子都奉若神明的清玄仙君一点一点踩在脚下,受千刀万剐而亡!
再没有什么能比将高高在上的神明踩在脚下的感觉更令人疯狂?!然而突然停下攻击却让宴雪行有了喘息之机,他本就百毒不侵之身,就算东厂用毒再厉害,只要把毒逼出体外却也不成问题!
李倾曲与剩下十余名厂番用一种近似疯狂、嗜血的目光看着宴雪行,若是平常人可能会被这种赤裸裸的变态杀意吓得心惊肉跳,然而中了宴雪行“摄魂咒”的双刀番役却像个最忠诚的奴仆,死死护在宴雪行身前!
:“给本督主上!谁能亲手诛杀清玄仙君,本督主赏他百户!”
李倾曲一声令下,手下便像饿狼一般扑向宴雪行!李倾曲那白得不同寻常的脸庞也因为兴奋而闪现出一丝变态的红霞。
厂番们大多使的都是钢刀,之前双刀番役就因为有毒的箭矢刺中早已神志不清,面对一把把白晃晃的尖刀刺来,宴雪行最终抛弃了他最忠诚的仆人,夺过双刀番役的钢刀同时,也一把将双刀番役推了出去。
厂番们早已杀红了眼,更何况这双刀占因为中了巫术杀了这么多同伴,厂番们出手狠厉,三刀两刀将碍事的双刀番役大卸八块,纷纷刀尖刺向宴雪行!
对于宴雪行来说,这些厂番算不得武功多么高强,但神灵难抵难缠的鬼,宴雪行之前给双刀番役用了用精气所写的“摄魂咒”,驱动时也要精气念咒,再加上被李倾曲暗箭所伤,宴雪行其实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他不想再跟李倾曲纠缠下去,想着快意杀他几个厂番震慑便趁机逃跑,然而疯狂的番役们却不答应,李倾曲的软剑也像神出鬼没的毒蛇一般准备时时夺走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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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低估了阉奴的疯狂,宴雪行一时竟脱身不了,正在心里着急,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大喊:“师父!‘祭仙拂’!”
宴雪行定睛一看,不知何时阉奴身后竟出现了一名身穿青衣道袍的青年,听到喊声,宴雪行往他手上看去,青年手上拿着的不是仙门的祭仙拂又是什么?
青年面露焦急,看起来十分担心,待宴雪行看清楚他的面容,一股怨恨却从心底升起,然而他微蹙双眉,手上动作只是略微迟疑,便伸手接过了青年抛过来的祭仙拂。
有了祭仙拂,宴雪行突然如有神助,飞身退后躲开密集刺向他的尖刀,手中祭仙拂便如银龙入海一般闪动着白色的拂须,那尘须甩动时如千斤重担,散开时又如锋利钢丝一般能刺穿人的身体,厂番们近身不得,气得李倾曲回头大怒:“王苟!竟欺骗本督!”
青年吓得身体一缩,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按道理说救了自己的师父青年人理应开心,然而他却一副像吃了狗屎一样的表情,李倾曲可没想这么多,正想一掌劈了这个背叛自己的骗子,可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身后宴雪行嘴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便看到那个曾经他可望不可及的蓝仙君跪倒在地。
:“王苟?原来这才是你原本的名字?!”
:“……师父!”
:很好!原来你也知道你不配为师给你的名字!”
听到宴雪行说“为师”,跪在地上的青年泣不成声,顾不得地上的石头锋利,青年人不停地用力磕头,仿佛这样可以勉强减轻身上的罪孽。
:“这…怎么回事儿?!”李倾曲忍不住心里疑惑,焦躁喝问道。
青年抬起头露出淌满泪水的脸,宴雪行看见心里有说不出的厌恶,冷笑道:“从前教你武功、医术总偷奸耍滑,你唯独对用毒功夫上了心,当年你莲生姑姑多么心思单纯的人,她怎么可能恶毒到用毒去伤害你沈叔?”
青年人面露愧疚,当年他初碰毒经,不过想通过莲生姑姑的手来试一下毒,刚好莲生姑姑那时害怕回去滇州,青年想不过是平常毒药,就算沈叔真中了毒,有师父在沈叔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只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后来出现的黑衣人,杀害李伯福婶他们不说,沈叔和师父,就连自己都差点丧命。
提起这事,宴雪行露出更加厌恶的表情,他知道当年蓝新始唆使莲生毒害沈赫有笑面书生逼迫的缘故,但他没想到至始至终自己以为的徒弟竟一丝顾及彼此的师徒之情。
:“刚刚你知道我难以脱身,面对突然出现的祭仙拂断然不会拒绝,然后你把毒药涂在拂须上,只等贫道驱动祭仙拂,毒药便会瞬间顺着鼻息进入贫道的体内,始儿啊始儿!为师还想着你回头是岸,原来还是从前那般狼心狗肺!”
宴雪行看向蓝新始的眼神里充满怨恨,蓝新始…不,应该叫他王苟,他原本是个无人在意的贱民后代,被父母买掉时,还幻想父母因为爱惜不愿他跟着他们颠沛流离,然而他从未想过父母会为了区区一块饼就把自己卖了,卖给走江湖的老道士。
他做过苦力,进过象姑馆,还跟老道士干过许多坑蒙拐骗的事情,小小年纪见惯了世态炎凉,要不是遇到宴雪行,估计王苟这辈子就只能是个小偷小摸的小贼,是宴雪行把他带到京城,见识过最繁华的都城,见到过世间最尊贵的天子,他想自己大概也算出人头地了。
他把父母接来京城,让父母见证自己曾经弃如敝履一般的儿子如今伺候在君王身侧,有时看着父母谄媚讨好的嘴脸,王苟甚至会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仿佛就是戚长锋、李成凉那样的大将军也不过如此!他王苟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然而王苟清楚自己不过借着师父的势,师父也不过是因为得了天子的宠信,师父就算再神通广大,他能和皇上比,能和未来的天子比吗?
他不过想要一个前程而已,他从未真正有过陷害师父和沈叔的想法,只不过从一开始的侥幸,到最后的逼不得已,王苟明白,自己与宴雪行的师徒情份已尽,他也再不能回去被叫“始儿”的日子了。
王苟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宴雪行,身后的李倾曲听到对话却是一喜!
曾经目空一切的清玄仙君如今被自己的好徒儿下毒陷害,如此说来,自己只要落井下石便可以将轻易他杀死?!
李倾曲想想就兴奋!不知不觉眼里露出凶光,趁着宴雪行不注意,李倾曲小心向前靠去。
可宴雪行听觉何其灵敏?很快察觉出李倾曲的动作,此时宴雪行眼底和嘴唇发黑,额头也在不停冒着冷汗,看样子宴雪行身上剧毒已然发作,就算医术高明如他,一时竟也没有战胜李倾曲的可能。
:“督主大人!贫道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只是奉劝督主一句,这孽障今日能背叛师门,背叛太师,他日也一定能背叛你!”
李倾曲脚步一顿,笑道:“这便不劳仙君大人费心了!王苟他日若是反骨,咱家有的是手段!不过清玄,同知大人噩耗传来时咱家还在想,是不是哪个不识趣的主放出来的假消息,后来多番查证,沈同知确实死在了关楼!咱家也劝仙君大人莫要挣扎了!黄泉路上,沈同知还在等着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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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倾曲的声音阴柔尖细,阴阳怪气的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宴雪行冷笑一声,冰冷的眼神瞥了一眼王苟,最后轻声叹息道:“虽然你忘恩负义,不过贫道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很多事情必定会有更改,从前裕王深受卜术所困,‘二龙不得相见’的预言如今只剩下他这么一条真龙,天行宫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贫道若是裕王,第一个便是拿你这个从前的仙君徒弟开刀!这些年你该捞的钱已经捞得差不多了吧?李督主身为新皇鹰爪,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要跟他合谋呢?”
宴雪行说到最后语气平静,王苟脸色一白,如同被抽去所有力气整个人都蔫了下去!他抬头看着宴雪行,这个他曾经以为会包容自己胡作非为的师父,对自己的恨居然已经到了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地步了吗?
:“师父…!您当真如此恨始儿了吗?”
王苟满脸苦涩,如师父所说,新皇对卦卜之术深恶痛绝,从前便恨死了先皇身边借着卜术胡言乱语之人,连过去大臣们升迁都与青词有关,如今新皇继承大统,整顿朝纲可不正好拿他这个没有根基的天山派余孽以儆效尤么?
宴雪行不可置否,此时他脸上毒气几乎化成一团黑云,王苟看不清楚师父的面目,可师父嘴角那抹嘲讽却十分刺眼。
王苟苦涩一笑:“师父冰雪聪明,居然临死前都不肯饶了徒儿!您还是那个心怀慈悲的仙君大人吗?…哈哈哈哈!”
王苟突然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带了几分愤恨与不甘!
:“师父啊师父!要怪就怪您当年有眼无珠,救下苟儿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王苟眼神瞬间变得癫狂起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疯狂往宴雪行的身上刺过去。
宴雪行见状举起祭仙拂猛地一甩,拂尘“啪”地一声落在王苟的胸口,王苟立即被甩飞出去,落在地上时还不停吐出血来。
:“贫道怕脏!自有人会取你性命!”宴雪行声音冰冷,目光似有所指看向了不远处的李倾曲。
龙泉寺时,师父哪怕听闻噩耗,癫狂之下也没有取自己的性命,如今居然不愿脏污了手!可师父看似仁慈,却已把话挑明,即使东厂阉奴对自己有收买之心,然而宴雪行不但在二人面前说明利害关系,就算李倾曲不计前嫌留用王苟,王苟也不敢完全相信李督主,毕竟谁知道李倾曲会不会为了向新皇邀宠而出卖自己?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两人便开始了隔阂,哪怕为了利益也不可能做到双方完全没有提防!
师父还是这么厉害!他能在先皇天行宫里掌控一切,今天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使自己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王苟倒在地上又哭又笑,看向宴雪行的眼神是又敬又恨:“师父不要怪徒儿!恐怕你也看不到徒儿落魄下场了!这次毒药是徒儿试炼了七七四十九日,集成各种至阴毒物制成,哪怕师父武功再高!医术再怎么天下无敌!您也解不开这天下第一奇毒!哈哈哈…怎么样?徒儿其他学不好,练毒的技艺怎么样?徒儿还没给这药起名字呢!不如就叫它`戮仙散’如何?哈哈哈…!”
王苟最后疯狂大笑,毕竟是曾经悉心教导的徒弟,不说让他学成大儒开班授徒,也不说武功医术能悬壶济世,至少能明辨是非,做个知恩图报的人吧?然而宴雪行看错了他!当时只觉得他可怜,即使王苟出身卑贱并且资质平庸,宴雪行仍愿意倾囊相授,没想到今日反而中了这孽畜的毒手!
想到这,宴雪行捂着心口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他眼睛里布满一道道黑色的蛛丝,由于毒药的作用,看着满地陈尸,宴雪行感到自己身上仿佛也在散发着腥臭腐烂的气息。
师徒二人冷眼相对,一时竟看不出谁更恨谁!一直手持软剑的李倾曲却面露兴奋!不管是神通广大的清玄仙君还是这善于使毒的王苟,显然他们都已深受重伤!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李倾曲不假思索,全身意念将十成内力灌于剑上!
:“仙君大人!这次就让咱家送您上路吧!”
李倾曲说完,剑尖直指宴雪行,他的剑势又快又凌厉,宴雪行口中仍在汩汩冒着黑血,眼看软剑就要刺中宴雪行的眉心,哪知面前突然起来一阵浓烟,软剑落了空,面前也被迷雾挡去了去路!
李倾曲可不想失去杀清玄仙君的机会,立即冲进浓烟里去找,结果转了一圈,浓烟散去时,李倾曲站在原地失去宴雪行的踪迹,再往四周看去,不知何时,连王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
李倾曲最后攻击宴雪行的时候,其实宴雪行早已被毒药侵蚀得看不清楚东西,只模糊看见有东西刺过来,幸好他动作够快,推动一张“遁火令”符咒,当李倾曲还在迷雾里转圈时,宴雪行已经凭着最后的意志力,向林麒消失的方向走了十多里。
走过一片荒地,宴雪行明显感觉身上像要被撕开一样,他已经无力支撑,终于扶着荒地里的一颗矮松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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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怀中取出仅剩的一枚药丸,那是他炼的“百毒丹”,可以解百毒,然而王苟炼毒功夫不错,又对“百毒丹”药性了如指掌,王苟本就奔着夺取宴雪行性命去的,所以估计丹药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宴雪行看了看周围,郁郁葱葱的杂草看起来勃然生机,这便是自己最后的葬身之地了吧?宴雪行还以为自己会死在秋天或者冬日,毕竟那样只会让自己显得更悲凉!然而这最后栖身之所居然还能隐蔽一二,杂草掩盖至少还能给自己一点最后的体面?谁知道呢?!最终都逃不过烂泥一堆吧?!
宴雪行心里绝望到了顶点,此时他已经没法想更多事情,他想不起年少时师门的颠沛流离,想不起滇州在老师门下时看过的圣贤书,更想不起曾经天行宫连天子都俯首帖耳的占卜卦数;他想起在天牢里的日日夜夜,想起曾经那些令人难熬的日子里,自己有多么懊悔没有及时与沈赫功成身退!什么仁慈?什么功名?都不过梦一场!梦一场罢了!
宴雪行意识开始模糊,他努力想起沈赫的样子,他想只要他把他记住了,到了阎罗殿总能找到他,等自己找到了他,他要跟他说,他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听他的话退隐滇州,都怪这京城的繁华迷人眼,他始终舍不得离开,不然他们就可以从此安稳快活一生了。
或者不用一生,他只要他再抱他一次就好!哪怕最后一次!
然而那个午夜梦回不知缠绕自己多少次的人,宴雪行无论怎样集中最后一点意识竟也想不起来他的轮廓!他们已经久连对方样子都想不起来的程度了吗?这样到了泉下他怎么找他?然后他们会不会因此走散,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想到这,宴雪行从一开始的呜咽到后来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仿佛胸口撕心裂肺的疼抵不了心中痛楚半分!
:“阿雪!阿雪…!”
恍惚中有人叫他的名字,那声音多么焦急又多么熟悉,仿佛是从天边传来又像是在耳边。
宴雪行不由得一愣!这好像…沈赫的声音?!他没死?他们竟然都是骗他的?!
宴雪行慌乱四处寻找,然而毒气障目他已经看不清周围的东西,哪怕他睁大了眼睛也只能看到迷糊的草和树,甚至他都分不清楚面前的是不是草,又或者是不是树?!
:“沈赫!沈赫!你在哪…”
宴雪行狼狈得像个孩子,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然而什么都没有!像无数次自己幻想的那样的,不过是自己再一次走火入魔罢了?!
:“阿雪…!”
就在宴雪行快要放弃的时候,耳边竟又传来一次呼唤!宴雪行听得清楚,那声音里带着焦急与心痛!宴雪行还想听得再清晰一些,哪怕最后声音会随着自己的死去灰飞湮灭!
然而不管如何用力,丹田竟像早已决堤泛滥的洪水再也凝聚不起来,又试了一次,宴雪行脸上的泪胡乱淌着,他终究没能看清楚面前分毫!
周围再次恢复安静,宴雪行也停下来折腾,一双布满黑色蛛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他不甘心!不甘心最后的呼唤竟然会是自己的幻觉!
沈赫!是你吗?究竟是不是你…?
宴雪行嘴里呜咽着,随着抽搐,黑色污血把他口鼻填满,加上他早被毒血侵蚀肿胀的脸,他竟会死得面目全非吗?
面前暗了下来,疼痛让宴雪行再也无法思考,他只觉连黑暗都在瞬间颠倒,耳边还是一声声焦急的呼唤,宴雪行想要回应,然而沉重的身体连眼皮也开始都掀不起来了,只有在他眼中最后的一丝光亮里,有一双靴子在向自己奔来,那么虚幻,又那么真实…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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