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回到暖阁里已经换了身着衣服——明黄色交领袍，肩头袖口以金线绣着细密的云龙暗纹，只腰间束一条明黄缎带，显着天家身份。

    他斜倚在铺了厚厚锦褥的榻上，肘边搁着一份墨迹犹新、边角微皱的急报。

    薄唇紧抿，一双眸子深如寒潭，目光凝在奏报上，指节却无意识地在榻沿轻轻叩击，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

     暖阁地龙烧得极旺，侍立在侧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彬额角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屏着呼吸，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泥胎木偶。

     “主子爷，”张大顺掀开帘子进来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太监特有的恭顺，“毛阁老、王阁老并几位阁臣，还有英国公，都在屋外候着了。

    ” 朱厚照的目光终于从那份奏报上移开，抬了抬眼皮，声音不高：“宣。

    ” “宣——内阁首辅毛纪、次辅王琼、大学士王宪、秦金、乔宇、协理学士张仑、夏言觐见——”张大顺尖细的嗓音穿透厚重的门帘，在空旷的殿宇间荡开回声。

     帘笼轻响，七位重臣鱼贯而入。

    当先的正是首辅毛纪，年过六旬，须发已见斑白，身着绯色仙鹤补子袍，腰束玉带，面容清癯而疲惫，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忧虑。

    他身后半步是次辅王琼，体态微丰，同样绯袍仙鹤补子，眼神锐利，步履沉稳，目光飞快地扫过皇帝的脸色和那份摊开的奏报。

    再后是王宪、秦金、乔宇三位大学士，皆穿着常服，面色肃然。

     而协理学士、掌中军都督府事的英国公张仑，却是身着麒麟补服，身材魁梧，步履间带着武将特有的沉重力道，面容刚毅。

     最后是夏言，因为品级较低，在这满堂朱紫中显得格外年轻，也格外刺目。

    他身形挺拔，面容方正，双眉斜飞入鬓，眼神明亮锐利。

     七人至御榻前数步，齐齐跪倒，以头触地：“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

    ”朱厚照的声音平平响起，听不出喜怒，“赐座。

    看茶。

    ” 小太监们无声地搬来绣墩，奉上热茶。

    阁老们谢恩后，方小心翼翼地侧身坐了半个身子，腰杆挺得笔直，无人敢真正放松。

    暖阁内只剩下炭火爆裂的轻微噼啪声和众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朱厚照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毛纪身上：“毛先生。

    ” 毛纪心头一凛，连忙离座躬身：“臣在。

    ” “辽东的事，”朱厚照用指尖点了点榻上的奏报，那动作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八百里加急，腊月二十二亥时三刻，辽东都司宁远卫等处，地大震。

    奏报上说，‘声如巨雷，地裂涌黑水，城垣官署民舍坍塌十之六七，压毙军民无算，冻馁号泣之声遍野’。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