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百分制下的俯卧撑(3/3)
痛。
腰腹核心死死钉住,双脚如同生根般死死踩在泥泞中,对抗着钢轨巨大的下坠力和脚下泥水的冲击。
他眼中只有那根呻吟的悬空轨和下方需要支撑的致命点!
“一!二!起——!”
林野的吼声,不再是简单的音节,而是从胸腔深处爆发,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如同困兽在绝境中迸发出的最后咆哮!这声音,竟奇迹般地,压过了那疯狂肆虐、试图吞噬一切的暴风雨嘶鸣!
那沉重的备用钢轨,仿佛一头倔强的铁犀牛,在他手中被硬生生撬起!一端,他以一种近乎神迹的力量与平衡,精准得令人窒息地,带着千钧雷霆之势,狠狠地、死死地楔入悬空轨下方——那里,洪水正如恶龙般疯狂撕咬、掏空着本就松软的石砟缝隙,每一寸都充满了死亡的威胁!另一端,则如同定海神针,深深扎入下方那相对还算稳固的泥土地,发出沉闷的、宣告胜利的闷响!
“好——!”
工长几乎要跳起来,狂喜的吼声如惊雷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这截原本冰冷的钢轨,此刻瞬间化身为一根从地狱边缘竖起的、坚不可摧的擎天神柱!它硬生生顶住了悬空轨排那令人心胆俱裂的下坠颓势,为这场与死神赛跑的抢险,死死拽住了那稍纵即逝、却又无比宝贵的喘息之机!
“快!加固木桩!对准林野支的钢轨,快!”赵叔的反应快如闪电,嘶哑的嗓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陈大奎如遭雷击,猛地回过神来,他死死盯着林野,那眼神里充满了目瞪口呆的震撼与难以置信——这真的是那个平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林野吗?他几乎是本能地抢起旁边那柄沉重的大锤,脚下有了那根稳固钢轨作为救命稻草般的依凭,力量仿佛瞬间找到了支点。
锤头划破雨幕,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利呼啸,精准无比地砸在木桩顶端!“咚!”一声沉重而有力的夯击,在风雨的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格外坚实!
“咚!咚!咚!”
木桩在接踵而至的重锤下,发出沉闷的抗议,却依然稳稳地、一寸寸地向下沉入松软的石砟,最终牢牢地卡在了林野那根“救命钢轨”的旁地,成为新的、可靠的支撑。
其他人也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瞬间行动起来。
更多的支撑木桩被抢过来,大大小小的石块被迅速地填充、垒砌,加固着每一处可能的薄弱点,试图将这摇摇欲坠的局面彻底稳住。
而林野,他依然死死地顶住自己刚刚嵌入的钢轨,手臂上的肌肉虬结成愤怒的绳索,在极限负荷下剧烈地颤抖,仿佛随时会崩断。
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太阳穴上,嗡嗡作响。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汗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不断滚落。
但他就像脚下生根的钢轨,纹丝不动,坚如磐石!腰腹核心处,那股在无数次于废弃路基旁对抗旧枕木、旧夹板时淬炼出的、深入骨髓的绝对稳定感,此刻如同熔岩般燃烧着,成了支撑起这千钧危局的、唯一不灭的支点。
支撑点稳固了,抢险效率陡然提升。
粗大的木桩被一根根楔入、夯实,沙袋和石块迅速垒砌,对抗着洪水的冲刷。
那截悬空的轨排,终于停止了令人心悸的下沉和呻吟,暂时被钢铁和人力强行锁在了原位。
风雨似乎也在这场人与自然的角力中耗尽了力气,雨势渐渐变小,雷声也滚向了远方。
当最后一根加固木桩被砸实,众人终于能喘口气时,汗水、雨水和泥浆早已将他们彻底浸透,每个人都在粗重地喘息,累得几乎虚脱。
陈大奎拄着铁锹,胸膛剧烈起伏。
他慢慢走到林野身边,林野还保持着双臂支撑的姿势,顶住那根关键的钢轨,身体因脱力而微微颤抖。
陈大奎盯着林野被泥水和汗水模糊的脸,又看向他那双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指节发白的手,那双手正死死扣在冰冷湿滑的钢轨上,指关节因用力而扭曲变形。
他沉默了几秒钟,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似乎在咀嚼某种极其复杂的滋味。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自己同样湿透的雨衣口袋里,摸索出一包被雨水浸得软塌塌的廉价香烟。
他抖嗦着抽出一支,滤嘴部分已经被雨水泡烂了。
他犹豫了一下,用自己同样沾满泥浆的手,把烟盒里仅剩的、相对干燥的那一支,费力地捻了出来,递到林野面前。
烟卷皱巴巴的,沾着泥点。
递烟的手,指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油泥,微微颤抖着。
林野缓缓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下巴不断滴落。
他看着陈大奎递过来的烟,又看向对方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有些发白的脸。
那脸上惯有的嘲弄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近乎笨拙的、被震撼后的复杂神情,混杂着疲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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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没有立刻去接。
他尝试松开一只手,手臂因长时间的僵持和用力过度而剧烈地痉挛起来,酸麻胀痛如同无数细针攒刺。
他强忍着,用另一只尚能活动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明显的颤抖,伸向那支沾着泥点的烟。
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力量耗尽的颤抖。
就在林野的手指,几乎要触及那卷得皱巴巴、如同他此刻心绪一般的烟卷时,身后猛地炸开一声小王的喊叫,带着风似的急促,又异常清晰:
“林野!工长叫你!快过去!”小王的声音像擂鼓,“段里下个月要搞技能大比武了!通知下来了,你听好——体能测试是重点,俯卧撑,优秀线,五十五个!”
那伸向烟卷的手,在空中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攥了一下,悬停了刹那。
指尖离那烟还不到一寸,近得能闻到烟草的微苦。
可就是这短短一瞬,陈大奎的手依旧固执地擎着,仿佛那不是一支烟,而是一个无声的约定,静静地等着他拿走。
雨丝斜斜地飘过,有几滴顽皮地砸在那烟卷上,瞬间便将纸面洇出更深、更浓的湿痕,像一滴将落的泪,又像一道无情的刻痕。
下一秒,林野那只颤抖的手,坚定地越过了那支递来的烟,没有停留,直接按在了自己仍在隐隐作痛、微微痉挛的右臂肘关节上。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无数次砸在废弃路基水泥地上的冰冷与坚硬触感。
他用力揉按着酸胀灼痛的肌肉,指关节因用力而再次泛白。
他抬起脸,雨水顺着坚硬的颧骨线条流淌。
他没有看陈大奎,也没有看那支被悬置在风雨中的烟,目光越过弥漫的水汽和忙碌抢险的人群,投向更远处——那里,被加固的路基在风雨中沉默矗立,像一道刚刚被热血和钢铁重新锻打过的脊梁。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雨幕,落在那本无形的《工区千分制考核细则》上,落在那条冰冷的第47条上,也落在那刚刚被提升至五十五个的新高度上。
嘴角,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并非一个笑容,更像是一块历经重压的钢铁,在即将屈服的临界点,猛地绷起自身,绽开的那道隐忍而倔强的弧度。
耳畔,风雨依旧在狂怒地呼啸,几乎要将人的耳膜撕裂,但胸腔深处,那颗几乎被碾碎的疲惫心脏,却在那场与钢铁洪流的生死角力中,被淬炼出某种更坚硬的东西。
它像一块烧红的铁,被骤然投入冷水,发出低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嗡鸣,那声音清晰可闻,不容置疑。
五十五个——这个曾经如巨峰般横亘在他面前的数字,此刻已不再令人窒息。
它只是下一段需要被丈量、被跨越的钢轨,是延伸向前的、触手可及的路途。
他的目光沉静得如同深潭,凝视着自己那双沾满泥泞的手。
那双手正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依然死死地、倔强地握成拳头——正是这双手,曾托举起悬空的钢轨,对抗过肆虐的洪水;也正是这双手,必将撑起那崭新的、带着生命重量的数字,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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