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体制内的糖衣炮弹(3/3)
算,差不多是父亲小卖店三年的流水。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微信提示音响起,人事科李姐的头像跳了出来,消息带着几分熟稔的客气:“小林啊,下周五段长家乔迁宴,你可别忘了啊,都新人了,别太寒酸,多少随个份子意思意思。
”紧接着,是一个晃眼的红包表情,后面跟着两个冰冷的数字:800。
“800……”林野盯着那个数字,感觉有块冰冷的石头沉入了胃里。
昨天,父亲在电话里带着无奈的叹息,说起小卖店的整改方案,消防管道换新至少得五万,那是他一辈子攒下的棺材本。
而林野这个月的实习工资,才两千出头,别说五万,连买消防栓的钱都不够。
这800块,几乎是他半个月的工资,是父亲蹲在小卖店门口,卖上百包烟、上千瓶水才能攒下的辛苦钱。
他握着笔的手,忽然有些发凉。
转正考核的倒计时,只剩下短短一周。
林野正埋首于材料库那堆积如山的纸页与数据间,精心梳理着轨检仪的记录。
这,无疑是他在实习期间最为得意的战场。
他独创的那套曲线测量方法,逻辑缜密,效率惊人,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甚至被严谨的工务处当作了标杆,推广学习。
如果这次考核能顺利过关,这无疑是他手中分量最重的一张王牌,足以让他在众人中脱颖而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哟,忙得脚不沾地呢?”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几分熟稔的声音自身后悠悠飘来。
林野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张明。
那人叼着半截烟卷,摇摇晃晃地踱了进来,一股浓烈得近乎侵略性的高级香水味,立刻在略显沉闷的库房里炸开,盖过了纸张和机油本来的气息。
他随意地将一整盒包装鲜亮的中华烟“啪”地一声拍在林野的桌上,那耀眼的金色在库房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块滚烫的烙铁,刺得人眼睛发酸。
“兄弟,”张明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热气几乎喷在林野的耳廓上,“这次考核的数据……你懂的,稍微‘优化’一下。
我爹说了,这事儿成了,你提前转正,包在我身上。
”
林野感觉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连咽口水的动作都变得艰难。
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穿过布满灰尘的窗户,望向不远处的雪地。
赵叔,那个总是默默无闻的老工人,此刻正佝偻着腰,在刺骨的寒风中,徒手清理着排水沟里的积雪和冰碴。
雪花簌簌地落在他的白发上,很快便凝结成一层厚厚的霜,远远看去,就像一顶苍老的银冠,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孤寂。
“这……这不太合适吧?”林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一片在风中摇曳的枯叶。
张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爽朗地笑了起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轻佻,拍了拍林野的肩膀:“什么合不合适的?规定?规定是人定的嘛!你知道去年工务处那个先进工作者是怎么上的台面的吗?他爹,局党委的实权人物。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用手指了指窗外赵叔的方向,语气里满是嘲弄,“你看像赵老头那样的老实巴交的,一辈子埋头苦干,干到胡子花白,不也还是个普通工人?”
林野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盒刺眼的中华烟上,烟盒上的金色花纹仿佛在对他无声地诱惑。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飘到了家里,飘到了父亲那间岌岌可危的小卖店。
如果答应了张明,如果顺利转正,每月一万块的薪水,或许就能帮父亲补上罚款,完成整改,让那间承载着全家心血的小店不至于关门。
可……代价呢?他猛地回神,清晰地记起自己第一次穿上那身崭新的铁路制服时,对着镜子,曾攥紧拳头,在心中默默立下的誓言——要凭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地走好每一步。
“我……”林野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我……再想想。
”
张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但并未消失。
他耸了耸肩,带着一种“我等你”的笃定:“行,给你时间考虑。
记住,考核前一天,给我答复。
机会,可不会等人的。
”说完,他转身离去,那双锃亮的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利落,又带着某种决绝意味的声响,逐渐消失在库房的深处。
考核那天的清晨,天光还只是一种混沌的灰,林野却已在材料库熬过了漫漫长夜。
他的眼窝深陷,眼底是红血丝织就的网,面前摊开两份沉甸甸的文件:一份是经过“精心调整”的数据报告,关键参数已被张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改得面目全非;另一份,则是那叠厚实的原始数据,每一处细微的轨距偏差,每一寸枕木的沉降,都如同刻痕般真实,带着泥土与钢铁的冷硬气息。
窗外,天空正以一种近乎迟疑的姿态,由浓墨般的暗蓝,一点一点晕染成鱼肚白。
第一缕熹微的阳光,怯生生地爬上墙面上那几近剥落的铁路精神标语——“奉献、忠诚、无悔”。
那几个字,在晨光里显得有些苍白,却像针一样刺进林野的眼底。
他想起父亲在电话里说的话:“儿子,店要是关了,爸就去摆地摊,总能挣口饭吃。
你别学那些歪门邪道,咱们穷得有骨气。
”
考核组的文件袋被递到他汗湿的手中时,林野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交上去的,正是那份未经粉饰的原始数据。
它像一块沉石,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却也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轻松——有些东西,比面包更重要。
散场时,喧嚣的人群中,张明搂着副段长的胳膊,从他身边swaggering地走过,故意将声音提得又尖又亮,像刀片划过铁板:“有些人啊,就是死脑筋,一辈子也就只能盯着那点破数据,想吃上四个菜,下辈子吧!”那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样,狠狠砸在林野心上,但这一次,他没有低头。
夜色如墨,母亲的消息在手机屏幕上亮起,字字句句都像针尖,却又带着暖意:“娃,你爸把小卖店改成了快递驿站,社区说这是便民服务,消防整改给了补贴……你别担心,咱们一家人,总能熬过去。
”
林野攥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步一步走到冰冷的铁轨旁。
远处,信号灯明明灭灭,如同遥远而模糊的星子,闪烁不定,却终于不再让他感到迷茫。
他想起父亲蹲在小卖店门口,对着新挂的“菜鸟驿站”招牌抽烟的样子,烟袋锅子敲在地上,敲出沉稳的节奏——就像此刻他胸腔里的心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个月后,表彰大会的礼堂里灯光璀璨,人声鼎沸。
林野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主席台上一个身影吸引——张明,他胸前那枚“先进工作者”的奖章,在追光灯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炫耀。
主席台上,王段长的声音洪亮而富有感染力:“……特别要表扬张明同志,在安全生产工作中表现突出……”
那些话像钝刀子,一下下割在林野心上,却不再能让他动摇。
他想起那个夜晚,在材料库,他拒绝的不仅是一盒中华烟,更是一场用原则换面包的交易。
代价是,他没有如期转正,被发配到最偏远、条件最艰苦的工区,每天,他都要踩着晨露与星光,徒步二十公里,巡查那些蜿蜒在荒野中的钢铁长龙——但他的脚步,从未如此坚定。
散会时,人潮涌动,赵叔却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悄悄拉住他,从磨得发亮的裤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带着工地特有的汗味和烟草味:“小子,尝尝,我老板腌的咸菜,比食堂那些没滋没味的鱼肉强多了。
”老人布满老茧、粗糙得像砂纸的手掌,重重地按在林野的肩上,力道不轻不重,却异常坚定:“你做得对。
”
夕阳熔金,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延伸的铁轨上,交织、缠绕,如同解不开的绳结,构成一幅复杂而沉默的几何图。
林野望着那两条无尽延伸的钢轨,忽然间,心中某个地方豁然开朗——体制,就像这铁轨,表面上看是规整划一、铁打一般的原则,可底下,却暗藏着无数看不见的弯道和玄机。
有人选择沿着既定轨道,安稳而麻木地前行;有人却甘愿做那枕木下沉默的道砟,被碾轧,被掩埋,却默默承载着列车的全部重量。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那层泛黄的油纸,像揭开一段尘封的记忆。
指尖捻起一小块咸菜,那久违的干硬触感带着岁月的痕迹。
送入口中,先是那毫不留情的咸,瞬间在口腔里铺展开来,紧接着,一丝发酵后特有的微酸悄然浮现,像是土地深处悄悄酝酿的叹息。
然而,就在这咸与酸的交织中,一股久违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甜,如同涓涓细流,温柔地漫过舌尖,瞬间唤醒了沉睡的味蕾。
那一刻,他清晰地尝到了“家”的味道——那不是精致餐盘上的珍馐,而是柴米油盐里最本真的暖意。
这味道,是他即便跌入最深的泥泞,也始终紧紧攥在手中的、不向生活低头的尊严。
它粗糙,却带着最坚实的温度。
远处,一列火车正拉响汽笛,轰鸣着驶来。
车轮撞击钢轨的声音,铿铿锵锵,清脆而有力,像一串串滚动的音符,敲打在林野的心坎上。
他摸出手机,给父亲回了条消息:“爸,我申请去了无人区巡道班,补贴高。
小卖店的事,别着急,咱们慢慢来。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看见远处的信号灯忽然转为明亮的绿色,如同希望的火种,在暮色中跳跃。
喜欢钢轨上的五年:三千到存款五十万请大家收藏:()钢轨上的五年:三千到存款五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