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血统论的具象化冲击(3/3)
“人啊,得认命!”张明似乎很满意林野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他的“教诲”,甚至拿起林野桌上那瓶廉价啤酒,嫌弃地晃了晃,又放下,“你是东都人?家里开小超市?你妈是老师?啧,不算太差,但也……也就那样了。
你再努力,往上数三代,根儿不在铁路上!明白不?你就是个‘城二代’,不对,顶多算个‘镇二代’?在这系统里,天花板就那么高!你再蹦跶,也还是个……‘农二代’的命!”他故意把“农二代”三个字咬得很重,带着一种赤裸裸的、基于“血统”的鄙夷。
“农二代”!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林野脑中炸开!所有的压抑、屈辱、愤怒,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家在东都市区!父母有体面的营生!他从小在城里长大!他拼命读书,拼命工作,就是为了摆脱某种标签!可在张明这种“铁路贵族”眼里,仅仅因为他父辈没有铁路的血脉,他就被粗暴地、理所当然地打上了“农二代”的烙印!他所有的努力和挣扎,都被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彻底否定、彻底践踏!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猛地想起自己为了省下每一分钱给父亲买药、给自己买学习资料,每天中午在工区冰冷的食堂角落,啃着那干硬无味的馒头。
那寡淡的、带着面粉本味的、有时甚至有些发酸的馒头味道,此刻与张明呼吸中喷薄而出的、属于顶级茅台的、浓郁到令人眩晕的酱香气息,在他鼻腔和味蕾上发生了最惨烈、最恶心的碰撞!
“呕——”喉咙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再也绷不住了。
那股生理性的、汹涌的恶心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吞没。
林野如遭电击,猛地甩开搭在他肩上那只油腻的手——那是张明,他所谓的“前辈”和“引路人”。
他霍然弹起,动作快得带翻了身下的塑料凳,那东西在粗糙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尖叫,仿佛是某种绝望的控诉。
他一手死死捂住嘴,几乎要捏碎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撑在油腻得能滑倒人的桌沿,腰弯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剧烈的干呕让他的全身都在颤抖。
胃里空得像无底深渊,只有酸腐的液体和苦涩的胆汁翻涌上来,灼烧着他本就敏感的喉咙,那感觉像是吞下了一团滚烫的火。
周遭烧烤摊的喧嚣,人声鼎沸,油滋滋的香气……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猛地按下了静音键,退得远远的。
世界只剩下他粗重到几乎要撕裂肺叶的喘息,和喉咙里那股烧穿五脏六腑的恶心感。
眼前,是张明那张瞬间僵住、随即涨得通红、写满被冒犯的醉脸,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公猫。
还有桌上那半瓶金黄色的茅台,在昏黄的灯光下,油腻腻地反射着光,仿佛不是酒,而是一摊凝固的、散发着恶臭的脓血,昭示着某种他深恶痛绝的腐朽秩序。
“林野!你他妈发什么疯!”张明咆哮起来,酒精让他原本就不稳的身子更加踉跄,脸色狰狞得像是随时要扑上来咬人。
他觉得自己是“屈尊降贵”来点拨这个“榆木疙瘩”,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却被如此当众“羞辱”,这让他积攒已久的傲慢瞬间变成了爆炸性的怒火。
林野缓缓直起腰,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额头上细密的冷汗正往下滚落。
他抬起手背,用力的程度几乎要擦出血,抹去嘴角残留的恶心感。
然后,他抬起头,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钢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锐利,直直刺向张明。
那里面,再没有平日里那点小心翼翼的隐忍和克制,只剩下被彻底碾碎、践踏后的、近乎毁灭的愤怒,以及一种能将人灵魂都看穿的、冰冷的鄙夷。
“张技术员,”林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来回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砸在地上,“您这份‘好意’,我真是消受不起。
您那高贵的血,还是别沾脏了我这‘农二代’的穷酸气吧。
”
他连眼角都没瞥一下桌上那象征着“体面”的茅台,也懒得理会张明已经铁青到发紫的脸,更无视了周围烧烤摊上投来的、夹杂着看戏和诧异的目光。
他只是猛地转身,挺直了那常年被风雪和生活的重担压得有些佝偻的脊背——此刻,那脊背却像重新挺拔起来的青松。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这片弥漫着廉价油烟、廉价酒气,以及更廉价的人情世故的浑浊之地。
冰冷的夜风“呼”地一下灌满了他的衣领,无数细小的冰针似的刺在脸上,疼,却让他有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他没回宿舍,径直走向工区大门,脚步沉稳得像铁铸的一般。
然后,他走进那个冰冷、空旷、弥漫着铁锈与机油味道的工具房,那里,只有沉默的钢铁和机器,不会有人用怜悯或鄙夷的目光来审视他,也不会有人用所谓的“好意”来玷污他仅剩的、微薄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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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他摸索着走到自己的工具柜前。
没有开灯。
他打开柜门,借着窗外远处微弱的路灯光,从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摸出了那本《超声波探伤原理与实操(高级)》。
厚实的封面冰冷坚硬,边缘已经被他翻得卷起毛边。
书页间夹满了各种颜色的便签和笔记,密密麻麻,记录着他无数个深夜的啃读和思考。
他紧紧攥着这本沉甸甸的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粗糙的纸张边缘摩擦着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的触感。
他靠在冰冷的铁皮柜上,缓缓滑坐在地。
工具房的地面冰冷刺骨,油污和灰尘的气息直冲鼻腔。
黑暗中,他闭上眼。
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两个画面:
一个是段长办公室里,李卫国拍着张明的肩膀,语气轻松:“年底调去技术科……”
另一个是张明醉醺醺的脸,带着施舍般的笑容:“下个月‘人才储备班’我当班长,你要不要来给我打下手?”
“打下手……”林野无声地咀嚼着这三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冰冷的弧度。
胃里那股恶心的感觉似乎还在翻涌,混合着屈辱、愤怒和一种被彻底踩进泥里的绝望。
他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他死死盯着手中那本探伤教材,仿佛那是唯一能劈开这黑暗、砸碎那无形枷锁的武器。
他摸索着,从工装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的冷光瞬间照亮了他苍白而坚毅的脸。
他点开一个尘封已久的文件夹,里面是他偷偷下载、却一直因为时间和精力(或者说,因为某种残留的、对“规则”的敬畏和幻想)而没有深入研究的资料——**《高速铁路轨道精测精调技术规范(内部版)》、《GNSS/INS组合定位在轨道几何状态检测中的误差分析与补偿》**。
这些,才是真正的技术核心,是通往更高层面的钥匙,是张明那种靠“血统”混进技术科的人,可能永远也触及不到的深度!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味灌入肺腑。
他点开那份关于GNSS/INS组合定位误差分析的PDF。
密密麻麻的公式、复杂的坐标转换图、卡尔曼滤波器的迭代流程……如同天书般扑面而来。
若是以前,他或许会望而生畏,会觉得自己痴心妄想。
但此刻,张明那句轻蔑的“农二代”,张明呼吸里那令人作呕的茅台味,还有自己胃里那翻江倒海的恶心感……都化作了最猛烈的燃料!
他不在乎什么“人才储备班”班长的“恩赐”!他更不需要给张明“打下手”!他要自己掌握那把钥匙!他要靠真正的、硬核的、能创造价值的技术,凿开这堵名为“血统”的高墙!哪怕这墙厚如京哈线的路基,哪怕这过程艰险如深夜独自巡检危崖!
林野的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滑动,目光死死钉在那些晦涩的公式上。
黑暗中,工具房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手机屏幕幽幽的蓝光。
他像一匹受伤的孤狼,在寒夜里舔舐着伤口,磨砺着獠牙,用最原始的、近乎自虐的方式,向那个冰冷而固化的世界,发出了无声的、却最决绝的宣战。
那本厚厚的探伤教材,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最后的、唯一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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