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深宫棋局(1/3)
河东道·雀鼠谷以北
风停了,雪也停了。
死寂的冰原上,唯有冲天而起的烈焰还在疯狂地舔舐着铅灰色的苍穹,发出令人心悸的咆哮。
浓烟翻滚,如同巨大的、污秽的魔爪,遮蔽了本就惨淡的天光。
空气灼热扭曲,混杂着粮食焦糊、草料燃烧、皮肉烤焦的恶臭,还有油脂在冰面上流淌燃烧发出的滋滋声,构成一曲地狱的挽歌。
“救火!快救火啊——!”残余的叛军士兵如同无头苍蝇,在火海与冰面的交界处绝望地奔跑、嘶吼。
他们用抢来的破盆、头盔,甚至徒手,疯狂地舀起冰河上融化的、混合着血污和油脂的脏水,泼向燃烧的粮车。
然而,这点微末的水量,浇在泼满了猛火油、火势正旺的粮草堆上,如同杯水车薪,瞬间化为更猛烈的白色蒸汽,火苗反而蹿得更高!
冰层在高温的持续炙烤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爆裂声。
一道道狰狞的黑色裂纹,如同蛛网般在灰白色的冰面上急速蔓延开来!一辆满载着草料的粮车,车轮下的冰面猛然塌陷!整辆车连同拉车的骡马,在凄厉的嘶鸣中,轰然坠入冰冷刺骨、翻滚着墨绿色浮冰和燃烧油脂的河水豁口中!巨大的水花和蒸汽腾起,瞬间吞噬了一切!
“冰裂了!快跑啊——!”恐惧如同瘟疫般炸开!押粮的叛军和侥幸未死的民夫再也顾不得什么军令,哭爹喊娘,丢盔弃甲,疯狂地向冰河两岸逃窜!更多的人在混乱中被推搡、踩踏,跌入燃烧的火海或冰冷崩裂的河水中!
就在这时!
“呜——呜——呜——!”
苍凉雄浑的号角声如同滚雷,从冰河南岸的雪丘后炸响!紧接着,是无数战马奔腾、铁蹄踏碎冰凌的轰鸣!
一支庞大的黑色铁骑洪流,如同从地狱深渊涌出的复仇之潮,撕裂了浓烟与蒸汽的帷幕,出现在冰河对岸!当先一杆巨大的玄色帅旗,在热浪和寒风中猎猎狂舞!旗下,一员大将身披玄色明光铠,外罩猩红披风,胯下神骏的“火龙驹”口鼻喷着愤怒的白气!正是闻讯率主力急急赶来的史思明!
他勒住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嘶!史思明那双枭雄特有的、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冰河中央那片炼狱火海,以及火海中挣扎哀嚎、如同蝼蚁般渺小的己方士兵。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根虬结的胡须都在愤怒中颤抖!
“王——思——礼——!!!”一声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怨毒,从史思明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几乎压过了火海的呼啸!他的眼睛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锁定着冰河北岸那支正在火海中如白色幽灵般穿梭、收割生命的唐军轻骑!
“大帅!冰面不稳!大军无法展开啊!”身边一员副将看着冰面上不断蔓延的可怕裂痕,焦急地喊道。
“老子不管——!”史思明猛地抽出腰间的金背砍山刀,刀锋直指对岸王思礼那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给老子放箭!弩车!床弩!所有能射的东西!都给老子对准对岸!对准那帮穿白袍的狗崽子!射!给老子射死他们——!把王思礼!给老子碎尸万段——!”
“大帅!那边还有我们的人…”另一员将领看着火海中挣扎的己方士兵,有些不忍。
“废物!”史思明反手一刀背狠狠砸在那将领的头盔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人都死光了!粮食都烧光了!留着这些废物有什么用?!射!给老子射——!”
主帅的疯狂命令如同催命符!叛军阵中,数十架临时推上河岸的床弩和上百张强弓硬弩,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中,被慌乱的士兵们手忙脚乱地绞紧、上弦!冰冷的弩矢和粗大的床弩箭镞,密密麻麻地对准了冰河对岸那片混乱的火海!那里,有唐军,也有他们自己的袍泽!
“放——!”
“嗡——!嗖嗖嗖——!嘣——!”
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响和床弩发射的沉闷巨响同时爆发!密集如雨的箭矢和粗如儿臂的巨弩,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撕裂浓烟和蒸汽,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泼洒向对岸!
“噗噗噗噗——!”
“啊——!”
冰河对岸,瞬间响起一片更加凄厉、混杂了愤怒与绝望的惨嚎!无论是正在追杀残敌的唐军白袍轻骑,还是侥幸从火海中逃出、正试图向岸边奔逃的叛军士兵,都在这不分敌我的覆盖打击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冰冷的箭矢穿透皮甲,撕裂血肉!粗大的床弩甚至将人体连同燃烧的粮车残骸一同贯穿、撕裂!鲜血如同喷泉般在火光中迸射!
王思礼一刀劈翻一个试图偷袭的叛军军官,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猛地抬头,看着如同飞蝗般扑来的箭雨和那撕裂空气的恐怖巨弩,瞳孔骤缩!
“散开——!找掩体——!”他嘶声狂吼,同时猛地一夹马腹,战马灵巧地向着一辆倾覆燃烧的粮车残骸后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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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一支流矢狠狠扎在他刚刚战马停留位置的冰面上,尾羽兀自颤抖!
“轰隆!”一支巨大的床弩箭带着恐怖的动能,将他旁边一名来不及躲避的唐军骑士连人带马狠狠钉穿在冰面上!血肉横飞!
冰河,彻底变成了死亡的屠宰场!火在烧,冰在裂,箭在飞,人在死!唐军的复仇之火与史思明疯狂的报复之箭,在这片狭窄的河面上激烈碰撞、绞杀!每一息都有生命在消逝!史思明赤红着双眼,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死死盯着那辆燃烧的粮车残骸,他知道,王思礼就躲在那里!他必须死!
“给老子对准那辆破车!射!继续射!射穿它——!”史思明挥舞着战刀,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他要用唐军大将的鲜血和人头,来祭奠他化为灰烬的粮草,来平息他心中焚天的怒火!
蒲州城·西门城楼
寒风呜咽,卷过城头那面巨大、狰狞的血色“粮”字旗,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声响。
旗帜下,城垛之上,那一颗颗冻得青紫、面目扭曲的叛军首级,在惨淡的晨光中无声地摇晃着,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凝视着城下那片死寂的叛军营盘。
城头,死一般的寂静。
连伤兵的呻吟都微弱了下去。
饥饿和寒冷,已经榨干了这座孤城最后一丝生气。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焦臭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熟肉气息,那是昨夜最后一批“特殊军粮”留下的余味。
张巡拄着他那柄布满豁口、被血染成暗红色的横刀,如同一尊风化的石像,矗立在女墙边。
他身上的明光铠早已破烂不堪,勉强挂在枯槁如柴的身躯上,裸露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