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祸水西引(1/3)
潼关·御前军议
烛火在巨大的牛皮地图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代表大食东征军的粗重黑线映照得如同噬人的巨蟒,死死缠住安西四镇的位置。
驿卒的血在帅案前的地毡上洇开暗红的印记,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墨香和硝石气息,压得帐内几乎令人窒息。
哥舒翰须发戟张,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铺在膝上的关隘布防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位以悍勇闻名的老将,此刻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里翻滚着惊涛骇浪。
十万大食军!这数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早已被叛军围攻绷紧的心弦上。
他沙哑着嗓子,每一个字都像从磨刀石上刮下来:“陛下…安西…悬了!夫蒙灵察那点兵,在泥婆罗搅个天翻地覆已是极限,如何挡得住阿布·穆斯林的十万大军?疏勒一破,于阗、龟兹…只怕…只怕连烽火都点不起来就要陷落!河西走廊…危矣!一旦大食人锁死玉门关,断了我们和西域最后的联系,再与吐蕃、回纥勾连…我大唐…我大唐的脊梁骨…就真要被敲断了啊!”
李光弼沉默地站在一旁,身姿依旧挺拔如标枪,但紧锁的眉头和微微抿起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沉重。
他盯着地图上河东方向那团混乱的标记——史思明的叛军、阿史那敏的拔野古狼骑、移地健的回纥鹰旗,如同几股污浊的洪流搅在一起,正对着潼关的侧后虎视眈眈。
“哥舒老将军所言极是。
安西若失,如断我一臂。
然…眼前潼关之困未解,河东门户洞开,若再分兵西顾,恐…两头落空,满盘皆输!”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冷硬,道出了最残酷的现实。
帐内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李琰那张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的脸。
他没有立刻回应两位重将的忧虑,只是缓缓踱步到帅案前。
驿卒冰冷的尸体已被亲卫无声地抬走,地上只余那片刺目的暗红和那个沾血的铜筒。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冰冷的铜筒表面,沾上一点尚未完全干涸的黏稠,那触感如同西域将士滚烫的血液。
李琰的脑海中,后世的记忆碎片与眼前的地图激烈碰撞。
大食东征…阿巴斯王朝的扩张野心…呼罗珊军团的凶悍…安西都护府的悲歌…这些名词在他脑中翻滚,最终沉淀为冰冷的判断:哥舒翰和李光弼的担忧,都是实情。
但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自乱阵脚!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哥舒翰和李光弼焦虑的脸庞,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冷静力量:“两位老将军,忧国之心,朕深知。
然,安西之危,看似死局,未必不是…撬动全局的支点!”
他几步走回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代表拔野古和回纥联军的那团混乱标记上。
“史思明、阿史那敏、移地健!这三条毒蛇缠在一起,都想咬我潼关这块肉!可他们…当真是一条心吗?”李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洞悉的弧度,那是属于穿越者的、俯瞰棋局的锐利。
“阿史那敏要的是范阳!是血仇!她阿爹磨延啜死在范阳城下,她做梦都想打回去!河东?不过是她暂时歇脚的跳板!这女人性子烈,像草原上的母狼,护食得很!谁碰她的猎物,她就跟谁龇牙!”
“移地健呢?”李琰的手指移到回纥鹰旗上,“这小子刚坐上他老子的位置,位置还没坐热乎呢!他想要的是威望!是证明自己不比他爹差!是重现回纥汗国的荣光!长安的财宝,河东的土地,都是他想要的肥肉!可他也怕…怕阿史那敏这条母狼坐大,反过来咬他一口!白狼水那点盟约?哼,不过是两张随时能撕破的羊皮!”
“至于史思明…”李琰的手指狠狠点在叛军黑旗上,带着刻骨的恨意,“老狗一条!粮道被断,沁水仓烧了,雀鼠谷吃了大亏,现在全靠田承嗣在河东刮地皮续命!他做梦都想打通潼关,拿下长安,用李唐的金銮殿给他那‘大燕’垫脚!可他现在…最怕什么?最怕后院起火!最怕胡虏盟友反水!他输不起!”
李琰的分析如同庖丁解牛,精准地剖开了敌人看似强大的同盟下那脆弱不堪的本质。
哥舒翰和李光弼脸上的凝重渐渐被一种惊愕和思索取代,他们看着年轻的皇帝,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他那看似平静外表下运筹帷幄的锋芒。
“所以!”李琰猛地一拍地图,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夫蒙灵察破泥婆罗、斩其王的消息,是给阿史那敏看的!是告诉她:吐蕃后院起火了!论莽罗支自顾不暇了!她朝思暮想的范阳…东边的门户…空了!她还有心思在河东跟史思明磨蹭?她不想着立刻挥师东进,夺回她爹的埋骨之地?!”
李琰的手指又猛地戳向大食东征军那条粗重的黑线。
“而大食十万大军叩关安西的消息!”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冷酷的煽动性,“是给移地健看的!是告诉他:真正的巨鳄来了!阿布·穆斯林!那可是能一口吞掉安西四镇、连吐蕃都敢碰一碰的庞然大物!他回纥那点家底,放在人家面前够看吗?一旦大食人彻底占了安西,锁死了河西走廊,下一个目标会是谁?是近在咫尺、又富得流油的河西?还是他回纥的草场?他移地健是继续在河东这口锅里跟阿史那敏抢食,等着被大食人连锅端…还是赶紧回去,守好自己的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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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一片死寂!哥舒翰和李光弼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如同在绝境中看到了一线刺破黑暗的光!李琰的计策,狠!毒!辣!直指人心最深的贪婪和恐惧!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把两把烧红的刀子,分别塞到阿史那敏和移地健手里,逼着他们去捅向对方,或者…捅向史思明这个共同的“盟友”!
“祸水西引…驱虎吞狼…”哥舒翰喃喃自语,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亢奋的红晕,“陛下…此计…甚毒!甚妙!”
李光弼深吸一口气,抱拳沉声道:“陛下圣明!然此计关键在于…消息如何‘泄露’?由谁去‘泄露’?需天衣无缝,方能取信于胡虏!”
李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就是朕要婉儿去做的事!”他快步走到帅案前,提起朱笔,在早已铺开的黄绫上奋笔疾书!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每一笔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赋予生杀予夺的重托!
“授上官婉儿临机专断之权!凭此密旨,长安内外,禁军、百骑司、乃至潜藏暗桩,皆听其调遣!令其依‘驱雀惊隼’之策,放手施为!或遣死间,或造‘意外’,或借商贾之口,或行离间之举!务必令拔野古与回纥…心生嫌隙,互生猜忌!朕…不问过程!只问结果!”
写罢,他取出贴身携带的蟠龙玉玺,蘸满朱砂,重重钤印在黄绫之上!那鲜红的印记,如同燃烧的火焰,也如同沉甸甸的枷锁。
“高力士!”李琰沉声喝道。
“老奴在!”高力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帐门处。
“将此密旨,用最快的速度,最隐秘的渠道,送至婉儿手中!告诉她…”李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灞上青苗,务须珍重!朕…在潼关,等她捷报!”
“老奴遵旨!”高力士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卷仿佛重逾千斤的黄绫,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躬身退出。
李琰的目光再次落回地图上,手指点向河西走廊的方向:“哥舒老将军!”
“末将在!”
“飞鸽传书郭子仪!命其自朔方军中,精选五千最悍勇、最耐苦战、最擅奔袭的轻骑!一人双马,甚至三马!只带十日口粮!轻装简从!目标——玉门关!”李琰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如同军令,“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撕开一条血路!接应鲁炅!传递夫蒙灵察的血书!告诉安西的每一个军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