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3)
那么冷,风把电线杆都吹得动摇,天不亮我们就候在师父的院子里,你怕我冻着,把外套脱下来给我,我也怕你挨冻,挣扎不肯。
你握住我的手说,“妹妹,哥哥身体好,没关系的。
”你的手那么温暖灼热,在那样的寒天雪地里,我真害怕会失去它。
你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很温柔地说,“妹妹,我去哪里,你就会跟着我去哪里。
小孩子想心事,会长不高的,你一直吵着说要和哥哥一样高,对不对?”
我听了你的话并不感到安慰,愈发担怕你不明白我对你的少女春心你已经长大了,师父都说你已经可以交往女朋友了,你怎么仍将我看作小孩子呢?
陈先生的家很大,有数不清的亭台楼阁,和《牡丹亭》中杜府的后花园一模一样。
那天的演出很完美,结束时已临近午夜,我们手拉着手到前厅拜见主人家。
大厅里满座都是人,穿着各色绫罗绸缎,加上灯火辉煌,直把人的眼睛都晃花了。
你人漂亮,又和气会说话,在场的女人们没有不喜欢你的,还玩笑说要给你介绍女朋友毋宁说是“女恩客”。
我心里只怪自己还是一团孩子气,竟叫人看不出我们的关系。
刚出陈家大门,陈家的少爷陈益清叫丫鬟送了一柄玉如意来给我,说是喜欢听我唱曲,叫我明日到园中独唱给他。
果然你脸色不好,我却十分高兴。
一路上我都在把玩那柄如意,是想要暗暗告诉你,我已经长大了,已经有人将我看作女人来喜欢了。
你却只把一番大道理来规劝我,作为兄长来教导我,我和你赌气,第二天偏要再去陈家。
现在想来,也正是是那时起,你坚定了要带我去美国的心,不仅是你想要看看更大的世界,寻求拍摄艺术电影的机遇,还有你要带我们摆脱被视作玩物、被人觊觎的命运。
不过那时的我意识不到危险。
陈家的大花园,我真的很喜欢,总也逛不腻。
每回去陈家,园子里不仅有陈益清,还有几个陈太太身边的老嬷嬷和小丫鬟,他即使色眯眯地看着我,也不能对我动手动脚,我冷着脸不理他也就是了。
更何况陈家给的酬劳又丰厚,我想,去美国,是需要很多钱的。
最后还有你的原因那时你总是疏远着我。
你说过,我只有十五岁,你不能和我谈情说爱,也不能再似小时候那样搂搂抱抱。
所以只有当你生气、嫉妒地问我是不是喜欢陈家少爷,我心里才感到安稳。
去陈家有这么多好处,而我就像被食物引入陷阱的黄鹂,待反应过来,笼子已经放下,我被盖在了里面,再也飞不出来。
师父得知你要带我去美国,气得大病一场,整日里念着:一辈子教了两百个徒弟,只有我们俩个可承衣钵,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逐渐病到难以敷衍人事。
这时豪富的陈家,经过那几个老嬷嬷的明察暗探,知道我不会狐媚了他们的少爷,便应允陈益清可以纳我做妾。
陈益清也探听清楚了我们的关系。
他见我不从,便志得意满地告诉我,如果我执意跟你走,他会伤害你,重则杀了你,轻则打断你的腿,挖掉你的眼睛鼻子。
他还这样说?“延陵将军美风姿,冲冠一怒为红颜”,是啊,此刻你的哥哥自然不去美国也要来救你,可是之后呢,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他一定会后悔。
就像吴三桂对陈圆圆,这一辈子他都会恨你。
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你无法实现成为艺术家的梦,我不能让你受一点点伤害,更何况让你缺胳膊断腿甚至殒命呢?就算让今天二十五岁的我再选一次,我还会那么选的。
一开始你也认为是陈家胁迫了我,可当你一次次来凶我、劝我、求我,都看到我好端端的,并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你看我满头珠翠浑身绫罗,一心贪慕富贵,渐渐也就不得不信了。
哥哥,你忘了我有多会演戏。
演戏是一种催眠,是一种相信人物的过程朱古力蛋糕那么好吃,香云纱穿在身上又轻又软,璀璨奕奕的珠宝怎能忍住不把它一颗一颗拿在手中观玩,戴在头上耳上?贪慕富贵,我不能说自己没有,戏假情真,我确实没有那么无辜。
当然我心里还有另一种执念,甚至是对你的责怪。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和你一起登台。
我的人生愿望很简单,就是一辈子和你唱下去。
你要去美国,我虽愿意和你走,心里终究是遗憾的。
每一回我拒绝你,都很盼望你说,“阿娴,哥哥不走了,不去拍电影,哥哥陪你一直唱下去”,可我也害怕你真的这么说。
你越来越忙,学英文,和帮助你的那一对美国夫妇密切来往,也不放弃带我走。
我知道那对夫妇的女儿很喜欢你,我很嫉妒她天天和你在一起,但我没有一点办法。
写到这里,又记起一件很重要,但你不知道的事。
师父虽然很穷,却是邵逸夫先生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