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2/3)
现在我找到曾一度让我困惑的答案了。
他没有开枪,他还是心虚了,他认为他死不了,侥幸心理。
如果有一线机会,人还是不会选择死,面对生死谁都害怕,多活一天是一天。
眼一闭脚一踹,那真是啥都没了。
人真正面对生死的时候,甭听他们说我拿枪我干谁去,就拿我来说,你让我拿枪对着他脑袋开一枪,说实话我也下不了这狠心。
而当时没有枪我就敢干,为什么?因为我有一个信念,或者说,我有一个责任。
他就是一只鼠,我是一只猫,我必须干。
跟他最后谈完这场,我发现一个问题,我俩都是侥幸。
他有侥幸心理,我又何尝不是?他铤而走险,我又何尝不是?命运的天秤其实不会因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而倾斜,它是随机的。
就像抽生死签,我比他走运而已。
我只愿意这么去想,不敢再往深了想。
因为再往深了想,我就不禁有些害怕了,因为我发现,最后到了这一步,我与他针锋相对,拼的是运气,拼的也是狠。
就是狠,就是到狠这个状态。
我比一个悍匪还狠。
搁谁明白过味儿来,谁不害怕?
更深一步来说,我与他最后的这场对峙,输的人,是我。
他追问我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我回答他坚定不移—我还是会抓你。
这是气势,不是实话。
他输了气势却说了实话—我怕死。
而且,他现在奔着安息去了,而我在现实里受折磨的同时,他还要提醒我—你没我诚实,比我凶狠,你更不堪。
看,深渊不仅在回望我,还向我抛出橄榄枝了。
也许,我真的该激流勇退了?
见过张风雨,我一个多礼拜后还处于情绪低落状态。
然而,福无双降,祸不单行。
年底婷婷单位例行体检,半个月后拿到报告,她被大夫约谈了。
她肝上有一处阴影。
可能是囊肿,也可能是肿瘤。
我陪婷婷上三院做了检查,并没有带给我们期待中的好结果。
肿瘤,切除,再做病理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
恶性的别称为—癌。
婷婷情绪差极了,发脾气,哭,闹。
说怎么什么倒霉事儿都叫她摊上了。
这个倒霉事儿还包括:嫁了一个随叫随消失的我、她刻薄的妈、我病弱的父亲,以及我单身带个孩子的姐姐。
我说你别折腾了,对身体不好,咱们治,砸锅卖铁我也给你治好。
我说你别上火,不就是钱嘛,大不了咱把房卖了。
我不说还好,一说她更歇斯底里,说要卖就卖要给你姐闺女那套。
我跟她急不得恼不得,别说她病了,她好着我也不想跟她撕,为同一个问题反复撕。
家里拆迁分了四套房。
我爸妈住一套,我姐住一套,剩下两套落在了我名下。
我跟婷婷说过,这两套房,一套给咱儿子,一套给咱外甥女。
她蹿了,不干。
说咱俩睡大街啊!我说现在这不是有地儿住嘛。
她说这什么破地儿啊,也就是现在随便住住,以后我老了我不住,做个饭都转不开身儿。
她反反复复跟我吵,吵得没接没完,我也扛不住她跟我吵,我说好好好,好好好,我不动,不动,给你,全你的。
那些年北京房价还可以,没起来呢,我就又贷款买了套房,稍微远点儿,但是大,想着这套将来给外甥女。
婷婷知道又不干了,偏说这套大的好,我也依着她,我说那就这套写你名字,拆迁那房以后写外甥女的,行不行?就这么着,这事儿才算完。
可你以为完了的事儿,吵架时候有九百九十九条命能复活。
看,这不是又来了。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
她是个病人,我平时让着她这会儿更得让着,她哭得稀里哗啦,我一张张给她递纸巾,我说不卖房,你别激动,怎么着我也给你治这个病,想都不用想,咱俩是夫妻,哪怕肝我给你换了,也得让你活着,咱儿子不能没妈,没爹可以。
她踹了我一脚,说你瞎说什么,谁没了也不行,说着扎进了我怀里。
摸着她的头发,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这些年我挺亏欠她,当人家丈夫三天两头不在家,家里事儿又多,全指着婷婷。
我上有老下有小,老的她给人当保姆,小的她自己丧偶式抚养,人家也不容易。
为姐姐的事儿我都没少跟她吵。
不是我向着自家人,不是我恋姐,只是我姐真太不容易了。
谁都不容易。
我托朋友关系马上给婷婷联系了手术,推她进去之前,我跟她说你别怕,咱们先把
手术给做了,等病理出来,良性的咱们皆大欢喜,恶性的咱们就治,怎么好怎么治,你还有我,我管你一辈子,你给我坚强点儿,点点还等你带他看冰灯呢!
婷婷哭了,我也想哭,硬憋着。
我跟我爸妈我姐生活了前半辈子,婷婷跟我生活后半辈子,轻重,是一样的。
她是我媳妇,我儿子的妈,没人能代替。
这几年北京建设快,到处都是工地,随之而来的就是工地盗抢案。
婷婷住院期间,还发生了一起规模不小的案子,弄得我焦头烂额。
这工地盗抢案破起来难度不小,问题出在哪儿呢?参与人员多,证据不好固定,流动性太强。
因此,到底如何打击,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具体的办法。
领导是这么跟我说的:你办起贩毒案来井井有条、抽丝剥茧,但是这后勤工作也不能放下,工地老被盗抢,且不说国家财产流失,耽误了建设进度也是顶大事儿了。
你这么厉害,你来试试吧。
那我能说什么?我就说好吧,既然组织信任我,咱就把活儿给干好了。
接了这起工地盗抢案,起初呢,我就先深入思考。
任何一种案件它都是需要追根溯源的,也就是说任何一种案件你要先找到它的入口之所在,你才能搞这起案件。
什么案件都是如此,抢劫也好,杀人也好,缉毒也好,盗窃也好,无非是手段不同,但破获它们最终是一样的—你要追到它的源头。
你偷也好,抢也好,工地上这些东西你弄出来,最终目的是要变现,得变成钱花。
怎么把废铜烂铁变成钱呢?卖废品呗。
那我就规划走访一个个收垃圾、收破烂的点儿,化装进去就是看它什么情况,看它的状态。
最后在来广营这边一个点儿上,观察出来了。
每天凌晨到五点左右,黎明破晓前,许多人蹬着小三轮车往这儿来。
他们这三轮车与众不同,上边架着钢梁,下边用钢筋三脚架系好了,而且有个小发动机,或者两人或者三人,不管是多重的东西,你譬如钢筋,它能装两吨,吐噜吐噜骑着就来了。
这些人把钢筋、铜线,弄过来在这儿出手。
收的人也专业,都带设备,你警如铜线进去,噌噌噌就给剥皮了,哗啦这边儿线铜就出来了,卷巴卷巴,盘成一团,再加上你有多少钢筋,称完重量,它就能卖。
不一会儿,这些处理好的铜铁就装满了几辆大货车。
车满之后,拉着就走。
动作非常快。
就是这么个流程:你偷完以后卖给收的,他收完拉走,不知道再卖给谁去了。
但我估计还是卖给厂家之类的,他们再倒着来一遍,加工成工地耗材,再卖给包工头,出现在工地上,循环往复。
这就出现了个什么情况呢?你抓这些收废品的没用,你抓到人了,你没有办法证明这些是赃物,白搭。
再说你以为这些人好抓?真不好抓。
抓他们条件特别坎坷,他们走的全是小路,如果在行进当中,一旦发现生人,他们就跑了,你根本抓不到。
这事儿你硬来肯定废,得巧取,你得先能进入到他们当中去。
这回搞工地盗抢案,我把自己打扮了一下,往民工的那个方向。
花点小钱买通了工地的一个人,然后帮忙把我介绍进了组织内部。
就这样,我借了一辆平板三轮车,成宿成宿地当收破烂儿的。
后来李昱刚也没跑了,跟我一起干。
夏新亮长得太白净,实在是混不进来,就没他份儿了。
我们都是一个打扮,头戴雷锋帽,身披军大衣,人手一副劳动手套。
他们所有人,三四百人,都是一样的,统一着装,类似于制服,就露一眼睛。
这么打扮也自有道理你根本就认不出来谁是谁。
他们组织并不严,零散结伙儿,就靠制服彼此相认。
借一平板车呢,我们一开始是蹬着,跟着他们,后来发现不对,为什么他们比我们跑得快啊?一想,人家有马达。
违法改车,那也得跟着改,就图整齐划一。
这些都有了,就还差破烂了。
我们得找东西卖啊。
就在各个派出所转悠。
你们那儿有破铜烂铁吗?有有有。
那给我们来点儿。
就这么搞来两车废铁。
每天出去还得少卖点,两车都卖了就没法跟人接近了,横不能也偷去吧?
我呢,白天还有白天的工作得干,夜里就混在盲流队伍里。
一来二去,逐渐地看他们规律,逐渐跟他们混熟,一点一点就摸清门道了。
由于是零散结伙儿,那好办,我们就自来熟。
在来广营东湖那儿有一个大的十字路口,每天晚上一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