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正文结局)(3/3)
腰带。
“你相信我,我不会做得比崔慕礼差。
”
“你!”谢渺顾不上骂他卑鄙,一个劲地伸腿蹬他,“你即便不当正人君子,也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不甜,解渴足矣。
”
张明奴俯下身,深吸一口芬香,刚要扯开她的衣领,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异样。
是阵阵马蹄飞奔的声音,正往他们的方向来。
他当机立断捆住谢渺的手脚,往她嘴里塞上破布,扛上肩膀后,转身踢灭火堆。
谢渺头晕目眩之际,他已带着她从后门飞快逃离,消失在茫茫密林中。
一刻钟后,有人闯进破庙,环视狼狈不堪的场景,又伸手探向冒着热气的火堆。
他缓缓收拢五指,俊美的脸庞俱是冷凝,“分头行动,给我继续追!”
*
张明奴扛着谢渺在林间穿梭,冷风似刀,刮得谢渺脸颊生疼。
她浑身都难受,脑子却格外清晰。
不用猜,定是张明奴察觉到有人靠近破庙,才会仓惶带着她离开。
来的人是谁?是附近都城的官兵,还是……
谢渺想到一种可能性,登时心口发热。
张明奴跑了许久,途中藏在一棵粗壮的古树后稍作休憩。
他猜到她所想,用枪抵着她的后腰,低声威胁:“我手里有火器,谁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
谢渺激动的心陡然沉寂,后悔地想:那是崔慕礼交给她的防身武器,最后却成了他作恶的倚仗,早知道便该像前世般拒绝——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打破森林静谧,也惊起张明奴的战栗。
再跑已来不及,他干脆原地不动,屏住呼吸观察。
谢渺没法动弹,试着挣脱腕间绳索,奈何力道微小,无济于事。
张明奴全神贯注望着远处,不多时,视线内出现两匹骏马,为首那人穿着天青色斗篷,姿容出色,风度翩翩,正是崔家慕礼。
夜色渐袭,遮不去他身上的卓然,仿佛他生来便是骄阳。
他扫过叶光枝秃的古树林,目光在某处略有停顿。
那里有一小串的红色血迹。
他轻抖两下缰绳,沉杨会意,大声地道:“公子,这里似乎没人,属下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
沉杨走后,崔慕礼跳下马,对着虚空道:“张明奴,我知道你在这里。
”
林间无人回应。
崔慕礼又道:“过去你躲在张贤宗背后,如今他快死了,你还预备躲多久?”
一群飞鸟掠过高空,天际乌云激涌,雷声隐隐,无声的危险喷薄欲出。
崔慕礼的声音清冷,字字清晰,“难道你不想站到我面前,堂堂正正与我对话,决一高下吗?”
暗处,张明奴死死盯着他。
事到如今,他仍是这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凭什么?明明是他占据了上风!
他确认离得够远后,推着谢渺走出去,用枪管对准她的额际,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崔二公子,好久不见。
”他道:“你敢靠近一步,我便杀了她。
”
崔慕礼隔着遥遥距离凝视着谢渺,这一刻,他缺失的灵魂逐渐归位。
阿渺还活着。
谢渺也在看他,一个多月未见,他瘦了些,憔悴了许多,想必路途奔波,忙碌劳累。
她为他的出现而感动,又为他的出现而心悸,复杂的情绪翻涌下,她选择别开眼,装作无动于衷。
此举取悦了张明奴,“好一个痴情的崔二公子,为救妻子不惜亲身冒险,遗憾的是渺渺并不领情。
”
崔慕礼注意到他的称呼,额际青筋隐现,“张明奴,你要报复的人是我。
”
“你说的没错,因你太无懈可击,我只好另辟蹊径,从你在乎的人下手。
崔慕礼,是你连累得渺渺,又有何脸面来寻她回去?”
“既是我的错,便该由我来弥补。
”
“是吗?”张明奴凑近谢渺耳畔,言语暧昧,“那你可知,有些错一旦发生,再无挽回的余地。
”
谢渺本想朝崔慕礼摇头,表明张明奴说的都是假话,电光火石间又改变主意,羞愤难当地闭上眼。
崔慕礼见状,霎时红透眼圈。
张明奴道:“崔慕礼,你还有反悔的机会,我向你保证,旧事一笔勾销。
”
他想当然地认定,崔慕礼不会接受不洁的妻子。
他要逼崔慕礼亲口说出实话,揭穿他完美下的虚伪,让谢渺看清风光月霁的崔二公子也有阴暗面。
他与低劣的自己并无区别。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崔慕礼道:“自阿渺嫁给我的那天起,我便发过誓,此生非她不可。
”
“她已沾染污泥,会使你颜面尽失!”
“张明奴,你懂情吗?”
“……”
张明奴不懂,亲情也好,爱情也罢,他从未感受过一星半点。
“生死阔约,与子成说。
”崔慕礼道:“此情不渝,天地能鉴,日月可昭。
”
树林空旷,他的话语汇聚成一股劲风,径直闯入谢渺心间。
她鼻间泛酸,含泪望着他,仔仔细细地望着他。
那些深藏在记忆中的阴霾豁然消散,留下的尽是明朗。
她终于肯相信,他正真切地爱着她。
这不是张明奴想见的画面,他怒从心起,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情深,今日你们只能活一个,你要怎么选?”
崔慕礼毫不犹豫地道:“放了她,我任你处置。
”
张明奴问:“你当真要以命换命?”
“千真万确。
”崔慕礼道:“张明奴,我视你为旗鼓相当的对手,望你言而有信。
”
张明奴仅迟疑片刻,便道:“我可以放了她,前提是你魂归此地。
”
崔慕礼眼也不眨,“好。
”
谢渺挣扎着出声:“唔唔唔!唔唔唔!(崔慕礼,你疯了!)”
张明奴低眸看着她,“谢渺,你应该开心才是,崔慕礼一死,我便没了报复你的动机。
”
他撇开些许不舍,箍住谢渺的脖颈,用枪改指向崔慕礼,“这是你送给谢渺的火器,我便用它来了结你。
”
面对死亡,崔慕礼显得从容不迫,“好。
”
谢渺心急如焚,愈加奋力地挣着绳索,可张明奴已举枪瞄准崔慕礼,扣下第一次扳机——
“砰”的一声响,子弹与崔慕礼擦肩而过,正中他身后的树干。
崔慕礼的左臂被划伤,鲜血染红天青色的斗篷。
他眉头轻耸,波动甚微,仿佛受伤的另有他人。
谢渺被枪声震得耳鸣,意识到发生什么后,用肩膀猛顶张明奴!
张明奴接收到她强烈的愤恨,没关系,能杀了崔慕礼就行。
他再度瞄准崔慕礼,道:“崔慕礼,你不过是沾了出身的光,若你处在我的环境,从小在苛刻、刁难、侮辱中长大,同样会不择手段。
”
言罢,他眼也不眨地扣下扳机,子弹如梭,惊险地擦过崔慕礼的脸颊,为玉般无暇的俊容增添一道血痕。
张明奴分明能一枪杀了崔慕礼,却不断戏耍,为的是看他惊慌失措,贪生怕死。
但他身姿如松,甚至没有半分晃动,冷静地道:“张明奴,张家若待你不公,你该奋起反抗,而非同流合污。
”
是啊,他可以倒戈相向,与崔家、周家联合扳倒张氏,却选择与世浮沉,一步错,步步都错。
他回想起最初时的愿望,所行种种为得到父亲的认可,母亲的引以为傲,即便这本身就是个错误。
一颗棋子,怎能抱有奢望。
他自嘲地勾起唇角,目光放低,喃道:“若你身患残疾,是否还能顶天立地?”
话音未落,他便朝崔慕礼的左腿开枪,崔慕礼闷哼一声,倏然单膝跪地。
崔慕礼!
谢渺的泪夺眶而出,落到崔慕礼的眼中,化为涟漪般散开的疼惜。
他脸色煞白,笑着道:“阿渺,再有来世,你原谅我好不好?”
不!这已经是来世,她愿意原谅他,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谢渺哭得不能自已,憎恨张明奴的狠厉,更憎恨她的无能为力。
为什么不多吃些饭,不多吃些肉,这样才有力气挣开绳索去救崔慕礼!
张明奴收紧手臂,将她禁锢在怀中,“谢渺,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杀了你的夫君。
”
他要她永生记住他,即便从此再无瓜葛。
他收起笑容,对准崔慕礼的心口,“崔慕礼,永别了。
”
崔慕礼闭上眼,平静地等待死亡来临。
张明奴的食指勾拢扳机,千钧一发之际,谢渺爆发出一股蛮力,不仅挣开绳索束缚,撞开张明奴的身子,更劈手夺过枪,不管不顾地朝他射击——
砰。
第四声枪声响起,张明奴捂着心口倒地,满脸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四周忽然涌现不少官兵,朝着他们聚拢靠近。
谢渺呼吸急促,手掌被震得发麻,摘下口中的麻布。
“张明奴,对不起。
”她哽咽着道:“崔慕礼不可以死。
”
她别无他法,必须杀了他。
“阿渺!”
身后传来崔慕礼的喊声,她回首,见他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向她靠近。
“崔慕礼!”
她扔开手枪,提着裙摆奔向他,两旁的景色飞速变换,直至画面定格,停在他们交汇的那一瞬间。
喧嚣褪去,世界静寂,他们用力地拥抱对方,眼中只剩下彼此。
瞧,风找回了它的方向。
*
人群里,一抹颀长身影伫立,失魂落魄地望着他们。
他来晚了一步,便差那么一步……
不,或许在他贸然向谢渺索要肚兜时便错失了机会。
周念南咽下苦涩,扶上腰间刀柄,阔步迈向张明奴。
他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衣裳已被血色浸透,两眼呆滞地望着天空。
周念南蹲下身子,探向他的脉搏,指尖跳动微弱。
他吩咐道:“带他回去,让大夫替他治伤。
”
张明奴自知命不久矣,谢渺的一枪正中他的心脏,华佗在世都回天乏术。
电光划破天幕,震耳欲聋的雷声后,瓢泼大雨浇湿他的脸庞。
真冷啊。
雨顺着眼角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忆起谢渺为他缝得那双皮靴,柔软舒适,温暖精致。
他想,能穿一辈子该多好。
*
张明奴死了,崔慕礼还活着。
子弹击穿了他的大腿,好在未伤到主要筋脉,随行的林太医替他包扎好伤口,对谢渺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照顾好崔慕礼。
谢渺满口答应,猛又记起一件事——她身上还中着毒呢!
她将此事告知林太医,林太医惊出一身冷汗,忙请周念南领他去找张明奴的衣物,在荷包里翻出几粒药丸,一番研究后,连夜赶制出真正的解药。
谢渺高悬的心可算是归于原位。
待崔慕礼伤势稳定,众人动身返回京城,一路上,谢渺少不得与周念南碰面,双方都客客气气,寒暄点到为止。
找回千秋宴丢失的记忆,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回到崔府的那日,天朗气清,和风万里。
谢渺搀扶着崔慕礼下车,周念南在旁搭了把手。
崔慕礼道:“少辞,多谢。
”
周念南笑着应下,努力忽略面前两人紧握的手,道:“我还有事,改日再聚。
”
没走两步,他听到一声熟悉而又久违的称呼,响亮地道:“周念南,谢谢你。
”
他身形一顿,差点落下泪来。
*
崔府中,除去谢氏和崔士硕知晓实情,其余人都当她与崔慕礼出去游玩了一趟。
谢氏在人前正常,人后却烧香拜佛,祈求侄女能逢凶化吉,如今见谢渺安然无恙,抱着她便是一顿痛哭。
连向来沉稳的崔士硕都略有哽咽,“平安回来就好。
”
他们没有追问细节,待她更和蔼可亲,谢渺懂得他们的体贴,私下告知谢氏,她与张明奴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氏泪水涟涟,道:“阿渺,母亲不在乎。
”
谢渺被她的情绪感染,母女俩抱头痛哭。
哭声吵醒午睡中的小慕晟,他闯进来,硬挤到两人中间,扯着嗓门跟她们一起哭。
虽然不清楚母亲和二嫂为什么哭,但跟着一起哭准没错!
*
得知谢渺平安无事,还有两个人喜极而泣,她们便是拂绿和江容。
变故发生后,两人恨不得以死谢罪,是崔慕礼看在谢渺的面子上,勉强留了她们一条性命。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两人的背上爬满了鞭痕,却不敢向谢渺叫屈,一个劲地磕头求饶,请夫人再给她们一次机会。
谢渺当然不会责怪她们,那日闯进门的歹徒足有十余个,江容与拂绿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要怪就怪她掉以轻心,给了张明奴可趁之机。
她扶起两人,主仆三人叙过话,拂绿擦干眼泪,哑声问:“夫人晚上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给您做。
”
谢渺道:“我想吃葫芦鸡与清蒸鲈鱼。
”
拂绿与江容皆是一愣,她们没听错吗,夫人要食荤?
谢渺继续道:“还有蟹酿橙,酒酿圆子……对了,崔慕礼伤未好,你吩咐厨娘给他另外做几道菜。
”
拂绿呆呆地点头,出了门才回过神,捂着嘴又笑又哭。
夫人肯食荤,便代表不再坚持出家,和公子的好事将近了!
……可不是嘛!
明岚苑的下人们发现,这趟出远门回来,夫人一反常态,对公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每日清晨,都能见夫人扶着公子出来散步,两道身影并肩而立,别提有多般配。
虽然还是各自住在东西厢房,但手都牵上了,同房还会远吗?
崔慕礼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经历这次磨难,阿渺破除了心结,与他的感情有所进展,但仅限于日常相处。
都过去两个月了,他预想中的亲密行为,那是一件都没有发生。
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顺理成章的“得寸进尺”,让夫妻关系更为深入。
他习惯性地喝了口茶,吩咐道:“乔木,茶的味道不错,明日给夫人备上几罐。
”
“……”
崔慕礼意识到不对,抬头望去,见谢渺站在窗外,身边候着乔木,后者正满头大汗。
公子,奴才想喊来着,但夫人不让啊!
谢渺似笑非笑,“崔大人既已恢复味觉,想必是不用喝我炖的药了。
”
崔慕礼手忙脚乱地拿起拐杖,“阿渺,你别走,你听我解释!”
谢渺恼他的故意欺瞒,有心冷落他一阵,却见他被椅子绊倒,当下抛开芥蒂,飞奔进屋。
“摔到伤口了吗?有没有流血?要不要叫太医?”
“阿渺。
”崔慕礼握住她的手,“我没事,你先听我解释。
”
谢渺拗不过他,“行,你解释吧。
”
崔慕礼道:“你从前讨厌我,只肯在我受伤时投来目光,是以,我害怕你知晓此事后会彻底地推开我,连怜悯都不愿再施舍。
”
谢渺怒其不争,拍了下他的手臂,“崔慕礼,你的诚实呢?你的的傲气呢?竟做出小儿般的欺瞒之事!”
崔慕礼任她撒气,“若为阿渺,凡事可抛。
”
谢渺哼了一声,“你如实招来,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了。
”他语气虔诚,“真的。
”
谢渺沉默了会,问:“崔慕礼,当日张明奴若真杀了你……”
“死便死了。
”崔慕礼云淡风轻地道:“你活着就好。
”
谢渺信他说的是实话,但以他的老谋深算,绝不至于莽撞从事。
“你料准张明奴杀不了你,是吗?”
“……是。
”
“为何?”
崔慕礼在刑部与大理寺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犯人,对他们的心理了若指掌,张明奴也不例外。
“我调查过张明奴的生平,猜他对我羡恨交织,不舍得一枪杀了我,那会失去很多乐趣。
”
“可最后一枪,要不是我挣脱了绳索,你便真的死了。
”
“阿渺,我穿了金丝软甲,即便中枪也不会太严重。
”
有金丝软甲便安全了吗?
谢渺红着眼问:“万一他瞄准得不是胸口,而是额头,眼睛,甚至脖子……”
她捂住脸,止不住地哭泣,“万一呢。
”
他顾不得万一,满心想着耗光四枚子弹,才有机会从张明奴手里救出她。
崔慕礼揽她进怀,温柔地道:“都过去了,我还好好地活着。
”
谢渺说不出话来,她每夜都能梦到那惊险的一幕,子弹打中崔慕礼的额头,他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无论她怎么哭喊都叫不醒他。
崔慕礼捧起她的脸,额头轻抵额头,“不要害怕。
”
他吻去她的泪水,味觉好像再次失灵,咸味变为蜜糖般的甜。
这是阿渺为他落下的泪。
谢渺将脸埋在他的肩上,揪住他胸前的衣裳,感受属于他的体温。
他道:“阿渺,不爱我没关系,怜悯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肯回头看看我,看看我便好。
”
谢渺忽地推开他,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在他反应不及时,又仰首迎了上去。
一个吻,一个意识清醒下,她主动奉上的吻。
崔慕礼的脑中一片空白,意识回笼后,急不可耐地反客为主。
他扣住谢渺的后颈,先是试探般地轻触,得到默许后再深深回吻,追逐嬉戏柔软,呼吸紧密纠缠,交织成若有似无的压抑低喘,为规整清冷的书房增添了旖旎风光。
半晌后,崔慕礼一把横抱起谢渺,疾步走向书房侧室。
对话声隐约传来。
“崔慕礼,你的腿?!”
“关键时刻,它突然不那么疼了。
”
“你这个骗——唔——”
“嘘,阿渺,专心眼前事。
”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