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这条活路之前，他遇到了黑木梨花的残部。

    那是两名精神快要错乱的日本兵，见了厉英良就胡乱开了枪，厉英良随即反击——手枪里一共只剩了两颗子弹，这回全派上了用场。

     司徒威廉追了两步，随后停了住。

    站在原地愣了愣，他最后一咬牙，转身冲进了火中。

    早知道米兰这么不成器，他还不如费点力气，背着沈之恒再逃一程，万一赶在沈之恒咽气之前逃出了地牢，那他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至少衣食住行是都有着落了。

     他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敢杀日本人。

     然后她迈开两条长腿，小鹿一样冲向了黑暗的来路。

     日本兵死了，他自己的肩膀也中了两枪，除了这两枪之外，他先前爬过了一片火，那火大概是耗尽了燃料，只剩了几簇微弱火苗，然而火苗也是火，足以把他裸露在外的手脸烧得皮焦肉烂。

     司徒威廉追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让她转过来看自己的眼睛，然而米兰有所准备，在回头的一瞬间，她张开五指，一把抓向了他的脸。

    他猝不及防的松手向后一躲，同时就听米兰大声说道：“别拦着我，我只爱沈先生这一个男人！” 但他还留着一口气，他还能爬。

    爬上了一道长长的楼梯，他迎头撞上了一片铁格栅。

    格栅一撞就松动了，他再撞几次，撞出了个小小洞口，正能容许他伸出头去。

     然后她扭头就往回跑。

     外面就是荒草地，他如蛇一般的向外爬，挤得身体扭曲变形，关节在剧痛之中喀吧直响。

    他不管不顾，着了魔似的向外挤，哪怕活活挤碎了，也比死在那地狱里强。

     司徒威廉以为她想通了，正要拉着她向前冲过火焰，哪知道米兰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出去。

    后退一步，她恍然大悟了似的，又向着他点了点头。

     厉英良向外挤了许久，末了他耗尽了力量，卡在那洞口，动不得了。

     米兰如梦初醒：“噢——” 他闭了眼睛等死，可是有人走了过来，俯身问道：“是厉先生吗？” “你趁早别做梦了！你才多大，懂什么爱不爱的。

    况且你是长生不老的，只要你肯和我逃出去，外面一世界的男人，你随便爱谁都可以！你他妈的可以随便爱上几百年！听明白了没有？！” 厉英良动了动眼皮，听出对方是司徒威廉。

     “爱？”米兰像是忽然被他问糊涂了：“爱？” 司徒威廉的声音轻飘飘的，有些虚：“你瞧见米兰没有？”他用力拍了拍厉英良的脑袋：“你也要死啦？” “你——你是疯了？还是你爱上他了？” 然后他直起身，双手插进裤兜里，自言自语的嘀咕：“怎么一个两个都要死了？就不能出来个活的？我还等着有人给我带路回家呢，这到底是哪儿呀！” 米兰忽然吼出了尖利声音：“那我也死！” 说完这话，他又蹲了下来，发现了厉英良肩上的枪伤。

    伸手在那枪口上蹭了一下，他收回手指吮了吮鲜血味道，仿佛感觉还不错，便将双手插到厉英良腋下，也不管他的死活，硬把他从那小洞口里拽了出来。

    然后盘腿坐下去，他搂着厉英良，俯身对准了颈侧动脉就要咬下去。

     “你还找他干什么？他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厉英良运用周身最后一点力气，开了口：“把我变成沈之恒那样的人吧……” 米兰开了口：“我要去找沈先生。

    ” 司徒威廉一愣：“什么？” 司徒威廉怒道：“别和我闹！你要是怕火，我可以保护你。

    这点火烧不死我们的，我们能冲过去！” “我会报答你……我做你的狗，听你的差遣……我会给你卖命……永远报答你……” 米兰对着他摇了摇头。

     他还有千万句美好的誓言可说，然而他的四肢在迅速失去温度，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下，他死不瞑目。

     火焰烤得空气滚烫，她的发梢甚至都开始打了卷。

    司徒威廉指着前方堵了道路的大火吼道：“这里的火烧了这么久，说明空气充足，这里一定有通风口。

    ” 最后一口气呼出去，他等待死亡降临，可降临的是司徒威廉柔软的嘴唇，和锐利的尖牙。

     米兰不知道自己跟着司徒威廉跑了多久，她一路恍恍惚惚的，后来还是前方的火光让她醒过了神。

    用力挣开了司徒威廉的手，她本来话就少，这时越发沉默，就单是睁圆了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司徒威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