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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台湾北海岸的那个夜晚。
那时维特根斯坦项目(WittgensteinProject)早已结束,针对Gödel的审讯也已过去一年多了。
K在一次例行性长假中独自一人来到台湾北海岸。
许久以来,一人独自生活的K早已习惯了每年的单人旅行。
对他来说,每一趟寂寞而安静的流旅都是一次自我省思的机会——关于他的身世,他的工作,他的祈愿,他自身往后之人生……
或许也能如此说:那是K给自己的病假。
独属于一人之秘密疗养。
他当然不能让组织获知自己重复的梦魇。
他必须隐藏自己胸腔深处的心悸宿疾。
他必然亦无从呈报自己的恐慌,自己的惊惧,自己的愿望,自己对初生记忆无人知晓的乡愁。
他也必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作为一个情感淡薄的生化人,他极可能并不明白,爱是什么……
然而他想了解。
他想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他想知道,作为一个人——如果,如果真有一天,他真能成为一个“人”——就一个人类而言,爱的暴烈,或恨的暴烈是什么。
他想品尝罪疚,嫉妒,残忍,贪欲与傲慢的滋味。
他想知道,梦魇中驱使着那贴近他后颈的枪管,驱使着那残虐、暴力与厌恶的,究竟是什么……
不,K并非全然不明白这些。
他仅仅是不确定自己是否确知。
他只是怀疑,那是否直接关联于他意识中最初浮现的那个想法——弃去、隐匿生化人之身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许多年过去了,K并不觉得自己已获致解答。
事实上,此刻他几已是全然过着一个真实人类之生活了。
但尽管如此,那“成为一个人类”之渴望,却依旧在K的心中徘徊不去。
如此温柔,如此固执。
便是在这样的心境之下,在那异地的旅行中,K意外遇见了Eurydice……
[1]芯片虫又称为随身虫、皮夹虫、ID虫等,由早期证件芯片演变而成,为一以“曼氏裂头绦虫”(SpirometraMansoni)作为基底生物之类神经生物。
其虫体约1厘米见方大小,厚度极薄,可长期寄生于人类之皮下组织或肌肉组织中,于人体无害。
芯片虫之主要功能原为个人资料之载录。
由相关政府单位将个人资料记录于芯片虫之神经系统中;主要用以代替古典时代之身份证明、驾照、签证、护照等相关纸本文件,作为识别身份之用。
然而为方便起见,至古典时代后期,除身份证明之功能外,证件芯片遂开始整合为具信用卡、商店贵宾卡、车票、笔记本、手机通讯、影音播放等多用途之功能芯片。
至22世纪初叶(约2120年代)左右,配合植入技术,“芯片虫植入”遂普遍为社会大众所接受。
目前芯片虫之一般植入位置为左手手背。
于植入后约60小时,芯片虫即自体内长出结缔组织线路,将虫体完全固定于人类手背皮下组织中;植入后约120小时内,虫体外延之神经系统与循环系统也将与人体固有之神经、毛细血管等组织接合完毕。
至此,由于芯片虫内载录之数据已部分转植于人类左手手背之邻近皮下组织细胞中,即使经手术拔除芯片虫,则于一定时间(约13个月)内,尚可经由人体左手手背之邻近组织细胞进行侦测,读取数据。
而芯片虫植入人体之时间则依各国习俗与法令之规定有所不同;多数均于成年时(18岁)或稍早(15、16岁)植入。
在某些亚洲与美洲国家,甚至为此一芯片虫植入举办一类似“成年礼”之仪式,父母宴请亲朋好友共同见证其子女之长大成人。
此外亦有相关惯用语产生,例如“连个芯片虫都没有,还来跟人家凑什么热闹!”“长那么大了,处理事情还这么幼稚,跟个没长虫的小子一样!”;意即乳臭未干,或行为思想幼稚之意。
而约自2140年代起,部分特定群体亦对芯片虫发展出相关习俗,例如每十年即进行手术将芯片虫取出,制成标本收藏,作为纪念;再向当地政府申报缴费,领取一新芯片虫,重新植入。
10年后则再次进行手术、制作标本收藏,如此反复。
另亦有部分新兴宗教习于人死亡后,将尸体中芯片虫取出,同样制成标本收藏,甚至供上神坛,并发展出“芯片虫崇拜仪式”等等,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