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3)
清晨,当火红的太阳射出第一道光线时,舞蛇醒了过来。
梅莉莎已经不见了。
她一定是偷偷溜出去,然后回到马厩去了。
舞蛇很担心她。
舞蛇在窗台上伸展身体,然后回到她的房间,床单仍裹在肩上。
塔内寂静阴凉。
她的房间内空无一人。
盖伯尔离开了也好,因为尽管他使她生气,她还不想发泄完她的愤怒。
他并不是该受到指责的人,她必须好好利用她的愤怒。
东方山巅的影子仍然笼罩着东边大半的山谷。
她看向窗外,黑暗已经慢慢爬离了马厩,以及围着白色栅栏、几何形状的牧场。
大地一片宁静。
突然间,有一匹马从阴影里跨进阳光底下。
它的身体伸展得非常长,影子在马蹄下乍现,仿佛巨人般跨着步伐,在耀眼的草地上行进。
是那匹庞大的花色种马,而梅莉莎高坐在马背上。
那匹种马突然开始跑步,平稳地在牧场上奔跑。
舞蛇多希望她也正骑着马,让清晨阵阵的微风吹到她的脸上。
她几乎听得见马蹄宛如重浊的鼓声一般踩在地上,也几乎闻得到鲜嫩青草的芬芳,当她叱马骑过草地,还可以看见晶莹的露珠四处飞溅。
那匹马在草地上奔跑,马鬃和尾巴跟着飞扬。
梅莉莎弓起身体,紧贴着马肩。
一面高大的石头围墙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舞蛇倏地屏住呼吸,毫无疑问这匹马已经不受梅莉莎的控制。
它的速度一点也没有慢下来。
舞蛇倾身向前,仿佛她可以在那匹马将那个孩子摔到墙上之前,伸出手阻止他们前进。
她看得见马紧绷的线条,但是梅莉莎却冷静地稳稳坐着。
那匹马平稳地跃过那道围墙,动作轻盈流畅。
疾奔几步之后,它慢下速度;它又慢跑了几步,然后就开始漫步走回马厩。
就像梅莉莎一样,它的姿态沉着镇定,气宇轩昂,仿佛它一点也不急着回去。
假如她曾经怀疑过梅莉莎对她说的话,现在她已疑虑全消;她不怀疑罗斯在虐待她;梅莉莎的痛苦和心里的纷乱再真实不过了。
舞蛇曾想过,骑盖伯尔的马是否是梅莉莎的幻想,她可以理解这种心情。
但是这件事却同样一字不假,更让舞蛇明白,要救出她的朋友将会多么困难。
对罗斯来说,梅莉莎极具利用价值,他不可能放她走。
舞蛇不敢当面向镇长揭发罗斯变态的性格,因为自己和镇长的关系并不友好。
有谁会相信她?在黎明破晓之际,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她能够成功,而且梅莉莎吓坏了,她无法直接控诉罗斯。
舞蛇并不怪她。
舞蛇走向另一座塔,敲了敲镇长的门。
敲门声在石制门厅发出回响,她才知道现在还是清晨时分。
但是她并不太在乎,她现在无心顾及常规礼貌。
布莱恩打开门:“有什么事吗,小姐?”
“我想跟镇长讨论关于酬劳的事。
”
他弯腰恭迎她入内:“他醒着呢。
我确定他会愿意见你。
”
听到他暗示着也许镇长会选择不见她,舞蛇挑起眉。
但是这名仆人用极尽尊崇的口吻对人说话,就算在其他地方,也是难以想象的习俗。
布莱恩也不应该承受她的愤怒。
“他整晚都没睡,”布莱恩一面领着她到塔里的卧房,一面对她说,“伤口正在结痂,非常的痒也许你可以”
“如果伤口没有感染,那就是药师的事,不是我的工作。
”舞蛇冷冷地说。
布莱恩回头看着她:“但是,小姐”
“我想单独和他说话,布莱恩。
你可以去请马夫和梅莉莎过来吗?”
“梅莉莎?”这次换他挑眉了,“是那个红头发的小孩吗?”
“没错。
”
“小姐,你确定你要请她来这里吗?”
“请照我说的做。
”
他微微鞠躬,脸上再次戴上完美仆人的面具。
舞蛇走过他身边,进入镇长的卧房。
镇长身形扭曲地躺在床上,床单和毯子在他周围和地板上卷成一团。
绷带和纱布从他的脚与干净的褐色痂疤上脱落。
他的表情愉悦又轻松,他慢慢地挠着正在愈合的伤口。
他看到舞蛇,试着将绷带拉回原处,心虚地笑了笑。
“真的很痒。
”他说,“我想那代表伤口快要复原了吧?”
“你尽管抓痒吧,”舞蛇说,“我两天后就走了,在你再次感染之前。
”
他抽回他的手,躺回枕头上。
他笨拙地试图将床被弄平整,眼神四处张望,他又开始暴躁起来了。
“布莱恩呢?”
“他去帮我做一件事。
”
“我知道了。
”舞蛇察觉到他的语气更加烦躁不安了,但是镇长点出了主题,“你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我的酬劳。
”
“当然我早就该想到。
我不晓得你这么快就要离开了,亲爱的。
”
她讨厌那些她并不感觉到亲切的人,对她说出亲昵的字眼。
葛兰一天之内一定对她说过这个词不下五十次,甚至是一百次,但是都没有像这个男人说的时候那样令她厌恶。
“我知道不会有城镇拒收山腰镇的货币。
”他说,“他们都知道我们的钱币从来不会掺杂其他金属,也不会重量不足。
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付给你宝石。
”
“我两个都不要。
”舞蛇说,“我只要梅莉莎。
”
“梅莉莎?镇里的居民?医生,我花了二十年,才洗刷掉山腰镇是一个贩卖奴隶的地方的污名!我们释放奴仆,而不是奴役他们。
”
“医生并不蓄养奴隶。
我应该这么说,我希望她自由。
她想跟我一起走,但是你的马夫罗斯是她的你们是怎么说的监护人。
”
镇长看着她:“医生,我无法要求一个人和他的家人断绝关系。
”
舞蛇强迫自己不说出任何回应。
她不想一定得要解释她的厌恶。
她没有说话,镇长坐立不安,揉揉他的脚,然后将手从绷带处放开。
“这实在很复杂。
你确定你不想选择其他的东西?”
“你拒绝我的请求吗?”
他感觉得出她的口气隐含着威胁的语调。
他摇了叫人铃,布莱恩出现了。
“告诉罗斯,请他尽快上来。
叫他带着他的孩子一起来。
”
“舞蛇已经请他们过来了,老爷。
”
“我知道了。
”当布莱恩退下,他注视着舞蛇,“你认为他可能会拒绝你?”
“任何人都可以拒绝给医生酬劳。
”舞蛇说,“我们携带的武器只是自我防卫之用,我们从来不威胁别人。
但是我们不会到不受欢迎的地方去。
”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会抵制那些不欢迎你们的地方?”
舞蛇耸耸肩。
“老爷,罗斯到了。
”布莱恩站在门口说。
“叫他进来。
”
舞蛇心情紧张,他强迫自己抑制住心底的恶心与厌恶。
这个魁梧的男人走进房间,神情不安地站着。
他的头发湿湿的,随意地往后弄得光滑平顺。
他向镇长微微鞠躬。
就在罗斯的后面,布莱恩的旁边,梅莉莎踌躇着。
这个老男仆拉着她进入房内,但是她没有抬头。
“没关系,孩子。
”镇长说,“叫你来这里并不是要处罚你。
”
“谁会相信?”舞蛇突然吼叫。
“医生,请你坐下。
”镇长柔声地说,“罗斯?”他点头示意着两张椅子。
罗斯坐定,满脸憎恶地看着舞蛇。
布莱恩催促着梅莉莎向前,直到她站在舞蛇和罗斯中间。
但是她的视线始终牢牢盯着地面。
“罗斯是你的监护人。
”镇长说,“对不对?”
“是的。
”她轻声道。
罗斯伸手,一根手指抵着梅莉莎的肩膀,刻意地轻轻推着她。
“跟镇长说话,要有礼貌。
”
“老爷。
”梅莉莎的声音轻柔,且在发抖。
“梅莉莎。
”舞蛇说,“他请你上来,是想知道你希望怎么做。
”
罗斯转过身:“她想怎么做?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镇长再次开口,他谨慎的口气里,语调更加重了许多,“请你冷静一点,罗斯。
我现在的处境相当棘手。
我的朋友,只有你们可以帮我。
”
“我不明白。
”
“你应该晓得医生救了我一命,现在是回报她的时候了。
看来她和你的孩子互相喜爱对方。
”
“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不会要求你做对整个山城没有好处的牺牲。
而且根据医生的说法,你的小孩也希望这样。
”
“她希望怎样?”
“你的小孩”
“梅莉莎。
”舞蛇说。
“她不叫梅莉莎。
”罗斯轻声说,“她现在不叫这个名字,以后也不会。
”
“那么告诉镇长,你怎么叫她的啊!”
“我这样叫她诚实多了,哪像她自己虚构的名字?她为自己取名梅莉莎呢!”
“既然如此,那梅莉莎就是她的名字。
”
“求求你们,”镇长说,“我们现在是在讨论这个孩子的监护权,不是在讨论她的名字。
”
“她的监护权?原来就是要谈这件事吗?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她?”
“这么说太严厉了,不过……非常精确。
”
罗斯瞧了一眼梅莉莎她一动也不动然后再看向舞蛇。
在他转向镇长之前,舞蛇很清楚地看到他掩藏住一闪而逝的犀利眼神与胜利在握的表情。
“让她跟一个外地人离开?自从她三岁起,我就是她的监护人了。
她的父母是我的朋友。
她还有何处可去呢?在一个没有人敢看她的地方,她会快乐吗?”
“她在这里并不快乐。
”舞蛇说。
“不敢看她?为什么?”
“抬起头。
”罗斯对梅莉莎说,当她没有服从他的指示,他又推了她一把。
她慢慢地抬起脸。
镇长的反应比盖伯尔克制多了,但他仍然退缩了一下。
梅莉莎迅速避开他的注视,再次麻木迟钝地盯着地板,好让她的头发挡在脸的前面。
“老爷,那场马厩的大火烧伤了她,”罗斯说,“她几乎快死了,幸亏有我照顾她。
”
镇长转向舞蛇:“医生,你不愿改变心意吗?”
“难道她的意愿一点都不重要吗?这个都不确定,其他什么也别想谈。
”
“孩子,你想要跟她一起走吗?罗斯一直对你很好,不是吗?你为什么想离开我们呢?”
梅莉莎的双手在身后紧握,她没有回答。
舞蛇希望能让她说话,但是知道她不会说;她太害怕了,而且她有充分的理由害怕。
“她只是个孩子,”镇长说,“像这样重大的事情,她无法做出决定。
我会担起这个责任,就像二十年来我一直担负着保护山腰镇的孩子的责任一样。
”
“那么你一定可以了解,我能为她做的比你们两个都还多。
”舞蛇说,“如果她待在这里,她会终其一生都躲在马厩里。
让她跟我一起走,她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
“她会一辈子躲着人群。
”罗斯说,“可怜哪,她脸上都是疤。
”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曾说过这句话!”
“他说那句话并没有恶意,医生。
”镇长柔声地说。
“在你们眼里,什么东西都是美的!”舞蛇吼叫,她知道他们不会了解她在说什么。
“她需要我,”罗斯说,“难道不是吗,小女孩?还有谁像我一样照顾你?现在你却想离开?”他摇摇头,“我不明白。
为什么她想要走?你又为什么想要她?”
“这是个好问题,医生。
”镇长说,“你为什么想要这个小孩?人们很有可能会说,我们只是从贩卖漂亮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