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大结局(1/3)
申时过,云莺在月漪殿等到了赵崇从长春宫回来。
随着真相被揭开,唯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殿内气氛逐渐变得凝重,她安静听着赵崇将事情的始末细细与她分说。
长春宫里一个叫春杏的小宫女,一份莫可名状的情愫。
便是因为这样她早早病逝?
云莺内心甚至生出一种迷茫的情绪。
迷茫于曾经为争宠机关算尽的她竟然最终栽在一个小宫女手里。
听起来如此荒唐滑稽。
然而拨开层层名为茫然、荒唐和滑稽的迷雾,理智告诉她,赵崇没有对她隐瞒,也没有欺骗她。
这个叫春杏的小宫女正是她先前觉得眼熟的。
赵崇说这几日发生的事与静安太妃无关,她便也相信。
可以想见,上辈子被她疏忽的那些精致漂亮并且出自这小宫女之手的盆栽,极可能有问题。
而当她身体迅速衰败下去、缠绵病榻时,静安太妃仙逝已久,自然不会是静安太妃指使这小宫女谋害她。
至于春杏同样不受崔娴指使……
她那时事事小心谨慎,纵然喜欢那些盆栽也少不得暗中查一查。
这小宫女若同崔娴私下往来亲密,必有蛛丝马迹可寻。
没有寻见,只会是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来往。
不知长春宫那般手段亦不知春杏与崔娴幼时之事,未曾发现任何端倪便不至于整日里疑神疑鬼。
事情最终也变成那个样子。
上辈子的她没有如这一次轻易得到偏爱,许多事情来得更缓慢。
换言之,此番春杏为崔娴不平谋害她才发生得这样早。
她占尽帝王恩宠,意味着身为妃嫔的崔娴有更多的郁郁难过,于是引得心疼崔娴的春杏想要报答的心情更为强烈。
春杏逾矩,钱嬷嬷有心劝阻,而顾蓁蓁是那个一不小心被卷进风波的倒霉蛋。
这般真相表明前世她年纪轻轻病逝别有因由。
也代表这一次她可以避开相同命运。
虽然如此,但是终于将一切梳理明白的云莺内心没有生出多少喜悦情绪。
仅有两分如释重负的感觉,至少——终于尘埃落定了。
赵崇的心情却比殿内凝重气氛多出一份沉重。
连日来在他内心深处积压的情绪在得知真相以后爆发,令他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罪孽深重。
他自幼时开蒙起便学习圣人之道,他志在“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然而在他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在那么长的时日里,可谓理所当然忽视着这些人,全因他的傲慢、冷漠、不以为意招致被困囿于深宫之中她们的悲剧。
无论这一次的事情,抑或以前许多事,根源无不在他。
他一次又一次深深意识到根源在他。
如果不是这无端的读心之术,如果不是云莺,这样的悲剧只会一直上演。
而他可能只会感到厌烦,再无其他想法。
赵崇这会儿心底的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桩事、任何时候来得深刻。
这些话他却没有再说与云莺听。
毕竟是他一个人的事。
云莺也深受其害,他总不能厚颜无耻要她理解和体谅。
诸事说罢,赵崇和云莺一时未开口。
长久的沉默过后,终究是赵崇先低声对云莺说:“不管是何因由,这般害人之心皆不可饶恕。
”
响在耳边属于赵崇的声音把云莺从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神思回拢,她点点头:“听由陛下处置罢。
”
那个叫春杏的小宫女是两世谋害她的人,乃至在她上辈子当真要了她的命。
她不管活几辈子都变不成活菩萨,只能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赵崇很快便又离开月漪殿。
云莺倚在罗汉床上呆坐过片刻,也从月漪殿出来去听雨楼看顾蓁蓁。
长春宫里发生的事迅速传到公主府,清河公主赵骊也立刻进宫。
只是当她赶到长春宫,赵崇已经离开了。
“母妃,发生什么事了?”
赵骊快步走向坐在黄花梨木禅椅上的静安太妃身旁,不禁蹲下身去,双手搭在自己母妃腿上,仰面看她。
静安太妃抬手摸一摸赵骊的脑袋,目光慈爱,温声细语:“我同陛下说,过些日子便搬去观里,陛下准了。
陛下也允诺,绝不会迁怒到你身上。
”
赵骊微怔,明白事情已无回寰余地。
她眸中隐有泪光闪烁,哪怕晓得无力改变,仍控制不住情绪低声问:“为何母妃要搬出去……”
“陛下虽相信我不曾害人,但生事的乃长春宫的宫人,自是我治下不严。
”静安太妃语声平静,对赵骊说,“其实在宫里在宫外于你母妃而言也无什么区别,不用担心,闲时来探望我便是。
”
赵骊心知这是为了保护她。
护她周全,也护她锦绣荣华、富贵平安,主动退一步,以此换得她的皇兄如往日待她亲厚。
若不退这一步,今日之事必生嫌隙。
待来日便不知要如何。
赵骊愈觉得难受,为自己今时今日仍令母妃这般操心。
她垂下眼,回想曾有过的许多任性肆意之举,也愈发感到懊悔。
“母妃……”
赵骊伏在静安太妃膝上喃喃,“我舍不得。
”
舍不得母妃去观里过清苦日子。
舍不得母妃一而再再而三为她从中周旋。
“总不是今日便要走,更不是往后想见也没办法见。
”静安太妃捏了下赵骊的脸,“怎得还掉金豆子?”赵骊不语,她心下却开始考虑起另外一种可能,譬如——她带着母妃离开京城的可能。
顾蓁蓁被害一事真相查明。
消息传开,得知牵扯到长春宫的妃嫔们无不万分诧异。
“奴婢打听一番,据说那宫女叫春杏……”
大宫女的话清晰传入崔娴耳中,正在书房习字的她手中动作一顿,蘸满墨汁的毛笔抵在宣纸上。
墨汁逐渐在光洁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开一团浓黑的痕迹。
一笔漂亮簪花小楷写到一半的诗也毁了。
“崔娘子?”
一句话又让崔娴回过神,她搁下毛笔,蹙眉问:“究竟怎么回事?”
大宫女觉察出崔娴似有不悦,认真回答道:“那小宫女不仅谋害顾美人,也谋害淑昭容,又据说正因顾美人无意中得知她要谋害淑昭容,方才遭遇不测。
”
崔娴又问:“不是受人指使?”
“奴婢无能,不曾打听出更多消息……”大宫女也皱了下眉,迟疑说,“但听闻与静安太妃是无关的。
”
“只是奴婢以为,倘若与静安太妃无关,那么大约同诸位娘娘、娘子们应当也是无关的。
”
“否则不但陛下要震怒,恐怕太后娘娘、静安太妃皆要动怒。
”
六宫妃嫔的手若能这样伸到长春宫去,当真是了不得。
这事也不会轻易了结。
崔娴垂眸,把书案上损毁了的宣纸收走又另取干净的重新铺好。
“你再去打听下有没有别的消息。
”
得令的大宫女福身应是,不多时从书房出去。
崔娴立在书案后,垂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宣纸。
不是受人指使却谋害淑昭容和顾美人……
她一个在长春宫当差的小宫女,和六宫妃嫔们几无交集也无瓜葛,根本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情。
唯一的理由,只可能……
崔娴想起独自在御花园时和春杏的偶遇,她看见她流泪的样子。
可是何必呢?
傻不傻?太傻了,当真太傻了。
崔娴沉默着。
也在沉默中泪水无声滚落,一颗又一颗砸在宣纸上,洇出一片水渍。
春杏、钱嬷嬷及牵扯其中的小宫人各有处罚。
风波平息得虽然迅速,但被谋害的顾蓁蓁却迟迟未醒。
高太医每日去听雨楼为顾蓁蓁诊脉,适时为她调整药方,尽心尽力医治。
这一次的事情顾蓁蓁是个纯粹的倒霉蛋,云莺便也时常会去听雨楼探望。
而赵崇变得愈发忙碌。
他要尽快将遣散六宫的事宜安排下去,亦须得安排好妃嫔们的去处。
之前吕淑清向他和云莺呈上来的那张字条,可以佐证不久之后朝堂上多半会有针对云莺的动静。
他想先发制人,在那之前便安排好一切。
除此之外——
还有他要让云莺拥有选择的机会,让云莺若选择留在他身边,是心甘情愿也是安心自在的。
因为忙碌,赵崇便有几日不曾去月漪殿。
但他命人往月漪殿递过消息说忙,云莺便不十分在意。
盛夏天气燥热,云莺多是趁着晨早傍晚去听雨楼,顺便遛一遛许久不得闲搭理的阿黄,其余时间则如从前那般待在月漪殿看书。
但她不再只看一些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本传奇,也涉猎经史子集。
如此又过得数日时间。
夜里下过一场暴雨,待到晨早太阳高高升起,云莺遛过阿黄,如前几日去听雨楼看顾蓁蓁。
昨天深夜,顾蓁蓁醒来过一次。
虽然清醒的时间很是短暂,但令高太医和其他人都松下一口气。
云莺来看顾蓁蓁时,她依旧在睡着。
听高太医说顾蓁蓁很快能好转,云莺含笑颔首,等得小半个时辰不见醒来,便只吩咐碧梧继续一起用心照料。
而当云莺从听雨楼出来,一眼瞧见赶来的大太监夏江。
“娘娘,陛下请您去一趟勤政殿。
”夏江疾步走到云莺的面前躬身道,“陛下说要有事相商。
”
云莺眉头轻挑,点头:“好,我这便过去。
”随即又看一眼被宫人牵着的阿黄,到底没有命先把阿黄送回月漪殿,而是直接带去勤政殿。
阿黄许久不曾来勤政殿却显然记得这个地方。
方至廊下,它情绪变得激动,又冲着正殿的方向连声狂吠不止。
未等云莺喝住阿黄,赵崇便从殿内出来。
阿黄看见他,更加激动想往他身上扑,无奈被狗绳限制,只得被拉回去。
赵崇走到云莺的面前,在她行礼之前伸手扶住她:“过来了。
”
云莺微笑,轻“嗯”一声。
赵崇才转而俯身伸手挠了两下阿黄的下巴,复示意宫人将它带下去,而后和云莺一起入得殿内。
云莺被他牵着沿着汉白玉石阶而上走向龙案。
离得近了便看清楚龙案上摆放着的东西。
是两道圣旨。
云莺视线落在这些东西上面,几息时间转而去看赵崇。
这是要和她商量什么?
赵崇和她站在龙案前,当下松开她的手。
偏头迎上她的目光,赵崇又转过身望住她,把那道圣旨取过交到她手中,正正经经说:“这一道是立后的旨意。
”
云莺垂眸,望向掌心的圣旨,又听见赵崇说:“这是允你出宫的旨意。
”
话音落下的同时,另一只手的掌心被塞过来一卷圣旨。
她两手变得沉甸甸的。
赵崇拿掌心托着她手掌道:“莺莺,朕不想逼你,不想强求你,所以不管你怎么选,朕都应。
”
“若你想出宫,这道立后的旨意朕便作废。
”
“若你愿意留在朕身边,这道允你出宫的旨意,朕也交到你手里。
”
云莺便知这些时日赵崇在忙什么。
微讶过后,她抬眼去看赵崇,嘴角弯弯,不紧不慢问:“陛下这是对臣妾有信心还是对臣妾没有信心?”
“若朕不是皇帝,或许会多一点信心能够将你留下。
”赵崇轻轻握了下她的手,“近来,朕认真考虑过如何才能让你安心一些,思来想去,多少言语上的承诺都不如这样一道旨意来得实在。
”
给她选择,给她退路。
云莺立刻领会到赵崇此举的用意,纵然最初想要遣散后宫与她有关,但如今也愿意给她其他妃嫔一样的选择。
这份心意不可谓不朴实真诚,也无论如何都是值得肯定的。
亦在她预料之外。
“陛下可以给臣妾一点儿时间认真考虑吗?”
云莺沉吟中询问赵崇。
赵崇心头一紧,眼巴巴看她:“一点儿时间是多久?”
云莺笑,思索数息:“三天?”
“好。
”
三天时间他等得起,但未免云莺改口将时间延长,赵崇飞快应下她的话。
云莺想一想又道:“这三日,陛下和臣妾也暂时不见面为好,待臣妾做出决定以后会亲口告诉陛下的。
”
赵崇再一次应下她的话,爽快答应她提出的小小要求。
但和云莺分开以后只小半日时间过去,赵崇便发现有些高估自己了。
两道圣旨没有交给云莺去做选择和决定之前,他自信那样做可以称得上是真心为云莺考虑。
可当圣旨交到云莺手里,等待她做出最后的决定时,赵崇变得紧张不安。
以云莺脾性,很可能丝毫不留恋宫中生活……
三日时间原本算不得多长。
只对赵崇来说,这三日却因为整日心声不宁、时时煎熬、夜里辗转难眠而变得异常的难捱。
反倒得到选择权利的云莺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她食甘寝安,也见到醒来的顾蓁蓁。
昏迷许久的顾蓁蓁醒来以后身体依旧虚弱得厉害,下不得床榻。
好在已无性命之忧,调理身子的事急不得,唯有慢慢将养,平日小心避免脑袋再磕着碰着。
顾蓁蓁真正清醒后,妃嫔们大多来听雨楼探望过她,来了之后也不久待,免得耽误她休息。
云莺则要比其他人来得略迟上一步。
她到的时候,顾蓁蓁正在喝药,一碗汤药下肚,直苦得一张脸皱在一起。
一见她更委屈得直掉眼泪。
“娘娘……嫔妾什么都没有做……”
“嫔妾吹个风而已,实在不知为何会招惹上他们……”
顾蓁蓁万分委屈。
端午那天夜里,她根本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莫名其妙被人砸昏过去。
再后来什么都不知,再次睁开眼,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又从大宫女口中得知自己被人谋害,被丢进荷塘,且昏迷许多天,险些丢了性命。
云莺听着顾蓁蓁诉苦,得知她那时什么也不曾听见,对她这个无意被卷进去的倒霉蛋越发同情。
甚至可以说,顾蓁蓁帮她挡下一劫。
“都过去了。
”
“陛下也已经查明真相,处置过她们。
”
云莺难得用温柔的语气安抚顾蓁蓁,见她止住泪,一面示意翠梅帮她净面,一面往她口中塞了颗莲子糖。
吃着糖的顾蓁蓁安静下来,由着大宫女翠梅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娘娘,往后……要怎么办?”
良久,顾蓁蓁小声问。
她实在想不到连长春宫的宫人也有胆量这样肆意妄为。
对那个他们背后没有人指使的说法更半信半疑,只是不便质疑皇帝。
云莺记起赵崇要做的事,嘴角微翘:“不用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