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3)
办公室灯光比楼道里明亮,乔不群这才注意到辛芳菲一袭浅红色连衣裙,衬托得那丰腴而颀长的身材越显娇媚。
面若桃开,腮似莲绽,口红和眉毛也描得恰到好处,不浓不淡。
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流光溢彩,未顾情生,不盼意动。
乔不群心下暗忖,关于耿日新与这个女人如何如何的说法,看来假不到那里去。
想想看,这样的尤物谁抵抗得住?
两人各自坐定,辛芳菲关切地问道:“研究室就要撤销了,乔处有什么打算没有?”乔不群说:“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适应能力还强,什么地方都待得下去。
也就懒去打算,反正打算也打算不来的。
还是听领导的话,领导指向哪里,就奔向哪里。
这辈子入了政府这道门,也就生是政府的人,死是政府的鬼,没别的想头了。
”
“乔处不愧文人出身,说话就是有意思。
”辛芳菲笑道,“我呢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可最敬佩的还是你这样的文人,有机会得多沾点你的才气。
”
辛芳菲这话倒也不完全是自谦。
她也就高中文化底子,最初在厂里搞工会工作,因身材好,长相俏,又能歌善舞,经常被市工会抽去搞些活动。
慢慢工会领导印象深起来,把她正式调上去,这样就有了更多与市领导交往的机会。
如今地方上有项重要工作,就是接待上级领导。
不是说接待就是生产力吗?接待工作做好了,要起帽子还有资金和项目来就方便得多。
也是为提高生产力,市里对其他单位编制压了又压,政府外事处却一再增编,以增强接待力量。
辛芳菲就这样被领导看中,从工会调入政府外事处。
由于工作大胆,成绩突出,没几年就又转干又提拔,很快就做上了处领导。
乔不群明白,表面上官场看重学历,说什么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谁都在读研拿博,其实也仅仅文凭重要,真正的知识却在贬值。
事实上知识也当不得饭,若知而不识,仅知识分子一个,不谙人情世故,不善变通圆融,知识于仕途不仅没半点用处,弄不好还会起反作用。
老话说得好,百无一用是书生,人入官场,不能扫除掉身上的书生气,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乔不群还算有些悟性,刚进研究室时,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在大学多泡过几年,学历高,文凭硬,可以蔑视学历比自己低的人,后来多混得些日子,还是渐渐觉醒过来,意识到光有高学历硬文凭是远远不够的,再没敢以多啃过几本书自傲,多少变得圆滑了些。
圆而不滑不成臼,不成臼就是一坨废料,扔墙角还占地方。
今天辛芳菲说她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要沾乔不群才气,乔不群没敢沾沾自喜,感觉如何优越,自嘲道:“我有什么才气?傻气酸气腐气倒是有不少。
”辛芳菲笑道:“敢在人前自我贬低的男人,其实是很有胸襟和自信的,决不是什么低能儿,可钦可佩。
”
乔不群听得出,辛芳菲这话还不全是恭维。
凭她的地位和势头,也没必要恭维你这个连工作去向还是未知数的酸秀才。
不过也正因你是酸秀才一个,肚子里有些墨水,文化不高的辛芳菲才会眼里有你,愿意跟你接触。
这么想着,乔不群的感觉莫名地膨胀起来,都快忘乎所以了。
要知道这些话是从一个天生丽质的美人嘴里说出来的,哪个须眉男子听去不心摇神动?又想起那个该死的玩笑,开得也太损了点,实在有愧于眼前这个真诚的美人。
不知是想减轻些心头愧疚,还是美人于前,不说几句乖巧话,生怕舌头发霉,乔不群转着弯子道:“有次在政工处见过辛处的履历表,籍贯栏上填着桃林人,可我左猜测,右揣摩,你的祖籍肯定是山东济南的。
”
辛芳菲睁大眼睛,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小时我爷爷就经常说起过,我们家是乾隆年间从山东那边迁过来的,老祖宗正是济南人。
”乔不群狡黠地笑笑,说:“你们家是什么时候从那边迁过来的,我不敢肯定,我敢肯定的是你们辛家祖上有一位大名人,也是济南的,你们也许与他有关。
”辛芳菲说:“什么大名人?”乔不群说:“南宋大词人辛弃疾呀。
”
尽管不是科班出身,辛芳菲却也知道辛弃疾是谁。
中学课本里就有辛弃疾的词,他的名气与苏轼一样大。
国人又有个共同爱好,热衷跟历史名人攀本家。
刘姓自称刘邦后代,李姓没有不是李世民子孙的,萧何自然是萧家人祖宗,陶渊明肯定会上陶家人祖先牌位。
辛姓好像不是个大姓,却出了个大文豪辛弃疾,辛家人会放过他吗?
果然乔不群一提辛弃疾,辛芳菲就来了劲,说:“辛弃疾不仅是个大文豪,还是南宋爱国将领和民族英雄哩。
”乔不群点头道:“辛弃疾如果不是英雄,还成不了大文豪,他那些鼎鼎有名的词作都跟他的身份有关,透着英雄气,比如醉里挑灯看剑之类。
”
见乔不群喜欢自己辛家祖宗辛弃疾,辛芳菲特别感激,说:“你看你姓乔,比我这个辛弃疾的后代还了解他老人家。
”乔不群说:“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
我大学学的不是文科,却素来喜欢看杂书,读闲文,就文史哲方面的修养来说,自觉不比文科生低到哪里去,包括写文章也应该差不了他们多少。
”乔不群这显然是自鸣得意,自我标榜。
男人们在一起,如果你过于得意,自我标榜太甚,旁边的男人会不屑一顾。
男人跟女人在一起却有所不同,尤其女人又欣赏男人的才华,男人夸夸其谈不仅不会惹女人不快,还会让对方对你刮目相看。
辛芳菲也就对乔不群敬佩有加,说:“怪不得乔处文章这么好,原来是你的文学底子厚。
”
也是谈得来,两人都忘了时间。
直到辛芳菲手机骤然响起,外事处的人找她,乔不群才意识到不能老坐着不动,说:“一说就远了,也得走了。
”辛芳菲说:“咱们一起走吧。
以后有空,常来坐坐,说说话。
”
来到楼下,辛芳菲扬扬手上钥匙串,说:“我有处里车子,送送你吧。
”乔不群笑道:“我就住在院里,送我到哪里去?”辛芳菲哦一声,笑道:“想讨好你,也没我机会。
”扭身迈下台阶。
乔不群不舍离去,直至那妙曼身影走近小车,隐入车门,仍僵在地上。
小车驶出数米,见乔不群还没走,辛芳菲方向盘一打绕回来,将头伸出窗外,说:“龙华宾馆有桌客人,你要能放得下架子,干脆跟我吃饭去。
”
乔不群不想吃这种蹭饭,又不甘心就此跟美人分手,说道:“饭不陪你去吃了,朋友有本好书,一直没时间去拿,正好跟龙华宾馆一个方向,就搭你车过去一下。
”辛芳菲高兴地打开副驾驶室的门,让乔不群上了车。
外事处不是普通处室,工作性质特殊,领导另眼相看,单独配了专车。
还有专职司机,辛芳菲体谅人家辛苦,也拿了把钥匙,每逢加班加点,自己亲自开。
开得还算平稳,乔不群夸奖道:“车技挺娴熟的嘛。
”辛芳菲说:“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乔不群说:“你一般得太不一般了。
快去参加赛车,拿大奖,赚大钱。
”辛芳菲说:“跟你吹牛的,吹牛不罚款。
”走在人多车猛的大街上,辛芳菲没忘记乔不群上车前说的话,问道:“是本什么书?这么要紧?”乔不群本来是随意扯的谎,这下只能继续扯下去,信口道:“一本闲书,佛学方面的。
”辛芳菲说:“信佛还是在研究佛学?”乔不群说:“不信佛,也不研究佛学,没事乱翻翻,好玩儿。
”
快到龙华宾馆了,乔不群只得叫停,以免跑得太远,回去难走路。
辛芳菲带住刹车,慢慢将车靠到路旁。
乔不群说:“今天享受专车待遇,深感荣幸!”辛芳菲笑道:“我更荣幸,你这样的大才子也肯坐我的车。
”乔不群伸手去拉门,却没能拉开,知道辛芳菲锁了,笑道:“辛处你是不是弄错了绑架对象?”
“别紧张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辛芳菲说,“有句话,我知道我不主动提出来,你是不会开口的。
你表一下态,要不要我在领导那里替你说句话?”
刚才在外事处,辛芳菲问到研究室撤销后有何打算,乔不群以为她不过无话找话,随便问问,想不到人家还真上了心。
大美人肯在耿日新面前说话,绝对管大用。
乔不群受宠若惊,感激道:“有辛处美言,我就不必担心下岗了。
”辛芳菲说:“我试试吧,不敢保证领导就会听我的。
”又握握乔不群的手,按下车门,说:“佛书你看过,也借我学习学习。
”
下车后,瞧着辛芳菲将车慢慢开走,乔不群傻子样木立街旁,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还高扬手臂,在空中挥着,仿佛告别依依不舍的情人。
直到小车消失在闪烁的灯影里,才怔然垂下手来。
又发现正是那只被辛芳菲握过的手,忙放嘴边吻吻,仿佛余香尚存。
想不到陪美人聊会儿天,又一时心血来潮坐了趟多余的车子,竟获此意外惊喜。
哪怕于事无补,能受到美人青睐,也值了。
乔不群禁不住头重脚轻起来,心里说这份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有辛芳菲在领导那里给你说话,去向问题已不再是问题,乔不群也就有了情绪顾及其余,去找高副处长落实州州读书的事。
岂料赶往教育局,高副处长已离开普教处,去了监督处。
乔不群感到有些不妙。
见着高副处长,才知两个月前他就调整到监督处做了处长。
乔不群心里打鼓,州州读桃林小学的事,他怕是不容易帮上忙了。
嘴上却笑道:“原来你提拔了,也不通报一声,也好来给你庆贺庆贺。
”高处长叹道:“乔政府是专门给领导写材料的,碰上某项经济指标下滑,比如农民收入与上年同比下降,写材料时真写上下降两个字,领导肯定不乐意,必须写成负增长。
我这个普教处副处长来监督处做处长,如果也要叫提拔的话,也只能叫做负提拔。
”
乔不群自然懂高处长的意思,普教处是个业务处室,无论是处长副处长,都是一般干部,掌的权硬,管的事实。
权既硬,事又实,好处也就大大的。
监督处却不同了,机关里都是党培养教育多年的领导和干部,觉悟那么高,谁也用不着谁监督,谁也监督不了谁,这里的处长副处长也就有职无权,从年头到年尾都没什么事可管。
没事管,自然没油水可揩,从普教处副处长的位置上跑到监督处来做处长,说是提拔,听是好听,其实是从湿处到了干处,高处长说成负提拔,倒也一语破的。
高处长是负提拔还是正提拔,不是乔不群要关心的,他要关心的是儿子读书的事。
高处长已离开普教处,也不知还有无必要跟他说说。
不过不管怎么样,高处长还是教育局的处长,在普教处待的时间又不是一天两天,关系总还在那里,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于是,乔不群试探着说道:“我有一件小事,想劳驾劳驾高处长,不知肯赏脸不?”
高处长嘴上倒也爽快,说:“什么事吩咐就是,咱们老朋友了,只要我帮得了的,自然没话可说。
”口气却显得有些虚弱。
乔不群想起高处长过去说过的那话:我没别的能力,你有人要读书升学什么的,只管找我!那口气何等豪壮。
原来这人总得有些硬通货,硬通货在手,也就肚里底气足,嘴上口气硬。
人在官场,权力就是硬通货,手上没这个硬通货,人硬不起来,嘴巴又能硬到哪里去?
乔不群也顾不得那么多,说了州州读书的事。
高处长说:“我在普教处的时候,桃林小学范校长跟我关系一直不错,我可以给她打个电话试试。
”抓过桌上话筒,拨通范校长手机,报上乔不群身份和州州名字。
又点着头嗯嗯一阵,高处长才放下电话,掉头对乔不群说:“你究竟是政府领导,范校长口头答应得还干脆,已记下你和州州的名字。
她也说了,过十几天就要研究招生的事,到时你再带上孩子户口,直接去学校找她便是。
”
得了范校长的承诺,乔不群准备告辞,高处长又说道:“我终究不在普教处了,到时范校长万一不兑现承诺,也拿她没办法。
还是带你去普教处见见谢处长,让他写个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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