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3)
假道学太子
才认回哥哥的桃夭没想到竟然要这么快走。
她犹豫了许久,摇摇头,“我,我在这儿挺好的。
”
“挺好?”许凤洲环顾着家徒四壁的陋室,皱眉,“这里哪里好?哥哥既寻到你,总不能丢你在这里吃苦。
”
桃夭小声嘟哝,“可也不能说走就走……”
“父亲也一直在等着阿宁回家,”许凤洲不理解她为何不愿意走,只耐心哄,“哥哥先带阿宁去金陵外祖家里拜过外祖父同外祖母以及家中众人,这些年他们心里也都一直掂念着你。
待哥哥忙完金陵的事,就立刻带阿宁回家见父亲好不好?”
桃夭不作声。
按理来说如今有了家人,又有了如此疼爱自己的哥哥,哪怕什么都记不起来,可也应该回自己家的。
可一想到自己要离开这里,她心中好似被人掏出一个大洞来。
她舍不得。
无论是旁边新建的几间屋子,后山桃林里属于自己的生辰树,还是花圃里的美人蕉,院子里养的鸡,才刚刚抱回的小白。
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舍不得,更别提院子里那两个养了自己数年,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耶娘。
光是想象以后没有他们在,往后的每一日都好似有了缺憾一样。
许凤洲见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为所动,只好问:“阿宁究竟在担忧什么?阿宁只需要说与哥哥听,便是天大的事情哥哥也想办法替阿宁办了!”
她只好低声道:“我,我刚在县里交了定金要开绣庄。
”
许凤洲见她这样犯愁,好奇,“交了多少定金?”
桃夭摆着手指算了算,“十贯钱。
”
许凤洲不禁失笑。
妹妹还是同幼时一样可爱!
他摸摸她的头,“阿宁等哥哥片刻。
”说罢便大步出了屋子。
桃夭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对这个哥哥十分的好奇,正要出去看看,他人已经回来,将一张薄薄的纸塞到她手里,“这是哥哥补给阿宁的。
那些钱咱们就当做善事了。
”
桃夭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立刻要还给他,“无功不受禄!我,我不能要!我其实就是不想走才找这样的理由敷衍哥哥!”
许凤洲闻言怔住。
这些年他为了找她,见过许多冒认她的女子,无不是贪慕虚荣之辈。
原本听到她提钱,还以为她是在乡野间养坏了性子,也同那些人一样,是想要借机向他要钱,却不曾想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说他许凤洲的妹妹,即便性子是这世上最糟糕的女子,他也有求必应,可仍然为她身处在这种逆境之中却养就这样的傲骨感到欣慰,柔声道:“哥哥的钱就是阿宁的钱,哥哥这些年还替阿宁攒了好多嫁妆。
”
话才出口,又觉得自己戳中她的伤心事,一时懊恼不已。
先后死了两个夫婿,放在任何女子身上都是极大的打击。
可这事儿迟早都要面对。
他觑了一眼她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斟酌片刻,道:“妹婿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放心,咱们许家的姑娘不讲究这个。
待你回去长安以后若是瞧上谁,哥哥都给你抢回来做夫婿。
”
莫说只是死一两个夫婿,就算是当初真被人卖到那见不到人的去处,有他撑腰,她也能觅得如意郎君。
顿了顿,又补充,“阿宁什么也别怕,谁若是敢笑话你,哥哥定扒了他的皮!”
原本还想解释先生没死的桃夭一听见他如是说,立刻又将话咽了下去。
她瞧着自己这位一母同胞的哥哥极为护短,若是以后再碰到先生,岂不是要仗势欺人?
还是不说算了,反正以后不会再见面,想来她说个小谎话也无伤大雅。
许凤洲见时辰实在不早,道:“咱们现在就得走。
先乘坐马车到瓜洲渡口,然后换成水路去金陵。
若是快些,三五日便到金陵。
”
桃夭低下头,“可我,我根本没有准备,能不能等我考虑几日先。
”
若是搁在平时,莫说几日,无论多久他都愿意陪着她慢慢考虑。
可眼下情况紧急,狼子野心的江兆林同居心叵测的靖王还在金陵,且不说他与太子也有自幼的交情在里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于情于理都得回去复命。
只是他兄妹二人才相认,若是叫她知道自己擅离职守,她心中定然愧疚难安。
他既说了要护着她,便绝不会叫她为他担忧,思虑片刻,出了屋子找到正在安慰宋大夫夫妇的赵淑兰,道:“阿宁不肯走,劳烦陈夫人帮着劝劝。
”
一听说许凤洲立刻就要带桃夭走,莲生娘哭得更狠了,就连赵淑兰也红了眼眶。
可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她自然得帮着劝。
宋大夫见赵淑兰进了屋子,也劝莲生娘,“孩子是回家过好日子了,咱们该替她感到高兴才是。
”话虽如此,他自己也是落泪不止。
这时许凤洲向他二人郑重行了一礼,“两位的救命之恩,我代我妹妹在此谢过!”
宋大夫哪里敢受他的礼,侧身避开。
许凤洲已经叫随从递了银票上前,“这是本官的一点心意,请二位收下!”
不待宋大夫拒绝,他话锋一转,冷冷道:“我不希望从此以后在外头听到任何人议论我妹妹做过寡妇的事情!”
只要出了姑苏,这世上再也没有寡妇桃夭,只有相府嫡出的千金许筠宁。
宋大夫瞧着官威甚大的许凤洲,不知怎么就怀念起谢珩来。
同样都是长安人,且谢先生的气度较之眼前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怎性子差距那么大。
谢先生虽不爱讲话,可待人也算是温和有礼,即便是瞧他不顺眼,也从不曾这样威胁过他。
果然人还是要放在一处对比才能体现出好处。
他道:“请您放心,我夫妇二人必会不会同任何人提桃——”
许凤洲横他一眼。
他立刻改了口,“许小姐半句话!”
许凤洲这才满意,叫侍从再次将拿银票给他。
宋大夫仍拒绝,“我不要。
”
许凤洲以为他嫌少,正要叫随从再多给些他,赵淑兰从屋子里出来。
他忙问:“阿宁如何说?”
赵淑兰看向宋大夫,“她说若是宋大叔同宋大娘同她一起去她就去,若是他们不去,她也不去。
”
这话别说许凤洲愣住,就连莲生娘都忘了哭。
宋大夫怔愣片刻,背过身摸眼泪,“我不去!”这孩子怎么就是那么固执,不肯跟谢先生也就算了。
可眼下是亲哥哥,且还是那样显赫的家世,有什么舍不得的!
怪不得人都说她傻!
许凤洲在院子里徘徊片刻,看向宋大夫夫妇,“她叫你们去,你们就必须得去!”总归养两个人,也不费什么。
宋大夫梗着脖子道:“我不去!”凭什么他叫他去,他就得去!
许凤洲没想到他一个庶民竟然这样固执,正欲发作,桃夭从屋子里出来,泪眼汪汪望着宋大夫同莲生娘。
“我同你阿-你宋大娘,”宋大夫一想到从此以后成了陌路,眼泪又从眼眶里滚出来。
他擦擦眼睛,殷切嘱咐,“我们年纪大了,走不了太远的路。
你好好同你哥哥回家,莫要挂念我们。
我们会过得很好的。
”
桃夭不说话,只是哭,眼泪一串串往下掉,看得人心都碎了,就连赵淑兰也哭倒在陈壁安怀里。
宋大夫急了,“你这是作什么,你就是哭我们也不走!”
桃夭眼泪流得更勤了。
“他不去阿娘跟你去,咱们一同去找你莲生哥哥!”
终是舍不得桃夭的莲生娘抱住她哭得泣不成声。
莲生就那样去了长安,甚至连个归期都不曾告诉她。
若是桃夭再走,她不晓得怎么活下去。
她不管桃夭是许家千金还是什么身份,总归是她养大的孩子,就算不是女儿也是儿媳。
她去长安给她做老妈子使唤也好,怎么都行。
总归能在一处。
“阿娘!”桃夭再也忍不住,抱着她一同恸哭起来。
在场的无不动容,就连许凤洲眼眶也红了。
他也终于相信这两个老实憨厚的人是真心待她妹妹好,心底也对他二人多了几分敬重,郑重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两位老人家同阿宁一块去长安,我许家绝不会亏待二位!”
宋大夫对于他这些承诺并不敢兴趣,心里被桃夭还有莲生娘哭得没了法子,只好道:“别哭了,我去还不成!”
许凤洲同一旁的沈时皆松了一口气。
赵淑兰夫妇自然也为桃夭感到高兴。
尤其是赵淑兰想到明年自己也要回长安,往后与桃夭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也少了几分感伤。
只是走得这样急,好些事情根本来不及交代。
桃夭与宋大夫还有莲生娘商量一下,决定把家里的钥匙先交给赵淑兰,托她转交给张氏,叫她先帮忙照看着屋子。
往后的事儿谁说得准,万一以后还回来呢。
赵淑兰自然无不应承。
交代完家里的事情以后,三人各自收拾了衣裳。
马车早已经在外面等着,宋大夫同莲生娘终是舍不得自己的家,不停回头望。
只是再舍不得,若是桃夭走了,独独留下他们二人,似乎生活更加没有盼头。
同样不舍的桃夭打量着自己生活了六年多的家,眼泪又滚落下来。
她将宋大夫夫妇先哄上马车,然后将许凤洲拉到一旁,小声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
许凤洲替她擦干眼泪,问:“何事?”
桃夭哽咽,“我想立个衣冠冢留给我夫君。
”
此去一别,不晓得几时才能再回来,她得给莲生哥哥一个交代,免得他一个人留在此处伤心。
许凤洲没有想到她竟然与她夫君的感情这样深厚,立刻叫人在院子后面挖坟。
雨天泥土松软,护卫们很快在宋莲生的坟墓旁挖好坑,又找了一块木板削得四四方方。
桃夭将叠放整齐的衣裳用油纸包了放进去,又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那木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待做完这一切,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许凤洲也向自己尚未蒙面的妹夫拜了三拜,又见此处少了一处坟,忍不住问:“我另一个妹婿的坟在哪儿?”
路上他听沈时说还是个入赘的。
原本还很伤心的桃夭呆愣住,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道:“得了传染病,烧了。
不埋在此处。
”
许凤洲一脸沉重,“怪不得。
”
桃夭觉得自己不能厚此薄彼,“要不,也给他挖一个?”
原还替她感到难过的许凤洲见她提起那人这样随意,心道恐怕这入赘的妹婿与她感情实在一般。
不过也不好揭她伤疤,颔首应承,“阿宁高兴就好。
”
待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已经快要子时,桃夭与赵淑兰挥泪告别上了马车。
她原本要与宋大夫同莲生娘坐一辆马车,可许凤洲多年未见她,有许多话要同她说,拉着她进了一辆比起后面那辆宽敞华丽的马车。
进去之后桃夭才发现,沈时也在里头,想到自己眼睛都哭肿了,定是丑极,也不敢看他。
沈时倒是极坦然,冲她温和一笑。
许凤洲将她拉坐在身旁,道:“你从前每年都要同母亲去金陵外祖家小住几个月,兴许等到了金陵外祖家你就记起来了。
”
桃夭没想到外祖家竟然就在金陵。
不过想想也是,若不然她一个长安人怎么会到姑苏来。
这些年她心中对于自己流落在外一直耿耿于怀,忍不住问:“我是如何丢的?”
许凤洲道:“当年母亲去世,父亲伤心过度病倒,外祖父同外祖母派人来信,说是你尚且年幼,恐怕无人能照顾,要接你来金陵住上一段日子。
父亲瞧见你日日伤心,应许去了外祖家会好些,便应了下来,又担心你一人孤独,还特地叫了你二姐姐陪着你。
谁知你二人一到金陵竟然遭了贼,后来只有你二姐姐一人回来,说是你被劫匪掳去。
”
当时舅舅发动整个金陵的兵力去找,翻遍整个金陵都未找到。
盛怒之下,他带人屠了附近所有的山匪窝,最终从一个山匪口中得知,说是确实曾捉到一个小姑娘,只是那小姑娘半道上自己跳马车跑了。
舅舅根据那人所说的地点搜了一遍又一遍,仍是没找到。
心中有愧的外祖父与外祖母缠绵病榻半年之久。
本就视妹妹为掌上明珠的父亲更是病上加病,心中有了隐退之意,后来还是太子殿下亲自登门拜访,才让他打消念头。
饶是如此,家里经历这场巨变的变故,闭门一年之久。
也因为此事,父亲怨恨外祖一家,不肯再与他们来往,要不是有他在中间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