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赃(1/3)
“刘子承,有美女找。
”
随着两声叩击桌面的声音,我抬头看见了赵大力的那张大脸。
我嗯了一声,说了句谢了,继续跟李昱刚、夏新亮讨论眼前这个疑点。
夏新亮看了李昱刚的结案报告,心细的他发现了这个离奇之处。
“李明翔被捕时,身上的个人物品怎么会有一块百达翡丽?他,一个长期吸毒人员,为要五百块钱把冯爱丽给杀了的主儿,手腕上戴一块七八十万的百达翡丽?”
我是有点蒙的,李昱刚赶紧给我科普,百达翡丽——瑞士日内瓦的家族独立经营制表商,历史悠久,工艺精湛。
一个年代和一个年代的人真的就不一样。
现下这些年轻人对奢侈品门儿清,我们这代人却是一头雾水。
我们觉着这都不是老百姓的东西,他们却是借钱也得给自己装扮上。
那天许鹏跟我聊天时候还说:“这套路贷闹不住,人的欲望有多大,市场就有多大。
管得住吸血鬼,你管得住高消费吗?”
“能是真的吗?”我也是将信将疑。
“看图我觉得不像假的。
”
“我觉得也不是假的。
”
“你还敢说!”我勺了李昱刚脑袋一把,“你写的结案报告,你整理的物证,你眼瞎啊?”
李昱刚瘪嘴:“我不是老跟您说嘛,这事还得夏新亮来,他干这个比我合适多了。
我就这么一人啊,粗枝大叶,而且我最不会写东西了。
”
夏新亮翻白眼:“我这不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嘛。
”
“物证呢,没送检吧?”我问。
“没啊,还在物证处,这不是等您看完,我再进行下一步嘛。
”
“这么着,去看看,不行借出来,找人鉴定一下。
”
“师父,你是觉着李明翔还是把那几幅画给卖了是吗?”夏新亮问我。
我不置可否。
其实内心深处,我知道我有点钻牛角尖了。
没能给宋新华把冯爱丽遇害时手里持有的四幅画追回来,我特别内疚。
办案子总归会有遗憾,但这起案件我就是格外挂心,也不是说我跟宋新华建立了多深厚的感情,是他身上那种中年男人特有的窝囊与被动叫我无法视而不见。
在这窝囊与被动后面隐藏的人性之善,更叫人觉得难能可贵。
哪怕是枕边人欺骗了他,哪怕是枕边人一贯对他颐指气使,哪怕是枕边人始终将他蒙在鼓里,也没能给他一个心心念念的孩子,他仍旧义无反顾地替她处理着身后事,甚至企图帮她修复她与家人之间的裂痕,这太难叫我无动于衷了。
这样的胸怀,真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你怎么还跟这儿坐着呢!有人找你啊!”赵大力端着茶杯,一脸诧异地瞅着我。
我一拍脑门儿,彻底给忘了个干净。
到门口哪儿还有人啊?
谁找我啊?
这么想着,我摸出手机一看,有条微信:“我这边有点情况,你不忙时候来趟档案室吧。
”
美女?想必那就是文君无疑了。
我们去物证处把表给拿出来了,俩孩子反复地看,都说是真的,保险起见,我拉着夏新亮,我们俩去了趟典当行。
李昱刚哭丧着脸说:“师父,你带我去不行吗?”
我说:“不行,你闭门思过吧。
”然后我想起来文君找我,我说:“知道你也闲不住,你下楼去趟档案室,君姐说她有情况,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
李昱刚问:“啥情况?”
我说:“我哪儿知道啊,就是让你去了解的。
”
就这么着,我把李昱刚打发走了。
不让他出外勤其实是照顾他,就像我为什么非让他写这个结案报告。
他之前跟着何杰去查盗车团伙,路上撞了车,虽然他像没事人似的还跟我们白话呢,其实肋骨骨裂了,他也咬牙不说,这还是何杰告诉我的。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不是闹着玩儿的,气囊都撞出来了,何杰说:“我好几天都觉得自己浑身氮气味儿。
”
张老板是行家里手,从前办案时候我们有过来往,我托他给我看看,他一摆手说小意思。
一看,确保是真的无疑。
李明翔的嫌疑这就上升了。
估价七十万的表,李明翔打哪儿弄的?什么时候弄的?这明显不符合他身份。
一个瘾君子,就算家里条件好,什么玩意儿在他手上也剩不下,全都得给挥霍了。
所以绝对不存在这表属于他的可能性。
偷的,抢的?那怎么不拿去卖,而是又找老好人宋新华去借钱花呢,还把他媳妇儿弄死了?所以我主观上就认为案发当时,这表肯定不在李明翔身上。
那这表怎么来的?跟那些人间蒸发的画是不是就产生联系了?看来他没说实话。
李明翔已经转移到看守所了,我跟夏新亮前脚从典当行出来,后脚直奔看守所而去。
李明翔状态非常不好,戒断反应大,我们提审他,他也是蔫头耷脑,四目空空。
问他表怎么来的,他就像一具行尸,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倒不是说是想蒙混过关,是真的六神无主。
我就引导他,努力将他从神游太虚当中往回拉,夏新亮配合我,小刀眼儿瞪起来,凶巴巴的劲儿端起来,对他采取两面夹击。
虽然我觉着夏新亮那个“凶”太浮夸,太流于表面,效果也还是有的。
李明翔说,这表是他一个朋友给他的。
我还没说话,夏新亮先急了:“给你的?你哄谁呢!跟你什么关系啊,百达翡丽随便送!”
李明翔呵呵乐:“把你们也蒙了啊?假的!那小子三天两头换表,逼都装不像!一个号里出来的,还是盗窃,上哪儿弄钱买真的去,还一会儿换一块一会儿换一块。
”
“那给你表这人是谁啊?”我示意夏新亮收收,继续往下问李明翔。
“竹竿儿。
”
“大名儿。
”
“那可不知道,都这么叫他,姓……姓什么来着?金?可能是姓金。
”
李明翔的状态不太好,正因如此,我反倒觉着他不像在撒谎。
顺着他说的问,他也是说说想想,各种不确定的样子,不像是编瞎话儿。
我又反过来按着我的思路问他,也就是往他卖画那方面走,走不通,死路一条。
威逼利诱,李明翔打死不承认他知道那四幅画的下落。
还嬉皮笑脸跟我说:“我要知道那些卷轴儿才真值钱,我早给弄走了。
我卖什么车啊,我开着车跑!我把那些画全卖了,这辈子拿下!”
“师父,这案子咱还真得查查,百达翡丽可不是你要我就给的东西。
但是它跟那画……”出来之后,夏新亮征求我意见。
“先查。
”
我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就跟它杠上了。
毕竟这是最后一点跟那些画粘连的线索了。
排除我也要把它给排除掉,要不然我心不安。
哪怕有一丝可能呢?就算全无可能,我也得撞了南墙才回头!
金钟旋,三十三岁,本地人,有盗窃前科。
进去那年二十六岁,偷了邻居一套有古董价值的碧玺首饰。
这就是李明翔嘴里的“竹竿儿”。
在里面蹲了三年,这还是狱中表现良好,提前给放了。
以上是我们跟管片民警了解到的初步情况。
片警很重视,问他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这无凭无据不能瞎说,我就简断截说:“他牵涉我们一人车走失案,案子破了,但是嫌疑人手里有一块表,这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据嫌疑人交代,这表是金钟旋给的。
七八十万的名表随便给人,你说它能是好来的吗?”
知道了前因后果,片警非常负责,把金钟旋的居住地址提供给了我们,还表示他们可以陪同前往。
谁工作都挺忙的,我这儿也还什么都不确定,我就婉拒了,我跟夏新亮就往金钟旋的居住地去了。
然而,当我们想找这个金钟旋的时候才发现,他压根儿不在他应在的居住地生活。
邻居反映,得有好几个月没见这家回来过人了。
这种情况也很常见,片警虽然会注意跟这些前科人员保持联系,但肯定做不到时时捆绑,一是不能限制人家人身自由;二是这些人定期去报道,没可疑情况、特殊情况也不会去查证真伪,基本他们说啥是啥。
没办法,找呗。
找人是我们最头疼的项目,工作量太大。
城市就像一片森林,密度大、变数高、流动性强。
在森林里找片叶子,确实是一件头疼的事。
我需要求助外援。
一个电话给李昱刚打过去,是时候让他给我祭出人脸追踪技术了。
李昱刚说:“没问题,就是得等我回去。
”
“回去?你干什么去了?”
他回道:“跟君姐见一个小姐。
”
不容我多说,他直接把我电话给挂了。
“这臭小子跟君姐出去了。
”
我看着夏新亮,夏新亮看着我,面面相觑也不解决问题,我说:“这样吧,咱俩先回队上,没外挂就先本本分分查查这个金钟旋。
”
本本分分地查,效率确实不高,到李昱刚回来,我们刚把金钟旋身边的人捋出点儿眉目来。
他的家庭条件不错,父母经商,收入上来说要高于绝大部分家庭,很有钱。
不差钱还偷东西,夏新亮说:“八成是有偷窃癖,严格来说属于心理疾病的范畴了。
尤其他根本不在意盗窃物品的价值,百达翡丽随便给,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
我还没想好怎么见一见这个金钟旋。
让李明翔联系他,不妥,他折进去的消息恐怕早已在江湖不胫而走。
直接让他上队里来协助调查,他肯定不相信,毕竟他有盗窃前科并且还在干着偷盗的勾当。
找他父母,一样是容易打草惊蛇。
跟他来往的人倒是可以通过李明翔摸摸,但鉴于他们是看守所里认识的,一块混的恐怕也没有省油的灯,能说实话的怕寥寥无几。
进行到这里,我稍微冷静了一些,这表跟失踪的四幅画,没有联系。
但这案子也得查,都注意到异样了,该查还得查,干的就是这份工作。
他还在盗窃,必须得抓,数额巨大,又是累犯。
李昱刚回来,三下五除二就采集了金钟旋的五官信息,开启了人脸追踪。
布置完之后,他把我跟夏新亮“请”去了档案室。
文君的“情况”,着实引起了我的注意。
文君从前一直从事特情科的工作,手底下特情人员很多,这些人干什么的都有。
昨天有个叫梁子的“鸡头”来找她,说他手底下有个小姐的姐妹被人绑架勒索了,情况很恶性,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让刀割得深深浅浅。
梁子听说之后,想起来三个月前,跟他手底下的一个姑娘,干得好好儿的,忽然就不见了。
起先他觉得是不是回老家了,有人突然离开他们这行倒也是常事。
但是梁子属于心比较细的那类人,他左右打听了打听,没听说这个姑娘家里有什么变故、自身有什么变化譬如谈恋爱了之类,他就存了个疑影儿。
这下听说有人出了事,寻思不对了,就找文君去了。
他也不是文君手底下的耳目,是认识文君的一个耳目,等于托这个关系找见的文君。
这种情况是很可疑的,这种绑架性工作者的案子我们搞过不下七八十起。
各个年代都很多,但是能够破获的九牛一毛。
为什么?不报案啊。
受害者不报案,她们干的就是违法的勾当,就自己认栽。
像我们那会儿搞掉了一个团伙,十六七个人的团伙,就专门入室抢小姐。
案子虽然破了,但找到的事主却寥寥无几。
赶上这种事,能来报案的我们都跟她们讲:“一码归一码,你从事这个工作违法,但是别人伤害你,也是违法,你就应该来报案,你不报案,受害人只会更多,犯罪分子只会更猖狂。
”我们也不会真处理她们,都摊上这么大事了,说服教育、劝着从良为主,也希望她们能把保护自己的观念传达出去,就当普法宣传了。
效果有没有?有,但是微小。
就连这个案子,小姐被绑,差点儿被人弄死都不报案,还是通过特情反映上来的。
它是什么案子呢?这个叫张翠萍的小姐被两个人绑架了,有人通过互联网招嫖,她就接了单子上门去,在东星宾馆。
一去就被俩男的给摁住了,捂着口鼻推上了车,勒索她,结果她在取钱的过程中逃脱了。
事后她说给她姐妹听,姐妹又告诉了她的“鸡头”,也就是梁子,梁子通过文君的耳目最后把案子报了上来。
李昱刚跟文君出去一趟干什么去了?给张翠萍做思想工作。
李昱刚说:“君姐可真行,要说什么是话术,今儿我算开了眼界了,硬是把一脸拒绝的张翠萍劝到哭着要求立案。
绝不仅仅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就像钻进她心里去了。
也算没白走一趟,这个姑娘同意做本案的事主了,伤都验完了。
没苦主不立案的话我们没法进行侦查。
”
“也就是说,你已经把事办妥了,对吧?”我看着李昱刚问。
“妥了。
”李昱刚笑呵呵答。
“那李探长,你准备怎么安排部署呢?”
笑容从他脸上剥离的瞬间,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恐:“哎,师父,我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啊,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