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情”(1/3)
赶回队上,我布置李昱刚处理盗窃案的后续,特别叮嘱他一定要早办完早休息,我说:“你再没轻重往出跑外勤,我就给你强制休假了。
”孩子也算懂事,赌天发誓绝不乱来,我才奔宫立国那儿去了。
我和宫立国应该算一点都不熟,就没一块办过案子。
但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跟我是一脉人。
他是戴天的属下,且与戴天交好,而戴天是我师弟。
戴天把刘明春安排去宫立国手底下,就为了方便他们管束,而且外人还嚼不上舌根,刘明春过得挺苦。
宫立国在队上,现下尽人皆知他是戴天的“走狗”。
我这几年不在重案,具体情形我也没经历,从前这个宫立国不怎么“著名”,但是戴天走马上任以后重用他,破了不少大案,听闻性格很剽悍。
气氛有点凝重,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是刘明春给我铺的路:“子承。
”
我还没张嘴,一个精壮的汉子向我投来了不善的目光:“那这就是我李大爷了呗。
”
看岁数也就是不到三十,明显是个愣头青。
我这人一向不输阵:“你李大爷没来,他处理盗窃案呢,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啊。
”
刘明春的脸色由青变白。
“我早就听说总队的师兄嘴皮子耍得溜嗖,今儿也见识了。
”
宫立国跟我印象中的模样几乎没变,胡子拉碴,平头方脸,大耳朵,颇有点江湖大哥气。
“您快别抬举我了,我嘴笨着呢。
而且戴队是咱领导,师兄师弟的,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我见他现在得点头哈腰的,跟你一样。
”
我感觉刘明春快扑上来捂我嘴了。
“刘子承,你怎么说话呢!”愣头青拍案而起。
说拍案而起算恭维他,坐都没个坐相儿。
“你这孩子,不是我说你,叫声哥不行吗?非得连名带姓!多生分啊。
要不你再生分点儿,叫刘队长吧。
”
宫立国按住了他小兄弟,直接摁进了椅子里:“刘队,我找你来,不是跟你抬杠。
你可能是挺清闲的,我这儿忙得很。
我这个嫌疑人,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挖出来。
结果怎么着?人家有保护伞。
”
“哎哟喂,宫队,话不能这么说。
他一犯罪嫌疑人,我是他保护伞,那我不成坏警察了。
这锅可不能乱扣。
”
“你不要敏感,”宫立国皮笑肉不笑,“我是实事求是。
梁哲交代说,他找你报了案,你还受理了,并带着他去了案发现场,这确有其事吧。
”
我感觉他在给我挖坑,我还是别说话的好。
“请问刘队,你是怎么想的呢?带着嫌疑人重回案发现场,是想给他掩饰痕迹的机会?”
“梁哲来报案,说他手底下的小姐姜明明失踪,作为知情人,我请他带我去了姜明明的暂住地。
其次,进入现场咱们都有程序,鞋套、手套,都有佩戴,而且他就在我视线范围内,不存在污染破坏现场的可能性。
”
“哦。
那么然后呢?然后你在姜明明的暂住地有什么发现?”
“你问到重点了。
经过我的勘查,我感觉室内很异样。
首先,窗户敞开,保持一个通风状态;其次,房间收拾得格外整齐,不太自然;再次,洗手间被彻底清扫过,连毛发都没有残留。
最后,通过以上情况,我采集了姜明明所使用的梳子上的头发,送去了检验科,并且想安排现场勘查人员进行勘探。
”
“那么你的勘查人员勘查到了什么?”
“真不好意思,我没有进行推进,因为上来了个特大连环盗窃案。
”
“那么你带着犯罪嫌疑人梁哲进入被害人姜明明的暂住地,有第二个人跟随吗?你的搭档呢?”
“宫队,前面都可以,但这话要问,也应该戴队来问。
而且你问我搭档呢?他不就站你身后呢嘛。
这回头我赶紧给戴队打报告吧,你看同志们都表示我没搭档不合规则了。
”
“子承!”刘明春绷不住朝我喊。
“而且宫队,你不用跟我嫌疑人、受害人的,那是你的定义……”
啪!档案袋拍在桌上,截断了我的话头,这分明是对嫌疑人才会有的态度。
但是从档案袋里滑出的照片,把我满嘴的话都噎回了嗓子眼儿里。
一个拉杆箱,里面盛着女尸,不该说是女尸,说尸块更合适。
躯干穿着内裤、断肢穿着鞋,栗色的大波浪说明那是一个女性头颅。
太惨了。
“你现在重新定义给我看看吧。
我也听听刘队的见解,取取经。
”
言语的利剑架在我脖子上,这时候我听见刘明春说:“宫队,您别生气,子承一贯嘴没把门儿的,这么大个人也还是吊儿郎当,他跟您不一样,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样,我给他梳理梳理案情,他这是还在状况外。
”
“消消气儿,宫队,我没跟你过不去的意思,我这人就这样儿,绝对不是针对你。
正好儿,我这烟瘾上来了。
走吧!老搭档,咱抽一根儿去。
”
在我背后,我听见那愣头青嘟囔:“什么玩意儿啊。
重案找他回来没毛病吧?”
我回身飞了一根儿烟给他:“要不一块走啊,聊聊。
我瞧你挺多话想跟我说的。
”
刘明春一把给我拽跑了。
“你丫怎么回事啊!”
“我替你出出火啊。
”
“你犯得上吗你!这是耍狠的事吗!”
“我还没耍呢,我给他一个抱杀那叫耍狠。
”
“你真他妈不靠谱儿,几岁了,比愣头青还像愣头青!”
“我说你给他们管傻了吧!”
“你以为哪个领导能像你啊?”
“谁是你领导啊,咱俩是‘铁磁’,搭档!”
“真拿你没辙。
你给嘴装把锁吧,算我求你,得罪他们真没必要。
”
“谁们啊?戴天都是个这……”我说着,拇指往下,“他心腹,比他还无头!跟我谈案子,逗我呢!”
这个拉杆箱碎尸案,刘明春跟着宫立国早前查了将近一个月,然后因为线索断了,队上又忙着搞套路贷,就停了,最近有了新想法才又启动。
事还得从头说起。
8月12日,有人报案说,在大郊亭发现一个新秀丽品牌的大型拉杆箱,里面有一具尸体,尸体已被分割。
女性,躯干部分穿着内裤、断足穿着鞋,手上涂着指甲油,基本都给碎得差不多了。
之后法医对尸体进行解剖,确认被害人的年龄在三十岁上下,死亡时间在一周左右,体内有一个避孕环。
这个女人身上带的任何一件东西都是线索,他们队就开始一件一件往下查。
先查的就是避孕环,这是个Y形塑料节育器,使用寿命在三到五年间,他们就把近五年每个省市、每个地区发放的避孕环都做了一个统一的梳理,想从避孕环查出尸源,但是这个环里没有记号也没有编号,任何特征都没有,也就最终没能提供任何有效线索。
这条路堵死了,接下来他们又从内裤入手。
内裤上有商标,为此刘明春特意跑了趟广州,对内裤厂家进行查验。
刘明春说:“宫立国特别不是东西就在这儿了——凡是出差跑腿,准指派到我这儿,说什么我没孩子,跑跑心里没牵挂。
”刘明春跟心里骂:“我还没个媳妇啦?”刘明春夫妇是丁克,两口子感情特好,这几乎尽人皆知。
再者跑都跑了,宫立国还老找由头扣刘明春辛辛苦苦的奖金,这就真说不过去了,整人不带这么全方位的。
厂家倒是如实反映了内裤发往哪些地方,他们根据刘明春的线索把在北京卖这种内裤的几个点儿给找到了。
可是由于这个内裤档次不高,发往的又都是个人摊档、小批发点儿,它就不像商场那么有规则。
五块钱一条,很便宜很低档,谁都可以买,不是现金交易就是微信、支付宝个人收款。
查不出来个所以然,线索等于就又断了。
一大堆工作做完一圈之后,尸体的来源还是没有找到。
于是他们就掉头回来查这个新秀丽拉杆箱。
但特别不好查,因为不知道它是凶手分尸之后买的,还是死者生前就持有的。
但是好在跟节育环、内裤不同,拉杆箱上有编号,有编号就意味着来自正规渠道,那么无论是谁在哪儿购买的,就应该能固定住,一旦固定了,那就有望捋出尸源的线索来。
宫立国带着大家就把新秀丽的拉杆箱在几个地区、在哪儿有卖的全分析了一遍,之后还是刘明春拿着新秀丽的拉杆箱编号去了新秀丽厂家。
厂家非常规范,他们根据拉杆箱上面的编号给查询出来了,这个号段的拉杆箱发往了北京的一个经销商处。
这个消息还是挺让人振奋的,尸体就是在大郊亭发现的,那么无论是嫌疑人还是被害人,哪一个购买了,都能很好地固定到个人,他们是这么分析的——这个大型拉杆箱市面价格八百八十元,这种大金额的物品,一般人付费都会刷卡或者说使用支付软件,那线索不就有了吗?
找到北京的经销商,一队人又吃了定心丸,这个编号在哪儿呢?在家乐福超市!经销商底下有个经营者在家乐福超市租了柜台,专卖新秀丽品牌的拉杆箱!这个编号的拉杆箱,就是他们提货拿走的。
一行人就奔家乐福去了。
到柜台上,柜员承认是她们卖的,但时间太久了,卖给谁了、男的女的已经不记得了。
这还不是难题,真正崩溃的是小票也没法找,只能通过家乐福的后台找,那家乐福的后台两三个月的小票统一集中搁在家乐福的楼顶上,全是小票。
说到这儿刘明春都快哭了:“你知道我有多想念我昱刚弟弟吗?我心想要是他小子在,他准有办法给筛查出来,我虽然不懂这系统那系统,但我知道无论什么系统、只要是系统,他小子都有辙!我还不知死活地跟宫队提了提,你猜宫队怎么说?他让我注意自己的身份立场,说我已经调动过来了,就不要老惦记着原来的同事,还说我干了这么多年刑警,到头来竟想着依靠后辈,也不嫌丢人!他还警告我,说李昱刚弄那些‘歪门邪道’就没人给他许可,严格来说真要较真,以计算机犯罪逮捕他都不为过。
”
“我也只能翻白眼。
我也没有立场说他,起先我也觉得李昱刚那些玩意儿不着调,要不是一起这么些年,真的接受了年轻人的现代化,也受益过,我可能也跟这辈人似的,冷眼瞧不上人家的‘歪门邪道’。
当然,他办事也经常玩儿悬的,动辄就‘黑’进哪儿哪儿哪儿,外部也就算了,内部也畅通无阻就没人拦得住他。
而且这虽然有效吧,但是没法取证,只能是通过审讯或者别的物证人证来最终固定证据。
他立不住脚,其实也不是没道理。
只是我们熟了,彼此信任,就像左手右手能相互配合,所以事半功倍。
”
就这样,拒绝了高科技的宫立国,领着一众人等在那儿翻小票。
翻了一个星期,功夫不负有心人,愣给它翻出来了。
三伏天儿,那汗都出透了不知道多少次,一个星期、24小时全天候工作。
但是翻出来之后,大家从一开始的倍儿兴奋,到瞬间全坐地下,也不过就是十秒钟的事。
拉杆箱是现金买的,亡羊补牢说要调监控,结果家乐福一摆手:“不用看,录像没有,都过去这么久了,全推光了。
”一帮人忙活一通下来,就知道拉杆箱是8月5号从家乐福被买走的,这倒是跟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基本吻合,也就是说拉杆箱大致可以判断是犯罪嫌疑人买走的。
可他是谁,完全没有头绪。
死者身份一直确定不下来,嫌疑人这块也陷入了僵局,这基本就是死局了。
资源有限,拉杆箱女尸案就被迫搁置了。
加上没多久就开始了整治套路贷的专项行动,人都被抽调了过去。
然而,后来也恰恰是在侦办套路贷的一起案件中,宫立国找到了突破点。
在接触一个套路贷受害人的过程中,宫立国注意到了小姑娘的指甲。
刘明春说:“那指甲你想不注意都难,花里胡哨,上面还镶着水钻,一闪一闪的。
”
我问:“做这么一个不便宜吧?”
刘明春说:“闹着玩儿呢?一千多块!”
我撇嘴:“光一个指甲就一千块,她能不被套路贷嘛。
钱来得容易,那就不是钱了,是数字。
”
顺着“指甲”这一线索,宫立国带队就展开了摸排。
确定了美甲师的独创性,她们能根据指甲的颜色、图案认出是不是自己做的,跟着就是广撒网钓大鱼。
这不是件容易事,全市范围内美甲店多如牛毛,而且现在还有上门美甲服务,没办法,硬着头皮查。
不仅拍了照片发给所有提供上门美甲服务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