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有了你的孩子(2/3)
张椅子、一个妆台、一个衣柜、一盏油灯。
每样东西都很简陋,很陈旧。
小方看见的也同样是这些,谁也想不出他为什么会怕得这么厉害。
油灯的灯芯,是用棉花搓成的,刚点着没多久。
小方刚才站在那栋屋子窗口的时候,这栋屋子里还没有点灯。
他走出来的时候,灯才点起来。
点灯的人呢?
小方没有再去找点灯的人,也没有再到别的那些人家去。
他坐了下来,坐在灯下。
他脸上的表情看来已非是见到鬼了,现在他脸上的表情看来就像是鬼。
难道这房子是栋鬼屋,到处都隐藏着凡人肉眼看不见的妖魔鬼怪、幽灵阴魂,无论什么人只要一走进这屋子,都要受他们的摆弄?
那么苏苏为什么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难道这屋里的妖魔鬼怪、幽灵阴魂要找的只有小方一个人?苏苏实在很想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可是她不敢问。
小方的样子实在太让人害怕。
小方坐下来了,坐在靠墙的那张木桌旁一把破旧的竹椅上。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复杂。
除了恐惧愤怒外,仿佛还带着种永远理不清也剪不断的柔情和思念。
——这间简陋的屋子,怎么会让他在一瞬间同时生出这两种极端不同的情感?
苏苏又想问,还是不敢问。
小方却忽然开口:“我也跟别人一样,我也有父母。
”
他说:“我的父亲是个镖师,十五年前在江南也有点名望。
”
他声音低沉缓慢嘶哑地说:“我的母亲温柔贤惠,胆子又小。
每次我父亲出去走镖的时候,她没有一天晚上能睡得着觉。
”
阳光失踪,赵群未返,凶兆已生,金手已现。
此时此刻,小方怎么会忽然谈起他的父母来?
苏苏又想问,还是不敢问。
又过了半晌,小方才接着说:“在我五岁的那一年,我母亲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
小方道:“那一年的三月,我父亲护镖到中原,镖车在中条山遇盗被劫,我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
他的声音更低沉嘶哑:“镖师的收入并不多。
我父亲的出手一向很大方,我们家里日子虽然还过得去,但是连一点积蓄都没有。
他遇难之后,我们母子就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
苏苏终于忍不住问:“那家镖局呢?你父亲为他们拼命殉职,他们难道不照顾你们母子的生活?”
“为了赔那趟镖,那家镖局也垮了,镖局的主人也上了吊。
”
这是江湖人的悲剧,江湖中时时刻刻都会有这种悲剧发生。
刀尖舐血的江湖人,快意恩仇,有几人能了解他们悲惨黑暗的一面?
苏苏黯然:“但是你们还得活下去。
”
她又问小方:“你们是怎么活下去的?”
“我们是怎么活下去的?是怎么活下去的……”
小方握紧双拳,眼中的神情就好像被人刺了一刀,刺在心口。
“一个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女人,带着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要怎么样才能活得下去?”
苏苏是个女人,她当然能明白小方的意思。
一个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女人,为了养育她的孩子,是什么事都可以牺牲的。
在青楼中,在火坑里,从远古到现在,这样的女人也不知有多少。
苏苏的眼泪已经快要掉下来了。
可是她更不懂。
她不懂小方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刻,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事。
这些事本来是一个男子汉宁死也不愿在别人面前提起的。
小方接着说出来的一句话,更让她吃惊。
“但是我的父亲并没有死。
”
小方说:“三年之后他又回来了。
”
苏苏的手也抓紧,连指甲都已刺入肉里。
“你父亲又回去了?”
她紧张痛苦得连声音都在颤抖:“他知不知道你母亲在干什么?”
“他知道。
”
“他……他……”
苏苏用力咬嘴唇:“他怎么样对你的母亲?”
小方没开口,苏苏又抢着问:“如果我是他,定会对你母亲更尊敬更感激。
”
“你不是他。
”
小方声音冷冰,“你不是男人。
”
“难道……难道他不要你母亲了?”苏苏又问。
她问出来之后,知道这问题是不该问的。
看到小方眼中的痛苦,她应该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一种人生,人生中有多少这种悲剧?
——有多少人能了解这种悲剧中所包含的那种无可奈何的人生?
小方又站起来,走到窗口,推开窗户。
窗外夜色已浓。
面对着星月仍未升起的黑暗苍穹,又过了很久,小方才开口。
“我告诉你这件事,只因为我要你知道,我有个这么样的母亲。
”
“她在哪里?”
苏苏问:“她是不是还活着?”
“她还活着。
”
小方轻轻地说道:“那时我还小,她不能死。
”
他的声音如泪:“那时我虽然还小,可是已经知道她为我牺牲了什么。
所以我告诉她,如果她死,我也死。
”
“现在你已经长大了。
”
苏苏又问:“现在她在哪里?”
“在一个没有人认得她,也没有人知道她往事的地方。
在一栋小小的木屋里。
”
小方说:“她不让我常去见她,甚至不要别人知道她是我的母亲。
”
泪已将流下,却未流下。
只有至深至剧的痛苦才能使人无泪可流。
“她那木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一个衣柜、一盏油灯。
”
小方说:“她虽然不让我常去,我还是常常去。
她那里的每样东西我都很熟悉。
”
他瞪着眼睛,瞪着黑暗的苍穹,眼中忽然一片空白:“这屋子里的这些东西,就是从她那里搬来的。
”
苏苏终于明白小方为什么一走进屋内就变成那样子。
——这屋里的每样东西,都是从他母亲那里搬来的。
——是谁搬来的?
——当然是吕三。
——吕三无疑已找到了他的母亲。
现在她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