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uo或许如此。

    &rdquo少女点头道，&ldquo难得他还与我同姓。

    &rdquo陆渐奇道：&ldquo姑娘也姓宁？&rdquo少女道：&ldquo我叫宁凝。

    &rdquo陆渐笑道：&ldquo我叫陆渐。

    &rdquo 宁凝头也不回，冷冷道：&ldquo你叫什么名字，与我有什么关系？&rdquo陆渐羞得无地自容，闷着头再不吭声。

     宁凝目视烛火，坐了一阵，取出一块手绢，将桌面上的灰尘拭去，双手枕着面颊睡了起来。

    不一时，想是渐入梦乡，呼吸变得轻细匀长，烛光在黑暗中将她的半片面庞勾勒出来，轮廓娇美出奇，长长的睫毛也被烛光染了一层融融的金色。

    衣领微褪，露出半截修颈，莹白细腻，宛如牙雕玉琢，橘黄色的灯光微微浸染，带着说不出的温柔韵致。

     陆渐望着女子睡靥，心中祥和安宁，忽而烛火摇晃，却是晚风破门而来，陆渐怕宁凝着凉，微微挪身，挡住风势。

    女孩儿睡梦中若有所觉，蛾眉轻颦，更加堪怜。

     &ldquo咻&rdquo的一声，一只白羽箭破门而入，直奔陆渐面门。

    陆渐大吃一惊，未及躲闪，羽箭&ldquo波&rdquo的一声，凌空粉碎，碎片化作点点火光。

     陆渐转眼望去，宁凝俏立桌边，双眼注视门外，一扫茫然，亮若寒星。

     门外&ldquo嘻&rdquo的一声，沈秀笑道：&ldquo好凝儿，你什么时候也学坏了？装睡骗我是不是？&rdquo宁凝冷冷道：&ldquo你再胡搅蛮缠，当心我的&lsquo瞳中剑&rsquo。

    &rdquo沈秀干笑两声，语调转柔：&ldquo凝儿，你越是这个样子，我心中越疼。

    你这么清灵如水的女孩儿，正当摘花为簪、斗草前庭，何苦这么一本正经，不但辜负了大好韶光，更伤了天下男儿的心。

    &rdquo 宁凝默默听着，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徐徐坐下，轻叹道：&ldquo你走吧，别在这里甜言蜜语，我不爱听。

    &rdquo沈秀幽幽地道：&ldquo也罢，我不说了。

    好妹妹，能不能让我陪你坐一会儿，看一看你的样子，就算&hellip&hellip就算一句话不说也好。

    &rdquo &ldquo免了。

    &rdquo宁凝冷冷道，&ldquo你的好姐姐、好妹妹不计其数，你大可挨个儿瞧去。

    你若踏入门中一步，左脚进来，我伤你左脚，右脚进来，我伤你右脚。

    &rdquo &ldquo好狠的心。

    &rdquo沈秀嘻嘻笑道，&ldquo不过我倒是明白了，你这么恨我憎我，不为别的，敢情是吃醋？&rdquo宁凝道：&ldquo呸，谁吃你的醋？你就算找一千个一万个女人，我也不稀罕。

    &rdquo 沈秀道：&ldquo那些女人再多，也不过是朝云暮雨、落花流水，又怎及得上你我的青梅竹马之情？&rdquo 宁凝听了这话，沉吟不语。

    陆渐瞧她神色，似乎被沈秀的言语说动，不由心头暗急，脱口道：&ldquo宁姑娘，你别信他的花言巧语，他根本就是个大奸大恶之徒。

    &rdquo 宁凝也不瞧他一眼，冷冷道：&ldquo我信与不信，他是好是坏，又与你什么干系？&rdquo陆渐不禁语塞，却听沈秀拍手笑道：&ldquo说得好，这厮真讨厌，死到临头还多管闲事。

    &rdquo顿一顿，又说，&ldquo凝儿，我可进来了&hellip&hellip&rdquo话音方落，忽然惨哼一声，沈秀惊怒道，&ldquo凝儿，你&hellip&hellip你用&lsquo瞳中剑&rsquo伤我？&rdquo 陆渐又惊又喜，转眼望去，宁凝秀眼大张，青色的瞳仁在烛光中流转不定，朱唇轻启，缓缓说道：&ldquo我不是说过了么？你敢进门，我便对你不客气。

    &rdquo 沈秀恨恨道：&ldquo好狠心的妮子。

    &rdquo忽听远处传来脚步声，沈秀轻哼一声，似乎向远处去了。

     宁凝吐了一口气，阖上双眼，脸上露出一丝倦怠。

    脚步声越来越近，忽见一个小丫环挑了气死风灯，引着商清影进来，商清影见了宁凝，讶道：&ldquo凝儿，舟虚让你看管他么？&rdquo 宁凝站起来点了点头，商清影将她搂入怀里，叹道：&ldquo这个舟虚，真不晓事，深更半夜的，怎么让一个女孩儿家来看守囚犯？&rdquo她抚着宁凝的面颊，眉间流露出一丝怜爱。

    宁凝脸一红，轻声道：&ldquo夫人，还有外人在呢，别让他笑话。

    &rdquo 商清影看了陆渐一眼，笑道：&ldquo怕什么？你不是我的女儿，可也跟女儿没什么两样。

    当妈的疼爱女儿，也会有人笑话？&rdquo宁凝低眉不语，商清影注视她半晌，叹道：&ldquo我真想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rdquo宁凝点头道：&ldquo我也想终生伺候夫人。

    &rdquo &ldquo是么？&rdquo商清影笑了笑，&ldquo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想好没有？&rdquo宁凝双颊涨红，低声道：&ldquo什么事？&rdquo商清影笑道：&ldquo害羞什么？你不记得了？我提点你一下，就是&hellip&hellip就是你和秀儿的亲事&hellip&hellip&rdquo 宁凝的头垂得更低，轻轻道：&ldquo我是劫奴，他是少主，主奴之间岂能婚配？&rdquo商清影道：&ldquo主奴通婚，西城中并非没有先例。

    你若配了秀儿，就能长伴我左右了！&rdquo 陆渐听得心中狂跳，想那沈秀枭獍之性，如果嫁他，势必毁了这少女一生。

    正要出声阻止，又觉这是他人家事，自己阶下之囚，怎可妄加评断？一时欲言又止、好生气闷。

     忽听宁凝道：&ldquo夫人恕罪，宁凝此身已为劫奴，乃是天谴之人，岂能再连累少主？凝儿情愿孤独一生，终生不嫁&hellip&hellip&rdquo商清影慌忙捂住她嘴，眼圈儿一红，凄然道：&ldquo你别这么说，你若不嫁人，舟虚的罪孽岂不是更大？他当年丧心病狂，将你炼成劫奴，已是罪孽深重，但若因此害你终生，我&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rdquo说到这里，已是泪如雨下。

     宁凝凄婉一笑，叹道：&ldquo这事再议不迟，夫人你深夜来有什么事？&rdquo商清影止泪道：&ldquo你若不说，我都忘了，我想了好半天，还是觉得放了这孩子的好。

    &rdquo 陆渐吃了一惊，宁凝也奇道：&ldquo主人知道么？&rdquo商清影摇头道：&ldquo他已睡了，你先放人，舟虚问起来，一切由我担当。

    &rdquo宁凝稍一迟疑，取出钥匙将陆渐的铁锁解开。

     此事太过突然，陆渐枷锁虽解，人却愣在那里。

    商清影叹道：&ldquo你这孩子，看相貌也不是什么恶徒，怎么就任性妄为、欺负秀儿呢？经过这次，望你好好做人，切莫逞勇斗狠了！&rdquo 陆渐哭笑不得，起身作揖，无言以对。

    商清影又说：&ldquo凝儿，相烦你送他出府。

    &rdquo宁凝嗯了一声，冲陆渐点头道：&ldquo随我来。

    &rdquo陆渐随她走了十步，转眼望去，商清影立在门首，形容依稀，不知怎的，他心中一阵酸涩，只想立在当地，多瞧这女子几眼。

    但此情此景，不容他心愿得偿，只要轻叹一声，跟在宁凝后面。

     两人走了一程，来到府邸后门，宁凝取了腰牌，对守卫道：&ldquo我是沈先生的属下，出门公干。

    &rdquo守卫验了牌，放二人出门。

     宅后是一条悠长巷落，宁凝将陆渐送到巷口说道：&ldquo你去吧，走得越远越好，要不然，夫人救你一次，也救不了第二次。

    &rdquo说罢转身去了。

     陆渐欲要称谢，见她神气孤高，不觉自惭形秽，望她背影消失，这才打起精神。

    走了几步，忽听头顶上传来细微响声，当下缩身檐下，抬头望去，一道黑影从总督府墙头一掠而过，飘然落地飞奔，该人黑衣蒙面，背扛一只布袋。

     陆渐心中暗惊：&ldquo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总督府里行窃？&rdquo他既生义愤，又觉好奇，忍不住施展身相尾随其后。

    黑衣人转过两条巷道，眼看四下无人，这才放下布袋，解开绳索。

    布袋中钻出一人，陆渐远远瞧见，不觉吃惊，敢情那人正是徐海的军师陈子单。

     陈子单探出头来，拱手道：&ldquo足下是谁，为何营救陈某？&rdquo黑衣人嘿嘿一笑，扯去面罩。

    陆渐、陈子单均是大惊，蒙面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秀。

    陈子单尤为错愕，失声道：&ldquo怎么是你？&rdquo 沈秀笑道：&ldquo子单兄受苦了。

    &rdquo陈子单神色一变，寒声道：&ldquo你又有什么诡计？&rdquo沈秀笑道：&ldquo诡计不敢当，只是有个消息，承望子单兄传与令主。

    &rdquo 陈子单冷冷道：&ldquo什么消息？陈某不稀罕。

    &rdquo沈秀笑道：&ldquo明日凌晨，胡宗宪将亲自提兵出城，前往沈庄剿灭令主徐海。

    这个消息你也不稀罕？&rdquo 陆渐大惊，他虽知沈秀轻薄无行，但没料到此人不顾大义，出卖重大军机，他心中愤怒，恨不得立马上前，可转念间又平定下来，立意听二人说些什么。

     陈子单仿佛吃惊，皱眉道：&ldquo你叫我怎么信你？&rdquo沈秀笑道：&ldquo这个消息不是白给，我卖你十万两银子。

    &rdquo陈子单望着他，独眼中冷光闪烁，良久方道：&ldquo我怎么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rdquo 沈秀笑道：&ldquo你不信也罢。

    &rdquo说着转身就走，陈子单叫道：&ldquo且慢！&rdquo沈秀止步道：&ldquo怎么？&rdquo陈子单沉吟道：&ldquo你知道胡宗宪的行军线路吗？&rdquo沈秀笑道：&ldquo我自然知道，但要我说，须得先见银子。

    &rdquo陈子单道：&ldquo你给我行军线路，我给你银子。

    只是十万两太多。

    &rdquo &ldquo十万两也算多？&rdquo沈秀冷笑一声，&ldquo你得了这个消息，便可在行军路上设下伏兵，一举除掉胡宗宪。

    只要此人一死，放眼江南，谁还会是令主的对手？届时你们一气攻破几座大城，别说十万两银子，一百万两也轻易赚回去了！&rdquo 陈子单摇头道：&ldquo陈某不明白，你好端端的，为何要出卖胡宗宪？&rdquo沈秀笑道：&ldquo你还不知我这个人？若是银子足够，就是皇帝老子、亲生爹妈，我也照卖不误。

    &rdquo 陈子单狐疑不定，半晌道：&ldquo你为何抓我伤我？&rdquo沈秀笑道：&ldquo若不用这种苦肉计，怎么骗得了胡宗宪亲自出征？&rdquo陈子单似乎心乱如麻，沉思一下，咬牙道：&ldquo好，给我三个时辰筹措银两。

    三个时辰之后，仍在燕子矶相见。

    你拿行军图来，大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rdquo 沈秀拍手笑道：&ldquo子单兄爽快。

    &rdquo又道，&ldquo我得早早回去，牢里丢了囚犯，我若不在府中，家严必然疑到我身上。

    &rdquo说罢蒙了面，飞纵上房，踏瓦去了。

     陈子单四面望望，忽地拔步就走。

    陆渐心道：&ldquo半夜三更，城门紧闭，他又上哪儿去取银子？莫非城中还有他的巢穴？&rdquo一念及此，纵身跟上，却见陈子单三步一回头，曲折走了一程，在一扇朱门前停下，他一轻一重，扣环十下，那朱门洞开，有人低声道：&ldquo陈先生么？&rdquo 陈子单一点头，闪身入内。

    陆渐抬头一看，朱门上一块漆银匾额，隐约写着&ldquo罗宅&rdquo二字。

    陆渐度那围墙高矮，展开跳麻之术，跃上门前石狮，再一纵，已至墙头。

    他沿着屋脊疾走，只见陈子单被一名仆人挑灯引路，急匆匆绕过影壁，来到一座大厅，厅上燃着火把，端然坐着三人。

     陈子单一膝拜倒，沉声道：&ldquo拜见主公。

    &rdquo陆渐雷震一惊，定眼望去，厅中正面一人高鼻长脸，须发浓密，戴一顶飞鱼八宝攒珠冠，穿一身白缎纹龙绣金袍，五尺倭刀光华流转，横放膝上，闻言皱眉道：&ldquo你怎么来了？咦，你的眼睛怎么了？&rdquo 陈子单恨声道：&ldquo被沈秀的小畜生坏了，还被他关在总督府里。

    &rdquo白袍人吃了一惊，挺刀怒道：&ldquo你被捉了？怎么逃出来的？&rdquo陈子单惨笑道：&ldquo沈秀那小畜生放出来的。

    &rdquo 白袍人脸色阴沉，徐徐道：&ldquo这就怪了，莫不是欲擒故纵？&rdquo陈子单道：&ldquo我已留了心，并无跟踪之人，本也不想面见主人，但军情紧急，不能不来。

    &rdquo 白袍人哦了一声，略略放心，说道：&ldquo什么军情？&rdquo陈子单道：&ldquo胡宗宪中计，决意明日凌晨，亲自提兵偷袭沈庄。

    &rdquo 白袍人目光闪动，咯咯笑道：&ldquo是么？那再好不过了。

    这消息你从何得来？&rdquo陈子单道：&ldquo那姓沈的小畜生贪得无厌，要与我做一笔交易，开价十万两银子，出卖胡宗宪的行军路线。

    哼，可他万没料到，主人就在南京城里。

    &rdquo 白袍人拍手大笑：&ldquo我让你去贡献诈降，就是要慢其心、骄其志，让胡宗宪以为我徐海只会固守山寨，坐以待毙，而后率军出城，去围那个沈庄乍浦。

    万不料老子早已潜入南京城内，只待兵马出动，城内空虚，咱们就四面纵火，血洗此城。

    届时就算胡宗宪不死，这失了南京的大罪，也足以让他丢了脑袋。

    &rdquo众倭寇闻言，均是狂笑。

     徐海又转向一人：&ldquo霍老六，汪老在城外的人马埋伏好了吗？&rdquo霍老六道：&ldquo埋伏好了。

    &rdquo徐海道：&ldquo届时城中火起，你率人抢到三山门外，杀光守军，打开城门，将汪老的人马放入城来，里应外合，尽情烧杀。

    &rdquo霍老六面露狞笑，大声应命。

    陆渐听得心跳如雷：&ldquo好险，若非我无意知晓，岂不断送了这一城百姓？&rdquo 徐海又说：&ldquo子单，你本是我放出去的死间，原以为此去有死无生，不曾想你还能活着回来。

    可见上苍眷顾，不忍分离你我兄弟。

    &rdquo陈子单哭拜道：&ldquo主公对我恩重如山，属下唯有以死报之。

    &rdquo 徐海叹一口气，温言道：&ldquo你这一日一夜里势必受了许多苦楚，徐某全都记在心里，待到城破之日，我必然擒住沈家父子，千刀万剐，给你报仇。

    只不过，沈秀那边还需你走一趟，先拿银子买下行军图，餍其贪欲，以免此人起了疑念，叫我功败垂成。

    &rdquo 陈子单道：&ldquo此事义不容辞。

    &rdquo徐海点头道：&ldquo这次你带几个好手去，若有必要，杀掉那姓沈的也无不可&hellip&hellip&rdquo 陆渐听到这里，忽生警兆，一股疾风自后袭来，疾风中夹着一股腥甜腐臭。

    他躲避不及，使一个&lsquo雀母相&rsquo，身子缩如雀卵，让过要害，却被那一掌击在肩胛。

    掌力虽被变相卸去不少，陆渐仍觉奇痛彻骨，急变&ldquo神鱼相&rdquo，贴着屋瓦滚出丈余，眼前忽地一阵昏黑。

     来人一掌未能将之击毙，咦了一声，纵上又是一掌，来如雷轰电至。

    陆渐翻身抬手，向上迎出，二掌相交，他的鼻间腐臭变浓，对方掌力如山，压得他百骸欲散，足下哗然巨响，屋瓦破碎，身不由主地掉了下去。

     陆渐不料徐海手下竟有如许高手，自他练成十六相，从未在掌力上落过下风。

    他身在半空，头顶风响，那人也沉身追来、凌空击下。

    陆渐不敢硬接，左手变&ldquo多头蛇相&rdquo，绕过那人的掌势，缠向他的手腕。

     那人哼了一声，右掌后缩，左掌击出。

    陆渐欲抬右掌拆解，忽觉右臂麻痹，居然不听使唤，情急将身一缩，使&ldquo大自在相&rdquo贴地翻出，不待那人落地，翻身站起，大喝一声，左掌使一个&ldquo寿者相&rdquo，忽变&ldquo猴王相&rdquo。

    那人也是高手，一见陆渐出手气势，旋身飘开数尺，方要顺手反击，不料陆渐从&ldquo猴王相&rdquo变&ldquo半狮人相&rdquo，一拳送出，轰隆巨响，墙壁应手坍塌，露出一个窟窿。

     那人不料陆渐出掌是虚，挥拳破壁却是本意，惊觉时陆渐已钻墙而出，发足狂奔。

    奔跑间，陆渐只觉右肩麻木渐渐扩散，须臾扩至半身，他张口欲呼，又觉舌头僵硬，也不知跑了多远，忽地双腿一软，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