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萼华大大方方答道:“我们上秘魔崖,你们呢?”当何萼华与那中年汉子说话时,那少年人一直凝视着她,这时突然叫起来道:“你不是萼华妹妹吗?”何萼华想了起来,欢声说道:“你是申时哥哥!”那少年高兴得跳了起来,忘形地拉着了萼华的手,道:“想不到你长得这么高了!”何萼华道:“你还说呢?以前你和我一样高,现在你长得比我高半个头了。
”中年汉子哈哈大笑,那少年猛然醒起现在已是“大人”,急忙松手。
李封插剑归鞘,道:“哈,原来你们是认识的?”何萼华道:“岂止认识,我们是自小玩大的,他是我的表哥呢!” 这少年名叫李申时,乃是白石道人的妹妹何绮霞在未削发为尼之前,和李天扬生下的儿子。
李天扬贪图富贵,休妻再娶之后,何绮霞到太室山做了尼姑,改称慈慧,白石道人将两个女儿交她抚养,李申时和何萼华同年,真算得是青梅竹马之交。
慈慧师太因为曾遭婚变,对这唯一的儿子,自不免有点宠爱逾分,所以在童年时候,李申时和何萼华一同习武,李申时的进境总落在何萼华之后,慈慧师太悟出了古人易子而教的道理,当李申时十二岁那年,便把他送与自己的好友龙啸云为徒。
这龙啸云是峨嵋派的入室弟子,二十余年前曾和李天扬一同向何绮霞求婚的,落选之后,远走他方,直到何绮霞做了尼姑,才又到太室山来找她。
所以慈慧师太把儿子托付给他,其中还有深意。
当时慈慧师太对他说道:“待我的儿子学成之后,你再带他回来见我吧。
”龙啸云一口答应,把李申时带上峨嵋,苦心教了七载,这七年间虽然托人报过消息,可是他和慈慧师太却没有再见过面。
何萼华和李申时这对孩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来甚为登对。
慈慧师太也有意待儿子学成之后,就和哥哥提出婚事。
无奈白石道人另有想头,李申时幼年习武时进度迟慢,看来不是聪明的孩子。
而卓一航则在武当第二辈中首屈一指。
而且卓一航是世家公子,人品气度,均属不凡,文武全才,更为难得。
除了这些本身的优越条件之外,紫阳道长又指定他做继承人,是武当派未来的掌门,要知武当派在当时声威最盛,若做了武当的掌门,就等于是武林中公认的领袖。
白石道人要替爱女选择佳婿,自自然然的就想起了卓一航,也不管两人是否性情相投,便硬拉两人接近,以致生出许多事端。
再说何萼华与李申时相见之时,十分高兴,谈了一阵,才记起那中年汉子,道:“这位前辈,还未请教。
”龙啸云哈哈大笑,李申时道:“他是我师父。
”何萼华道:“原来是龙伯伯。
请恕侄女记性太差。
”龙啸云道:“七年前我见你姑姑之时,你还是个孩子呢。
难怪你记不起了。
”说起何萼华的姑姑,龙啸云不觉黯然! 何萼华道:“姑姑常常谈起你们。
”龙啸云道:“你姑姑好?”何萼华道:“好。
”见他怆然神伤,即把话头拉开,问道:“你们要去哪里?”李申时道:“和你们一样,也是秘魔崖。
”龙啸云道:“听说你爹爹要和玉罗刹比剑,所以我们就赶来了。
”李申时道:“我们是前两天来的,准备游览几天,就到太室山去找你们。
昨天龙伯伯碰到一位武林朋友,是长安镖局的一个镖头,说起舅舅和你还有一个叫做什么卓一航的,都从京中来了。
还说舅舅约好了一个女魔头叫玉罗刹的今天的中午在秘魔崖比剑,我猜想你一定会来,果然碰到了你。
这位是卓兄吗?”李申时说起“卓一航”时,心里酸溜溜的,一时说漏了嘴,称之为“那个什么卓一航”,说了之后,才觉大为不敬,他误会李封就是“那个什么卓一航”,脸上发烧,甚为尴尬,急忙请教。
何萼华一笑说道:“这位是我的师兄李封,北京武当派的掌门大弟子。
”李申时这才放下了心。
一行四众,谈谈笑笑,从翠微山折下。
李封道:“再过去就是卢师山了。
秘魔崖就在卢师山上。
”龙啸云抬头一望,日已当中,悚然说道:“这个时候,他们想来已经开始比剑了。
”李申时道:“那玉罗刹是何等人物?难道她的剑法还能胜过我的舅舅不成?”龙啸云道:“听说只是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剑法凶狠绝伦,我却没有见过。
”何萼华笑道:“卓师兄倒和她很熟。
所以我的父亲不许我去,却要拉他同去。
” 再走一阵,前面奇峰突起,如虎如狮,四人走入山谷,李封指着前面一个形如狮子的山峰说道:“这就是秘魔崖了。
你看这山峰下面有一块平地,就像张开了口的狮嘴一样,他们必然是在那里比剑。
”话声方停,山谷的乱石堆中,突然跳出四人,喝道:“谁要到秘魔崖去!”何萼华忽然“哗”的一声叫了出来。
为首那人约莫四十多岁年纪,相貌颇为威武,竟然就是那年上太室山找她姑姑的人。
何萼华后来才知道这人便是姑姑的前夫,京中锦衣卫的指挥李天扬。
李天扬怔了一怔,龙啸云已冷然发话:“李大人,你贵人事忙,连我们到秘魔崖你也要管么?”李天扬道:“龙兄,咱们一别二十年,我屡次打听你的消息都打听不到,实在挂念得很。
”龙啸云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山野之人,竟劳李大人挂念,真是罪该万死!” 说话之时,两边山坡上埋伏的东西厂卫士,纷纷涌出。
原来金独异唆使他的婆娘在秘魔崖约斗铁飞龙与玉罗刹二人,本想约人到现场助战,可是红花鬼母的脾气怪僻,声明若有人助战,她就退出不管。
所以金独异不敢到秘魔崖去。
可是他患得患失,一方面相信他妻子的武功远在铁飞龙与玉罗刹之上;但又怕她独力克制不住,会让敌人逃脱,于是便和慕容冲商量。
慕容冲是东厂卫士总管,正是魏忠贤的死党。
他听了金独异的话之后,眉头一皱,说道:“你的贤内助肯出山帮忙,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可是那玉罗刹和铁飞龙明明是熊廷弼的一党。
那日我们在杨涟家中吃了大亏,老兄难道忘记了吗?”金独异道:“他们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双方约斗,不许第三者插足,难道熊蛮子以边关统帅的身份,还会出场助战不成。
”慕容冲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这样忠厚?熊蛮子当然不会来,但铁飞龙、玉罗刹既然是熊廷弼的党羽,他们的同党多着呢。
谁敢担保铁飞龙不暗中约人助拳?”金独异道:“依你说怎么样,我那臭婆娘脾气古怪,我们若去助拳,她真会撒手不管。
”慕容冲道:“熊廷弼的党羽中以铁飞龙、玉罗刹最为凶狠厉害,有你的婆娘对付他们,其余的就好办了。
我们多约好手,在秘魔崖附近埋伏。
我料那铁飞龙和玉罗刹不是你婆娘的对手,可是他们以二敌一,虽不能胜,要逃走料还可以。
咱们在外面埋伏,待他们逃出来时,就将他们活捉。
那时他们已打得筋疲力竭,你的婆娘撒手不理,咱们也能对付得了。
此其一。
”金独异笑着接道:“若他们有党羽来助战,咱们暗中埋伏,也可一网成擒。
此其二。
是不是?”其实金独异深知铁飞龙脾气,料他不至约人助拳,所以这样说法,一方面是顺着慕容冲的口气,另方面金独异很恨铁飞龙、玉罗刹,照慕容冲的计划,对他也极有利。
慕容冲正在当权得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因在杨涟家中吃了大亏,误会铁飞龙和玉罗刹是熊廷弼党羽,所以一心要替魏宗主(忠贤)除此心腹大患。
金独异又道:“若有武当派的人牵连进来,那又如何?”慕容冲道:“上次我们功败垂成,除了铁飞龙玉罗刹与我们作对之外,白石那贼道率领一大群武当弟子前来助战,更是我们致败之由。
武当派虽是武林正宗,交游广阔,但他们若不知好坏,我们也就管不得这么多了。
总之是来一个捉一个。
”停了一停又道:“这次我们再约几个好手去。
锦衣卫的指挥李天扬、石浩,西厂的总管连城虎等都可以请去。
”明代的特务机构分东厂、西厂和锦衣卫三个机构,各成系统。
神宗晚年,因为魏忠贤掌管东厂,所以东厂势力最大。
慕容冲出面去邀李天扬等人,他们为了要巴结魏忠贤,自然一一答应。
书接前文。
且说李天扬正与龙啸云打话之际,慕容冲与金独异率众杀来。
慕容冲大叫道:“不管何人,凡是要到秘魔崖的都捉了再说!”李天扬利禄心重,目前新君即位,他正要巴结魏忠贤以保官职,当下面色一变,道:“委屈龙兄,请随小弟到锦衣卫去!”龙啸云大怒,斥道:“好个不知羞耻的奴才,绮霞真是嫁错了你。
”李天扬和龙啸云本有嫌隙,这时放下面子,一声冷笑,挥剑向龙啸云刺去,两剑一交,当的一声,震得虎口发热。
龙啸云这么多年在峨眉山勤修苦练,武功非同小可。
二十年之前,李天扬武功比他高,而今却已是相形见绌,石浩冲上助战,李申时拔剑挡着。
李天扬见这少年面貌,似是在哪儿见过一般,不知怎的,一阵寒意直透心头,正想喝问是谁,慕容冲与金独异身形迅疾,倏忽之间,已从山坡上冲到! 李天扬侧身一剑,闪了开去,让慕容冲来拿敌人。
李申时、何萼华二人也已和卫士交上了手。
李天扬心道:“这女娃子是白石道人的女儿,可不能看她送了性命。
”又想道:“我和白石道人乃是郎舅至亲,这事也不便让慕容冲知道。
”何萼华剑法凌厉,刷刷两剑,刺伤了一名卫士。
李天扬大叫道:“让我拿她。
”挥剑直取萼华。
何萼华不知他的用意,又恨他令姑姑受苦,也就不顾什么情面,剑诀一领,一招“玉女投梭”,刺肩削腕,又狠又疾。
李天扬猝出不意,几乎吃亏。
可是他的武功到底比何萼华高出许多,横剑一撞,把何萼华剑势阻止,顺手将剑一推,把何萼华退出几步,趁她身形未稳,一跃而前,将她一把抓了过来,迅即点了她的麻穴。
李申时见状大惊,奋力杀退身前卫士,赶来抢救。
李天扬休妻再娶之时,李申时不过三岁。
何绮霞不愿他受后母虐待,离异之后两年,就叫哥哥将甥儿带出,抱上嵩山,一别十五年,父子相逢,各不相识。
可是刚才李天扬和龙啸云骂战之时,嘈杂声中,李申时却隐隐听得师父说出“绮霞”二字,心想:“怎么师父对这陌生人道我母亲?”挥剑杀来,抬头一望,敌人竟和自己面貌相似,心中一阵寒颤,手竟软了。
旁边一名卫士,翻转刀背,在他剑上一拍,按说李申时武功本来不弱,但给这卫士一拍,长剑竟然呛啷堕地。
李天扬倒转剑柄,在他背心一点,又将他擒了。
李天扬虽然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见他与龙啸云、何萼华同来,不无疑惑,而且动手之时,心中突然起了一种奇怪的情绪,极之不愿伤害这个少年,自己也不明何以有这样的心情。
所以李天扬将他点倒之后,立即交给石浩,叫他带回锦衣卫所,由自己处理。
再说龙啸云与慕容冲相遇,连刺三剑,都给慕容冲避开,非但刺不中敌人,反觉敌人拳风劈面,大吃一惊!心道:宫廷中竟有这么厉害的高手!慕容冲见敌人剑招迅疾,功力深厚,也留了心。
双拳化掌,展开了擒拿手法,拦阻勾拿,龙啸云见势不佳,无心恋战,虚晃一剑,斜刺掠出,一名东厂卫士,手使虎头双头双钩,迎面疾绞,想把龙啸云宝剑绞住,夺出手去,哪知龙啸云的峨眉剑法,已到炉火纯青之境,在卫士包围之中,毫不慌乱,看见双钩绞到,宝剑一翻一卷,顿时把那卫士的五个指头,齐根削断!大喝一声,直冲出去!慕容冲武功虽高,但人多阻势,反而不便施展。
龙啸云身形飘忽不定,在乱石堆中,拼命逃窜。
见龙啸云身法迅疾,在山谷中穿插奔逃,大为生气,身形飞掠,抢出拦截。
龙啸云见他势凶,掉头西走,金独异双臂一振,把两名卫士推开,一手照龙啸云后心抓来,龙啸云反手一剑,没有刺着,慕容冲已经追上,龙啸云且战且走,走到秘魔崖下,到底敌不住两名高手追击,被慕容冲一掌打翻,也被擒了。
这时铁飞龙和玉罗刹已在岩上现出身形,有十多名冲上去的卫士给铁飞龙飞石打伤。
慕容冲喝令将龙啸云缚了,对李天扬道:“你看管俘虏,防备他们的党羽来劫。
我们上岩去看。
”和金独异冲上山岩,到了秘魔崖上,但见乱石满地,地下有点点鲜血,不但铁飞龙与玉罗刹已经不见,连红花鬼母也不见了。
金独异不觉心寒,高叫几声,不见妻子回应。
慕容冲道:“难道给他们害了不成?”金独异道:“绝无此理!”登高一望,只见玉罗刹等人已从背面下山,去得远了。
红花鬼母的踪迹仍然不见。
这时金独异和慕容冲已顾不得追赶敌人,而且即算追及,也未必是敌人对手。
他们本是倚靠红花鬼母制敌,红花鬼母不见,他们锐气已挫。
当下翻遍了秘魔崖,还是什么人也找不到。
适才在混战中,李封早已被众卫士擒着。
李天扬在岩下看守四名俘虏,过了许久,才见慕容冲与金独异下岩,李天扬见他们没精打采,已知不妙。
一问之下,果然敌人已经逃脱。
慕容冲道:“这四人是否铁贼与玉罗刹约来的人,李大人可有讯问清楚么?”何萼华在旁嚷道:“什么玉罗刹约来的?我的爹爹和玉罗刹在岩上比剑,我们是来帮他的。
你们这些官差怎么毫不讲理,胡乱捉人!”说时横了李天扬一眼。
龙啸云冷冷说道:“你和他们啰嗦作甚?是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