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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张欣雨> 第二章

第二章(1/3)

清吧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怀旧色彩,周遭挂着放大的黑白照片,上面是芸芸众生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好像是当年的知识青年在西双版纳的生活照,没有什么特别,但一定是倾注了作者无尽的情感。

     店主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脸上是任何人都不可能理解他的踏实,所以生意再差对他来说也没有一点触动。

    总之他一点不急,一看就是社会上那种永远生不逢时,自改革开放之后就没有回过神来的人。

     本以为有了泪珠儿,生活就不像过去那么孤独了,但沁婷始终觉得她是一个人生活。

    尤其是严安上了大学以后,她住在学校里,如果不是为了拿生活费、洗衣服这类非常具体的事,她是很少回家的。

    沁婷如果闷了,就只能到清吧里坐坐,这还是她以前养成的习惯。

     她当然知道坐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落伍的表现,但这种地方很适合沁婷。

    她白天工作忙乱得很,晚上就特别需要清静。

    这时的清吧里正轻轻地传送出《梁祝》,沁婷捡了一个窗边的位置坐下来,点了一杯鲜榨果汁。

     如泣如诉的音乐仍在叙述着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然而此刻的沁婷对爱情已经没多少遐想了,不过熟悉的旋律却把她带回了八十年代。

    那时懂得听《梁祝》还很时髦呢,那是一个诗意的年代,喇叭裤、交谊舞方兴未艾,台湾校园歌曲到处泛滥,如果你不懂朦胧诗足可以自杀谢罪了,所有的讲座都在讲美学、“美的本质”……总之,那又是一个沸腾的年代。

     每个人的青春岁月都会涌动着一股激进的潜流。

     那时的沁婷刚刚从某师范大学毕业,人单薄得有点让人担心,二十二岁的人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

    她皮肤白白的,眼睛也如两汪深潭碧泉,人却并不显得俏丽,大概是她梳着两条过时的辫子,穿着也过分朴素,仅仅是格子衬衣和蓝裤子而已,更重要的是她好像没怎么发育,这当然就不那么诱人了。

     那个年代的严沁婷没有写朦胧诗,也没有沉溺于蹦恰恰,但是她的举动又是绝对诗意的——她选择了到山区去当乡村女教师。

    那时她的想法很简单,她觉得自己天生就不是一个赶浪头的人,但是却愿意踏踏实实地做一点事,在青山绿水之间,和油菜花同栖同宿,还有一帮天真无邪的孩子尾随其后,那不就是她向往的生活吗? 尽管父母和朋友们都觉得她浪漫得太不着边际了,如果是图个政治资本那还情有可原,可是人家团支部书记还没有这种壮举呢,还在积极地活动留校,组织上也没有许诺要培养你,你这么做不是莫名其妙吗? 可是沁婷做事并没有严肃的思想斗争,她觉得这有什么,无非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罢了。

    如果选一个离家近的学校,每天上班下班,说不定还是让她教政治之类的照本宣科的东西,那有什么意思啊?想想都困。

    不如穿行在山水草木中间,那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身心自由。

     那时的沁婷真是太年轻了,几乎是在校园里长大的她,就跟无菌试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哪里知道外面世界的每一寸空气里都有凶险的病毒,沁婷她哪里会知道呢? 至今她还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上午,她坐县里教育局的吉普车,由一位科长陪着去贵州某山寨小学报到,一路上虽然颠簸得厉害,但景色却比她想象的还要美。

    远处青山叠翠,却在白纱一般的薄雾中默默沉睡,一千年一万年的不肯苏醒,业已对尘世间的一切了如指掌,淡然以对;溪水在山涧一往无前地流淌,哗啦啦的似有自己无尽的欢乐;油菜花是没有的,但是叫不出名称来的野花或者成串地悬挂,或者孤芳自赏地摇曳,都是那样的色彩斑斓,恣意开放;还有就是新鲜的空气里有一股植物和泥土混杂起来的味道,谈不上芳香,但好闻极了,是大自然才有的原始气息。

    沁婷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仿佛自己倏然间闯入了一个巨大而又不可思议的梦境,立刻就没有意识了。

     吉普车停了下来,陪同的人抽烟的抽烟,喝水的喝水,熟视无睹地聊天,根本也不注意沁婷陶醉的表情,搞得沁婷连个感慨的对象都没有,只好梦游一般地两眼发直,暗自叹息这世界上果然有世外仙境。

     当时的媒体还报道了她的事迹,他们说她是《一朵悄悄开放的红杜鹃》。

     村民们很快就接受了沁婷。

    姑娘们送给她一套民族服饰,沁婷穿上还真像那么回事,她们也穿她的牛仔裤和黑毛衣对着镜子来回照。

    孩子们每天围着她听格林童话,他们眼睛嘴巴齐齐张着,仿佛在听另一个星球发生的事。

     沁婷就住在学校里,尽管吃住都相当简陋,点的也是煤油灯,而且要自己种菜和打柴,应该说生活还是很苦的,但是她是那样被重视,被许许多多淳朴的村民爱着,她的心里每天都很温暖,当然也就很踏实。

    有时,天大的困难和艰辛在年轻的时候你会浑然不觉,只有它化为了沧桑才变成苦涩。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沁婷基本上熟悉了山区的生活。

    简单的生活能够净化人的心灵,沁婷一点都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

     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它很轻易地结束了沁婷青春时代玫瑰色的梦境。

     那一天沁婷患了重感冒,她并没有当作一回事,只是多加了一件衣服而已。

    可是这天晚上睡到半夜,她突然发起烧来,沁婷是从城里带了药的,她便摸了一片安乃近吃,结果不一会便大汗淋漓,一身一身的汗止也止不住,她觉得人虚得几乎灵魂出窍,然后躯壳在一片荒野里飘来飘去,她想,这大概就是死亡的感觉吧。

    一想到这样就消失了,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可是她连点起油灯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打开了枕边的手电筒,接着就不知不觉地呻吟起来。

     学校里并不是只有沁婷一个人,同时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值更的阿伯。

    他见到亮光,并且听见了沁婷呻吟的声音,赶紧跑进了沁婷屋里,点起了油灯,见到沁婷水洗了一样,他吓了一跳,说,我赶紧去找村长想办法吧。

    沁婷当时还有一点神志,声线如丝一般地说,大叔你千万不要走,不要走……当时她就觉得只要眼前的这个人一离开,鬼门关就会咣啷一声关上,她当时心里怕极了,只想有个人在跟前。

     阿伯似乎是坐了一会儿,又给她喂了水,她因为喝得猛,有一多半都洒在了前襟。

    可是不一会儿,她又烧了起来,而且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每一分钟都那么漫长,天黑得是不透气那种没有指望的黑,仿佛再也不会亮了,阿伯实在是坐不住,就去喊人。

     也就是在这一个空隙里,她隐隐约约感到屋里闪过一个黑影,紧接着油灯就熄灭了。

    她感到有一个男人像巨石一样地压在她身上,别说她还是一个虚弱的病人,就是没病她也是没有力量进行反抗的。

    那个人显出一种非人的饥渴,两只手在她的胸前使劲地乱抓,似乎蹂躏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沁婷当然是挣扎了,她拼命地喊叫可能也没有多大声,后来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乡卫生院的病房里,周围全是她认识或者不认识的极其关切的目光,大家为她的苏醒松了一口气。

    医生告诉她是得了疟疾,俗称打摆子,这也是山区的多发病,用了药就没事了。

    村长说你真吓死我们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跟你的父母交待呢?这话让沁婷的眼泪流了出来,这实在是百感交集的泪水。

    众人却只当她是生病辛苦又远离家园之故,就使劲地安慰她,还给她买了瓶装的水果罐头。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遭遇,沁婷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决定按下不表,一是她还年轻,而且为人师表,这种事传出去还怎么做人?二是她当时烧得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甚至连一点特征也没有在脑海里留下,难道她叫别人去追查一个黑影?!还有她自己有时也会恍恍惚惚,分辨不清到底是做了一场噩梦,还是发生了噩梦一样的事情。

     她仔细观察了周围的人,发现他们一样的老实,一样的诚恳而且热心,谁身上也没有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流氓习气。

    这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经常说的一句话:人心如古巷,幽深不可测。

     然而,有一点是真真切切的,那就是山区巧夺天工的如画景致刹那间在沁婷的眼里竟成了梅雨季节的黄昏,处处尽是愁云惨雾。

     生病也是人生的导师,好多人都是在生病以后陡然间明白了很多道理。

     出院后的沁婷一直住在卢海花家里调养。

    海花的歌唱得很好,被称为当地的百灵鸟,她和她的家人对沁婷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所以,直到沁婷离开这里,也没有搬回小学校住。

     沁婷在不知不觉中喝完了鲜榨果汁,至少有三个服务员来问过她加还是不加,可见她们无事可做。

    沁婷没有加果汁,但是她也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难得在一个清静地方坐坐,而她这个人是不喜欢梳理往事的,可是今天有《梁祝》的引领,也就自然而然沿着思绪往下走了。

    其实这优美的令人心弦颤动的旋律,与其说是在咏叹两个人的情感,不如说是一代人的青春回顾。

    人这一生,不就是满怀欣喜的憧憬在现实面前撞个稀巴烂,最后化蝶了事——那还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呢,大多数人化成了蛾子,自己都不愿意搭理自己。

     借着探亲,沁婷再也没有回到村寨里去。

    走时她什么也没拿,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很快就会回来,结果一走就没了音信,只收到她给学校墙体斑驳、窗架歪斜并且空空如也的阅览室寄来的两包书。

     重新回到城里,多少有点事过境迁了,原来的朋友和同学都已经各就各位,哪个单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何况沁婷当时的心情是不愿意见到任何一个熟人。

    她轰轰烈烈地走,结果说不出任何理由地打道回府,身心都是灰溜溜的,哪有什么脸面去求过去的同学帮忙,她只想他们以为她一直都在山区教书,过着“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人不就是活一个面子吗?! 沁婷当过代课老师、文秘、家教等等,终不是长久之计。

    后来她看到一则招聘启事,是冰峰电器工业公司招聘推销员,主要推销电风扇,但是没有底薪,按销售额提成,不过每个月可以报一点车马费。

    这样苛薄的条件,沁婷也不得不将就,便去报了名。

     商场的人说,什么冰峰电风扇?我们听都没听说过,那不是羊毛衫的牌子吗?幸亏还有人的脑子没锈住,说羊毛衫的牌子是雪莲。

    但总之商场的人说他们只销“钻石”和“华生”牌的电风扇,也不见得有多好卖,你就别凑热闹了。

    可是沁婷性格里有一种执拗的因子,她每天都到商场去,不管别人的脸多冷,她都是和颜悦色地说自己的电扇怎么好,怎么便宜。

    慢慢的人熟了,聊一些家常,好像成了一点情面,也就答应她拿一台两台来销。

    而沁婷每天泡在商场里,见到顾客最爱买什么样的电扇,也赶紧跑回公司当耳报神。

    譬如一种挂着吊灯的木页电扇,看上去又土又俗,可是那时的人,时尚一件东西多功能,恨不得买了一样东西却解决了无数其他问题,所以好销得很。

    冰峰厂也忙不及地做了这种吊灯电扇,还火了好一阵呢。

     电器公司销售人员中有一个小伙子名叫伍云斌,倒是一个踏踏实实干活的人,但他永远踢不出前三脚,见到生人先自脸红,这么腼腆的人哪当得了销售员?沁婷觉得这个人不讨厌,便对他说,我们两个人搭伙干吧。

    伍云斌当然乐意,因为沁婷毕竟是学师范出身,善于表达,坚冰一样的局面她也有办法打开,云斌只要腿勤,紧跟其后地到公司提货,两个人就能配合得像演双簧一样。

     本来,青年时代的沁婷对待爱情也有着万丈的豪情,梦想着自己的白马王子拨开众人让自己试水晶鞋,然后相拥策马远离人间烟火。

    可是经历了那一场身心的浩劫,她的心淡而又淡,只图能够平静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而且她决心埋葬往事,不跟任何一个人提及。

     沁婷和云斌结婚的时候,社会上已流行在酒店包上个多少多少围,新娘坐着小汽车大街小巷地绕圈子。

    他们当然没有这样做,也没有能力这样做,只是两家人以及亲戚和和气气地在酒家吃了一顿饭,如此而已。

    沁婷去烫了一个头,那时的人,结婚时都要去做头,可是没有谁做了就变漂亮的,全都是死死板板仿佛顶着满头的铁钩子,可是新娘们还是前赴后继地去冷烫或热烫。

    沁婷当然也不例外,烫完之后的样子傻傻的,倒比她平常的清汤挂面显得老气,穿了一件红外套,暗想着给自己冲冲喜。

     沁婷的父母对云斌还是满意的,他们托关系给小两口找了一套一房一厅的住处,因为是底楼,黑暗潮湿得很,搭上情面,租金相当便宜,这已经算是天大的陪嫁了。

    云斌的父母都是工人,只觉得攀上了高枝。

     时光如响箭,转眼就过去了两年。

     本来,沁婷以为她的生活不用规划也就是那么回事了,无外乎两口子勤力打工,然后生个孩子,每天忙忙碌碌这日子也就算是过起来了。

    结果却全然不是这样,首先是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两个人虽然没有过干柴烈火般的激情,婚后忙于生计,也就没有什么如胶似漆的日子,但是正常的夫妻生活还是有的,也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却不见有任何动静出现。

    其次是冰峰电器工业公司好不容易做出了一点市场份额,也打出了一点名气,却因为上级领导的一个决策,令它还来不及发扬光大就胎死腹中了。

     事实证明这个决策是绝对错误的,那就是上面同意了香港天美工业集团公司与冰峰公司合并的设想。

    在改革开放的初期,新生事物特别有市场,就连领导层也像摩登青年一样,恨不得一天一个新花样,而上上下下具体操作一件事的经验是却是零,所以在上市公司天美工业的垂青下,合并一事简直就是客大欺店,没费什么周折就成功了。

     什么合并,根本就是吞购。

    在这方面,香港人也不见得比日本人手软。

    很快,冰峰工业公司就在合并的阳光下消融殆尽,市场上再也见不到一台冰峰牌电风扇,取而代之的是各型各款的天美产品。

     天美公司还推出了号称是日本原件组装的天美牌空调机和冷气机,尽管一打开屋里响得就像飞机场,可是一样起到了抢滩大陆市场的作用。

     然而,公司管理也还是中国特色,概括成两个字:混乱。

     天美公司的董事长罗时音,一年来不了大陆公司几趟,一是集团公司还有其他生意,反正他亲自委派的总经理算是尽职尽责,他也懒得多事。

    二来他患有慢性支气管炎,对大陆污染的环境很不适应。

    所以他每次下来无非是走马观花,跟中上层职员喝喝酒,合合影;不过他也还是很敏锐的,大事情他了然于胸,谁也逃不出他的一双鹰眼。

     公司上下对他的畏惧多于尊重。

     大陆公司有一个仓管员,人称七叔,常有些倚老卖老的架式,这还不算,又自称是罗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大伙见他也姓罗,办公桌玻璃板下的确也压着他和家人与罗总的合影,所以对他的来头深信不疑,也就不敢得罪。

     七叔按提货单给人开仓拿货本来是分内事,但他素来喜欢刁难人,鸡蛋里面也能挑出骨头来。

    销售人员没办法,既然不能开罪,便只好送礼疏通关系。

    渐渐地七叔喝着好酒抽着好烟又都是白来而得,大伙不但不觉得他有问题,反而有样学样,连开票的、报账的都开始为非作歹,甚至直接索要好处。

     推销员本来在外面就是一脸假笑,回到公司若不是假笑一脸根本拿不到货,还要搭上上贡的东西,真是腹背受敌,里外不是人。

    对这种现状,沁婷特别地看不惯,想往公司上层反映,但是来自云斌的枕头风都是让她忍。

    云斌说关系搞僵了,吃亏的还是我们,咱们也不能把仓库砸了,直接破门而入地取货,到时说软话不如现在忍一忍。

    再说你怎么知道上层就一定会管这种事,人家七叔是什么来头?说不定总经理还要给他几分薄面,那时你才叫真正的里外不是人。

     沁婷觉得云斌的话也有点道理,在人屋檐下,哪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也只好哑巴吃黄连,甘苦自知了。

     一天,正是酷暑难耐的销售旺季,沁婷磨破了嘴皮子,一个月跑烂了两双鞋,方才在一个大百货公司家电部打开了一道缝儿。

    然而提货单到了七叔手里就成了丑媳妇见公婆,样样不是,他害沁婷在本公司的楼上楼下又跑了好几个来回,心想,你严沁婷平时总是绷着小脸,对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更没有对我有过任何表示,要不是看在云斌送过两条好烟的分上,我早就整治你了,今天我就是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沁婷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赶回仓库时见到一把大锁,当时肺都要气炸了,所有的艰辛一起涌上心头。

    刚才她在商场游说,碰到的部门经理是个女的,特别不好说话,还有意把她晾了两个多小时,似乎就是在考验她的耐力,但同时又被她的耐力打动了,开口就要十台遥控的电风扇,如不能按时送到,人家就开会去了,谁还认这笔账?而且这种女人又是最多变的,稍有借口她们又会后悔自己的宽容。

    想不到回到公司,她还得受这份鸟气。

    七叔到处散布,说销售员是用公司的产品给自己捞回扣,不让他们放血让谁放血?!简直是一派胡言,他不是销售员怎么会知道销售员的不易?!沁婷越想越气,她想她为什么要受这个气?!而且受的是夹板气!今天她要是不跟七叔吵翻那她还活个什么劲儿?!她想,摆在面前的无非两条路,要么被公司开除,要么气炸了肺,反正都是死,倒不如痛快点。

     她低头看了看手表,还差八分钟才下班,便一脸挂霜地在财务室堵住了七叔。

    七叔正在打“拖拉机”,满手的扑克牌,见到沁婷反而和颜悦色,说,小严啊,原谅你七叔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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