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3)
因为她而封闭了全部的情感世界……S最终理解了我,而恰恰是她,包容了我所做的一切,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
那不过是她美丽的愿望而已,沁婷错了,她的缠绵悱恻的日记片断,并没有让泪珠儿哪怕是有半点动心,相反,巨大的震惊在极短的时间已经转变成了不动声色的恨。
屋里静极了,沁婷和泪珠儿只能是默默相对。
泪珠儿的一只手,牢牢地抓着墨绿色的日记本,仿佛抓着杀人的证据。
她几乎没有表情地对沁婷说道:“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沁婷感受着艰难,她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但她还是尽可能平静地说道:“安安,我不奢望你能理解我,但是我对你还不像一个亲生母亲吗?”
“那是你在平衡你自己,你需要永远地隐瞒下去,所以要把真相包装得像圣诞节的礼物一样。
”
“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我们生活在水面上,而真相都在水底。
”
“我不明白,我永远也不会明白,你为什么会为了表面上的风光,在精神上永远遗弃了我,你为什么就不觉得我比福利院其他的孩子更需要爱?而我一直都在寻找,甚至在梦中都在寻找我的亲人。
”
“……你没有父亲,而我接受你也需要时间……”
“一切都太迟了严女士,可能我这个人,注定就不会让你满意。
”
门,闷闷地响了一下,当沁婷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发现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泪珠儿从沁婷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学校里,她曾经租过的房子,都没有她的踪影,打她的Call机更是没有回音,当然,她再也没回过家。
其实她并没有走远,像幽灵一样在这个城市里游荡,穿梭在一个酒吧和另一个酒吧之间,最后醉倒在热带雨林的更衣室,在地板上大睡特睡。
她蹦的,吃摇头丸,这样可以醉生梦死,在短时间内心花怒放,了无牵挂。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缺少亲情和爱,但现在她变成了一个恶棍或者说强奸犯的女儿,唯一能保护她的人根本没有勇气接受她。
这就是她心中的那个温馨的谜。
这就是她一直在探寻的谜底。
她决定退学,正面教育对她来说太苍白了,难道她将来就做一个严沁婷那样的人吗?不,她对浮在社会表层的滥情太痛恨了,它让每个人都显得含情脉脉,但其实人心才是恶魔。
她要写一本书,揭露一个是为了同时揭露另一个,她不怕把自己抛出去,让人们在鄙视她的同时也痛心吧!如果她心里也有一个魔,那就是她敢于同归于尽。
相比起泪珠儿,沁婷的内心就不可能是简单的仇恨,泪珠儿离去的那个夜晚,对于她来说无疑是备受煎熬的。
因为对于那一段痛苦的心路历程,就连她自己都不愿意触动和面对。
是的,人没有必要夸大自己的苦难,沁婷承认随着时间的推移,肉体上的痛苦一直在淡化和消失,然而精神上的折磨却像一个新生儿一样,在一天天的长大,一天天的改变,直到今天成为她命中的劫数。
不幸发生之后,一开始,最最压迫她的是羞耻感,而羞耻感是没有是非概念的,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你是受害者也同样被人看不起,可怜永远和卑贱紧密相连。
所以沁婷必然会选择沉默,否则她还怎么做人呢?
生下泪珠儿以后,她被这个巨大的秘密压得喘不过气来。
尽管她跟这个女婴毫无关联了,她遗弃了她,但这毕竟是一件发生过的事,不可能真的遗忘。
在她和云斌谈恋爱和结婚之后,她基本上没有过幸福的感觉,这显然是她心病的后遗症,她甚至已经丧失了体验幸福的能力。
很多次她都很想把这件事告诉云斌,希望他能分担一些。
可是她开不了口,云斌不是强悍的男人,平白无故地背上压力,对于他这样性格的男人是残忍的。
随之而来的是她在改变生活状态的同时,情感世界在逐日落寞,她对铺天盖地的名牌和花天酒地的生活并不见得有太大的兴趣,当然这和道德无关,无非个人喜好问题。
在香港的那些日子里,她饱尝了工作的艰辛,和畸形生活带给她的无从与外人道的枯燥与沉闷的滋味。
与其说她是罗时音的情人,毋庸说罗时音是她的一个性格怪僻的年老多病的上司,除此之外,她的生活中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而她当然也不能随便的交友和谈情说爱,这是世人皆知的游戏规则。
时间和年龄是人生最好的导师,没有泪珠儿的生活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轻松,相反,在仇恨淡薄以后,她身上的母性开始萌生,如果她心地善良,她终会明白孩子是比她自己还需要怜惜的弱者,这才是她最终接受女儿的全部理由。
按照常规和常理,她们在彼此了解之后,应该生活得愉快和充满温情,随便哪一个夜晚,她们都有可能在灯下娓娓交谈,相拥而泣。
可是她们都太特别了,她们都是生活中的异数,泪珠儿的冷漠和不羁,以及无论什么原因造成的心理与性格的缺陷,与沁婷意外的骄人的成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这种巨大的反差面前,沁婷犹豫了,她迟疑了,她突然没有勇气让这个秘密大白于天下。
如果泪珠儿稍微驯良一些,如果沁婷的成长经历再平庸一些,或许这个传奇就被血亲溶化了。
可是恶习和名利都是人性中无法逾越的东西,有时会伴随我们一生一世,相比之下,爱是容易被牺牲掉的。
伴随着精神恶魔成长的,是泪珠儿也在一天天的长大,最终他们合二为一,成为沁婷生活中的最大难题。
事情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沁婷没法预料的,冷静之后的她,很想跟泪珠儿好好谈一谈,她们需要的是坦诚和沟通。
可是沁婷根本找不到泪珠儿,这让她无论是在上班还是下班的时候都显得焦虑不安,而这一切,她必须独自承受,没有人接下她肩上一半的担子。
终于有一天深夜,她家的电话惊叫起来,电话是公安局打来的。
泪珠儿的罪名是酗酒恣事,她在热带雨林大跳脱衣舞,据说热带雨林凌晨两点以后就变成无上装酒吧,从而引起大批男士的兴趣。
此外,泪珠儿还拍裸照和地下小电影,就是登录黄色网站和拍那种极其廉价的三级片,制成光碟流入黑市。
总之,她是被打击黄赌毒专案组收容的,如果沁婷不交巨额罚金将她保释出来,她将被送到劳教中心。
当沁婷见到泪珠儿的时候,她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泪珠儿浑身上下都是酒气,她的头发像箭猪那样被发胶固定住,可以用五颜六色来形容;她穿一条短得不能再短的毛边牛仔短裤,屁股蛋有半截在外面;上身是一件黑色的小背心,把胸脯挤得圆滚滚的,像两个肉包子。
沁婷简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泪珠儿混在那些问题青年里似乎如鱼得水。
以往她连公安局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现在她被公安佬当众训斥:走吧,到财务科交钱。
不要只顾挣钱了,也抽空关心一下孩子,她变成这个样子,钱赚得再多又怎么样?沁婷忍气吞声地跟在公安佬身后,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她铁青着一张脸,把人给领出来了。
她们在公安局外面的大马路上就吵了起来,这时黑夜仍笼罩着城市,街道上也十分冷清。
泪珠儿说道:“谢谢你的保金,我们在这儿就分手吧。
”
“你必须跟我回家,我们要好好谈一谈。
”
“有什么好谈的?我离开你不就成全你了吗?”
“安安,我承认在这个问题上是我的错,但你总不能因此否定我的全部,否认我对你的付出。
”
“我没有否定你的意思,你现在还不够完美吗?你简直太完美了,你不是电器业里的戴安娜吗?又有一颗仁慈的心,你还要怎么令人炫目才肯满足?”
“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能取得今天的成功,那也是我努力的结果。
”
“你不是说真相都在水底吗?”
“你什么意思?”
“我会了解到一个最真实的你。
”泪珠儿意味深长地说完,转身准备离去。
“你给我站住!”沁婷只觉得手脚冰凉,她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但是声音仍然有点颤抖,“安安,我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
“我怎么作践自己了?”
“你到处脱,你还知道廉耻吗?严安,你未婚先孕我都没有指责过你一句,可你现在算什么?你知道吗?我的心在滴血!”
“我有脱的本钱我为什么不脱,而且我现在需要钱。
”
“你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
”
泪珠儿抬起眼皮,目光中有一种叫人琢磨不透的东西:“就是为了远离你,不听你的摆布,我才不会花你的钱。
”
沁婷已经被气晕了头,她几乎失去了理智,她大声地对泪珠儿说道:“那你就不应该把我的电话告诉公安人员,而应该直接去劳教中心。
”
泪珠儿看上去显得平静多了:“你放心,这笔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说完,她扭头离去,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或者是浓浓的夜色里。
沁婷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失声痛哭。
泪珠儿第二次见到邵一剑,是在她的家中。
泪珠儿并没有事先预约,而是到了楼下才打了一个电话上去通告。
一剑开门的时候,脸上有些不耐烦,约摸是午后喝下午茶的时间,但好像一剑没有休息好,人看上去也是昏沉沉的。
“可乐?”她看着泪珠儿问道,多少有点无奈。
泪珠儿点点头,一剑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递给她。
接着,她拉开一张仿古的太师椅,还没坐下便道:“安安,我真的不知道你的身世,你总不能勉为其难吧?”
“我现在对这个问题已经不感兴趣了。
”
“……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吗?”一剑愣了一下,才这样说。
“我想应该有。
”
“这么肯定?你指什么?”
“我想知道我的母亲为什么会去香港?她在香港都干了些什么?”
“你为什么要知道她的过去?”
“不为什么,只是想知道。
”
一剑想了想,有点用心挑拣字句地说:“我听说你们俩的关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从某种角度说,你的那次手术也是有积极意义的,这我非常高兴。
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我想我们都爱她,那么她过去做过什么其实对我们来说都不重要。
你说是吗?”
泪珠儿的嘴角挂起一丝似有似无的嘲笑,她转了转手中的可乐:“既然不重要,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一剑给噎在那儿了。
泪珠儿道:“如果我也同样提供一个与你有关联的信息呢?”
“这话你上次就说过,不过我想我已经练就得笑骂由人,宠辱不惊了。
”的确,一剑身上已有了一种天然的潇洒,她是那种活出来了的女人。
“真的不好奇吗?”
“我已经过了好奇的年龄,不过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说来听听。
”
“如果你认为有价值,可以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吗?”
一剑笑道:“当然。
”这时她还抱着一种游戏心态。
“你先生在外面早就有人了。
”泪珠儿肯定地说,而且没有一点铺垫。
“不可能。
”一剑表现得相当镇定。
“想知道是谁吗?”
“谁?”
“高中时他给我找的数学辅导老师。
”
“他给你找过好几个老师。
”
“其中之一吧,好像过去曾经是他的学生。
”
“你看到他们做什么了吗?”
“一剑阿姨,你能告诉我我妈妈为什么去香港吗?”
良久的沉默,与此同时,一剑也良久地注视着泪珠儿。
这是一个怎样的孩子呢?她不觉在心中打了一个寒战。
事后,一剑完全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但她基本是有问必答,因为她一时失控,也很想知道和氏璧与其他女人相好时的某些细节。
她和泪珠儿后来沟通得还不错,彼此都很坦白。
泪珠儿走后,一剑悲从中来,她万万没想到最让她放心的人却是她生活中的隐患,而且人家的关系已经维持了那么长时间,看来是相当稳定的。
她一直以为,在这个家庭里,只有她是可以收放自如的,也只有她有这个特权,因为她聪明、漂亮、能干,同时经济收入也占优势。
她真恨不得即刻搭乘出租车,冲进和氏璧的办公室,像旧时的校董夫人一样扇他两个大耳光,然后再发问也不迟。
受骗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回想起他们日益走下坡路的夫妻生活,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因为她始终摆脱不了成功男人的诱惑,自从她跟谢怀朴有过亲密接触以后,她有一种旗鼓相当的感觉,而且还提升她的品位。
女人心中真正的敌人是小女人或者俗女人,以前她等了这么久,无非想等到一个欣赏她才智的人,后来也一直没有心死。
在她与谢怀朴结束之后,她把自己的偶遇变成了一种期望,无论这个人是谁,总之她接触到的人和她的现实生活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使她对自己的生活提不起神来,觉得兴趣索然,她希望能和自己的另一半谈论政治、经济,共同面对复杂的局面和难题,这显然不是和氏璧之所长。
但现在看来,一切问题都源自和氏璧另有归宿,就这么简单。
不过她到底是个聪明的女人,冷静下来之后,她想,如果决定跟和氏璧离婚,当然选择大闹一场,但如果还想过下去,她是跟他摊牌还是装糊涂呢?
还想过下去的念头真让她无地自容,曾几何时,她还是风光八面的人物,而现在她毫无自信心可言。
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所有,情感方面根本是花痴加白痴,她甚至怀疑和氏璧早就知道她红杏出墙的事,那么这场戏还怎么唱下去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本应该适可而止的,但是今天的生活早已让诸多扣人心弦的戏剧为之逊色。
这个晚上,和氏璧回来得很晚。
一剑在卧室里听见门响,她开着床头灯,睁大眼睛躺在床上,等待着和氏璧进来时好好跟他谈谈,但是具体谈什么,她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然而,她等了很长时间,和氏璧并没有进来,并且好像他不打算进来似的,卧室的门始终一动不动地关着。
一剑来到客厅,只见和氏璧坐在一盏落地灯下的沙发上抽烟,烟灰缸里已经横横竖竖挤满了烟蒂。
他抬起头来,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
”
“我也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又点燃了一支烟。
一剑没有说话,在和氏璧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她注视着他,感觉到既熟悉又陌生。
她想起他们共同的日子,没有激情和色彩,但是踏实。
也许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她才体会到什么是不舍。
和氏璧突然艰难地说道:“我们离婚吧。
”
没有人相信,他们是一对从未争吵过的夫妻。
一剑有点感谢泪珠儿了,否则她会像个高中生那样不知所措,而现在她显得相当镇静,她是半个公众人物,是不肯输面子的:“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你不认识她。
”
“我不介意你外面有人。
”一剑显然是赌气才这么说。
“可是她怀孕了。
”
有时候坦白是杀伤力极强的武器,一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一剑,”和氏璧停顿了一下说道,“你一定会介意的,你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就像你从来也没有甘心生活在我身边一样,你跟我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