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3/3)
纪新雪,有心想问木盒中是什么东西却莫名觉得张不开嘴。
到底是受了委屈和惊吓,即使已经被嘉王安抚过,见到苏娴的时候,四娘子仍旧抹着眼泪,不管不顾的往苏娴怀里钻。
她真的很害怕,尤其是嘉王离开后,她总是忍不住去回想被王嬷嬷牢牢控制在怀中无法呼吸时的感受。
就算紧紧抓着纪新雪的手,四娘子也经常会有呼吸困难的错觉。
但她是姐姐,她要勇敢,不能让阿雪也跟着她害怕。
旁边还有小郡王在,她不能给阿耶丢脸。
看见苏娴,四娘子就像是见到主心骨,立刻放弃‘姐姐’这个值得骄傲也充满责任的身份,只想缩在苏娴怀中尽情的诉说自己的委屈。
苏娴心疼四娘子也没忘记纪新雪和虞珩,柔声让他们去纪新雪的屋子说话,不必担心四娘子,如果他们在这里,四娘子反而会不好意思,将情绪都憋在心里。
纪新雪心不在焉的带着虞珩离开,暗自感叹自己不够细心,忽略了今天发生的事带给四娘子的伤害,还以为有嘉王的安慰,已经让四娘子走出阴霾。
虞珩将一路捧着的雕花木盒举在纪新雪眼前,表情和语气都极为认真,“谢谢。
”
纪新雪被虞珩郑重其事的神情感染,杂乱的心情忽然沉静下来。
“不客气?”纪新雪接过雕花木盒时,故意只眨了下右眼,原本严肃到沉重的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
将雕花木盒摆放在妆奁旁,纪新雪小心翼翼的去摸雕花木盒边缘的小机关,轻轻掰开暗扣,拿下盒盖。
木盒里是十个巴掌大的白色宽口矮瓷瓶。
纪新雪放下手,满脸真诚的望着虞珩,“如果是胭脂水粉,我拿去送给姐姐们,你会生气吗?”
虞珩似乎没想到纪新雪会这么说,认真思索了一会才开口,“送给你的东西,随便你怎么处理,我为什么要生气?”
只要纪新雪收到礼物的时候脸上有笑容,对于虞珩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见虞珩脸上没有半点为难或者勉强,纪新雪才彻底放下心,眼中重新浮现期待。
头一个罐子中是朱红色的粉末,色彩算是纪新雪在这个时代看到最正的红,不知道里面掺了些什么,竟然在自然光下隐约闪烁亮光。
虞珩为纪新雪解释,“这是辰砂粉,里面掺了些金粉。
”
纪新雪点了点头,又去看其他罐子里都是什么。
与头一个罐子并排的罐子中还是一片朱红,却不是粉状而是稀稠的膏状。
第二排的两个罐子中同样是相同颜色的粉末状和膏状,是鲜亮的橘黄色。
第三排的罐子中是带着玻璃光泽的蓝紫色。
第四排的罐子中是流淌着光晕的墨绿色。
第五排的罐子中是醇厚的白色
“是颜料?”纪新雪满脸诧异的看向虞珩。
在这个时代,有颜色的东西都极为珍贵,颜料更是最没有必要的奢侈品。
只有天然矿石经过复杂的过程,才能得到很少的颜料。
红色和黄色算是这个时代最容易得到的颜色,分别来自朱砂和牛黄,但虞珩送给他的颜料色彩极正,必定要耗费更多的原材料和更多的时间,更不用说里面还掺了金粉和银粉。
至于蓝紫色、墨绿色和白色的颜料,纪新雪只能依稀记起来,墨绿色的颜料是由孔雀石制作,这种石头皆是番邦小国进贡,极少会流入民间,就算是有价格也不会有人卖,更不会有人败家到将孔雀石磨成粉末,制作成颜料。
除非是绘画大家想要留下传世之作。
虞珩点了点头,“你很有绘画天赋。
”
他不必再问纪新雪是否喜欢这份礼物,纪新雪眼中的惊喜已经告诉他答案。
可惜时间太短,来不及将他收藏的宝石制作成颜料,只能从别人手中换取,不仅颜色少,量也不算多。
纪新雪厚着脸皮认下虞珩的夸奖。
如果寒暑不歇的坚持十年算是天赋,他确实能当得起‘天赋’二字。
“我用这些颜料为你画幅画,如何?”纪新雪仔细的检查每个瓷瓶的封口处,生怕没盖严瓷瓶会导致颜料受损。
虞珩送来如此贵重的礼物,就算是谢礼,也让纪新雪产生很大的压力,偏偏又狠不下心拒绝。
只能选个折中的办法,将礼物用在虞珩身上。
虞珩瞳孔无声放大,万万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惊喜,“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要你不嫌弃我的画法和传统画技风格不太一样。
”纪新雪稍作思考,与虞珩商量,“我先画点别的东西练练手,你也可以在看我的草稿后,再考虑一下。
”
“不需要考虑。
”虞珩立刻接话,声音中暗含极为少见的急切。
可惜纪新雪正在思索为虞珩画什么样的画,没有在意小小的不同寻常。
直到走出嘉王府的大门,虞珩仍旧满脑子都是纪新雪答应他的画,心不在焉的让仆人将马车赶去他取颜料的琳琅楼。
老掌柜见到虞珩去而复返,立刻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观察虞珩的表情。
他已经知道虞珩将那盒比金子还贵的颜料带去嘉王府,却不能肯定虞珩去嘉王府是为了见谁。
将虞珩暗含肃杀的眼神和放松的姿态收入眼底,老掌柜满心茫然。
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再准备些绘画上能用的东西,明日送去嘉王府。
”虞珩吩咐老掌柜。
老掌柜声如洪钟般的应声,眼中的警惕散得干干净净。
还是在画上能用到的东西,定是和颜料送给同一个人。
能连续两日都在嘉王府中,必定是嘉王府的主子。
大概率是宣明县主或者宁淑县主。
莫长史被逼得只能困守封地,他在长安亦是心惊胆战。
生怕小郡王受祁六的蛊惑,生出去袁州找祁六的想法。
或者突然被哪个与英国公府关系亲密的女郎迷住,非卿不娶。
猜到让虞珩频繁送礼,还格外上心的人是嘉王府的县主,老掌柜脸上的笑就没收敛过。
老郡主在天之灵保佑,定要让小郡王心想事成。
英国公府的人再怎么丧心病狂,碰上嘉王府的明珠也要有所顾忌。
长安脚下,哪个消息灵通的人不知道嘉王最护儿女?
“老奴这就去让人准备,专挑最好的东西捡,明日亲自送去嘉王府。
”老掌柜为虞珩倒了杯茶,语气十分殷切。
虞珩动了动嘴唇,闭眼遮挡烦躁。
他想亲自将东西给纪新雪送去却找不到理由。
若是连续送两天的谢礼,会不会让别人觉得纪新雪贪他的财?
那些只会嚼嘴皮子的贱人,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茶盏放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虞珩面无表情的点头,“嗯,你亲自去送,再让人去看看京郊的小马如何,过几日,我带……”
虞珩忽然转头看向老掌柜,在老掌柜炯炯有神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他有种这个掌握安国公主府在长安所有经营的老头,想要生吞了他的错觉。
“带谁?”老掌柜迫不及待的追问。
虞珩忽然生出别扭的情绪,转过头避开老掌柜的视线,“你别管,喂好剩下的几匹小马,我要送给……同窗。
”
“哦”老掌柜阴阳顿挫的应声,是宁淑县主啊。
肯定是个温柔贤淑的姑娘,能柔声细气的抚平小郡王的委屈。
虞珩心中乱窜的小火苗被老掌柜激成熊熊燃烧的大火,横冲直撞的想要冲出胸膛。
他烦躁的皱起眉毛,终于忍无可忍,猛得站起身往外走。
想来是最近天干火大,回头让柳太医给他开副下火的方子。
老掌柜没能追上虞珩的步伐,捏着胡须站在花厅门口兀自傻笑。
他吹了半晌冷风,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
正想去找人收集绘画用的好材料,再吩咐人去京郊的大庄上仔细准备。
一阵风似的离开的虞珩忽然出现在回廊转角处。
虞珩停在老掌柜面前,眉宇间闪过迟疑,犹豫良久,才对老掌柜勾了下手指。
老掌柜何曾见过虞珩这般纠结的模样,立刻将别的心思都放在一边,凝神俯身去听虞珩的吩咐。
虞珩的声音细不可闻,多亏老掌柜长年习武耳力绝佳才能听清,“宁淑县主的表兄今日有去赴嘉王府的宴,你去查查,是哪位表兄。
”
老掌柜重重的点头,“小郡王放心,明日我会安排人去国子监给你送百味斋的糕点,那个人会将‘表兄’的全部信息都告诉你。
”
“我只想知道是哪位表兄。
”虞珩下意识的强调,又怕老掌柜真的只打听排行,十分别扭的补了一句,“其他信息随便打听一下就行。
”
老掌柜暗自掐紧手心,声音越来越轻,“您放心,肯定是‘随便’打听。
”
虞珩还是不满,却说不出是哪里不满,只能将罪名继续归结在‘天干火大’上,沉着脸离开。
虞珩转身后,老掌柜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好不容易坚持到虞珩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已经靠在门边委顿在地上。
如果有人在老掌柜身边,就会听见压在嗓子眼的‘哈哈’声。
只是老掌柜不经意间抬起头的时候,昏黄的夕阳除了照亮他头上的白发,偶尔还会照亮他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