缬罗 八(2/3)
柔手指的轻轻一触。
男孩儿终于不能再忍耐下去,猛地痛哭出声。
胸口霍然撕裂,柔软易伤的血肉都袒露在外,而后碎为齑粉,被泪水冲刷出去。
缇兰抱着他的颈子,吓得也抽泣起来,遮在眼上的缎带都沁湿了,依稀透出底下闭合着的乌浓眼睫。
血总会流尽的,而后只剩下泪水。
季昶自己知道,等那些咸涩的泪也流尽之后,他的茧壳会重新弥合起来,比原先更加坚厚,至于内里那些斑驳的伤口,亦只有身边这两个人能够窥见。
从那一夜起,他的童年是真的完结了。
少年无声叹息,将两个哭成一团的孩子轻轻揽进怀里,仿佛是另一重黑暗温暖的夜色,把他们妥帖地包裹起来,隔绝了一切被窥探与被伤害的可能。
孩子们哭得疲累了,相继倒在少年的膝上沉沉睡去,呼吸甜柔匀净。
少年独坐于港都辉煌而清冷的广阔灯海之上,海风轻缓拨弄他的头发。
他这几年一向睡得极少。
最初是恐怕派出去护卫商团的兄弟们夜半出了岔子,一时指挥无当,便要牵连季昶与全营五千人,总是彻夜警醒着。
这习惯养到后来,干脆养成了病。
每夜不在宫中,就在大营,也有时是在那两个由海盗手中并吞来的据点内,一盏枯灯,半枕兵书,非要到东方熹微才能入眠。
十七岁的人,鬓边新生的发根都是灰的了。
渐渐到了更深露重的时辰,长风破开浓云,自半空的高台上仰望,那密如银砂的星辰仿佛要落入人的眼中来。
少年听得膝上银铃一阵急促振响,刚低头去看,缇兰小小身形猛然从睡梦里跳了起来,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
汤乾自防着她慌乱中跌落悬台,连忙捉住她的手,问道:&ldquo殿下,您怎么了?&rdquo
季昶也被闹醒了,惺忪坐起。
缇兰两手摸着了少年的衣襟,便牢牢抓住,喘息着说道:&ldquo海里有好多怪物,把船掀翻了&hellip&hellip他,他掉进海里去了!&rdquo
&ldquo谁?&rdquo汤乾自怔了怔,旋即明白她说的是季昶。
见她脸色还是惨白的,唇角不禁浮上了笑,毕竟是孩子,思虑这样清浅,刚听旁人说了航海,连梦里也是海了。
&ldquo他到哪儿都有我跟着,不会出事的。
&rdquo他替她理了理衣襟,含笑说。
缇兰却还是一味摇头,惊魂未定的模样:&ldquo可是你不在那船上&hellip&hellip他旁边还有好些人,我看不见他们的脸。
&rdquo她怯怯扯着季昶的手说,&ldquo真吓人啊,你以后别搭海船了吧。
&rdquo
&ldquo我将来总是要回东陆的。
&rdquo季昶低声道。
她摇着季昶的手:&ldquo那就别回去啊!&rdquo
季昶勉强笑了笑:&ldquo别闹了,你怎么知道掉进海里的就是我?你根本没见过我的脸。
&rdquo
小女孩不知为何愤怒起来,摔开他的手,尖声嚷道:&ldquo我就是知道!&rdquo
汤乾自与季昶一时都惊住了。
季昶伸手去拉她,她却挣脱了,跌跌撞撞向后退。
盲孩子的动作笨拙可怜,又那样倔强猛烈,被什么东西一绊,扑到蔷薇架下,几乎跌倒。
汤乾自跳起来去扶她。
缇兰却自己抱住秋千的绳索,支撑着重新站起身来,不知是费了多大的气力,饱实温润的唇都抿成一线。
腕间堆叠的银丝钏子与细韧蔷薇花枝纠缠在一处,解脱不开,就用另一手去拽,花刺儿的小獠牙咬进肌肤里,她还是赌着一口气,使劲撕扯。
忽然,她短促尖叫一声,觉得自己被人从背后一把拎了起来。
那是双温热的手,并不特别强健,可是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气力。
那双手把缇兰安置在什么地方坐下,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她整个人竟也跟着轻轻摆荡起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