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3/3)
我不会尖叫,琼恩看见烧得泛红光的尖刀时告诉自己,但这个誓言他也没能守住。
唐纳·诺伊将他按紧,克莱达斯引导学士的手。
琼恩没动,只是用拳头捶桌子,一下一下又一下。
疼痛如此剧烈,他感到自己渺小、虚弱而无助,就像黑暗中呜咽的小孩。
耶哥蕊特,他心想,烧焦皮肉的臭味充满鼻腔,自己的尖叫回响在耳际,耶哥蕊特,我没有办法,我有难处……痛苦开始减退,但紧接着钢铁再次触碰,他晕了过去。
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裹着厚厚的羊毛布,正在移动。
全身无法动弹,但没有关系。
他梦见耶哥蕊特就在身边,用温柔的手照料他。
最后,他闭上眼睛睡了。
下一次醒来就不那么舒服了。
房间黑乎乎的,毯子底下,疼痛重新回来,腿阵阵抽痛,稍作移动,就仿佛那把滚烫的小刀还在。
琼恩痛苦地挣扎,试图看清自己的腿还在不在,他喘着粗气咽下尖叫,握紧拳头。
“琼恩?”一支蜡烛出现在上面,一张熟悉的脸俯视着他,大大的耳朵,“你不能动。
”
“派普?”琼恩伸出手,那男孩抓住,捏了一把,“我以为你跟……”
“……跟石榴老一起离开?不,他认为我太小太嫩。
对了,葛兰也在。
”
“我在,”葛兰走到床的另一侧,“刚才睡过去了。
”
琼恩喉咙干涩。
“水。
”他喘着气说。
葛兰把水端到他唇边。
“我到过先民拳峰,”吞了好几口之后,他续道,“血,死马……诺伊说有十几个人回来……都有谁?”
“戴文回来了。
巨人、忧郁的艾迪、‘美女’唐纳·希山、乌尔马,‘左手’卢,‘灰羽’加尔斯,此外还有四五个,加上我。
”
“山姆呢?”
葛兰移开视线。
“他杀死一个异鬼耶,琼恩,我亲眼目睹的。
他用你做的龙晶匕首刺它……我们叫他‘杀手’山姆,他讨厌这个称呼。
”
“杀手”汤姆。
琼恩想不出谁比山姆·塔利更不像战士。
“他怎样了?”
“我们离开了他。
”葛兰话音悲哀,“我摇晃他,冲他大喊,甚至扇他的耳光。
巨人试图拉他起来,但他太沉——还记得受训时他蜷起身子,躺在地上呜咽吗?在卡斯特堡垒,他连呜咽都没有,完全傻了。
短刃与奥罗撬开墙壁寻找食物,两个加尔斯打斗起来,其他一些人在强暴卡斯特的老婆们。
忧郁的艾迪认为短刃那伙人不会放过所有弟兄,以防其作为被传扬出去,而作乱的这帮人有我们两倍之多……只好留下山姆跟熊老在一起。
他一动也不愿动,琼恩。
”
你们是他的弟兄,他差点说出来,怎能将他留在野人和凶手中间呢?
“他也许还活着,”派普道,“也许明天就会骑马出现,教我们全部大吃一惊。
”
“对,提着曼斯·雷德的脑袋出现。
”葛兰试图让自己听起来快活一点,“‘杀手’山姆!”
琼恩又试图坐起来。
跟第一次一样,这是个错误。
他大叫一声,倒了下去。
“葛兰,叫醒伊蒙学士,”派普说,“告诉他琼恩需要更多罂粟花奶。
”
对,琼恩心想。
“不,”他道,“马格拿……”
“我们知道,”派普说,“长城上的守卫已被告知留意南方,唐纳·诺伊派了一些人去风云岗,监视国王大道。
伊蒙学士也放鸟儿去了东海望和影子塔。
”
伊蒙学士蹒跚着走到床边,一只手扶在葛兰肩上:“琼恩,别对自己那么苛刻。
醒来是好事,但必须给自己愈合伤口的时间。
我们先用沸酒冲洗,再敷荨麻膏、芥菜子和面包霉,关键还需要休息……”
“我不能休息。
”琼恩挣扎着不顾疼痛地坐起。
“曼斯快到了……成千上万的野人,还有巨人、长毛象……消息送去临冬城了吗?给国王?”汗水从额头滴下,他闭上眼睛。
葛兰古怪地瞧了派普一眼:“他不知道。
”
“琼恩,”伊蒙学士说,“你离开期间发生了许多事,其中鲜有好消息。
巴隆·葛雷乔伊又给自己戴上了王冠,并派出长船攻打北境,国王像野草一样到处滋生,我们向他们分别发出求助信,但无人前来。
他们的军队急于互相攻伐,我们遥远而被遗忘。
至于临冬城……琼恩,坚强些……临冬城不在了……”
“不在了?”琼恩瞪着伊蒙苍白的眼睛和皱巴巴的脸,“可我的弟弟们在临冬城!布兰与瑞肯……”
学士摸摸他额头:“我非常遗憾,琼恩。
席恩·葛雷乔伊以他父亲的名义夺取临冬城后,处决了你的弟弟们。
当你父亲的属下准备夺回它时,他又将城堡付之一炬。
”
“你弟弟们的仇已经报了,”葛兰说,“波顿的儿子杀死了所有铁民,据说他一寸一寸剥下席恩·葛雷乔伊的皮,惩罚了他的恶行。
”
“我很遗憾,琼恩,”派普捏了他肩膀一把,“我们都很遗憾。
”
琼恩从来都不喜欢席恩·葛雷乔伊,但他曾是父亲的养子。
腿上再度传来一阵绞痛,他发现自己又仰面躺下。
“不可能,这里面有误会,”他坚持,“在后冠镇,我亲眼看见一头冰原狼,一头灰色的冰原狼……灰色的……它认识我。
”假如布兰死了,他的一部分会不会活在狼体内,好比欧瑞尔活在老鹰里?
“喝这个。
”葛兰将杯子端到他唇边。
琼恩喝下去,脑海里满是狼、老鹰和弟弟们的笑声。
上方的脸庞开始消退模糊。
他们不可能死。
席恩不会这么做。
临冬城……灰色花岗岩墙,橡木钢铁大门,残塔上的乌鸦,神木林里温泉的蒸汽,王座上的国王石像……临冬城怎么可能不在了呢?
他开始做梦,梦中又回到家中,在温泉里嬉水,头顶是一棵巨大的白色鱼梁木,上面刻着父亲的脸。
耶哥蕊特在他身边,一边冲他大笑,一边脱下衣服,直到像出生时那样一丝不挂。
她想吻他,但他不能接受,不能在父亲的注视下接吻。
他是临冬城的血脉,是守夜人的汉子。
我绝不会生什么私生子,他告诉她,我不要。
我不要。
“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
”她低声说,接着皮肤在热水中溶化,血肉从上面脱落,直到最后只剩头颅和骨骼,池子里翻滚着浓稠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