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1/3)
他的高烧始终未退,但断肢逐渐愈合,科本终于宣布手没有任何危险了。
詹姆等得极不耐烦,只想将赫伦堡、血戏班和塔斯的布蕾妮统统抛下。
一个真正的女人正在红堡里等他。
“我把科本也派去,一路照顾你回君临。
”离别的那天清晨,卢斯·波顿补充,“他有一个美好的愿望,希望你父亲出于对他疗伤的感激,能迫使学城归还他的颈链,你父亲能要求学城归还他的颈链,为此将感激不尽。
”
“我们都有美好的愿望,如果他让我的手长回来,父亲会封他做大学士。
”
铁腿沃顿负责护送,他直率、粗暴而残忍,打心眼里是位单纯的士兵。
詹姆一辈子都在和这种人打交道。
他们会服从杀人的命令,会乘战斗后的火气奸淫妇女,会四处烧杀掳掠,但一旦战事结束,也会默默还乡,放下长矛,拿起锄头,迎娶邻家的闺女,生出一大窝唧唧喳喳的孩儿来。
这种人虽然无条件服从,却没有勇士团那种极其残暴邪恶的个性。
这个清晨,阴冷的灰色天幕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雨,两队人马同时离开。
伊尼斯·佛雷爵士的队伍已于三天前动身,沿国王大道,直向东北,波顿将随他而去。
“三叉戟河涨了水,”他告诉詹姆,“连红宝石滩也不好过。
你会替我向你父亲致以亲切问候的吧?”
“如果你也替我向罗柏·史塔克致以问候的话。
”
“我会的。
”
许多“勇士”聚在院子里干瞅着他们,詹姆策马跑过去:“佐罗,非常感谢你给我送行。
帕格,提蒙,你们会想我吗?夏格维,没有临别的玩笑?忍心让我闷闷不乐地上路?罗尔杰,来和我吻别的吧?”
“滚,残废。
”罗尔杰道。
“悉听尊便。
但请你们记住:我会回来的,兰尼斯特有债必还。
”他调转马头,朝铁腿沃顿和他的两百精兵飞驰而去。
波顿大人将他打扮成威武的骑士,但少了右手,这副造型实在可笑。
詹姆腰挂长剑与匕首,马鞍上有盾牌和头盔,暗褐色外套下穿着锁甲,但他不是傻子,不会佩戴兰尼斯特的雄狮纹章,更不会选择御林铁卫的纯白纹章——这本是他的权利。
相反,他在军械库里找来一张破旧不堪、打扁砸烂的盾牌,上面隐约可见罗斯坦家族金银底色上的大黑蝠纹章。
河安家来赫伦堡之前,罗斯坦家族是这里的强势领主,却在几世之中断子绝孙,所以不会有人出来抗议他盗用纹章。
他不要当任何人的亲戚,任何人的敌人,任何人的护卫……换言之,他任何人都不是。
两支队伍结伴走出赫伦堡的小东门,六里之后,分道扬镳。
沃顿率队沿神眼湖畔的小路南下,他决定不走国王大道,而是沿农间小道和打猎路径行进。
“国王大道比较快。
”詹姆一门心思只想见着瑟曦,若行军速度够快,甚至能赶上乔佛里的婚礼呢。
“我不想惹麻烦,”铁腿说,“天知道国王大道上会有什么埋伏。
”
“可你无须害怕吧?手下整整两百人呢。
”
“不错,但别人的队伍也许更庞大。
大人要我确保将你平安无恙地送回君临,我得遵令行事。
”
这条路我走过,不出几里,望着湖边一座荒芜的磨坊,詹姆反应过来。
当年那个磨坊小妹朝我羞赧微笑的地方,如今青草长得老高,他仿佛还听见磨坊主的叫喊:“去比武大会的路您走反啦,爵士先生!”好像我还不知道似的。
伊里斯国王为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授职仪式。
他穿着白色鳞甲,跪在国王帐前的青草地上,宣誓守护他的君主。
全天下的人注目观瞻。
当杰洛·海塔尔爵士扶他起身,为他系上御林铁卫的雪白披风时,响彻云霄的欢呼,至今声犹在耳。
但那天夜里,伊里斯就翻了脸,他宣布自己无需七名铁卫的守护,命詹姆赶回君临去保护王后和小王子韦赛里斯。
白牛自告奋勇地要求代他前往,以便他能参加河安大人的比武会,却被伊里斯一口回绝。
“他不会取得任何荣耀,”国王说,“他现在是我的人,再不属于泰温。
我叫他怎样,他就得怎样。
我下令,他服从。
”
这时,詹姆方才醒悟:为他赢得白袍的既非武艺和技能,亦非清剿御林兄弟会时的英勇。
伊里斯看中他只为了侮辱他父亲,只为了剥夺泰温公爵的继承人。
即使到现在,事隔多年,想起那段时光,依旧让他痛苦。
那天晚上,他披着崭新的白袍,骑着优良的骏马,连夜南下,去守护一个空空如也的城堡。
少年热血,壮志难酬。
他不止一次想把白袍脱下,高挂枝头,一走了之。
但已经太迟了。
他向着全天下发过誓,御林铁卫是要终生不渝的。
科本靠过来:“您手不舒服?”
“我缺了手才不舒服。
”黎明总是最难受的时光,因为在梦中,詹姆都能回复完整。
半梦半醒间,他能感觉到手指的抽搐。
这只是一场噩梦,内心的一部分喃喃自语,始终不肯相信现实,一场噩梦。
梦,总是要醒的。
“昨晚的访客,”科本说,“您还喜欢么?”
詹姆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安排的?”
学士谨慎地笑道:“见您高烧退了不少,我猜您或许想来点小运动。
皮雅技术很不错,对吗?而且她……心怀渴望。
”
是的。
当她溜进房间、飞快地脱个精光时,詹姆还以为是又一场梦。
直到女人钻进毯子,将他左手放到她乳房上,他才终于兴奋起来。
她也是个可爱的尤物。
“你来这里参加河安大人的比武大会,被国王陛下授予白袍时,我还是个小女孩,”她对他倾诉,“你好英俊,一袭白衣,大家都说你是个勇敢的骑士。
后来我和许多男人睡过,每次都闭上眼睛,假装趴在我身上的是你,假装他们有你柔滑的皮肤和金黄的卷发。
可是……可是我从没想过,居然能真的和你在一起。
”
经过这番表白,要把她赶开真的不易,但詹姆强迫自己去完成。
我这辈子没睡过别的女人,他提醒自己。
“你替人放血后都派女孩去‘拜访’吗?”他问科本。
“不,瓦格大人经常把女孩派来我这儿。
他要我先检查,自从那回……头脑发热喜欢上其中一个之后,他就再也不想来第二次。
不过您放心,皮雅相当健康,您的塔斯女人也一样。
”
詹姆锐利地望着他:“布蕾妮?”
“对,那个壮女人,她的膜还没破。
至少昨天晚上还没破。
”科本忍俊不禁。
“他也让你检查她?”
“当然。
他……是个挑剔的主人,我们不妨这么说吧。
”
“赎金的关系?”詹姆继续问,“他父亲需要她还是处女的证明?”
“您没听说哪?”科本一耸肩,“有只鸟儿从塞尔温伯爵那边过来,商议赎金的问题。
暮之星提出用三百金龙交换他的女儿。
我已告诉瓦格大人塔斯岛没蓝宝石,可他就是不相信,反而认定暮之星在耍他。
”
“三百金龙赎一个骑士,很公平的价码。
山羊应该满足。
”
“山羊是赫伦堡领主,赫伦堡领主不许别人讨价还价。
”
这消息让他烦躁,虽然他早已料到是这个结果。
我的谎言保得你一时,保不了一世,妞儿。
“如果她的膜像她全身其他部分那么坚强,山羊多半会被扭断命根子。
”他开个玩笑。
布蕾妮毫不柔弱,能承受几次强暴,詹姆判断,但若反抗过于强烈,难保瓦格·赫特不砍掉她的手脚,施以惩罚。
就算他那样做了,又与我何干?如果不是这妞儿蠢猪似的固执,不肯把表弟的剑给我,我怎会落到右手被废的下场。
他的第一击几乎砍断她的腿,不料却被接住,并接连遭遇反击。
山羊很快就会见识到她那份古怪的强壮,他得小心,别被她咬断细脖子。
呵呵,这难道不是美事一桩么?
詹姆陡然厌烦了科本的陪同,独自骑到队伍前方。
一个叫纳吉的圆脸瘦小北方人高举着和平旗帜,走在铁腿之前:旗面乃是七彩条纹,连着七条长尾,举在一个顶端有七芒星的杆子上。
“你们北方人不换一种和平旗帜?”他问沃顿,“七神对你们而言算什么呢?”
“它们是南方的神。
”队长道,“而我们需要与南方人的和平,要把你平安送回你父亲身边。
”
我父亲,詹姆不知泰温公爵是否收到过山羊的赎金要求,是否看到过他腐烂的右手。
一个不会用剑的剑客价值几何?凯岩城的全部金子?三百金龙?不名一文?父亲从不让情感影响理智。
以前,泰温·兰尼斯特的父亲泰陀斯公爵逮捕过手下一名桀骜不驯的领主——塔贝克伯爵,能干的塔贝克夫人以牙还牙,擒走三位兰尼斯特家的人,包括年轻的史戴佛·兰尼斯特,当时他妹妹已和泰温订婚。
“快快送还我的夫君和挚爱,否则我要他们三人付出代价。
”高傲的夫人送信给凯岩城。
少年泰温建议父亲将塔贝克伯爵砍成三截送回去,但泰陀斯公爵是只柔弱的狮子,最终放走了那蠢笨的塔贝克,迎回史戴佛——他后来结婚,生子,战死于牛津。
泰温·兰尼斯特将一切看在眼底,记在心中,忍耐、铭记,犹如凯岩城的岩石……如今你不仅有了一个侏儒儿子,还多出一个残废儿子,父亲大人,你该有多恼怒啊……
沿着小路,他们途经一个遭焚毁的村庄,它被烧看来都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房屋统统焦黑垮塌,田地里野草疯长,直到齐腰之高。
铁腿要队伍在此停下饮马。
这地方我也来过,詹姆站在井边等候时,默默地想。
那座小旅馆如今只剩几块基石和一根烟囱,而我曾在里面喝过酒。
记得那黑眼睛的小妹端来奶酪和苹果,店家满脸堆欢地宣布由自己请客。
“御林铁卫的成员光临寒舍乃是无上的荣誉,爵士先生,”他笑道,“总有一天,我会给孙子讲述这个故事。
”詹姆望着野草丛中的烟囱,